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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养了一只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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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养魅魔在深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由于魅魔一族独特的进食需求和在情事上所能提供的快感,他们被恶魔们捕获、争抢,被当做性奴进行豢养和调教,被看做最有价值的商品在深渊流通。那是魅魔历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后来,当一位大人在逃亡的时候偶然发现与魅魔进行体液交换具有回复魔力、促进伤口愈合等等功效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则消息起先只在位高权重的大人们之间流传。大恶魔们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各自私下进行了多次实验,最终得出,只有魅魔心甘情愿的体液交换才具有这种功能,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魅魔获得的愉悦感越强,效果越好。这个结果一出,大恶魔们纷纷一改早先的态度,不约而同地在自己的领地颁布了新的规则:魅魔的食物和去留由他们自己决定,不得受其他任何恶魔干涉。
就这样,魅魔一族挣破了几千年来的枷锁,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获得了自由。他们不再是床上共赴云雨的工具,而是与恶魔们并肩战斗的伙伴,是最坚实的后盾。
为了这种关系的和谐稳定和可持续发展,以往签订的主奴契约全部作废,转而换成一种更为平等的新契约。这个契约有一个长而拗口的本名,但流传更广,更为魔熟知的是另一个名字——婚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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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契,顾名思义,是说这种新的契约类似于人类之间的婚姻关系。事实上,这种契约关系和人类的婚姻区别并不明显。弱小的恶魔费尽心思才能得到魅魔的垂青,强大的恶魔则能够在不同的魅魔中进行选择;淫纹简单的魅魔往往无人问津,淫纹复杂的魅魔甚至被多位大人争抢。当然,弱小和强大,简单和复杂并不是唯一的选择标准,只有二者心意相通,契约才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
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如今,婚契已经有些过于像人类的婚姻了,除了契约本身,还多出了不少具有人类风格的衍生物。
钟离就是魈从深渊相亲会上带回来的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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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相亲会一年一届,旨在向广大单身恶魔和魅魔们提供一个互相认识的平台。自举办相亲会以来,已有多位恶魔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多位魅魔找到了自己心仪的饲主,活动受到广泛好评……
这是魈在手册上看到的相亲会介绍。
在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他刚刚度过自己的成年礼。按照惯例,成年之后的恶魔就可以和自己的魅魔签订契约,正式成为一名饲主。不过魈向来不喜交际,自然也就没有能够签订婚契的对象。因此,为了能够尽快获得自己的魅魔,魈没多想就报名了今年的相亲会。
他本以为这就是大家一起聊天的聚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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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不愿再回忆相亲会上见到的景象。
深渊并不限制欲望,禁欲是那些白毛鸡给自己找的不痛快。由于魅魔生理构造和进食需求的特殊性,实际的深渊相亲会可以说是一个巨大的impart。魅魔选择自己喜欢的食物,恶魔选择契合自己的肉体,满场都是各种纠缠在一起的肢体,大家不断试错,直到找到最合自己心意的那个魔。
但是钟离不一样。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衣服妥帖整齐,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有不少魔的眼神都在他周围逗留,但是没有一个魔上前,而是在他周围留出了两三米的真空地带。
魈一眼就看到了他。
实在是太显眼了,就像是黑色淤泥中开出了一朵洁白的花。他坐在相亲会的会场里,却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身边的魔沉溺于欲望的漩涡而不为所动。比起欲望的奴隶,他更像是掌控欲望的主人。
就是他了,魈想。
魈没有浪费时间,径直走向钟离的方向。事实上,魈作为相亲会的生面孔,在进场的时候也吸引了诸多目光。眼下看着他直直朝着钟离走去,场内各异的目光收了回去,窃窃私语多了起来。
“新人竟然看上了那位?”
“唉,又得多一个受害者了。”
“那位不得不说是真的好看,只可惜淫纹太简单了。”
“我看你是被那位扔出去过就随口造谣吧,我不信有人见过那位除了脸之外的地方。”
“你难道就没被那位扔出去过?”
“咳……嘘,别被别人听到了。”
“怕什么,这里面有谁没被那位扔出去过?那位连想凑上去贴贴的同族都扔。”
“……各位,好像真有人没被扔出去。”
“???”
魈走到钟离面前的时候,虽然也疑惑过为什么他周围一个魔都没有,但也没有细想,毕竟他向来不理解这些脑子里大部分时候充斥着欲望的同族。
“先生,请问您愿意允许我成为您的饲主吗?”魈俯下身,对钟离伸出了一只手。
更宽大的手掌覆了上来,温度从手心传来,直到两个人染上了同样的味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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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觉得他带回来的这只魅魔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魈以前从未和魅魔相处过,因此对魅魔一族的认知都来源于书本中的描写。据记载,魅魔一族多为美人,喜淫欲,与其进行体液交换可快速恢复魔力和体力,并带有一定的治愈功能。饲养魅魔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喂食自己的特殊体液,以保证魅魔的饱食度和心情,满足魅魔的欲望。同时,要注意照顾魅魔的心情,尽力让其保持愉悦。
尽管书上写的东西不适用于所有魅魔,但是从相亲会回来三天了还不知道魅魔的名字肯定有哪里不太对吧!
说来也怪,魈带回来的这只魅魔确实是难得的俊美,但是并不是魅魔常见的魅惑,反而自带一丝不容亵渎的威严感。回来的这三天,魅魔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只在第一天要求往房间里搬了一些古籍和古玩。魈总觉得贸然闯进魅魔的房间有点不太礼貌,因此也就一直没有去打扰他,只想着他可能是刚来到新环境还不太习惯,需要一点个人空间。
但是仔细一想,魅魔已经整整三天连房门都没出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顾不上尊不尊重的问题了,魈用钥匙打开了魅魔锁住的房门。魅魔身着整齐的西装套装,双手交于腹部,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面色冷白,仿佛玉做的人偶一般。床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古籍和古玩,粗略一瞟,竟还是按照年份放置的。
“对不起,打扰您休息了。”魈觉得自己打扰了魅魔的美梦,有些慌乱地打算关门。
魅魔一动不动,依旧直挺挺地躺着。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
魈向床边走去,探身抓住了魅魔的手,触手冰凉,没有一丝生气。他将另一只手放在了魅魔的鼻子下方,过了一会儿才感觉到一丝细细的气流。
“来人!把我的私人医生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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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怎么也没有想过魅魔是被饿昏过去的。
医生走的时候的谴责的目光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毕竟能把魅魔几乎饿死怎么想都是一件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偏偏就在他这里发生了。
医生只留下了一些补药,嘱咐他当务之急是要让魅魔吃上饭。魈坐在床边,看着安然躺在床上的魅魔,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自小欲望不强,晨起或是运动时遇到多是分散注意力让它自然消解,并没有自己实操过。可是如今魅魔已经饿得奄奄一息,急需他的投喂,就算是为了救命,他也得自己动手一次了。
魈站起身,先检查了一遍门窗有没有锁好,又怕不够保险再三用自己的魔力加了几道锁。之后,他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点了床头的一根蜡烛用以照明。等在屋子里又转了几圈,发现实在没有什么能做的了,他才咬咬牙坐回了床边。
除去衣物的过程倒是不复杂,但是这让魈强行压下去的羞耻心又成倍地反弹了上来。他又看了一眼魅魔惨白的脸色,重新做了一遍心理准备,才用一副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开始了。
……
魈靠在椅背上,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整个魔陷入一种慵懒迷醉的氛围之中。缓了一会儿,他打算喂食魅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情。
他忘了拿东西接着。
这确实不能怪他,这么多年以来,喂养的时候都是魅魔自己扑上去进食,从未有过魔族自己动手的先例。再者魈本就对这件事情非常陌生,初次实操加上别样的刺激,一时没能考虑周全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魅魔已经非常非常非常饥饿了。
魈别无他法,用食指抹了一把落在身上的液体,之后将手指略带强硬地塞进了魅魔的嘴里。怕魅魔没能吃进去,他又少量地喂了一些水,看到魅魔下意识地吞咽才放下心。喂完魅魔,他开始处理床边的一地狼藉。做完这些,来不及收拾自己,魈又赶忙去看魅魔的情况。毕竟魅魔是在他这里昏过去的,他总要负起责任。
虽然仅仅只是喂食了一点点食物,但是魅魔的状态看上去好多了。他的脸色不再是一片惨白,胸口的起伏明显了一些,身上也逐渐回温。魈松了一口气,但是看魅魔还没醒,又怕自己喂的食物还不够多。一回生二回熟,魈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铺垫,打算再给魅魔准备一些食物。他刚坐回椅子上,抬眼就看见魅魔的手动了动,眼睫毛也颤动了一下,好像是要醒过来了。
“先生,您感觉怎么样了?”魈扑过去问道。
魅魔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仁中映着魈的脸庞。因为过于急切,魈几乎完全扑到了魅魔身上。魅魔的手动了一下,眼睛转了一圈回到魈的脸上,然后略带点虚弱地开口:
“你……要不要先穿个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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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终于知道了魅魔的名字。
那天的兵荒马乱自不必提,总之当魈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穿好了衣服的时候,魅魔已经自己起身靠着床头坐着了。魈有些拘谨地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魅魔俊美的脸,又尴尬又羞耻,耳朵尖都是一片粉红色。
魅魔倒是自如,从魈转身开始穿衣服就在欣赏风景,到魈坐好,又把他从头到脚地观赏了一遍,看得魈整只缩成一团才收回目光。
“谢谢你救了我,魈。”
“不……不用谢,我应该的。”魈听着自己的名字被魅魔叫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耳根一热。“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魈。无需用敬语,你直接称呼我钟离便好。”
钟离,魈咀嚼了一下这个陌生的名字。原来这就是魅魔的本名,和他的名字一样带着点东方的余韵。不过,尽管这次钟离被他成功救了回来,他也依旧没法忘掉之前钟离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的样子,忘不了围着他一圈的古玩和古籍。
“钟离……先生,恕我冒昧,您之前经历了什么才把自己饿到这种程度?”
“啊,说到这个。”钟离语气里添了点心虚。“我其实和其他魅魔不太一样,一直觉得情欲是一种不能理解的东西,对这种大家司空见惯的东西完全无感,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种污浊的东西。因此,我之前从未进食,全是靠着魔力来维持生命,去相亲会也不过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从未进食?”魈睁大了眼睛,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
这下破案了,钟离根本不是因为他三天没喂才出的问题,这根本就是饿了不知道多少年啊!
“咳……是的,因为自身原因,我对这种事情一直有点排斥。这次相亲会我预感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又难得看到像你一样干净的恶魔,感觉死在你的城堡里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才选择跟着你回来。”
“那之前围着你一圈的那些东西呢?”
“啊,大概算是我给自己挑的陪葬品吧。”
“钟离先生,”魈正色说道:“您现在是我的魅魔了,尽管我们还没有签订契约,但是我需要对您的身体健康负责,因为不能理解所以不进食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魈停顿了一下,看着钟离摆出的一副虚心听从的样子,下意识地给他找补,“如果进食导致您不舒服,那也可以进行一些适当的调整。这次喂您进食,您感觉怎么样?”
钟离舔了下嘴唇,回味了一下昏迷的时候感受到的味道,竟有些意外地好吃。
“很美味,多谢投喂。”
钟离下意识的动作削弱了他的威严感,倒平添了几分涩气,惹得魈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脸。再加上听到钟离的评价,这下魈的耳朵尖可是又红成了一片,刚才说教时义正言辞的样子再也找不见一丝一毫。
“美,美味是吗,美味就好……我,我去给您倒杯水,马上就来!”魈有些受不住,转身奔到门口想打开门出去,却被自己之前设下的好几道锁拦住。他乱七八糟地运起魔力开锁,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
钟离看着魈落荒而逃的背影,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确实很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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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觉得很苦恼。
倒不是钟离不好养,相反,钟离算是在他所听说过的魅魔里最好养的一只了。既不要华贵的衣物,也不要精致的饰品,更不会对住所装潢、生活品质等等有所挑剔。每天,钟离都会煮一壶热茶,然后捧着茶杯坐在窗边看书。看的书也不是别的,就是他之前的那些“陪葬品”,按他的话来说这叫“不能浪费魈的心意”。魈很喜欢这种安静又不冷清的氛围,往往也会从钟离那要一杯热茶,然后坐在他附近处理自己领地的事务。偶尔,两个人也会对书里的片段、当日的天气、近期的热点事件等等进行讨论,互相交换自己的看法,从而对对方了解得更加深刻。
唯一让魈苦恼的就是钟离的吃饭问题。
由于每只魅魔体质的不同,魈完全不清楚钟离一次需要吃多少,以及吃一次能够管几天。他去问钟离,钟离就只会说“都可以”。一天一次也可以,三天一次也可以,五天一次也可以。魈气急了,一时口不择言,问他:“那我不喂了呢?”
钟离挑了挑眉,回道:“那当然也可以。”
魈想到钟离那个饿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年的前科,一时语塞。总之,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投喂份量和间隔,魈只能自己慢慢尝试,逐步调整。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第一次尝试很快就以失败告终了。
倒不是食物的获取过程有什么问题,毕竟魈现在已经不是没有实操经验的恶魔了,尽管这个经验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他好不容易用杯子装了半杯端给钟离,钟离却只把视线从书中挪开了一下,就又收了回去。
“钟离先生,您好歹吃一点啊。”魈苦口婆心,“您上次不是还觉得美味吗,就算您仍旧对进食有些抗拒,但是为了身体健康,不吃是不行的啊。”
钟离把书合上,端起杯子看了一眼。
“不够新鲜。”
“但这是我刚刚……啊……您……您是说……”魈原本想要劝钟离吃饭的长篇大论一下卡住了。
“既然要吃,那就要吃最新鲜的。”钟离把书往桌子上一放,端着茶杯站起身。“怎么,我的饲主连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吗?”
“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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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喝了一口手里端着的茶。
平心而论,魈的城堡是非常漂亮的。不同于他偏爱暗黑风的同族,城堡里没有昏暗的灯光,也没有阴森的氛围,反而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房间里的窗帘向来不会拉上,一到晚上,月光就会透过洁净透亮的窗户流泻一地,衬着窗外花园里的白色清心,构造出一种静谧的氛围。
现在魈就在明媚的阳光下面。
事实上,深渊的阳光并没有多少温度,只是给魈的身上多镀了一层金色。魈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堆起来的简易靠背,只有上身好端端地穿着衬衫。房间的窗户大开着,风吹得束好的窗帘也有一些摇摆,魈裸露的皮肤被这一丝凉意激地不自觉地一抖。魈抬起手又放下,视线左飘右移,最终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是没办法看着钟离的脸来做这种事情。
钟离倒是没做什么额外的事情,只是捧着茶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喝茶。但是他的存在感太明显了,魈就算闭上眼睛,也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逡巡。何况钟离还穿着板正的西装,面上一派清心寡欲的样子,这种羞耻的心理让魈脸上浮起一片薄红。
当然,从钟离的角度看去不得不说是一副好风景,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钟离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很快,魈腾出一只手往床头够,不料却摸了个空。他被迫睁开眼,略带疑惑地看着远处本应该在手边的杯子——那本是他提前准备好拿来盛装食物的容器。他无暇多想,只是停了手上的动作探身过去把杯子拿过来放在身边。过了一会儿,他再次伸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又摸了个空。
这下一定不是魈记错了,他猛地转头睁眼,正好看到一条黑色的带子缠着杯子往远处带。那带子被魈看见后也不装了,堂而皇之地把杯子一扯扔到了地上,然后耀武扬威地在魈眼前转了个圈,之后就消失了。魈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一时只记得最后映在眼底的带子末端的爱心。
“咳……对不起。”钟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魈回过神来才发现钟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我向来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尾巴,给你添麻烦了。”说着,钟离覆上了魈的手。
“对于尾巴的问题我很抱歉,所以由此带来的损失都由我来弥补。”钟离收回手。“不过食物当然还是原汁原味的最好,盛进杯子里面还是破坏了最原本的味道。”钟离俯下身,认认真真地吃完了所有的食物,抽了几张纸把留下的痕迹也擦了个干干净净,之后贴心的给魈裹好了被子,关好窗户,拉上窗帘。
“晚安,多谢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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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但从结果来看,钟离也算是正经地吃了一顿饭。魈吸取经验教训,决定用自己来引导钟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