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摩拉克斯跨越千年的单恋)
幼年金鹏被魔神掳去,做下许多残忍血腥之事,身不由己,非常痛苦。某天魔神照例大开杀戒以此取乐,尽兴后看着满地残尸有些倒胃口,吩咐通通丢出去喂野兽。金鹏眼尖,瞧见里面还有个未断气的,便自告奋勇去做这脏活,到了野外想将那还有一口气的放走,对方摇摇头道我活不久了,但还是很感谢你有救我之心,我也并非人类,乃是异族的灵使,没有什么大能,连护人护己都做不到,我的能力是疏解人心与情绪,使陷于苦痛之人能尽量多些快乐少点哀伤,只是此刻看来实在没什么用……但有没有什么是我还能为你做的?你大概是我能帮助的最后一个人了。
金鹏想了想说,你能拿走我的心吗?我不想再这么痛苦了。
灵使说我做不到,仙兽无心亦会死,我不能这么对我的恩人,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没有了,只有这一个。
灵使没办法,只好说那我可以拿走你体会情感的能力,这样痛苦就不会伤害到你,可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情感是一体的,没法只舍弃其中不好的那些,喜怒哀乐爱恨悲欢都是一个人最宝贵的东西,没了这些,和行尸走肉也差不多了。
金鹏说我确定。他其实更希望对方能杀死自己——魔神的控制使他无法自行了结,只能在无边折磨中度日如年——但他知道被迫夺走别人的生命是怎样的感觉,他不能坚持这么过分的要求。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说拿走我的情感吧,没有什么喜乐欢欣,我本就没有这些可失去。
灵使叹口气说好吧,努力把沾满血的手抚上金鹏的心口,金鹏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渐渐抽走了,心中空了一大块,但是并没有不好的感觉。灵使把抽出来的东西凝成个符文放进他手里,说哪天你要是后悔了就把这个吞下去,这是唯一的解法,记住一定要贴身用血气养着,千万别弄丢了。
灵使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缓缓闭上了眼,金鹏等对方彻底没了生息后,挖了个坑将其埋葬了,然后他捏碎符文洒进坑里,重新掩上了土。
他不能冒险,如果魔神从他身上发现这枚符文,一切就都白费了。
“谢谢。”他对那个简陋的坟墓说,“我不会后悔的。”
此刻他埋葬了这位善良的灵使,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被揪心的痛苦生生扯碎,这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可他也再无法体会高兴。
他的心还在,却不会疼了。
这挺好的。
后来魔神被摩拉克斯所灭,金鹏获救,得名为魈,从此为帝君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勋。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不仅因为罪业深重,也因为他无法和其他人一样从内心生出对帝君近乎狂热的尊崇与喜爱。尊崇当然仍是有的,但那都是出于理智,是纯然逻辑的结果,“帝君很好,我应敬他”,这完全无法与满腔热血的激情相比。魈认为自己对帝君的信仰过于单薄,唯有用更多的行动来弥补。
摩拉克斯有些头疼于这个总是以血换血看起来恨不得一死效忠的夜叉,不由地多放几分心思在他身上,怕一个看不着人就折了颈去。魈当然不是有意求死,只是从早年起就被逼得习惯了以命相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加之心思单纯,竟完全没留意到帝君对自己有额外的关照,摩拉克斯怕他发现了有负担,自然更不会说,直到摩拉克斯发现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追向那个墨翠的身影,从含着些许怜爱的习惯性照看,到讶异,到欣赏,到心折,到无法自拔。怎么会有人同时将如此矛盾的特质集于一身,既冷淡又鲜妍,既肃杀又温驯,浑然天成,教人着迷。摩拉克斯如此望着,少年似察觉到那道目光,收枪后也回身看他。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道身影,瘦削而挺拔,风雪与苦难都无法压垮,眉眼如出尘霜雪惊心动魄,身姿似崖畔孤松使人心疼,明明离万丈深渊仅一步之遥,却始终坚韧寡言无畏无惧,好像与其他一切相比,他自己丝毫都不重要。
少年向他走来,单膝下跪行礼,摩拉克斯并不想要他的行礼,他想将他拉到自己膝上,抚他的发,嗅他的颈,吻他的唇。
可他不能,他是璃月的帝君,也是万民的表率。魈经历过一位无道的魔神,他不能再经历另一位了。
他只能以君臣之礼待之,伸手将魈扶起,肌肤相触处传来火热滚烫之感,令贵金之体都忍不住颤栗。世人皆谓磐石为世间最不移不异之物,但原来,岩石也可以如此悄无声息地熔化,流成四肢百骸中一片滚滚岩浆吗?
少年抬眸看他,磐岩便彻底熔在那片灿金里。
魔神战争接近尾声,各方都代价惨重,终于,尘神归终成为了璃月一方最后一位陨落的魔神。
魈见摩拉克斯将那把尘世之锁执在手中,少见地露出悲伤与迷茫的神色。「这是盟约的信物,也是我对你的挑战。我的一切智慧,都藏在这把石锁之中。如果能解开它的话——」他走过去,听见岩神低声问他:“你说,若真有毕生欲诉之言,又为何要给它上锁呢?”
我不知道,魈想。他能懂得因牵挂而带来的思念,但他体会不了那种绵长的哀恸、酸苦却又因能与某人相遇而雀跃的幸福,五味杂陈,但不后悔。
这是人区别于无心之物的情感,是人最可宝贵之处。而今他明白了这点,已失去了回头的可能。
他无法共情,便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于是他只能说道,“可能是因为太珍贵了吧。”毕竟贵重的东西,才需要悉心密藏。
摩拉克斯没有答话,半晌方轻轻扯出个笑意,他看向魈的眼睛慢慢说,“是啊……太珍贵了。”
魈没有难过的能力,只是觉得心中早已习惯的那块空处似乎更空了。
但没关系,他想,我的悲喜爱恨,都早就埋在无名山野间,璃月的土地里。
那也是归属于您的地方。
很多很多年后。
时光流转,饶是仙神也终有归处。当旅行者游遍星海再次回到提瓦特时,七神的时代早已终结。金发的旅者行过这桑田沧海,心中感慨万千,可身旁少了那名喋喋不休的向导,没有了你,我该去哪里找寻那些熟悉的伙伴呢?
不过那些伙伴也都已不在了,人世变迁,能留存千万年之物少之又少,甚至连七神神像都所剩无几,最终只寻到零星数座,残败不堪蒙于尘泥,依稀可辨往日辉煌。旅行者细心将每座神像一点点擦拭干净,意外地在岩之神像掌中发现了与记忆偏离之物。
那个方块理应是实心一枚,不掺其他,如今却隐隐透出光泽。旅行者擦了半天又辨了半天,终于瞧出那里面有个青碧色玲珑剔透的物体,琥珀一般被安静托着,又似被锁于其中,看起来像颗心脏。
纯青琉璃心,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太过久远,一时竟想不起来。
无心之人,无法将您置于心上。
那就换我,将你珍重护于掌中。
—无心锁—
完
大致就是魈无法感知爱也无法爱人,帝君每每递出信号从无回应,岩神不愿相逼,于是单恋了几千年直到对方寿命的终点。金翅鹏王如命运预言中那样焚于烈火,徒留一颗纯青琉璃心被岩神收起贴身携带,最终随走向磨损的神明一同沉入永眠。
应被血气将养的,落于土中;已无法感受温暖的,藏于身侧。
尘世的锁锁住谁的秘密,掌心的锁又藏了谁的思念。
星海之外时移世迁,见证者离去后,谁还会知晓这个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