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魈】来自多彩世界的明天

风景摄影师钟离x色盲钢琴家魈,内含友情向编辑若陀&医生温迪
现代架空但是地理位置参考提瓦特,已完结,全文3.3w,ooc属于我




01.
钢琴的琴键是黑白色的,就像他瞳孔中看到的颜色。








沫芒宫外的广场上又落下一群鸽子。


这些奶白色又胖乎乎的小东西完全不惧人类的靠近,它们一边矜持地梳理着自己柔软的羽毛,一边耐心地等待手握食物的人们携着兴奋与好奇靠近它们,偶尔伸展一下自身优美的羽翼便能引来阵阵轻声的赞叹。


好像鸽子成精了一样。


钟离在心底给出这样的评价,也不忘按下手中的快门,将白鸽舒展身体时优雅流畅的姿态封存在胶片相机中。一只白鸽扇动翅膀或许无法产生多大的影响,可当广场上所有的白鸽一齐扇动翅膀时,浩浩荡荡的唰唰声此起彼伏,仿佛奏响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倒是与这座久负盛名的音乐之都相得益彰。钟离眯起眼睛略微抬头,太阳的光线在洁白的翅羽间来回穿梭,相机里的图画时明时暗。


从普遍理性来说,太阳究竟应当归属于何种颜色?黄色,橙色,红色,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索性它们约莫属于同一色调,或者色系,自己对色彩的研究虽然不及学美术的朋友,但作为一名职业摄影师,该具备的专业素养也还是有的。他大致选好了角度,镜头里的影像因为画面整体的动态性仍处于虚实之间而显得有些不太稳定,钟离没有多想,随手将这片模糊记录下来。


不知道最后的图像会定格在哪一帧,可惜胶片机唯一的不好就是无法随时随地确认照片的成像,当然,还有需要及时更换的胶卷。但这种原始又质朴的拍照方式实在很得钟离的喜爱,就当是他作为摄影师的一点奇奇怪怪的执着吧,在如今数码相机流行的年代他也依然保留着使用胶片机的习惯,尤其是像这样没有工作的日常,悠然自得的,趁手的仪器能够让烦闷的心绪得到一点排遣。


收好相机,他缓缓起身,由于长时间保持蹲坐的姿势双腿略微有些发麻。在他身后是精美绝伦的沫芒宫,一场艺术的饕餮盛宴,而他身前阳光普照的广场则慵懒地延展向四面八方,街边林立着各色小巧精致的建筑,是咖啡馆,艺术品店以及花店,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小餐馆。


看了下时间,钟离打算去附近排名第一的露泽咖啡馆里点一杯饮品来润润喉咙,他慢慢悠悠地踱步,广场上的大多数人还在为白鸽腾空而起的画面赞叹不已,甚至包括街边闲坐的人们,也在交谈间打量着广场上的景象。他抿唇微微一笑,咖啡馆的室外摆有几张米白色的圆形小桌,一名墨色头发的青年……或者少年,正低头安静地看着手机,桌上的蓝染茶杯里飘起几缕白烟,旁边是一碟做工精美的千层蛋糕。


——这里有最苦的咖啡,最甜的蛋糕,以及最清醒和最荒谬的客人。


来自露泽咖啡厅的宣传简介。


他对这句话印象极深,因而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对方专心致志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广场上发生的事情,或许是他习惯了类似的场景,可在一片热闹的人群中,他的反应还是平静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钟离的目光滑到那人抵在桌面上的手指,修长纤细,手腕外侧的骨头凸起一点恰到好处的弧度,指甲修剪得非常整齐,几乎与指肚持平,阳光下能够分辨出手背上一层淡青色的血管,很漂亮,从欣赏的角度出发,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摄影师总是对生活中的细节处处留心,时而痴迷,他把这归结为自己的职业本能,绝不承认是在偷窥——


他确实没有偷窥,因为他正大光明地走到了青年所在的小圆桌旁。


“Can I take a seat?”


钟离友好地询问道,他正对上青年不自觉扬起的脸庞,嘴边攒着温柔的笑意。








璀璨夺目的金色。


他的眼睛真好看。








02.
手机里机械地播放着来自语音助手的提醒,说来惭愧,他其实有些电子苦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子音的指示上,自然没有注意到旁边高雅艺术殿堂前发生的一切,直到被一句字正腔圆的外语唤回神魄。


不过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搭讪,毕竟店里的空位比比皆是。浪漫热情的枫丹人大多外向,自从魈来到这边之后已经遇到过许多让他不知如何回复的高调赞美,他并不喜社交,尤其在陌生的国外,因而面对不明所以的问候魈本想拒绝,没料到抬头时入目的却是一张极具璃月风格的脸,半边耳坠随着弯腰的动作轻落在平整的衣边上。


霎时间,他想说的话也在嘴边转了个弯,最后落回肚子里,只用眼神表达了对陌生人来历的好奇。


应该……没有人能对着这张脸和这个笑容说不吧。


忽如其来的紧张感涌上心头,为了遮掩这份情绪魈下意识地摸向旁边的茶杯,却被尚且留有的热度烫了个正着。刚被他仔细欣赏过的手指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迅速蜷起,心有余悸地交握着垂在身前,路边的微风送来一阵淡雅的花香,敲响了店门口晶莹剔透的三角风铃。








钟离在青年的旁边就坐,不请自来的人显然需要为自己冒昧的“打扰”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扬起手里的相机,伸手虚指了一下落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批白鸽的广场。


“摄影师取景,贸然打扰,还望见谅。这里的角度是最好的。”


对方言辞诚恳,举手投足间释放出的善意让人很难再去怀疑些什么。青年顺从地点点头,过了几秒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人方才所讲的璃月语同之前“搭讪”时使用的外语一样流利。他讶异地望向在异国偶然遇见的同乡人,钟离对此早已心中有数,回给人一个坦荡的笑容。


“你好,我叫钟离。”


灰白成像的世界掠过一阵短促的光线,太阳拨开云雾,悄然显露身影。








03.
简单交换过姓名之后,魈对钟离手中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相机产生了一点兴趣。不过这些装备虽然外表平平,但背后大多隐藏着令人咂舌的价格,因此他的目光仅仅浅做停留,眼神在相机表面黏着片刻后便小心翼翼地移开,手里搅拌着已经不在冒热气的咖啡,没有提出任何想要近距离观看的意思。


他的动作极轻,然而摄影师的观察力总是超乎常人,钟离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兴致,于是微笑着将手里的相机递过去,友好地向他示意道:


“想看看吗?”


被发现心思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玉的脸颊爬上两团浅淡的绯红,让钟离回忆起去年在稻妻的鸣神大社内拍过的娇嫩樱花,柔情似水的粉。魈没有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东西,只是略微探过头,凑得更近了些。相机的镜头正好对准这杯几乎没有怎么动过的咖啡,上面的奶油拉花已经被自己搅得稀碎,留下一些白色的浮沫。


钟离迅速意识到魈感兴趣的内容或许并不是这架相机本身,因而从容地收手,转而拿出另一台数码相机,在对方略有不解的神色里耐心地解释道:


“刚才那台是胶片机,除非照片洗出来,不然没法在相机里看到原图。这台是数码相机。”


取下变焦镜头的数码相机体型小巧,即使是少年也能够留在手中把玩。话虽如此,魈还是谨慎地接过这台价位后面不知道跟着多少个零的相机,模式已经提前被钟离调节为阅览。画面里的景色或恬淡温馨,或波澜壮阔,从山川湖泊到大漠星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都被这架小小的相机尽情收揽。他不由得看入了迷,眼睛里只剩下画中瑰丽的风景,即使自己不懂摄影,也能感受到拍摄之人的用心良苦。


画面迎来一片暖融融的淡粉色,神社两旁的樱花开得正盛,隐约可以窥见蜜色的花蕊,嫩绿的草芽又为绮丽春景添上满满一层生机盎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的水池底部铺着均匀细腻的白沙,清澈的池面倒映出樱花树的轮廓,天然纯净,水光一色,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当真是他所拍摄过的相当满意的照片之一,去年春季刊的封面选用的也是他镜头下的这片樱花。


见到魈的目光久久驻足于这副樱花图上,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钟离心下一动,悄悄往那人身侧靠近了一点,语气轻松地问道:


“这是在稻妻神社里取的景,你喜欢吗?”


“……嗯,很好看。”


他努力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用于夸奖的词汇,最后也只干巴巴地捡出来“很好看”三个字。魈不自觉地捧起相机,即使是在有限的屏幕里,也仿佛感受到一阵花香瞬间盈满肺部,又经过一场阳光的洗礼。


“再具体些呢?比如……这里的粉色你觉得怎么样?”


钟离循循善诱地引导对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外行的评价,或许是因为那人生的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可惜等待半晌,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复。


他有些奇怪,偏头看去却发现青年的神色几乎滞住,原本因为好奇而显得亮晶晶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黯然,睫毛不自然地轻颤。他跟对方的距离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保持在一种较为亲密的社交距离,因而将这些细微的变化捕捉的一清二楚。


魈默不作声地将手里的相机轻轻放回桌面,纤细的手指下意识蜷缩,紧握成拳。并非是他不想回应钟离,他只是不忍心打破摄影师的期待,对方的作品那么出色,可惜碰到的人是自己。广场上有这么多游客与行人,随便挑出一个来问,应该都能给出更令人满意的评价吧。


经过一番自我挣扎后,他终于还是放弃般地叹了口气,眼角挂上一点落寞。他想,接下来他的回答可能要让那人失望了。


“很抱歉,钟离先生,关于这方面的内容我实在无法评价。”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一样,垂下头,出神地盯着面前的相机,不知是在看里面的图画,抑或只是某一点,声音里透露出一股难掩的歉意,“其实我是……色盲,所以不太能够分清楚这些颜色。”


说完,他用眼角的余光飞快瞥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钟离。没敢细看对方神色的变化,魈又把相机往旁边推了一点。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


钟离眨了眨眼,一向善于交际的他此刻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能怔在原地。


或许,该说对不起的人是自己。








04.
摄影师的镜头记录过很多事物,即使是静态的图画,通过足够巧妙的抓拍时机与角度,也能将彼时生动的场景形象地还原,从而达到激发观赏者共鸣的地步。想要达到这一效果,自然少不了各种色彩的参与,人们透过五彩斑斓的画面来感受一场身临其境,那些没有去到过的地方,未曾观赏过的风景,便也得以在你的世界里行走一遭。


用双眼去观察生活的世界,对大多数人来说应该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每个人眼中看到的事物不尽相同,也是丰富多彩的——他作为职业摄影师,最善于将其中美好的部分精心地留存下来,分享给更多人以欣赏这份美。视觉上的震撼是人类能够感受到最直接的触动,他眼中的世界,有明快的颜色,沉闷的颜色,华丽的颜色,清新的颜色,还有许多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的颜色,可能从美术专业的角度会有更细致的划分。


那么,在魈的眼中呢?








05.
原来青年并不在枫丹常住,而是随着乐团一起来这边演出。魈是一名钢琴演奏家,钟离对那双修长优美的手印象深刻,心下赞叹不愧是弹钢琴的手指。


如果是钢琴家的手,确实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吧。


作为颇具声望的摄影师,他的时间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自由的。出于工作需求他经常四处旅行,即便是在工作结束之后也不一定立刻返程,而是会选择在心仪的城市多逗留一段时间,有着浪漫美名的枫丹自然不例外。


更何况他现在其实处于休假的状态。


魈则与他不同,他们的行程完全跟着演出走,这次恰巧停留在枫丹是因为碰上乐团难得的休假,他们本身的假期并不固定。


除了魈的职业,他也了解到对方患有罕见的完全性色觉障碍,这样的病症大多是先天性的,后天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小,几乎没有任何一款合适的矫正镜能够帮助他们认识那些哪怕是最基本的颜色。


也就是说,钟离所欣赏的多彩世界,从对方的角度来看,不过就是些深浅不一的黑白色。








06.
魈抿了口已经有点冷掉的咖啡,略微的苦涩让人忍不住蹙眉。果然他还是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即使是甜度最高的拿铁。只是,如果不点一杯咖啡在枫丹的街头坐坐,就好像错过了这边的传统。反正是来休假的,就当作入乡随俗吧。


况且,他与钟离之间相处得意外融洽。见多识广的摄影师乐于同他分享自己旅途中遇到的轶闻趣事,魈自认为不是个擅长交流的人,也没什么跟陌生人闲聊的经验,可在面对钟离的时候,他却很想听对方多讲两句。钟离先生博学多识,谈吐清晰,给人一种又古老又年轻的既视感,虽说矛盾但是掩盖不住他自身的气质,实在是温文尔雅的代名词。


“说起来,魈,方便问下你们的乐团在哪里演出吗,或许是……欧庇克莱歌剧院这种?”


“……钟离先生。”魈有点无奈,像欧庇克莱歌剧院这种顶级的演出场所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不过他相信对方没有恶意,应该只是单纯的好奇。面对钟离带着笑意的目光他解释道,“我们并不是顶尖的大乐团,想要申请到这种级别的场地来演出还是很有难度的。”


“原来如此,是我考虑不周了。”钟离点点头,很快话锋一转,“那么,魈想不想去里面参观一下呢?”


“诶?”


魈愣了一下,他不敢确定对方的意思是顺着方才的话题抛出了一份邀请,有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后天在欧庇克莱歌剧院里有一场演出,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可以吗?”


他懵懂地抬起头,正对上钟离认真的眼神,在那人身后的广场上又重新落下一批白鸽。








07.
就这样,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小时的摄影师的邀请。








他们约好在歌剧院门口正对着的露景泉前见面。由于看错时间而手忙脚乱的钢琴家足足提前了四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此刻正有些无措地站在喷泉面前。周围各色人群来来往往,大家成群结伴,衬得他本就单薄的身影更添几分孤独,再加上出众的容貌,很难不惹人关注。


魈并不喜欢这些有意无意打量着自己的目光,即使大多数也是友善的。他其实想直接找个隐蔽的角落,又担心过于隐蔽的话钟离找不到他。几番权衡之下,他默默走到歌剧院门前的石柱外侧,种满湖蓝色花束的石质花坛旁边没有太多游客,显然大家对于辉煌的建筑本身更感兴趣。


所以,他究竟为什么要答应这份邀请呢?虽然在异国遇到同乡人确实是一种缘分,钟离很亲切,很友好,很……好吧,总之他必须承认,与其说为什么会接受,不如说想不出理由来拒绝。既来之则安之,他对钟离莫名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信任感,这对不喜交际的自己来说是极其少见的,跟对方简单交谈两句就能洗去精神上的疲倦,或许这才是他来枫丹真正想要得到的松弛感。


身后矗立着恢弘的欧庇克莱歌剧院,魈从衣领里抽出自己出门时匆匆绕在脖子上的灰白格围巾,重新缠了两圈后才终于感觉到松了口气。他掏出手机确认时间,仍就尚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有演出的关系,结伴的友人与情侣数量颇多,谈笑着走进歌剧院的身影络绎不绝。


枫丹的冬季也逃不过寒冷的侵袭,不过没有至冬那么刺骨,与璃月的气候相似。他靠在石柱上安静地等待钟离,清瘦的身子缩在毛茸茸的外套里,一张小脸躲在厚厚的围巾之下,看起来像是人畜无害的可爱小团雀窝在巢穴里取暖。


他并不知道,对方其实来得比他更早。








08.
钟离原本打算顺手拍两张枫丹的街景,可惜几经操作下来却都没有拍出非常令人满意的照片。打着散心旗号出来度假的摄影师果断收起工具,继续乘车沿着茉洁站一路向南,今日的天气不好不坏,太阳羞涩地藏于棉花糖似的云层间时隐时现。不过对于拍摄而言,阴天反而更容易凸显出事物本身的颜色,通过强烈的色彩对比可以创造出更深的视觉感染力。


……强烈的色彩对比啊。


思及此处,钟离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正在光速褪色,直至变成一片死气沉沉的灰白,仿佛在观看一部老旧的电影。霎时间,胸前不由自主涌上来的堵塞感让他忍不住闭上双眼,深呼吸之后才敢小心地睁开。视野里入目的景象还是同往常一样,只是由于缺少阳光的照射而显得灰蒙蒙的。


他后知后觉地吐出一口气,呼出的热气碰到寒冷的空气后便立刻化作一道白雾。失去色彩的世界让人揣揣不安,好像被掏空的不仅是颜色,还有安全感,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也足以令人脊背发凉。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等会儿将要和他见面的人。








没有颜色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作为一名色觉正常的人,他无法想象,但又控制不住地去想象。可是魈的反应分明那么正常,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项事实,提及自身罕见的疾病也仅仅用“色盲”两个字简单带过,他好像真的已经习惯了看不到色彩的世界。


约人来歌剧院放松心情,应当是对的……吗。


钟离迅速在心里为自己做了一次疏导,这些年他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调整起来并不慢,毕竟总不能让被邀请人看出来邀请者的不对劲吧,他并不想把这份波动不安的情绪带给魈。钟离整理好心情,重新挂上笑容走向露景泉,也是他跟魈约好见面的地方。








披着翠色外衣的青年孤身一人靠在石柱上,他朝着天空的方向抬头,在几缕阳光沿着脸部的精巧轮廓攀爬时轻轻合上眼睛,像是洁白圣柱下正在祷告的天使。多重色彩的冲击之下,钟离能且仅能看到那一抹漂亮的绿,柔美的颜色是沉闷冬日里最耀眼的存在。








也是他见过最美的色彩。








09.
身为主治医生的朋友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诫过魈,告诉他最好不要在太阳过于强烈的地方久留,他的眼睛承受不住高强度光线的照射。


因此,他习惯了躲避阳光,将自己藏在各种僻静的角落。只是偶尔也会忍不住想要感受那份暖意,冬日的光线并不剧烈,打在身上的温度恰到好处,魈依着石柱朝云间露出的阳光仰起头,当然不忘乖巧地闭上眼睛。为自己筑好巢的小鸟抖抖翅膀,骄傲地挺起胸脯迎接晨曦的第一缕朝阳,蓬松柔软的羽毛镀上浅浅的金边,煞是好看。


其实他并不讨厌太阳。虽然不知道被阳光普照的大地应该是何种景色,但每当太阳显现,就连他视野里黑白色的物块都会一起变得明亮些,不难想象真实的多彩世界里会是一副怎样的绝景。


很快,似乎不太想露面的太阳又羞羞答答地缩了回去,魈缓缓睁眼,感受余温暖洋洋的烘烤。枫丹的日照还算不错,即使处在冬季,也比更靠北的至冬好了不少。


他继续望着天空发呆,思绪飘到了即将见面的人身上。如果钟离在的话,会想要拍下这片天空吗?他说过自己是风景摄影师,不过像这般司空见惯的天气,对那人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普通了吧,以钟离的实力,应当去拍些更稀有的景色。








10.
被念及的摄影师稳稳举起手里的相机,几乎没做任何调整,便毫不犹豫地轻按下快门。








11.
“啊,钟离先生。”


“是我,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有的,我刚刚到。”魈瞧见钟离手里的相机,有些好奇对方之前是不是在进行拍摄,“钟离先生是在拍照吗?”


“嗯,随手拍了几张,要看看吗?”钟离正要把相机递出去,却忽然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冲着对方笑道,“我忘记了,这台是胶片机,不如等我回去之后把照片打印出来给你吧。”


魈没有多疑,点点头应下了钟离的建议。摄影师不露声色地收好相机,两个人一边闲谈一边准备进入歌剧院内部。


“衣服的颜色吗?”


他有点意外,没想到钟离会关注自己今日的装扮。不过,身为色盲症患者给自己搭配衣服好像确实是件高难度的事情,上一次见面时他穿的也是很普通的黑白灰,倒没有像今天一样选择更为鲜艳的颜色。


魈忍不住低头快速扫视了一圈身上的装束,又将目光投向钟离。男人穿着同那天类似的休闲西装,中长款大衣很好地修饰出对方修长的身形,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使不知道具体颜色,魈大概也能想象到这套装扮一定非常合适钟离,高出他不少的男人走在自己身侧,引来不少混合着惊艳的目光。


一方面,他理所当然地觉得钟离绝对担得起这些赞赏,可另一方面,好像只有他看不到众人眼中光彩夺目的钟离。


“因为店员说这个颜色还不错,所以就买了。”顿了顿,魈的声音再次响起,询问声中夹杂迟疑和一丝小心翼翼的犹豫,“我这样穿……会很奇怪吗?”


钟离停下脚步,身旁的人儿自然也随之停在原地。他们恰巧走到玻璃彩窗的影子里,站在斑斓色块里的青年有些拘谨,两只手缩在宽大的袖口里,踌躇着要不要再次开口。他在对方想要说话之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语气温和但是掷地有声。


“不奇怪的,很好看。”


是人群中最美的风景。








12.
欧庇克莱歌剧院作为枫丹最知名的场所之一,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能够观赏精彩的歌剧演出,歌剧院建筑本身也是一座极具艺术气息的圣殿。








演出尚未开始,他们特意提前进场,留下充足的时间来参观歌剧院富丽堂皇的室内装潢与价值连城的精美展品。钟离早前曾应邀来这边拍摄过绘画、雕塑等艺术作品,所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入歌剧院内部。相比起观摩得津津有味的魈而言,他更多地是在对方感兴趣的部分适时介绍,也不忘夸赞他的眼光。


拱形屋顶下垂着造价高昂的水晶吊灯,各种类型的艺术品琳琅满目,随处可见造型别致的铜像与镶着黄金边框的巨型油画,整块整块的大理石仿佛不要钱一样铺满地面,一步一景。


只用“华丽”来形容欧庇克莱歌剧院的装修都显得有些保守,魈仰头注视着屋顶,据说他们身处位置正上方的这副天花板彩绘足足耗时两年才完成,中间奢华典雅的水晶灯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直到他感觉脖子有些酸了,这才慢慢低下头,一直没有出声的钟离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被那样专注的目光盯得有点不太好意思,魈避开钟离的眼睛,小声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并非,只是看你好像很喜欢这里。”觉得邀请你来是非常正确的。钟离把后半句话藏在心里,眼角含笑,深邃瞳孔里包裹着一整片汪洋。


“是的,这些都是平常极难见到的艺术品。真的很感谢钟离先生的邀请。”


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甚至可以说很短,彼此之间却像是早就熟悉上千年之久一样合拍。二人没有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能从上方观察大理石阶梯的二楼露台,于是两个人顺势依着栏杆,向下俯瞰穿梭的人流。魈的话不算多,安静时整个人像幅栩栩如生的油画,眼睫都翕动地悄无声息。








“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钟离先生。”


画一样的碧人不出意料没有拒绝,钟离沉思片刻,在心里谨慎地组织着语言。


“为什么魈会选择钢琴呢?”


其实他更想问对方,面对着看不见色彩的世界会不会难过,这么多年来,你是如何忍耐,又是如何习惯的呢。每多想一分,就多揪心一分,这股钟离也说不清楚从何而来的怜惜狠狠牵动着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对魈的事情置身事外。


他想问自己,也问天理,为何你拥有如此漂亮的眼睛,却不能通过它观察多彩的世界。对于魈而言这并不公平,可他无力改变,至少现在不能。


这里有最苦的咖啡,最甜的蛋糕,以及最清醒和最荒谬的客人。


眼前的色彩再一次慢慢离他远去,包括声音,一点一点。








魈不知道钟离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但他相信对方绝非随口一提,于是绞尽脑汁,试图给出一份比较圆满的答案。


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会学钢琴,自从他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是完全性色觉障碍患者。旁人异样的目光,无法减退的病情,他已经在这样灰蒙蒙的世界里挣扎着活了二十多年。无法分辨颜色确实让人非常头疼,要是有什么东西天生是黑白色的就好了。


他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


“可能因为钢琴的琴键是黑白色的吧。”


因为琴键天生就是黑白色的。


钟离尝试着深呼吸,全身的血液沸腾,加速,淌过每个角落,一路狂奔直至内心深处的悸动。世界的颜色逐渐恢复,翠绿色的小鸟轻轻抖动翅膀,停在了他的心尖上。


“嗯,黑白色的。”


琴键是黑白色的,可你明艳动人,是绝对的彩色。








13.
演出剧目是最经典的歌剧魅影,钟离跟魈坐在舞台下方比较靠前的位置,两侧分布着包厢,整座歌剧院呈现出典型的马蹄式结构。舞台金色的横梁下垂着深红色的天鹅绒幕布,此刻已经被完全拉起,布景的颜色庄重又高雅。


因着在演出时需要保持安静的规定,两个人几乎没怎么交谈,全神贯注地欣赏艺术表演。钟离一边听一边思考,魈对这些乐曲的感悟应该更深些,或许结束之后他们可以探讨一二,他相信钢琴家的耳朵必然是十分敏锐的,就像自己的眼睛一样。


投入的沉思被肩膀右侧轻柔的触碰打断,他转过头去,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魈的表情,对方往自己这边凑了凑,用极轻的声音问他:


“钟离先生,可以告诉我舞台上女演员的衣服是什么颜色的吗?”


“……”


钟离盯着舞台上移动的人影良久,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他试图用最平静的声线来回答魈的问题,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酸涩已然达到顶峰。


“白色的。”他的声音也很轻,几乎听不出来任何颤抖,“演员的礼服,是白色的。”


他听见自己剧烈而沉重的心跳声,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正此起彼伏。








14.
跟魈分别后,钟离再一次回到了露泽咖啡馆。他点了杯加双份奶的拿铁,掏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放在桌面上,开始给自己的好友兼责编发消息。


【Morax_休假中:你知道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吗?】


枫丹与璃月相隔较远,钟离看了眼时间,那边大概是第二天凌晨,正常人应该看不到他的消息。然而如他所料,惯于熬夜的友人并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对方估计正在网络上高强度冲浪,不一会儿便回复了他。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大半夜的,瞎想啥呢】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哦,你那边可能不是半夜吧,啧啧】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说起来,你在枫丹散心散的如何?】


对方一下子发过来三条消息,钟离淡定地无视了前两条疑似嘲讽的调侃,拿起手机对着调整为阅览模式的相机一顿猛拍。


没错,他今天带的其实不是胶片机,而是实实在在的数码相机。魈并不太了解相机的型号,因此对钟离的隐瞒没察觉到任何一丝端倪。


【Morax_休假中:挺好的,你看看这些怎么样】


正窝在被子里看比赛看得开心的若陀对于钟离发来的一连串消息颇感意外,他点开一看,没想到全是图片。若陀一个激灵从被子里翻出来,忍不住挑眉,同时暂停了手边战况激烈的视频。


犹记某位大摄影师可是跟自己反复强调过,休假期间拒接任何活动。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哎呦,这是谁啊,这还是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在想退休的大摄影师吗】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瞧瞧我们心系工作的大摄影师,这些拍的蛮好的么,就是看起来有点色差,不过构图倒是不错,嘿嘿】


【Morax_休假中:晚点我传到电脑上再给你发一次,手机上是不太清楚】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你不是说最近处于瓶颈期吗,我看你这些图还好啊】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诶诶诶,不对不对,等一下,这些照片的中心都是人像吧?你不是从来不把人像作为构图中心的吗?】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这个人……你找了个模特?脸看着是不错,但是有点矮啊】


若陀又认真打量了一番屏幕上的图片,虽然角度各不相同,但画面的主体确实都是同一个人,足以看得出来钟离是以他为重点进行拍摄的。


观察后得出的结论不免让他感到惊讶,钟离极少拍人,不过以他的业务能力,等着被他拍的模特应该能从璃月排到至冬。正因如此,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钟离主动以人物为中心展开拍摄,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呢。


画面中的人物虽然个子不高,不过比例很好,即便是这么糊的图片都能看出来对方肯定拥有一张相当惊天为人的脸蛋。既然是钟离亲自选择的,那必然是极品,这么想着,若陀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拍得这么仔细,看上去还是偷拍的……我说,你该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Morax_休假中:他很上镜,而且拍出来也好看】


这个回答,有意思。对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若陀的好奇心被好友模棱两可的回复彻底勾起,枫丹真的不愧对自己的浪漫之名,就连硬梆梆的大石头都能迎来春天。人一旦有所牵挂,哪怕世界再大,便也拥有了终点。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行啦,在我面前装啥,有什么需要的直说哈】


【Morax_休假中:不是装,只是……算了,总之谢谢。我记得你之前是学美术的对吧,想问下有没有什么比较简单的,能够辨认颜色的方法】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多找些特点鲜明的事物,也可以利用多种色彩的对比。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了,其实你对色彩的把控还好啊,不用过分纠结,自然的就是最好的】


特点鲜明,色彩对比,自然的就是最好的……钟离仔细咀嚼对方的话语,于魈而言,他的世界就像是在看一场老旧的黑白电影,抹去所有颜色,只剩下荒芜的线条。


他想到魈靠在石柱上仰望蓝天的身影,他想到魈对着欧庇克莱歌剧院内的金碧辉煌流露出的赞叹与好奇,他想到魈虔诚注视着穹顶的艺术彩绘与雕梁画栋,每一道花纹,每一处雕刻他都观察得很仔细,与身后那些囫囵吞枣式游览的旅客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懂艺术的人行色匆匆凑个热闹,真正想要读懂与欣赏的人却无能为力。钟离本希望邀请对方听场歌剧放松心情,到头来,反而是自己的心被彻底揪住。他清晰地感受到魈目光之下的羡慕与落寞,哪怕他其实藏得很好。


对方二十多年一直如此,一直都是黑白色。


当魈问他舞台上的演员穿的是什么颜色的礼服时,天知道他有多克制才没有让自己的声音显露出异样。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绚丽得像是要划伤他的眼睛,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呼吸间却带着沉重的喘息。


钟离闭上眼睛,未曾平息的海浪汹涌澎湃,海水漫过膝盖,腰间,胸腔,在快要淹没头顶时,他猛地睁开双眼。清澈的水面折射出人的影子,阳光洒下彩虹色的光晕,魈抛给他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在逐渐趋于宁静的海面上活灵活现。








【Morax_休假中:知道了,多谢】


【Morax_休假中:过两天回国】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怎么说,休假结束了?】


【Morax_休假中:嗯,应该很快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OK,说到做到啊,我这边要接活的】








钢琴的琴键是黑白色的,他望进那双眼睛,期盼带人目睹拥有多彩世界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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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魈回到了璃月。钟离并没有同他一起回国,魈对此不觉得意外,摄影师总还要忙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采风。


假期的戒断反应尚未完全消失,在枫丹的时候他们一起泡咖啡馆,一起游览大街小巷,一来二去也算是变得有几分“熟络”。魈不知道这么形容他与钟离之间的关系是否准确,毕竟大部分的邀约都是钟离主动提议的,而他从未拒绝。如果被医生朋友看到,对方说不定会大惊失色地询问自己是否被夺了舍。


他当然没有被夺舍,他只是想和见多识广的摄影师先生靠得近一点,想要再读懂摄影师先生的作品多一点,想要被摄影师先生包容的目光注视的时间长一点。


因为是……钟离。


魈盯着手机上的图片发呆,身后有段时间没见的小家伙正试图将自己并不秀袖珍的脑袋钻进他的臂窝里。从欧庇克莱歌剧院出来后他们便交换了联系方式,对方说想给他看一样东西,魈猜测过大约是照片,摄影师会给人发这些不算奇怪。不过,他没想到照片上的主角,或许也谈不上是主角,只是恰好出现在对方作品里的人物是他靠在石柱上望着天空的模样。周围的人群做了虚化处理,因而反衬出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乌云中倾泻而下的一缕阳光应当点亮了整张照片,可惜他分辨不出这样特殊的效果。


严格来说,拍照的角度称得上是“偷拍”,但他并不反感,甚至隐隐为自己能够出现在钟离的镜头中而感到一阵莫名的满足——如此,他便也成了摄影师精湛记录中的一员。即使依照钟离所言,对方专攻风景领域,那天相机里的作品也确实以山河绘景为主,路人不过是构图中的小部分元素,他有幸成为其中之一,已经足够令人惊喜。


等待片刻,钟离最终只发来这一张照片,下面配了条憨厚可掬的小龙表情包。魈回给对方一只圆滚滚的小胖鸟,又将照片保存下来,想了想准备给相册再加上一个单独的分类。


或许之后他还可以收到摄影师发来的照片。








16.
起初,他跟钟离不怎么经常聊天。魈对自己找话题的能力心中有数,他的生活本就平淡无奇到有些无趣程度,单调得好似寻常人眼中朴实的黑白色块,对于踏遍山川的摄影师而言,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以分享给对方。


不过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线上的“冷淡”,每隔几天他跟钟离的聊天框里就会按时出现一个带数字的小红点,比自己上班的闹钟都规律。次数多了,他也渐渐鼓起勇气开始主动给钟离发消息,晚上吃的宵夜,网上买的零食,种草的甜品店——大抵璃月人对吃情有独钟,魈不知道该给对方发什么的时候就会拍张跟食物相关的照片发过去,也由此知道了一些他的偏好,例如不喜海鲜,好食雨后的山珍,口味倒是跟“红薯”有点像。


被莫名其妙做了比较的小家伙——或者大家伙,正在墙边安静地享用午餐。血统纯正的金毛寻回犬进食的时候意外优雅,除了海产品其他不挑,对各种有益身体的蔬菜接受良好,作为主人的魈因此倍感欣慰。


他窝在沙发里,双手架在胖鸟团抱枕上拍了张狗狗的背影,又捡了副看起来荤素得当的宠物餐作为配图一起发给钟离。对方回复的速度很快,就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没有那不知道多少个小时的时差。


【小鸟不啾:红薯和红薯的午餐】


【小鸟不啾:图片1.jpg 图片2.jpg】


【Morax:午安,是新买的冻干吗?左上角的】


【小鸟不啾:嗯,它不太喜欢带虾米的那款,所以换成这个试试】


【Morax:原来如此,所以叫红薯】


【小鸟不啾:……唔】








红薯是他的导盲犬。虽然对于色盲症患者来说,导盲犬并非必需品,在见到红薯之前魈对导盲犬也没有什么需求。领养红薯的契机是他拗不过友人的坚持,没想到彼此一拍即合,训练有素的导盲犬温顺地贴着他的小腿,柔软的毛发看上去手感极好,引得人不由自主弯腰抚摸对方的头顶。


他想,养一只狗狗好像也不错。


友人手舞足蹈地跟朝他解释这只金毛犬的成色有多么漂亮,甚至拿出太阳作比,魈低头看着与自己乖巧对视的导盲犬,心里蹦出来两个非常接地气的字。


所以是红薯。








关于名字的由来他其实不好意思与钟离过多探讨,总觉得……跟文学素养颇高的摄影师先生并不适合讨论如此没营养的问题。他不清楚红薯确切的配色,当然也不清楚“红薯”的真实颜色,不过钟离评价这个名字起的恰如其分,配合的表情依旧是那只憨实可爱的小龙。


处于交谈中心的红薯似有所感地转过头来,歪着脑袋冲他轻轻摇尾巴,在得到示意之后迈着愉快的步伐蹿进魈的怀里,取代了那只胖胖的鸟团子。犬类偏高的体温让他感觉自己正抱着一只超大号的暖宝宝,魈一边熟练地给对方顺毛,一边将另外的照片发给钟离。


那是他们乐团在璃月经常安排演出的音乐厅,位于天衡山脚下的黄金屋。据说这边的历史背景能够追溯至上古时期存放仙祖法蜕的重要屋舍,虽没有欧庇克莱歌剧院那般在世界范围内闻名遐迩,但也算得上是璃月境内的知名建筑。


选择这张照片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只是魈还没来得及编辑消息,钟离那边的“回复”就已经到了。对方发来一张与欧庇克莱歌剧院享有旗鼓相当名号的建筑物外景图——蒙德城最高处的西风大教堂,万里晴空下的尖顶教堂庄严宏伟,一下吸引住魈的目光。


【Morax:今天去了西风教堂,可惜没来得及赶上唱诗班的活动。等会儿要准备去这边排练吗?】


心有灵犀的分享让人内心涌出一点雀跃,魈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钟离应该还在等他的回复。打字的时候有点手忙脚乱,感受到主人情绪的红薯蹭了蹭魈的肩膀,圆溜溜的眼珠不知怎的竟能看出几分安抚的意味。


【小鸟不啾:嗯,下个月就会开始安排演出了】


【Morax:想来也是。若有机会,希望能在现场听一次】


魈下意识地抱紧怀里不明所以的红薯,小心地呼吸着,好像生怕吹散眼前的文字。要说没有类似想法是不可能的,但他不确定这句话的含义是否……钟离如今人还在国外,他也不清楚对方的行程安排,如果贸然邀请会不会显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又或者钟离当真会对他们表演的曲目感兴趣吗?


这边的魈还在纠结,那边钟离已经把跟若陀的对话框缩到最小。他一直关注着璃月境内与音乐有关的各类演出,魈发来的照片再一次印证了他的推测。按照魈的性格,能让对方主动给自己发消息已是不易,而他有足够的耐心靠近慢热内敛的小钢琴家。


【Morax:我也很想了解魈的工作,若是不打扰的话……】


【小鸟不啾:不、不会的,如果时间合适,一定会邀请钟离先生来看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魈此刻的神情,钟离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微微一笑,果然人还是要主动才会有故事,他对魈从来不乏这样的耐心。








17.
尽管摄影师表现出的兴趣不假,可对方既没有透露出何时回国,也没有请自己预留门票,这样看来或许自己之后能在现场看到钟离的几率并不太高。不过,在对方提出想法的那一刻他还是难免惊讶,同时无法抑制地生出些许隐秘的期待。


钟离真的会来吗,来看他们乐团的演出,来听他弹琴,要不要做什么准备……魈后知后觉自己捧着手机发呆的样子实在仿若青春期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由得耳根一热。幸好他与钟离之间隔着屏幕,对方无法窥见他的窘迫,实际看到他这副模样的只有身边的红薯。


对话框里的消息没断,钟离正在询问能否给他寄一些当地的伴手礼,理由是拎着东西在各国间行走比较累赘,但是买都买了,还是希望能够让这些纪念品发挥应有的价值。魈不是很习惯平白无故接受他人的好意,实物不同于照片,他不想让钟离破费,但对方言辞恳切,三言两语就把他婉拒的意思轻飘飘堵了回去,若再拒绝反而显得自己有些不知好歹,遂无奈答应下来,心里思索着等钟离回来之后应该如何给人回礼。








停在枝头望月的小鸟看似冷淡,但真诚可抵万金,被真心焐化的漂亮鸟儿也会披着银纱向你展露如锦似绸般柔软的翅羽尖。








钟离认真记下魈发来的地址,电脑上疯狂弹跳的提示音仿佛什么催命的符箓。直到魈跟自己暂别说要去收拾出门的东西,他才终于舍得点开另一个人的头像。


若陀的消息带着丰富的标点,中间夹杂着几段不长不短的语音,钟离心平气和从大量情绪表达中找出重点,与对方商量后续的工作计划。


遵守承诺也是良好的品德。








18.
魈这辈子没有收过这么多国际快递。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跟专门负责配送国际快件的快递员打照面时,他已经不想去猜测对方欲言又止的神情里包含着什么样的隐意。钟离寄来的快递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包装得仔细,魈试图跟人委婉表达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他没法形容自己拿到包裹时无法掩盖的心跳加速,分明对方只要记得他这位萍水相逢的钢琴家……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这时的摄影师先生又有他自己的坚持,就和他使用胶片机拍摄风景一样。面对魈的迟疑,钟离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解释为这些伴手礼赋予特别的意义,独特到魈没办法拒绝这些物件的吸引力。


因为清楚对方不是看中物质的人,钟离并不总挑价值高昂的东西——或者说,他挑选的标准不是仅以金钱来衡量。比起“这是什么”,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什么”,对色盲症患者不能从视觉入手,那就通过其他感官。厄里那斯的薰衣草,回声部落的巧克力,鸣神大社限定的毛绒狐狸玩偶,还有……在甘露花海岸边捡到的一只形状极漂亮的海螺。


摄影师的足迹遍布四方,对方当真游历过许多国家,谁也猜不出下一件被拆开的纪念品究竟来自何方。魈打量着手里的东西,他从未见过形状这样特别又保存完好的海螺,外壳表面经过细致冲洗后格外光滑,也不知道钟离是在哪里寻得如此珍品。


红薯窝在他的脚边,魈蹲下身,将海螺举在对方能够看到的地方,一人一犬注视着造型独特的贝类。实话说,在看到这件伴手礼的时候他是有些意外的,毕竟钟离一向对海产品苦手,硬壳海螺也许是那人能够接受的极限。


记忆中,对海螺颜色的描述是赭石与乳/白的混合色,他望着手里的东西出神,直到金毛犬暖烘烘的身体挨着他轻轻蹭过。魈抬起头,跟红薯四目相对,那双透亮清澈的眼珠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其实是一样的。


不管这只海螺的颜色如何,他更期待能从里面听到怎样的回声。魈小心地将海螺置于耳侧,红薯学着他的样子也凑过来,他伸手揉了揉金毛犬的下巴,对方向来喜欢这样表达亲昵的方式,喉间发出一阵舒服的呼噜声。


而他闭眼聆听。








19.
【小鸟不啾:钟离先生还在须弥吗?】


有点好奇甘露花海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他给钟离发了条消息,通常情况下对方不会让自己久等,不过顷刻,钟离的回复便如期而至。


【Morax:我在至冬】


魈愣了愣。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前两日下过的雪还未化完,依稀能够辨识出地面与屋檐上残留的雪块,裹着寒霜的枝桠被压弯了腰,枯叶凌乱地堆在路边的角落。璃月的冬日尚且肃杀,更何况腊月的至冬,不晓得会冷成什么样子。


【Morax:提前些来,希望能拍到极光。在须弥还有什么你感兴趣的地方吗?】


钟离的下一条消息接得很快,他恍然大悟。如果是为了拍摄极光,他想他可以理解对方为何选择在冷冽刺骨的天气里一路向北。


【小鸟不啾:没有的,只是我以为……至冬应该很冷吧,钟离先生注意保暖,祝愿你能够拍到满意的作品】


【Morax:好,魈也是,排练要注意休息】


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理论上他和钟离的对话到这里差不多就算告一段落,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小鸟不啾:极光应该很漂亮吧?】


宛若神明赐下的一场甘霖,足以照亮夜空的梦幻烟火。魈盯着网页上搜索出来与极光相关的图片,神秘的光幕从天而降,是漫长冬夜里最稀有的馈赠。


他默默为钟离祈祷,但愿天理眷顾这位出色的摄影师,不要辜负对方不远万里而来,赐予他这份见证世间罕见奇景的机会。虽然自己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目睹极光的真容,但至少,如果钟离能够得偿所愿,那他也觉得没什么可遗憾的。


【Morax:嗯,非常美】


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这份美丽,总有一天……你也一定可以看到的。








钟离收起手机,距离他约好的时间还有几分钟。面前高耸的玻璃门映出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镜面上短暂反射出的画面很快被呼出的水蒸气蒙住,包括他自己的脸。等待的人目不斜视地盯着那片模糊,直到门框上的红点消失,他没有犹豫,果断推开了门。








20.
璃月四季分明,天气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回暖,树梢的新芽以及悄然绽放的花苞宣告了春天的来临。








检查改约在周日上午,魈轻车熟路地找到位于门诊楼四层西侧最靠近中心花园的一间诊室,象征性地在门上敲了两下,屋内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


“请进。”


他带上门,温迪从办公桌后起身,笑容满面地跟他打招呼。


“抱歉,最近排练的任务比较重,只有这个时间可以。”其实往日的检查他们都会约在工作日,魈并不愿意占据友人的休息时间来给自己做检查,因而言语间带着歉意。


“哎呀,咱俩谁跟谁,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呢?”


性格活泼的医生佯装苦恼地皱眉,不出意料看到原本打算再说什么的人乖巧地住了嘴,安静地坐到椅子上等待检查。温迪对此颇为满意,哼着歌去取旁边柜子里的仪器。


例行检查的程序并不复杂,主要目的是为了确认魈的眼睛不存在向其他病症恶化的倾向。作为对方的主治医生,他跟魈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只是完全性色觉障碍的病例十分罕见,在他从业这些年里也不过遇见魈这一例而已。大多数先天性色盲症患者,例如红绿色盲或是黄蓝色盲,他们的病症虽然无法完全治愈,但基本可以通过佩戴合适的矫正镜来增强色彩的辨别能力。


可对于完全性色觉障碍的魈而言,从头到尾,他眼中的世界都没有任何变化。








21.
“没什么大问题哦,不过平常还是要注意用眼卫生,让眼睛能够充分休息。”想了想,温迪义正言辞地补上一句,“不要熬夜。”


检查结果同之前差别不大,魈点点头,自觉起身帮人一起收拾方才用到的工具。办公室的位置正对着花园,魈明显感觉到对方今日心情不错,或许是因为阳光正好。他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色,乍暖还寒后迎来一片万物复苏的生机盎然,他对春天最直接的感受其实是气温的回升,春日的太阳温柔地拂过全身,适宜的温暖确实可以让人心情舒畅。


还有争相开放的花朵,就像钟离曾经拍过的那些作品一样。








又是一个春天。不知道那人……现在走到了哪个国家,经过了哪座城市。去年冬天,钟离在至冬足足停留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极光的出现可遇而不可求,魈不禁感叹摄影师的意志力与耐心,也由衷地希望对方如愿以偿地拍到了满意的照片。


上个月初的时候,钟离跟自己透露接下来要去准备春季刊的素材,会比较忙,不一定能及时回复消息,不过有什么想说的还是都可以发给他。魈对此表示理解,虽然钟离嘴上说不打扰,但他仍是减少了跟对方闲聊的频率。


不想让人困扰,也许……他真的在做很重要的事情吧,比较起来,自己的思念其实不值一提。屋子里面随处可见钟离寄给他的伴手礼,包括漂亮的包装纸都被叠得整整齐齐码在一边。餐桌上摆着精致的香薰蜡烛,那也是钟离送给他的礼物,一整套纯手工制作的香水礼盒。他不认识包装上的文字,费了很大劲用翻译软件识别出来是跟“彩虹”有关的含义。


原本空旷的房间被各种各样的小东西填补了生活气息,魈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这样装扮自己的房子。有人离得很远,但好像又离得很近,他跟钟离之间隔着好几个时区,可周围又全是对方的影子。


钟离很忙,他也在忙。忙着弹琴,忙着排练,忙着演出。虽然是他主动减少联络的次数,可牵挂的心情反而与日俱增,魈将这份无处安放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包好,藏在内心最深处的角落,只在忙里偷闲的时候悄悄取出来品一品。








22.
“魈?魈你在听吗?”


温迪的声音在耳畔倏的响起,惊醒了已经不知神游到何方的人。魈眨了眨眼,重新聚焦视线后看到了医生脸上藏不住的担忧,他试图开口解释,声音却有点沙哑。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到,怎么了?”


“嗯……”温迪欲言又止,方才魈脸上的神情让他实在想不出应该如何开口,平静中带着一丝落寞,感觉整个人的心处在很远的地方。


“我没事的,可能是……最近排练有点辛苦。”


温迪没有立刻接话。看得出来魈并没有实话实说,但他不会苛待自己的病人,于是顺着对方的意思点点头,手指敲了敲桌面。


“好吧,总之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


忧心的话题姑且告一段落,温迪思索着应该尽早将手边的消息与人同步。他重新挂上笑容,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宣传册递给魈。


“对啦,今天来其实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他指了指宣传册示意魈翻开,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这边是至冬的医疗团队,他们一直在研究关于色觉障碍的治疗方法,当然也包括完全性色觉障碍,据说最近有了些新进展。我已经向医院申请了合作,毕竟咱们这边不久前也刚建成一座眼科研究中心嘛,如果他们愿意合作,说不定会对你的眼睛很有帮助呢。”








23.
【Morax:看来确实是璃月的气候更好些,至冬那边偶尔还会下雪】


【Morax:我回来了,魈。之前的检查结果还好吗?】








24.
出于工作需求,钟离已经习惯了四处奔波的旅途,这还是他从事摄影师职业以来第一次迫不及待地回国。他的行李不多——更准确地说是除了相机和三脚架等装备之外的个人行李不太多,因而婉拒了好友的接机建议,自己在机场等车准备先回家一趟。


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他见到魈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他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认识彼此,再用几个月的时间保持联系。钟离工作的时候向来居无定所,他住过酒店,住过民宿,也曾经借宿在当地人家中。如此看来,他在璃月的“家”反而更像是个歇脚的客栈,是他在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前的中转站,若陀没少嘲笑过他家新得像是随时要出租。


两国的时差终于让人感受到一丝疲倦,他检查了一遍没有收到新消息提醒的手机,打算闭上眼睛稍作小憩。就在即将合眼的刹那,安静的环境里突然冒出一阵清脆的铃声,钟离的睡意瞬间消散,这是只有特别关注才会触发的提示音,是来自魈的信息。








魈给自己泡了杯翘英庄产的新茶。


他习惯性地盘腿窝在落地窗前的长绒地毯上,后脑勺贴着红薯柔软又暖乎乎的身体,脾气极好的金毛犬乐意充当主人的纯天然自热靠枕,两只前爪顺从地埋在身下,似乎也在闭目养神。


客厅茶几的玻璃花瓶里立着一大束薰衣草干花,淡淡的香味隐约钻进鼻翼。就在不久前,钟离给自己发消息说已经从至冬回到璃月,不可否认他心底难以抑制的期待,魈把手机放在身前,盯着屏幕上的文字反反复复确认。


可……他应该回复些什么呢?


发“好的”或者“知道了”似乎显得有点冷淡,如果说“欢迎回来”又感觉有些唐突,他和钟离的关系并没有熟到这种挚友的程度。纠结良久也没有得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原本得知“钟离回国”这件事的欣喜感逐渐冷却,他的情绪有点消沉,身后的红薯敏锐察觉到主人情绪的低落,喉咙里发出一阵疑惑的轻嘤。


魈转过身,安抚性地给不明所以的金毛犬顺毛。他还没有把检查结果告诉钟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可说的,自己的情况他心里清楚,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该说点什么呢?”


他对着红薯自言自语地呢喃道。通人性的金毛犬虽不能用语言来回答,但依然温顺地去贴魈的脸颊,试图让人放松下来,两侧的软毛轻飘飘地刮过细嫩的皮肤,有点痒痒的。魈无奈地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倒是舍不得躲开这份狎昵,要是钟离也能像红薯一样好懂……唔,他好像不应该把人类和动物作比较。


默默在心里给钟离道了个歉,魈决定暂且抛开这些复杂的情绪。他端起茶杯从落地窗前起身,下午还有排练,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胡思乱想。囫囵吞枣地吞完剩余的茶,有点苦,魈皱眉想到果然饮茶还是要趁热。


……趁热?


把茶杯放在水池里的那一刻魈忽然想到,他们明天刚好有安排演出,尽管从时间上看略显紧张,但是择日不如撞日,错过这次机会他也不知道下一次演出的时候钟离还在不在璃月。


现在可能不是最合适的时间,他甚至不清楚钟离明天会不会早有安排,刚回国应该有很多要忙的事情吧。魈握紧手机,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打下一串文字,在点击发送之后他猛地闭上眼睛直接按灭了屏幕,生怕自己再多犹豫一秒就会忍不住撤回之前的消息。


他的心怦怦直跳,好像刚完成了一场超长距离的赛跑。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尽了人事,只看钟离是否会成全他的天命。








25.
【小鸟不啾:检查没什么问题,谢谢钟离先生的关心。明天晚上,我们……乐团会安排演出,在黄金屋】


【小鸟不啾:你想来看吗?】








26.
原本靠在后座闭眼休息的人突然像回光返照一样坐直了身子,就连正在开车的司机都不免被吓了一跳,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这位容貌出色又文质彬彬的乘客。








【Morax:今日有空吗,出来逛逛?】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你的脑子终于罢工了吗,算一算截稿日期吧大哥,留给你和我的时间都不多了,请问你哪来的时间出门闲逛?】


【Morax:以普遍理性而言,截稿时间与今日的安排并不冲突。明天我也有其他计划了,提前跟你说下】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钟离你】


【Morax:那就老地方见吧,快到的时候再联系,辛苦了】


【暴躁龙王在线催稿:友谊的小船已走到尽头.jpg】








27.
舞台上的灯光向来明亮,只是今日的光线好像比往常更为强烈。魈垂着头等待演出的间隙,不用踩踏板的另一只脚轻轻给下一乐章打着节拍。他在上台前快速扫视过观众席,一片昏暗之下只能看到那边座无虚席,很难从人群中具体辨别出每个人的脸。面对此景魈悄悄松了口气,莫名又涌上来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敢看钟离的回复,仔细想来那时的邀请也着实可以归结为有点上头的行为——既没有考虑钟离究竟想不想来,也没有考虑应该如何面对那人。


不过他并不后悔。








悠扬的小提琴声适时响起,魈抬起头,随着指挥的动作,缓缓架起双手。


钢琴的琴键是一如既往的黑白色。








28.
不得不说,虽然对方总是嘴上不饶人,但作为友人来讲若陀其实是很靠谱的。钟离坐在台下如此想到,并决定音乐会结束之后给人发个红包作为补偿。


魈今天打扮的非常正式,跟他休假时的穿着风格全然不同。钟离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丝不苟的深色西装妥帖地包裹着那具纤细的身躯,手指在琴键上如蝴蝶般飞舞,悬在头顶的灯光给精致的脸颊留下几分恰到好处的阴影。


他从未见过这种场合下的魈,只觉得哪一处都不够看。钟离恨不得把双眼当成照相机,一点一点将人的轮廓描绘下来。可惜音乐会现场禁止拍摄,他再引以为傲的拍照技术也无法展现。


钟离专注地盯着舞台上的人,能且仅能看到那位衣冠楚楚立如松柏的小钢琴家。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激昂交错,他坐在台下,细细品味跌宕澎湃的心潮。


风声呼啸,碧波荡漾,迎来骤雨初歇的间章。








29.
【Morax:算是约会的邀请吗?】


【Morax:我的荣幸】


自由生长的小鸟也会心愿无悔地停在树梢吗?








30.
跟同事简单寒暄过后,魈一个人穿过音乐厅走向正门。他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夜色笼罩下的黄金屋外围仿佛吞噬了一整块黑墨,即使已经迈入春天的门槛,夜间的寒意依然不可忽视,料峭春寒扑面而来,魈不由自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看不清楚台下的人,也没敢打开手机确认,自然不知道钟离是否会来。也许对方今日恰好有事,也许对方其实并没有那么想来……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直接从后门回家,而是找了个理由暂别同事,自己绕到正门准备碰碰运气。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快走到门口。大部分观众已经散场离去,剩下的人寥寥无几,他们结伴而出,小声地交谈着。魈站在旁边不起眼的地方隐匿身形,孤零零的月光照亮了他面前的台阶,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轻声的呼唤。


魈茫然地抬起头,寂静夜色中那道声音格外透亮,引得周围还未走远的三两观众也下意识地回头。


“魈。”


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声线,是只属于钟离的音色。








31.
演出结束后的魈又换回了平日的便装,钟离不免觉得有些遗憾。但他也很喜欢对方这幅活泼些的装扮,看起来像还在念书的学生,跟舞台上优雅的钢琴家判若两人。


虽然魈还没有回复,不过他相信对方一定也期待着能在今天的音乐会上见到自己。果不其然他捉住了在门口徘徊的小鸟,钟离不想让人多等,快步迎上去。


反应有些迟钝的小钢琴家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月光映在他的瞳孔里,温柔而绮丽。魈有点局促地想跟自己打招呼,整个人略微慌乱,钟离用眼神示意对方不用着急,他们确实有段时间没见面了,那人还是一如往日般漂亮,包括那双眼睛,眉眼间一片温软。








他想到了极光。


他想让那双眼睛能够真正看到极光。








西装笔挺的俊美男人无论站在哪里都能成为焦点,虽然魈不太理解别人投来的目光,但想到是钟离便也不觉得意外。


今日的钟离先生好像穿的很……正式。他有点形容不上来,毕竟按照之前在枫丹相处的经验来看,钟离一向注重服饰的搭配,每个细节都很有讲究,包括衣角的花纹,佩戴的耳饰,就连白玉扳指都不例外。


注意到魈的好奇,钟离微笑着没有多做解释。昨天在好友的耐心即将爆炸之前他跟店家敲定了最终装束,若陀表示,如果他有罪那应该让天理来惩罚他,而不是经历这种折磨。


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他只在乎心尖上的小鸟能被自己吸引全部注意,为他停在冰雪消融后初露新芽的树梢上。








32.
从黄金屋出来后,路边已经没有太多行人,两个人沿着灯光指引的方向前往璃月港。








钟离跟他分享在至冬的见闻,例如雪地摩托,神奇又保暖的冰屋,还有挂满彩灯的圣诞树以及白胡子的圣诞老人。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这些都是在璃月很难见到的景象,摄影师没有带相机,只用语言也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


提到耶诞节礼花的时候钟离稍作停顿,随即感慨道可惜没有赶上海灯节。他记得璃月港每年都会准备不同主题的烟花表演,去年是为纪念岩王帝君主办的破岩礼,今年不知会轮到哪位传说中的仙人,他比较期待金鹏夜叉的主题。


“……”


在魈记忆中的烟花——或许也不能称之为烟花,炸裂的白光被分割成一些细碎的线条,旁人的欢呼声昭示了这些花火应当具有十分绚烂的色彩。虽然不曾见过真正漂亮的烟花,但他不想给钟离的期待泼冷水,于是努力附和道:


“嗯,应该会……很好看吧。”


闻言,钟离敛下笑容,突然站定。


“好看的。”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魈停下脚步,怔愣在原地。这时他才发现,原本一直走在身侧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而是默默地注视着自己。那人站在路灯的阴影里,正如方才从舞台上看到的视角。


他呆呆地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喉咙却被突如其来涌上的一股涩意堵住。很少有人会称赞他的眼睛,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患有色盲症之后,他们或许是出于同情,或许是出于别的原因,大部分人选择避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


但钟离不是。


男人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剥离出来,他缓缓走向魈,毫不退却地与人对视,目光完全落在那双茫然无措的瞳孔里。


“或许这样说有些冒犯,但你的眼睛真的很美。”他伸手轻抚过对方的脸颊,眼瞳里盛满了一片汪洋,“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它拥有世界上最明艳动人的色彩——那是只属于你的。”


你的颜色。


被钟离触碰过的皮肤微微发烫,他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无助地跟摄影师眼中全然呆住的自己对视。右手被小心翼翼地托起,钟离低头吻了吻他的手指,温热的嘴唇贴着指尖轻轻滑到指根,一点点捂热他冰凉的手掌。魈没有拒绝,在感受到对方即将放开时下意识地抓住那只还未收回去的手,钟离没有动,任由对方紧紧握住,力道勒得人有些痛,但他并不介意,眼神依旧温柔。


漂亮的金眼睛里闪过一阵水光涟漪,直到现在,魈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强烈到快要冲出胸腔。眼眶藏不住更多水珠,他索性直接闭上双眼,如果再继续对视下去,自己说不定马上就要融在那片温暖又沉重的深情里。


受到冲击摇摇欲坠的人儿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钟离顺势环住那截腰身,宽厚的手掌移至单薄的背部,纤细伶仃的骨头硌得人生疼。








“钟离。”魈的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就连呼吸都被制约,只能小心地牵动,否则便会溃不成军。其实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能够平静地面对看不到色彩的世界,不会再为这些事情产生剧烈的波动。但是现在,沉寂的渴望渐渐苏醒,心动的情绪波澜起伏,无奈面前冰冷的现实又让他只能感受到无以复加的难过。


“要是我能完整地看到你就好了。”


不想你跟其他的事物一样,都是黯淡的黑白色,想要看到光彩夺目的你。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哪怕只有一秒,他想要看见最真实的钟离,将那人的模样清晰地印在脑海里,其他一切事情他都不在乎,即使后半生彻底失明也无所谓,他可以为了这短短的一秒做任何事。


一次就好。


哪怕一次也好。








分明是如此简单的愿望,但对他的人生而言却是一种奢求。魈将整个人埋进钟离的怀抱中,双手攀上对方的肩膀,钟离反客为主地将人搂得更紧,不厌其烦地和人承诺道:


“会的。”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将失魂落魄的小鸟网进一片庇护的港湾,“一定会的。”


一定会让你看到,不仅仅是我,还有剩余的所有。








朝着书写多彩世界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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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冬的冬季无比漫长,在最靠近大陆北侧的几座城市里,冬天几乎可以横跨半年之久。钟离从至冬回国的时候那边的冰雪也还没有完全消融,飞机舷窗外依旧一片风霜皑皑的景象,直到在璃月降落的那一刻起,他才算是真正感受到春日的来临,仿佛一脚踏入了新世界。


除却不容置疑的寒冷外,至冬处于冬季时的日照时长也极其短暂,甚至可能一两个月都难见阳光。即便如此,在漫漫冬日与长夜的笼罩之下依旧催生出许多浪漫经典的童话故事,想来也是独属于至冬的特色吧。








早年他曾为一座眼科医学研究中心拍摄过宣传片,研究院的地点恰好位于至冬,钟离通过各种渠道重新联系到里面的负责人,以提供无偿拍摄作为交换条件希望能够和研究院中与治疗色觉障碍相关的团队获得一次沟通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想试一试。


负责人对这位知名摄影师的印象不错,对方当年拍摄过的宣传片至今仍被挂在研究院的阅览室内供人参观。如今研究院的规模早已翻倍,也是时候重新规划对外宣传的内容,既然经验丰富的摄影师毛遂自荐,那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顺水推舟承了这个人情,为钟离特别引荐了专门针对色觉障碍进行矫正治疗有关研究的医生团队。


名为达达利亚的研究员便是团队的成员之一。


虽然对方是个土生土长的至冬人,却不知为何讲的一口相当流利的璃月语,钟离原本已经做好使用至冬语交流的准备,结果甫一进门就被年轻医生一句热情洋溢的“下午好”怔在了原地。要不是那人顶着一头耀眼的橙发与碧蓝如洗的瞳孔,他甚至会迟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办公室。


“唔,你好,这位……钟先生?”年轻的研究员满脸无辜地朝他挥了挥手,浑然不觉自己刚才打招呼的用语带给人的震惊。或许至冬人同枫丹人类似,天性外向开朗吧,钟离简单点头算是回礼,也没跟人客气,谈话直切主题。








仔细了解过钟离的来意之后,达达利亚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在他看来,如果说只是为了“朋友”,那么能做到这种程度已是极为稀有,完全性色觉障碍可不是什么美丽的疾病,他不由得对钟离口中的病人产生了一些好奇。


本着互相尊重的原则,通常情况下医生不会主动打探求助人的隐私。不过面前这位玉树临风的英俊摄影师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非常坦然地承认对方之于自己的意义当然不仅仅是朋友,他会这么做自然是基于更深的感情。


璃月人大多含蓄内敛,在传达情绪时惯用更加委婉的方式,达达利亚对此早有耳闻。来求医的摄影师先生身上确实有着传统璃月人的部分特性,不过又有所不同,至少在表述感情这方面,对方直白的剖析令人有些意外,想来那位……对于钟离而言,定是非常重要之人。


“方便的话,我可以看下病人的照片吗?”


他问的诚恳,坦率不遮掩的态度倒是不令人反感。本着与研究团队建立友好关系以便后续开展治疗合作的初衷,钟离没有拒绝,沉吟片刻后记起了自己之前在枫丹给魈拍的照片,于是拿出相机来找到相应图片,将东西置于办公桌上。


达达利亚感兴趣地凑过去,紧接着眉毛一挑。照片背景里气势磅礴的欧庇克莱歌剧院还在其次,光从构图几乎就能感受到拍摄者明晃晃的偏心,集摄影师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儿令周围一切繁复的要素都成了陪衬。他抬起头看了看钟离,又低头对比相机里的照片,几番来回后忍不住一边点头一边感慨道。


“他遇到你,真的很幸运。”


“……”钟离小心地收起相机,冲着对方轻轻摇头,合起屏幕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爱人的双手,“是我的幸运。”


能够遇见魈,才是他此生的幸运。








34.
除了约定好的宣传照外,钟离针对极光的拍摄计划倒也并非一时兴起的产物。在至冬,每年九月至来年四月都是观测佳季,研究院地处至冬北部,从十二月底到次年一月之间极昼极夜现象频繁,科学上来说是更有利于极光观测的,这当然是钟离心中的打算之一。


不过,他隔三差五往返于酒店和研究院之间,几经交流下来虽然与团队里的研究员们逐渐熟识,却没有什么时间去单独安排极光的拍摄行程。极光的观察时机与天气变化密切相关,需要尽量选择光害较小且避开满月的日子,等待是不可避免的。钟离身为摄影师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但眼下他认为第一要紧的事情并非极光的拍摄,故而一拖再拖。


达达利亚之前劝过他,反正涉及研究的事情一向急不得,突破也好进展也好,再专业的研究团队都无法对成果的确定性做出严格的保证,更何况是完全性色觉障碍这种罕见疾病。既然前路未知,不如花些时间认真规划下既定安排,至冬的极光美得令人窒息,作为风景摄影师的他自然不该错过这样绝无仅有的迤逦之景。


对方说的没错,对于曾经的钟离而言的确是。


每位摄影师都有自己的追求,钟离也不例外。为了拍出一张满意的照片,他可以在须弥雨林里蹲守三个月,也可以万里迢迢远渡稻妻,与极光的邂逅可遇而不可求,他并非承担不了即使做足万全准备也可能会面临遗憾的事实。


只是,极光总还有机会拍到,而治疗魈的机会就在眼前,比起自己成功将极光记录下来,他更希望魈能够亲眼看到这幅波澜壮阔的天河绘卷。








“哎呀,我以为对你们这种级别的摄影家来说,照片就是生命呢。像那种电影里面经常演的,要是碰上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不得第一时间冲上去?”


“……或许,你指的是新闻记者。”他不怀疑达达利亚作为特别研究员的实力,不过年轻的医生偶尔行事脱线,钟离淡淡指出摄影师与那些倚马可待的记者具有本质上的区别,对方听得似懂非懂,他轻叹一声,为这段探讨留下定论。


“我只会拍自己喜欢的景色,仅此而已。”


魈本身就是一道翩跹的风景,万千星辰不及君。








35.
门铃响了。








原本趴在窝里闭目养神的红薯迅速睁开双眼,自觉地跳出小窝又乖巧地蹭到主人脚边。钟离提前跟魈打好了招呼,说要带他去见一位特殊的朋友,自己到时候会开车来接他。魈一边踱步走向玄关,一边努力哄着蹲在门口不愿意挪窝的红薯,导盲犬嗅觉灵敏,对陌生人的气味更是敏感,它眼巴巴地盯着门把手迟迟不肯动弹,魈无奈扶额,只得自己侧身让开位置。


好在他早就跟钟离提起过自己养的大型犬,不过对方应该没想到,开门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并非那张不施粉黛也清新俏丽的脸蛋,而是盘踞在脚垫上“虎视眈眈”的红薯。体型娇小的人儿甚至被立正坐直的金毛犬挡住大半个身子,双手略紧张地揪着两侧衣角,低着头小声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其实完全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钟离眼神温和地同身前的导盲犬对视,他还是第一次正式与魈养的这只小狗——或者大狗会面,成年金毛寻回犬的体格相当可观,即使保持着坐立的姿势看上去也威风凛凛的。


倒是很有守护者的姿态,他这么想到,平时魈如果是带着它出门的话确实能让人更放心些。一人一犬来来回回眼神交流得激烈,钟离率先俯下身尝试迈出友好的第一步,探出手准备去揉红薯圆溜溜的脑壳。


“这位应该就是‘红薯’了?初次见面,我是钟离。”


向来稳重随和的金毛犬难得有些不太配合,被轻薅头毛后傲娇地一撇脑袋躲开那只试探的手掌,扭过头灵敏地蹿回魈的身侧。被无视的人也不恼,淡定自若地收手起身,看金毛犬绕着魈转圈撒娇,小主人手足无措地给狗狗顺毛,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小巧的耳尖红得像颗晶莹剔透的樱桃。








等到终于把黏黏糊糊的金毛犬哄回客厅内,魈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虽说红薯平日里也很喜欢与他亲近,但像今天这样“反常”的表现倒是少见,总觉得它和钟离之间的……磁场,有些微妙,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或许是错觉吧。


不过,除了钟离之外他没见过第二个会跟犬类一本正经做自我介绍的人类,若不是顾及对方的面子,他可能真的会忍俊不禁地笑出来。


能够和钟离见面的日子,很好。








36.
魈检查过随身物品后便跟着钟离一起出门,期间再次安抚了一通依依不舍的红薯。他们要去的地方比较特殊,虽然导盲犬并非被禁止进入,但他不想给钟离添更多麻烦,因而只能将望眼欲穿的红薯留在家中,并承诺回来之后会带它去公园里散步。








小区距离停车场的位置不远,几分钟的功夫。魈被绅士地引到副驾驶的位置上,他系好安全带后终于想起来询问对方今天的行程安排。其实他对钟离一直有种天然的信任感,无关其他,就好像相信钟离只是他的本能。


他悄悄朝旁边看去,那人虽然身着休闲装,举手投足却是压不住那份难以名状的文雅与贵气,这样的存在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依旧令人赏心悦目,魈一边想一边发呆,正对上那双满含笑意的星眸。


“困了吗?等会儿在路上可以闭眼休息下,到地方我会叫你。”


“啊,不是的,我是在想你刚才说的,嗯,我们要去的那个……”


拗口的地名停在嘴边,钟离体贴地重复了一遍地址,在新开发的城区。魈对那边不算熟悉,面对陌生的目的地陷入一阵思考。他不怕钟离卖关子,对方既然没有再做过多的说明那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并且是十分重要的那种,他也不会怀疑钟离,如同第一次见面就答应对方去欧庇克莱歌剧院的邀请一样。


只能是……钟离。








小钢琴家的愣神被他敏锐捕捉到,那人一旦沉浸在自我世界里都会不自觉地鼓脸,圆润可爱的两团脸颊肉给清冷的外表添上几分稚气,生动明艳得仿佛冬日里一抹丹砂红的山茶花。


钟离不愿打扰这幅画一样的美景,他想给予人足够的空间,于是自己设定好导航路线准备启程。旁边魈的手机响起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被惊醒的人下意识坐起,掏出来后看到发件人是温迪,不知道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你有故事我有酒:魈~今天有空吗?上次和你说过的——跟至冬的医疗团队合作的那件事,对方现在正好在璃月考察哦,你想不想过来见个面?不过他们说今日还有其他的病人要谈,但简单聊聊应该还是可以的,我帮你约下时间怎么样,嘿嘿】


【你有故事我有酒:XXXX-X-XXXXXXX】


【你有故事我有酒:喏,这是地址,距离稍微有点远诶,咱俩打车过去吧?】


魈点开温迪发来的地址,看了两秒,整个人忽然沉默下来。


再三确认地址的魈:……


正打算开车的钟离:?








37.
后来,知道这件事情的温迪颇为幽怨地内涵道他被钟离抢了功劳。








“哎呀呀,本来是我先打算介绍给魈认识一下的……你们摄影师的涉猎范围未免也有点太广了吧?”


当然,虽说嘴上是在抱怨,但他依然面带微笑,或许话语里调侃的成分更多。钟离略加思索后意识到自己说不定真有可能算是抢了别人的功,毕竟他也不知道温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的合作。


不过,反正结果已成既定事实,钟离大大方方地伸手搂过一旁还在发懵的人,面对温迪打趣的眼神他非常坦荡地表示都是为了魈,关于两方的“乌龙”他从心底致以歉意,若是有任何需要补偿之处对方可以尽管提。


眼瞅着医生一边摩拳擦掌一边跃跃欲试地准备说些什么,魈愣愣地偏头,朝钟离的方向望去。其实不论是温迪还是钟离他都满怀感激,一个是自己认识多年的医生好友,另一个则是……


在友人的起哄声中他快速地贴了贴钟离的下颌,然后低下头将整个人埋在温暖宽厚而令人安心的怀抱中,耳畔微风缭绕,喜欢也轻轻降落在了心田。


晚风为谁而停。








38.
坐落于城南的眼科研究中心刚刚竣工半年左右,一切内部设施皆是崭新如洗。


钟离在前台与接待人员进行交涉,魈沿着墙壁边走边看。大厅算是半个宣传展区,一整面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摄影作品与海报,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奇峰异石,还有一张飘满了热气球的照片,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对这幅图画生起些许兴致。


错落有致的热气球看似随意地分布在山谷里,每一处留白与间隙却又恰到好处,足以见得摄影师抓拍时机的巧妙。虽然不能辨别出每个热气球的具体颜色,但想来也是一副多彩纷呈的画面吧。


照片被工整地装裱在金属相框内,魈的视线渐渐下移,在最低端发现了一小块写有拍摄者姓名的木牌,上面是一串漂亮的花体。


Morax。


是钟离发表作品时常用的名字。








终于结束谈话的摄影师迫不及待地走回魈的身边,对方正立在一张照片面前看得出神,五颜六色的热气球与这座以土色为主基调的山谷相辅相成,明快强烈的视觉效果夺人眼球,但凡正常人可能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寻到魈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住,捏了捏那人柔软的掌心。


“这个是在纳塔的热气球节上拍到的,你想去坐坐吗?”


温热的触感顺着手掌流向心脏,魈被钟离的声音唤回思绪,他有点慌张地打算摆手解释,却被人握得更紧,一时间无法分开丝毫。


“纳塔还有……热气球节吗?”


“嗯,每年八月。若是你感兴趣的话,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


魈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回握住他的手。钟离看向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所有情绪交错在瞳孔里,汇聚起的星云带着闪烁的不安与隐秘的期盼,是惹人怜爱也无法复刻的盛景。








39.
他很难用任何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即使钟离说过,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尝试而已。因为在技术上确实还存在较多的发展空间,就算没能得到最好的效果也不要有任何心理压力,毕竟这种东西本就是因人而异,更何况是罕见的完全性色觉障碍,他作为初次试验的患者,一切结果都是未知的,将来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


所以,今天就是来记录一些最基本的数据,以便日后更好地制定治疗方案。


紧张,期待,焦虑,忐忑。他有许多想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害怕让自己失望,更害怕让为他付出大把时间与精力的钟离失望,一时间想要逃跑的情绪涌上心头,只希望能够离开如此令人心乱如麻的地方。


他早就做好一辈子活在黑白电影里的打算,可是现在,有人朝他伸手,坚定不移地告诉自己,或许你可以突破黑白的束缚,迎来彩虹般的明天。他手捧着这只喜忧参半的潘多拉魔盒,惴惴不安地盯着精美复杂的锁孔,从里面出来的究竟会是恶魔呢,还是天使呢。


“为什么呢?”即使拼命压抑着情绪,他的声音依旧夹杂哽咽,像含了一颗苦到发涩的杏仁糖,“其实就算看不到颜色,我也……”


也会……


魈还是会跟从前一样,弹黑白色的琴键,过长此以往的生活,只要不曾期待过也就不会感到失望。与钟离的相遇打破了他人生中忍耐二十多年的失衡,分明是不再奢求的幻想,却伴随着钟离的出现逐渐复燃,是那样热切滚烫的渴望。








他看到了魈藏在心底的祈盼,那也是自己的愿望。








二者之间没有差别,魈的希望就是他的希望。如果不是上次亲眼所见对方在街上的情绪失控,钟离还不能完全下定决定将人带到这里。他自然也清楚魈的顾虑,所以需要有人来推一把,而他心甘情愿当这个“坏人”,把所有失败的可能性揽到自己身上。


他将那人有些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轻柔地掰开,再穿过中间的缝隙与人十指相扣,魈真的太瘦了,手背上都是突起的骨头,好像一用力就会碎掉。


“因为我也想让你看见完整的我,想成为你眼中最特别的色彩。”钟离用另一只手附上对方紧咬的双唇,又小心拭去他额头两侧因紧张局促而渗出的粒粒汗珠,“所以就当作是我的任性吧,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不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原本来到大厅准备接人的达达利亚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画面,同时挥手制止了想要上前提醒的助手。钟离说的没错,摄影师的确不是新闻记者,他们只会拍自己喜欢的事物,只拍自己喜欢的景色。








40.
走出研究中心的时候,魈抬起头望着天空,脑海里还在不断回忆刚才那些鲜艳浓郁到几乎要渗出镜框的颜色。


他为这些凌乱的色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长时间只接触单一色彩的眼睛无法适应如此多的“新信息”,神经元猛然接收到无数信号,痛苦着也兴奋着,他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样的结果。摘下矫正镜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待到视线重新得以聚集,钟离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定,魈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仿佛握住一根救命稻草,方才开始注意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耳边甚至能够听到血液奔腾流动的声响。


虽然眼前还是一片熟悉的黑白色。








初次实验的过程不算复杂,大致适应基本环境并记录下相关数据后便可结束,也因此脑海中图层炸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只是带来的余震不息。魈仰躺在半放平的副驾驶座位上,横着手臂盖住眼睛,身体随着呼吸的节奏缓慢地上下起伏。


患者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平复视觉上的冲击,他无法代替魈承受这些,只能在旁边给予对方鼓励与支持。钟离一边在手机上回消息,一边打开新的香薰放到玻璃前。色觉矫正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仅仅通过几次矫正镜的调试就得到完美的解决,再加上个体的差异性与随机性,对于魈而言,这不过是迈出了一小步,后面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当然,他愿意陪着自己的小钢琴家一起走完剩下未知的道路。


“原来,每天看到那么多颜色的话……眼睛也会很累啊。”


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钟离对此轻笑道。


“是啊,很累的,所以要多注意休息眼睛。”


达达利亚发来一大长串的注意事项,掰扯半天最后提出想加下魈的联系方式,被钟离果断婉拒。他合上手机不再去管非工作时间里讲话天马行空的医生,心里默默总结着注意事项的重点,没想到旁边的魈突然睁开双眼,直直朝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他只愣了一瞬,很快反便应过来对方的用意,于是大方地任人打量,还饶有兴趣地趴在方向盘上摆了个姿势。


长得好看不管做什么都有理,魈鼓足勇气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般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躺回去,整个人宛若被雨淋湿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宽敞的座椅里,茫然地盯着车顶。


“……果然,还是……”


他喃喃自语道,声音放得很轻。


“慢慢来,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后面总会有机会的。”


闻言,小动物又开始不自觉地鼓脸,肉嘟嘟的让人很想上手捏两把——来自刚才插科打诨的达达利亚的评价。思及至此钟离忍不住沉默,考虑到合作关系的份上,他打开手机将人设置为免打扰。


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面容清冷的少年人依旧眉心紧蹙,想来是还没从冲击与落差中缓过神来。钟离暗觉心疼,他悄悄靠向魈的方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魈,下周六你有时间吗?”


“嗯……怎么了?”


以为是跟后续的诊疗有关,魈忙不迭坐直身子,向旁边伸手摸索着试图调整座椅的靠背。他对车的构造不太熟悉,找了好几次都没有摸到准确位置,就他咬咬牙准备询问钟离的时候,对方却直接探身越过他找准了按钮,魈下意识地往后缩,因为空间的局限性撞上车门无法再后退,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闻到了钟离身上一点清淡的甜香。


很像对方曾经送给他的某款香水。


钟离替他调整好座椅后并没有着急离开,他微微低头就能看见魈脸上的全部神情,近到连睫毛都清晰可数。受惊的小鸟炸起羽毛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他不打算对这样可怜又可爱的小家伙做些什么,只是不露声色地用自己的气息缓缓将对方包裹住,仿佛划定领地的龙族。


“周末有个摄影展。”钟离一字一句地说道,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几乎被他圈进怀里的人,“里面会有我的作品,想邀请你来看,好吗?”








而他不会拒绝钟离的邀请。








41.
若陀发誓,如果下一次钟离仍旧试图在清晨五点半把他吵醒,并且只是为了询问玫瑰花应该买多少这种小事的话——该死的他一个黄金单身汉究竟为什么要给恋爱脑出主意追人啊,能不能直接快进到他可以问钟离对象催钟离的拍摄进度,天理在上希望这位个子不高的小帅哥不会和他的友人一样恋爱脑。


即将出场的温迪:他不恋爱脑,他只是钟离脑。








42.
周六的摄影展如期而至,钟离送了魈两张门票,邀请他的医生朋友一同来参观,也算是为在研究中心发生的一点“小乌龙”表达歉意。


尽管魈并不认为温迪会因为这件事情生气,但无奈对方坚持,再加上……他确实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像钟离这样出色的摄影师,他的作品值得被更多人认识。








摄影展的规模空前,八方云集的摄影作品令人目不暇接,一些获得过重量级奖项的照片甚至留有单独的展示区域,规格极高。喜欢凑热闹的温迪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两句感慨。


魈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钟离几分钟之前发消息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他们先转转,过会儿忙完就来找他们。魈理解钟离的忙碌,毕竟是声名远扬的摄影师,总会有需要应酬的场合。


映入眼帘的展品沿着长廊一字排开,涵盖的景象由山峦叠嶂延伸至万里波涛,会下大雨的沙漠,蜿蜒险峻的溪谷,雪花翩跹,风止雨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实在使人惊叹。


除却魈比较熟悉的自然风光,各类生动精致的人像作品也不在少数,静态照片难掩生命的蓬勃,拍好人与拍好风景需要花费的气力相当,甚至与人相关的照片可能更难构图些。钟离曾经和他讲过,人与环境之间的协调最难把握,背景复杂则怕喧宾夺主,背景单一则怕略显突兀,魈在心里默念道。


“诶,这张照片是你那位摄影师朋友拍的吧,魈?”


他随着温迪在一副作品前站定,照片取景于沫芒宫外围,正前方的广场上落满了一群体态略显丰满的白鸽——那是他与钟离初次见面的地方。右下角的铭牌上注明了摄影师的名字,一串漂亮的花体,确实是钟离的作品。


得到肯定答复后,温迪摸着下巴赞赏道。


“的确很有实力。”


“那是自然。”


话语里的笃定与钦佩惹得温迪颇为好奇地转头,看了眼一直在旁边安静浏览的人,或许魈自己都没有察觉,只能说维护摄影师这件事大概是出于对方下意识的本能。


他当然不会觉得钟离仅是出于歉意所以才邀请自己同魈来一起看展,说实话,没有几个正常人会理所当然地邀请色盲症患者去摄影展,他约人来必然有自己的目的,就像现在。


魈心无旁骛地打量着面前的照片,怀念的神情让他的表情变得柔和,每张照片背后都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这是属于钟离与魈之间的秘密。








摄影师不止拍了沫芒宫的外景,还有令人眼花缭乱的玻璃彩绘。温迪知道魈还不能准确辨别出其中的颜色,至少现在不行,在对方眼中,精美绝伦的玻璃彩绘只不过是一堆灰白的碎片。他装作不经意地越过那张照片,问起他们当时在枫丹还去了哪些地方。


“欧庇克莱歌剧院。”魈稍加思忖后回答,不过令他略感意外的是欧庇克莱歌剧院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这一组照片当中,仔细想来,钟离与他一起逛歌剧院的时候好像确实没怎么拿起过相机。


大约正是为了解答这份疑惑,他终于再次收到了至今仍未现身的人的消息。温迪凑到旁边问他怎么了,魈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来回看过好几遍,这才说道钟离请他们前往四一七号展台的方向,他就在那边等着。


温迪挑眉,倒是不疑有他。


“那我们现在过去吧?”


魈点点头,虽然他不清楚钟离不过来找他们是否因为琐事缠身,但他从不怀疑对方的初衷,于是默默跟在温迪身后。前方领路的人轻哼着小曲儿,他完全不在意钟离的“爽约”,不如说他其实挺期待这位摄影师究竟给人准备了怎样的惊喜,真是千年老石头开了花,哄着迟钝的小鸟毫无防备地落入精心布置的黄金屋。


怪离奇又怪动人的天赋。








43.
四一七号展台距离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远,属于被单独划分出来的区域,就连周围的布置都变得隆重许多,通体高雅而不落俗的鎏金色。








魈一开始并没有多想,直到看见那副装裱在碧翠画框里的作品——虽然他辨不出颜色,但照片的内容已然让他踯躅不前,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场景,不如说那张照片直到现在还保存在他手机的收藏夹内。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见到它真正冲洗出来的模样,更何况是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就像被尘封多年的瑰丽画卷在横跨千年后终于得以展露真容,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原来,枫丹的阳光其实那么灿烂。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温迪已经悄没声地溜进旁边围观的人群中。虽然魈的身位与这副作品之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但他出类拔萃的外貌以及与照片中人物千丝万缕的联系仍旧被周围欣赏的观众敏锐地认出。等魈意识到的时候,观赏的人潮早已默契散开,为他留下直面展台的道路。


和照片里的人物对望,和照片里的自己对望。


他不好意思地想要移开视线,可又舍不得,聚精会神的眼睛里有些酸涩。








“我一直很想让你看看这幅照片,即使放大数倍之后,也还是始终如一的美丽。”


钟离确实在这里等他。








44.
被放大后的图片与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就连路人都读得出来摄影师放在照片里明目张胆得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偏爱。


钟离将手里一捧花团锦簇的玫瑰背在身后,他知道大张旗鼓的示爱可能会让对方的大脑以及语言系统陷入暂时性的混乱,但即使冒着被魈埋怨的风险,他也要在这样的场合里做这样的事——他真的希望魈能够明白,即使再无法看到颜色,自己却从他的身上窥见无数种缱绻旖旎的色彩,全部化作向他心生的喜悦与珍重。


哪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也能找到你的声音。


“你知道吗,魈,虽然你总说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黑白色,可镜头下的你,独一无二的你,是绝无仅有的沅芷澧兰,浮翠流丹。没有谁能够否认你的存在不够鲜活,你就是我眼中最美的风景。”


杳霭流玉,悠悠花香,景致无双。


去听你的音乐会也好,邀请你来摄影展也好,所有想要送给你的礼物,所有想被你读懂的喜欢。可能天理确实予你而言不够公平,赐你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却不让它完整地认识世界。就算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我也想让你离自己的愿望更近一点。








钟离说话的音量不是很大,但足以让身边人听得清楚。魈注视着朝自己徐行走来的男人,眼中只装得下那道光风霁月的身影。








摄影师在周围人小声的惊呼中从身后抽出准备已久的玫瑰,对面的眼睛里也满是一副湿漉漉的景象,恰似花瓣上遗留的尚未干涸的露水。


“谢谢你,让我有幸遇见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颜色,接下来,我愿意用往后余生陪伴你找到属于自己的色彩,好吗?”


就让这场双向奔赴的旅途迎来一个完美的终点吧。


魈眨了眨眼睛,指尖微颤,最终坚定不移地朝着钟离的方向伸出了手。








——因为我最喜欢你,也只喜欢你。








45.
“什么嘛,怎么表个白看起来跟求婚似的……等下,他不会真的按照求婚来准备的吧?”


若陀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满载欣慰,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既视感。温迪对他的看法表示十分赞同,两个被好友“抛弃”在一旁的工具人已经在简单交流过后迅速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


“你知道钟离这个家伙早上几点钟就把我吵起来了吗?五点半啊,天都还没亮呢!”若陀低声跟人抱怨道,“他俩日后真的应该请我吃饭,顺便赔偿我的精神损失费。”


温迪本想劝对方看开点,毕竟大石头和小木鸟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然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终究占据了上风,再一联想自己之前被钟离“捷足先登”的事情,宽慰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得到战友认可的若陀瞬间扬眉吐气。


“不过呢。”温迪话锋一转,他其实很感谢钟离,就算没有做色觉矫正,他的出现对于魈来说本身也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色彩吧。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嫁女儿的心情,温迪忍不住笑道,“魈之前一直跟我说,希望能有一块彩色的拼图来弥补他眼中色彩的缺失。”


“我想,现在他找到了。”








钢琴的琴键是黑白色的,而你的灵魂无独万金,是我心中最珍惜的风景。


感谢你为我拼凑出世界上最美的颜色,无以相报,唯有余生。








奔赴来自多彩世界的明天。








END
感谢阅读
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w

彩蛋在lofter,是有点没营养的小剧场,不看不影响正文,主要是陀子哥关于《钟离是否在求婚》的吐槽

8 个赞

很喜欢标题,来自多彩世界的明天,就是单纯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