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魈:我只求与你共华发

这边也发发

非原著向 亡夫回忆录 5.4k
有ooc
——
1
家主走时是深冬,岁日春节的前几天。

漫漫冬雪覆盖了庭院的青石路,飘洒的白纸币随着寒风埋入其中,映出了各家门前迎春的红,在尚未灭灯的清晨留下一片灰白。

冷风似开刃弯刀,凉意入骨,只剐得旁人哭声更加凄哀。

魈有些不自在地拽了拽身上那件单薄的青布麻衣,试图隔绝些刺耳的哀哭无果后,他暗暗搓搓已经冻僵的双手,将目光投向堂中那副精致的棺木。只见几许烛光照亮其中人的脸庞,为那副好看的眉眼描摹上一层金色,衬得他好似还有几许生气。

那是他早逝的丈夫,钟离。

“夫人,时候到了。”掌事的老奴弓身在他耳侧轻语,那双因岁月而浑浊了多年的眸子垂着,竟是能看出滚烫的悲哀。

闻言,魈收回目光,拧了拧紧蹙的眉心,轻轻冲他摆手:“继续吧。”

话落,他也不再多言,转身踏着积雪回了内院。

“到底是家主在外捡来的野种,养不熟的。”

临进院前,耳后传来被他抛下自行方便的远亲由哭泣转嚼舌的细碎咒骂,并不怎么好听。

但魈此刻也懒得去管,甚至连步子都未曾停顿,只自顾自地走入内室,燃上暖烛,又披了件外衣,才将已经冻麻的身子暖和起来。

没有屋檐遮风雪的空院,终归是太冷了。

2
魈并不完全否认那污秽的骂名,毕竟他与钟离确是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二人如今这层亲密的关系,不过是来自于一场交易。

少时他家中贫困,又逢干旱,颗粒无收的庄家令他的家庭几乎走上绝路。迫不得已,父母将年纪尚浅的他卖去当奴,以换取杯水车薪。

“就老幺吧,还没取名字,没有念想,以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

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和辛苦的工作令还在成长阶段的魈有很大负担,以至于他常常累得沾床就睡,却又因饥饿在夜半被胃痛绞醒。

胃酸翻涌的感觉并不好受,魈也没少因为反射性的干呕而掉眼泪。那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再次睡着的,现在想来,或许是脱力的昏厥。

“咳…咳咳…”思忆往昔间,魈走了神,未能注意佣人端上的那碗暖身胡辣汤颜色深了些。入口的滚烫辛辣将思绪猛地拉回,刺激得他连连咳嗽。

那段日子替魈烙下了胃病的根,此后只要是沾了过于重口的食物,他便会胃腹绞痛,翻江倒海。

那名女佣大抵是新来的,并不知此事。见魈喝了那汤之后面色青白的模样,还以为是其中有毒,当即便颤巍巍地要去叫人来。

“咳咳…无妨…”魈哑着嗓子喊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钟离在时体恤他先前过得苦,因此在生活方面事事安排的妥帖,自是没有让他旧病复发过,因此魈也有些淡忘了。如今昔人已逝,也不会再有人为他讲究,日后可得多多注意了。

想着,魈又不自忆起他同钟离初遇那日。

买他那家姥爷是个商人,在近年经营不善,亏损了许多。又因府邸人丁兴旺,老夫人担心他承受不起,便自作主张地替姥爷削减转卖些佣奴。

那时魈已经在那里待了七八个年头,本是轮不到他的。可怪就怪在少年那张偏生的好看的脸上,其中少年稚气恰恰能讨一些上层欢心,若是卖去青云之楼,他偏偏是最能令商府获利的…

深冬刚过,春意带着些寒气压上枝头,染着化雪的素白,几点红梅攀上青楼高耸的墙,如同莺莺燕燕在与过客招手。

被称作妈妈的老嬷握着魈的腕子,将墙角下凋零的花瓣踩得破碎。她那破锣般的嗓子扯着,一字一句地同并未明了自身处境的少年讲着规矩,不时有熟客少爷从她身旁走过,她又尖着嗓子去迎。

“哎呦喂,这不是咱们如玉公子吗!怎么,终于有了凡心肯到咱这看看了?”不知走了多久,妈妈的嗓音倏地又尖锐起来,同时堆着满脸的横肉,扯着身侧少年向前,对来人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魈被她的声音刺得头疼,却又不敢表露,只能白着一张小脸任由她拖拽。

“只是有要事去办,路过罢了。”只见那被称作如玉的男人面上神情依旧平静,只微不可查地后撤一步,语调淡淡,“还有,叫我钟离就好。”

“哎呀,这不是夸大人您如仙人般无情无欲,守身如玉吗!”妈妈像是选择性忽视了对方言行间隐约的避让,又捏着魈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推,“您看看,今天新来的,相貌倒是很符合您的气质呢!”

钟离似乎对这种事情兴致不高,只垂眸在他脸上轻轻扫过,接着便无了动作。

正当妈妈以为这次又推荐无望时,只听那道温润的声音轻轻自头顶传来,语调间染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倒是不错。”

3
春节的炮竹声噼啪响作一片,艳红的纸屑被冬风吹进雪中,如同瓣瓣残破的梅花开成一片,不时有玩闹的孩童拿着吃食从上踏过,好不热闹。

魈捻起灵堂前不知从何处落下的一片花瓣,指尖摩挲间,他竟有些分不清其是真梅还是假纸。寒霜晃眼,只可惜还未等辨明,那瓣红便随寒风,从他指尖摇曳着向天而去了。

想那日他二人成婚时,堂前也放了似这般震天响的鞭炮。

耳边的议论欢呼和那噼啪声混做嘈杂一片,令人听不真切。隔着红盖头,魈看不清前路,只能有些无措地紧紧牵着钟离的手,整个人走得拘谨得很。

反倒是钟离将他牵得很稳,步子也关照他似地迈得不大。甚至在感受到掌心少年人带着些凉意的指尖轻轻颤抖时,钟离还不动声色地伸手往下握住了魈的腕子,而后又向上与他掌心贴合,然而对方却抖得更厉害了。

无奈,钟离只得轻轻撑开少年试图攥起的手,指尖穿过指缝,反扣住手背,十指相合。他又觉不够般安抚似地握了握,为魈那双冰冷的手染上属于他的滚烫。

“真的只要假意成婚就可以吗?”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流程,魈累得脱力地坐在床榻上,语调尾音都有些蔫。红盖头被他随手扯下,上面绣的凤凰纹样磕在床脚,响起一片叮叮当当。

“当然。”钟离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一把短刃削着苹果。他削得认真,闻言也没抬头,只轻轻颔首,“我给你自由身,你同我假意成婚,帮我免去同媒人打交道的口舌。”

刀锋流转,鲜红的果皮被挑着剃去,留下两根似兔耳般的硬皮,露出其中白黄的果肉。钟离放下那把匕首,将削好的小兔子摆上瓷盘,用两只摁着盘边将其推向魈那边。

红烛上暖黄的火光摇曳了下,映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含着的笑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新年的喜盖不住霜雪间的寒。

在回神时,指尖已被冻得刺痛。魈垂头看了看已经积满了掌心的红色,却仍是分不清其中继续残破几许梅。他又抬头有些茫然地扫过在不觉间被自己拾得干净的庭院,一切归于薄雪苍白间,恍若隔世。

刺骨的痛逐渐钝化,血液翻涌,反将那处冰冷惹得滚烫起来。

魈把那一小堆喜色放到地上,又从屋内取了一盏燃烛。只见他轻轻欠身,两股红色相碰,那摊残破的最先蜷起了身子,挣扎,扭曲,最后化作灰烬,随风儿散了。

“骗子。”
4
在初一之后,隐于暗处的毒蛇终于吐出了信子。

“大伯叔,近日是否来得太频繁了些?”魈端坐在桌案边,浅笑着替来人斟了杯茶,一手抬了抬,示意对方先喝。

然而桌边另一侧的男人似乎并不领情,一双狭长的吊梢眼溜溜地转了转,将魈置办的朴素的内室扫了一遍,只听他出口冷哼一声:“长辈关爱晚辈,还讲究个频次高低吗?”

“怎会?”魈面上依旧淡淡,见对方不打算喝,他便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只是先生在时便不喜拘泥于过去感春悲秋,您和伯姨如此,只怕他泉下有灵难得安宁。”

“你,你你,我二人此次前来一番好心…”一只站于旁边默默抽噎的女人闻言,不自高声尖叫起来,“倒是你,身为正妻,不但滴泪不落,现在还有闲工夫笑嘻嘻地在这喝茶,成何体统?!”

“那是我自身抉择,与钟离无关。”听着对方刺耳的嗓音,魈也不恼,只轻轻摇头应下,“况且近日我也并非无所事事。”

“遵从先生遗愿,他留下的那些稀世物件都已捐赠出去,以免诸位长辈挂念。”

话落,桌前的二人面上神情皆是微妙变动。

良久,那伯叔掐了掐自己那卷翘的山羊胡,拂袖冷声:“哼,夫人如此铁面无心,日后可要小心自食恶果。”

“嗯,不劳您费心。”魈闭了闭眼,扯着嘴角淡淡道,“天气寒亮,就不送了,二位自便吧。”

直至那两道身影消失于茫茫雪母间,魈面上的浅笑才完全褪去。轻轻舒出一口气,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金色的眸中染上一层疲倦。

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钟离,能一直笑着面对这些难缠的远亲,从不发火。

指尖轻轻摩挲过制作的精美的杯口,魈又端起茶饮了一大口。苦涩的茶水随着动作蔓入口腔,带着些上好茶叶的清香,在舌间留下一片甜酸的回甘。

“怎么了?”带着些凉意的指尖轻轻撩开挡住视线的碎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将视线投下,带着层绵绵的暖意。

“累…”魈有些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随即轻轻摇头甩开钟离的手,又将脸埋入了臂弯,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闷闷地接着吐苦水,“我不会说谎,也不会应付人。”

少年露在外面的腮帮随着他说话一动一动,宛如蒸的上好的白糕,令人垂涎欲滴。钟离望着那甜品似有所动,被挣开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随即有些不怀好意地戳了戳那处白花花的软肉,眉眼间染上笑意。

嗯,手感当真是好极了。

“先生?”魈有些不明所以地缓缓抬头看他,一双还有些蒙蒙的金眸中倒映出男人嘴角的弧度。

“有脏东西。”钟离说谎不打草稿。

“…”少年撇了撇嘴,面上的不满毫不掩饰,“我在说正事。”

魈撑着桌子起身,将桌上另外两盏已经发凉的苦茶倒掉,冰凉的水滴溅到他指尖,如同薄石入水,在他心间荡起阵阵异样的涟漪。

无妨,日后由我来应付就好。

一道温润的声音似有若无地回荡耳廓,语调字句间,皆是他熟悉的模样。

彼时从窗缝间溜进的细风如同来人的呼吸,染上了烛火的温热,轻轻重重地打在脑后,气若咬耳。

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激得魈整个人身子都僵了三分。忘却了手中还拿着的茶盏,他只觉得浑身仿若被无形的力量制住,动弹不得,四肢好似都脱了力,想要转过身去只能竭尽全力,扯得他身上寸寸阵阵的疼。

“钟离?!”

昂贵的茶具从他手中话落,瓷器碎裂的尖锐声响将魈的字句撕碎,只余下颤抖的语调。

回首望去,一切不过失意幻觉。

5
“多谢,麻烦你了。”魈从白术手中接过那一大包中药,苦涩的草药味瞬间袭入鼻腔,熏得魈有些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言重了。”白术冲他轻轻颔首,接着又从抽屉中扯出一张宣纸执笔写了起来,“这连理镇心散药效猛烈,一日一次即可。”

“只不过其中药引苦涩,原本用于调剂的药也因你胃病原因去掉了,服用前后可以搭配些甜点,否则太过难以下咽。”

药包中的粉末被开水冲化开来,在瓷白的碗中盛出棕黑一片。

“必须得喝吗?”魈嘴角抽了抽,原本一张因病而苍白的小脸在看到那碗不明物后,变得青紫起来。

看着魈面上毫不遮掩的退避,钟离也不恼,只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他抬手轻轻蹭过榻上人滚烫的面颊,托着他的后背将他扶起来,柔声劝道:“乖,喝了才能快些好。”

“我…”少年看着对方手中那碗光是闻着就苦得人皱眉的东西,抿着嘴巴沉默了许久,最终面上神情逐渐归于一种诡异的坚定。

视死如归。

春假近了尾声,街上的热闹也随之渐淡。晚间又落了场雪,几乎将红橘的喜气尽数掩盖,徒留一片苍白灰败。

魈抬手接下一片雪花,冰凉的触感在他掌心弹指而散,最终化作一颗细小的水珠,倒映出了少年面上的疲惫。

“今朝若是同淋雪…”他攥了攥拳,将那一片湿润碾碎。

代替其而来的,是心中满溢而出的,如潮水般湿润的思绪。

那时他只顾及了口中难忍的苦涩,隐约间似乎听见了钟离低声地呢喃一句,可惜声音太小,他并未听清。

“我想与你共华发。”

话音刚落,男人温热的手附上了魈的眼睛,将他的视线带入一片黑暗。感官被放大,魈感觉自己拿着瓷碗的手被一股另温度盖住,兴许是钟离握住了他。

“先生,”他启唇发出一句模糊的疑问。

这是何意?

只是下半句话还未出口,就先被一股清甜柔软堵住了嘴巴。甜品的凉意和不知何物的温热混杂着,将那甜味送进他口中,替他缓解那苦闷的味道。

“杏仁豆腐。”钟离将盖住他视线的手移开,比眼前的模糊更先感受到的,是那道熟悉的温和嗓音。

他面上仍是带着弯弯的笑,一双好看的眸子浅浅眯着,其中的情愫被昏暗的烛光尽数埋下,只余下那琥珀的颜色,清澈透亮。
6
苦涩的药物带着阵阵滚烫被咽下,几乎令魈所有感官都消失了去,只余下周身的苦海。

他吃过很多苦,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

“我比正常做法多加了一勺糖,你喜欢吗?”

压下想要干呕的反应,魈抿了抿嘴,抬手将碗中剩下的药材一口闷下。

在钟离走后,他本以为苦茶已是最苦了。
瓷白的匙舀起盘中淋着桂花酱的豆腐,那软物随着他轻颤的手晃动着,迟迟悬在空中没有动作。

分明是能缓建苦痛的甜品,递到嘴边,魈心底却升起犹豫起来。

“快些好起来吧。”胸口传来滚烫的温度,男人平稳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他起伏的胸膛,指尖蹭过他被病烧的滚烫的面颊,带起几分神智的清明,“春天就要来了。”

“快点好起来吧,魈。”

他本以为这连理镇心散是最苦了。

清甜的味道侵入口腔,将那药的苦涩淡化大半。

可是不对。

少年握着勺子的动作顿了顿,一手死死攥住瓷器,后而又无力地松开,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苦。

魈只觉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口中翻涌而出,势如洪水,将他的思绪冲得破碎。

好苦。

他不自抬手轻轻碰上唇瓣,指尖传来同那时一般的触感。只是那时它与杏仁豆腐混在一起,只余下淡淡的温度。

那分明是一个吻。

苦涩和甜腻混杂在一起,填满了那双常常平静如止水的金眸。热烈而滚烫的种种如翻涌波涛,冲去了那时钟离蒙在他眼上的手,蒙在他心神上的模糊。

湿润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他却已没有余力将其碾进尘埃。
甜的不是杏仁豆腐,苦的也不是茶药。

雪下得愈发大了,几乎要将那枯枝压断。

鞭炮的纸屑与凋谢的梅花被这风雪尽数掩盖,天地一色,唯余那少年人眼尾最是艳红。

道道温热侵染了他冰凉的面颊,他终于能为他的爱人落下泪来。

还有个补血用的if线甜饼

含领养娃情节 如果想看的人多会放评论区
感谢阅读⁽⁽ଘ( ˙꒳˙ )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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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蹲:sob:急需小甜饼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