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仙人会变成猫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浇湿了璃月港的夜,家家户户的烛光早早地歇了,就连往生堂堂主的打更声也被淹没在如倾如注的雨下。
客卿先生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听堂主敲锣声渐行渐远,大抵那个活泼的孩子正想着去哪捡被雨打落的小鸟吧。
只盼她莫要又全部呈到他窗台上,不然他还得等天晴了把幼鸟还回去,若是沾上了哪些凡鸟的气味,他的小仙人可又要无声地醋一番。
雨点哒哒地打在窗柩上,钟离静静听了一会儿,不由得想念雨幕那头的仙人。
不知仙人是否淋了雨,有没有早早归家,快快把湿透的衣物换下来;有没有泡个热水澡暖身,可不要着了凉才好。虽说仙人体质强悍,但……你有没有也在思念我呢?
思妻急切,也不管会仙人念叨自己不顾惜身体奔着雨来相见,钟离阖上窗,提着伞就要出去。岂料刚近门口就听一阵极轻的敲门声,钟离才打开房门,就看到地上蜷着一只小猫。
说是小猫并不准确。少年墨色的发染湿了雨,正一滴一滴地垂到地板上;那双澄金的眼睛也浸透了窗外的雾,懵然地眨了眨,眼睫便颤下一枚雨珠来。而在少年蜷着的身后,一根毛茸茸尾巴轻轻地摇了摇,钟离这才确认——他的小仙人长着猫耳和猫尾,在今夜踏雨而来。
钟离把人抱到床上,甫一入怀便是满身的寒气,不知这人又在雨里淋了多久。钟离赶紧把魈湿透的衣服换下来,其间被魈哼哼唧唧地蹭了好几下掌心,这才把人剥干净带到浴室里。
好在魈还算乖顺,除却喜欢在他身上乱拱,尽管如猫的习性一般怕水也不会在浴桶里扑腾,被钟离从头到尾好好洗了一遍后竟软成一滩猫饼,窝在他怀里怎的也起不来。
钟离刚开门时确实被魈吓了一跳,急忙把人上下摸了个完整,神力探测一周才确定魈没有少了什么,只是多出了一对猫耳和猫尾巴,神智似乎也退却到小猫的程度,不懂说话也记不得人,好在还认得他的气味,对他不仅不抵触,还十分喜欢。
思及此处钟离不觉眼尾含笑。大抵是地脉紊乱,魈的身体没有问题,只要过一段时间等地脉自然修复了即可。
他轻轻擦拭着少年的身体,看着白皙的肌肤被热水蒸得粉嫩可口,钟离微妙地错开了眼神,转而去擦乱摇的猫尾。可带着热气的毛巾还未贴近,那猫尾倏地一闪避开了钟离的手。
钟离哑然,不禁失笑,低头再看怀里的人脸上红得发烫,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像在怪他捉弄自己似的。
他笑道:“抱歉。”
说是抱歉,面上倒实打实显出了几分得意。少年的眼睛眨呀眨,盯得钟离莫名心虚,假咳了一声才解释道:“上仙太可爱了,我忍不住。”
“咪?”
这一声听得钟离心上暴击,抱着魈紧紧吸了两口,把魈吸得一脸茫然才起身开口:“……抱歉,我忘了你听不懂。”说罢又狠狠嘬了几下。
岩王爷在上,谁能抵挡得住如此可爱的猫猫,何况还是自己的爱人。
钟离左吸吸右嘬嘬,实打实过了把猫瘾,亲得魈满面通红眼角含泪这才罢休,从衣柜里取了自己平日里穿的衬衫给魈套上。宽大的衬衫正好能到掩住腿间的长度,魈光溜着两条腿站着,袖子盖住手掌垂在两侧,一件普普通通的衬衫活生生让他穿出情趣内衣的感觉。只见少年举起衣袖甩了甩,连带着衬衣也稍稍牵起——钟离发誓自己不是故意不让魈穿裤子的,只是自己的裤子尺码实在不合适,拢住猫尾巴魈又不舒服地闹腾,这才折中勉强穿上了件衬衫。
钟离无声地滚了滚喉结,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让他口齿生津,又不能实施什么行动,只得赶紧把魈抱上床掖好被子,自己念着静心咒板板正正地躺在床外侧,守着魈别半夜滚到床下去,直到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钟离才滞后地翻起困意。
只是这阵安眠并未持续多久。
钟离感觉自己怀里抱了个热炉,暖烘烘的,还在往自己怀里挤,把钟离热出半身汗。
他一掀被褥,魈正蜷着身体埋在他胸前,炙热的呼吸铺洒在心口处,少年迷迷糊糊间用猫尾巴圈住了他的手腕,嘴里发出小小的梦呓,喵呜喵呜的。钟离听不懂,只觉得心上痒。
好在只是淋了雨才发的高热,并非什么未被钟离探测到的伤势发作。他本是石头,体温也比寻常人低些,这下用手覆在魈额前替他降温,同时传送着神力让魈好受些,正巧欣赏下自家仙人美好的睡颜。
可惜魈变成了猫身体仍维持着近乎本能的警惕,终究是没能让钟离欣赏太久。少年迷蒙地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钟离凑近的脸,瞧了好一会才有点动作。
少年仰起头,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地舔舐着钟离的侧脸。像是寻着什么美味一般,那撩人的红舌又匀到唇面上,无师自通地撬开了男人的唇齿,似是发现了一片新天地,魈眯起眼睛,专心地品尝起钟离的吻来。
只是这个吻并不细腻,魈可谓横冲直撞,势必要从钟离口中掘出些属于自己的珍宝来,难得把钟离亲得七荤八素还不能反抗,生怕一冲动就把小猫大圣吓跑了。
直到魈把自己亲累了才分开,起身前钟离还恋恋不舍地回咬了一口。魈摸索着往钟离身上爬,把两个人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大大增加了肌肤相贴的面积。小猫大抵只觉得找了个冰冰凉凉的新床,却不知在他身下的钟离克制得发抖;若让外人看了去,还以为是降魔大圣半夜闯入客卿闺房,还将客卿先生的豆腐吃了个干净;可怜客卿身手孱弱不敌偷花贼,只能被占尽了便宜瑟瑟发抖。
小猫不懂,小猫不知道。小猫才不管这些。
小猫压了压杵着自己的棍子,却怎么也压不过,干脆熟练地蜷着身体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挂在钟离身上。无奈钟离只能避开要害把人抱坐在怀里,干巴巴用神力暖了一宿。
钟离把脸埋在魈发间,嗅着小猫身上的霓裳花香浅浅地入了梦。
梦里他似乎真的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他翻山越岭,只为寻那传闻中的小猫大圣。梦里的钟离嗬哧嗬哧地喘着气,爬过一座又一座小猫山,每登顶一座就在山崖石壁上大书一行:小猫大圣举世无双。
许是他的诚意感动了小猫大圣,凡人钟离竟然长出了翅膀,飞到天上把一团团云朵捏成小猫的模样,最后他落在一阵软软的草地上,面前云雾缭绕,慢慢印出一个娇小美丽的身影。
凡人钟离兴奋地大喊:“小猫大圣举世无双。”
云雾终于散开,小猫大圣降临在凡人钟离面前——瞧那美艳的毛发、俏皮的尾巴、精致的紫菱和水灵的金眸——“喵。”——听听,这如仙乐般悦耳动听的声音——凡人钟离的心尖如有小猫乱窜。
小猫大圣道:“喵喵喵喵喵。”
——凡人,说出你的愿望。
“我想亲你。”——凡人钟离如是道。
“……喵喵!”
——不敬仙喵!
激动的凡人惹怒了尊贵的小猫大圣,小猫大圣将降下惩罚!它用尾巴圈住凡人钟离的脖子,一屁股坐在他的头顶——渎猫的凡人,神圣的小猫将让你承担不敬仙喵的沉重后果!
只是这梦里的重量未免太过真实了些,沉得钟离脖子疼,沉甸甸地就要往前倒。瞬间的失重让钟离猛地从梦中惊醒,才发现他怀里空荡荡,不知何时魈完全变成了小猫,正圈着他的脖子窝在他头顶上,睡得正酣。
“钟离先生?好巧,今儿终于有空来吃茶啦?我们可是好久没见到了。”
茶店的老张起身斟茶,目光微抬便看到玉树临风的往生堂客卿脖子上绕着一圈猫团子。那猫团子似是感应到视线似的,把头从尾巴里探出来,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又困困地埋了回去。
老张奇道:“原来钟离先生近来养猫去了。”
钟离颔首接过老张递来的茶,正要啜上一口就被一条粉嫩的猫舌头截了胡,可惜小猫不懂饮茶,实打实烫了一下,倏地又把舌头收了回去,蹭着钟离的脖子小声地叫唤。
自从魈完全变成小猫开始,对任何事物都有着不小的好奇心,尤其钟爱缠在他脖子上龙口夺食。钟离看他小猫脸拧成一团,莫非真是烫伤了?才想捧起脸扒开看看便面上一热,魈蹭完了脖子又开始细细地舔他的脸。
钟离忍俊不禁,手法娴熟地挠着小猫的下巴,又听老张道:“钟离先生这猫真是漂亮,极少见这般毛色的,还亲人呢。”
“我家小猫自是极好看的。”
一向谦虚的客卿竟也这般直白地夸起来,想必是十分的喜欢了。
老张不自觉夹起嗓子:“嘬嘬嘬,来,咪咪。过来,嘬嘬嘬……”
可惜璃月人流传千百年的逗猫叫法连仙猫的一个眼神都分不到,老张被小猫堪称高冷地忽视了,还在一旁锲而不舍地嘬嘬嘬。
“小咪咪,小咪咪……钟离先生家的猫怎么不理人哟。”
钟离稍有得意地笑道:“他只粘我一个人罢。”
老张啜了口茶,可惜地说:“小咪咪,这么缠你家先生呢。”
“钟离先生这么热的天还让猫缠脖子上,看来是当成宝贝疼的,这些日子都不见您遛鸟了。”
埋头的小猫警惕地竖起飞机耳。钟离忙解释道:“从来便只属意你的。”
“哎哟这是吃醋了?这猫真有灵性。”八卦人不知拱火事大,老张唠唠道,“你家先生把你当心肝宝贝宠,要变成猫奴了。”
老张笑咧咧地说:“咪咪,可别天天压你家先生的脖子,要是压斜了怎么办哝?”
老张本是玩笑话,哪曾想这小猫咪似是真听懂人话一般,灰溜溜地从钟离脖子上滑了下来,盘在钟离腿上一动不动。
“……”
“……”
老张:“啊哈哈……不愧是钟离先生养的猫,可通人性。”
钟离轻轻揉起魈的头,温声对魈道:“无妨。我很喜欢的。”
魈小小地摇了摇尾巴,静悄悄地缠住了钟离的手腕。钟离暗自惋惜,叹了口气,继续和老张唠着五湖四海的趣闻。
回家再哄哄吧。
“小猫……”腿边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走路还不甚稳当,是老张的孙子。小孩跌跌撞撞地走到钟离身边,两眼放光似的看着蜷成猫团的魈。“小猫。”
钟离下意识挡了一下,见魈不抵触才挪开。
“叔叔,我可以摸它吗?”
钟离安抚般摸了摸魈的后背,轻声问:“可以吗?”
魈缠紧了他的手腕,那便是准许了。钟离提醒道:“要轻轻地,不要伤害他。”
“嗯!”小孩试探地把掌心轻轻搭在猫背上,学着钟离的动作一下接一下地抚摸着,眼里掉出来的星星在魈脑袋上弹啊弹。小孩抬起头来,满是羡慕地问:“叔叔,它叫什么名字?”
“名字?”若在平日便直接唤魈,但现在的情况……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换个称呼较好。钟离私下和魈处得亲密,今日出来倒忘了这件事。
小孩戳了戳猫耳朵,被魈抖了抖避开。
“咪咪,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诶?”
钟离托着魈的腋下把它抱进怀里,魈下意识攀住钟离的脖子,把头埋进那人肩窝里。
“名字代表着祝福,是最重要的礼物。”
男人神色温柔地揉了揉小猫的头,魈一脸餍足地眯起眼睛,舒服地咪呜两声,主动地往他掌心蹭去。
钟离了然笑道:“应该由珍爱之人来取。”
小孩迷惑:“珍爱之人?”
“嗯。”钟离明目张胆地亲了一口——“自然是我。”
老张差点被一口茶呛到,心道钟离先生当真是被猫迷了魂,吸猫吸得像真亲了个人似的,满脸痴迷。
老张招呼着小孩过去,小孩不解地说:“我也珍爱小猫。”
沉迷吸猫的钟离先生脸还埋在猫肚子里,声音捂得闷闷的:“我最最珍爱你。”
老张总觉着气氛不对,不知为何空气中像灌满了什么粉红色的泡泡,腻的慌,还有种当电灯泡的尴尬,三两口用完茶就抱着孙子着急忙慌地走了。
——猫奴上瘾真是可怕。他本还想给客卿先生牵红线做媒人,现在看来还是罢了,让客卿去和猫过一辈子得了。
一想起温文尔雅的往生堂客卿痴迷吸猫的模样老张就发毛,看着怀里的孙子一脸不舍,更加认定了吸猫误人。
老张走后魈明显放松了不少,在钟离腿上打了个滚,再伸个懒腰,正想窝成团睡觉就被钟离抱了起来。
钟离捧着魈的脸,贴着小猫的额头,声如春水缓缓:“魈想叫什么?”
小猫听不懂,咪咪呜呜地用鼻尖蹭着它家先生。钟离福至心灵,道:“平安。”
“平安。叫平安好不好?”
他贴着小猫的脸,如是虔诚地说。
“请小猫大圣保佑我的爱人万事喜乐,平平安安。”
“——喵呜。”
魈抬起猫爪,软软地贴在钟离脸侧。
钟离笑着说:“契约已成。”
璃月港人人皆知往生堂客卿养了一只漂亮的小猫,叫平安。
倒不是客卿天天抱着猫出门炫耀,而是客卿养的猫实在调皮,见着喜欢的东西就往客卿房里叼。
平安不抓老鼠,反倒如鸟儿一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今天从石头老板那叼来一枚石珀,明日又从鸢儿店里讨到个精致的香膏盒……小猫一天天出去寻觅宝贝,把客卿的梳妆台都堆满了。虽然大部分是璃月人瞧见小猫漂亮喜人送的,但也有平安“顺势”捕到的小玩意,譬如一次叼来一支清心——从不卜庐某个小朋友的药篓子里刨来的;还有一次用猫尾巴卷着一束玫瑰、大摇大摆地从璃月港大街上走到往生堂里。
胡桃为此提笔大作:俏客卿招猫引鸟,苦平安东捡西捞,勤添嫁妆来充宝。
结果当晚帽子上的桃花不翼而飞。据说再见到时是在客卿屋内的花瓶里。
魈变成猫后性子也活泼了许多,钟离不拘着他,办公的时候魈偶尔就会跑出去玩。不过这一来二去捡的东西多了,上门讨回的人也多了起来,钟离抱着魈一户户地还回去,最终买了个小背包,里面放了些摩拉,重量恰好不会压到魈,教魈见着喜欢的要花钱买。
但小猫花钱随了他家先生,大手大脚的,回来时小背包沉甸甸、鼓鼓囊囊的,都快背不动了。后来钟离给魈的小背包上缝了几个字:记往生堂账上。
魈执着于给钟离送礼,每次回来都会带着新的小宝贝。今天从花店叼来一株霓裳,明天是万民堂送的果子,后天是上树摘来嫩芽的枝杈,惹得满身花香扑进钟离怀里,要把辛辛苦苦衔来的味道也让钟离吻个够。
有一天魈风尘仆仆地回来,身上沾着泥土的叶子,毛也乱糟糟的。钟离生怕他是在外头遭了欺负,结果小猫鼓鼓的脸颊一瘪,从嘴里吐出一颗圆滚滚的鸟蛋。
原来是去掏鸟窝,被其他小鸟给啄的。
钟离不自觉想象起那个画面,可怜又好笑,赶紧把魈抱回去洗了个澡,确定没受什么伤才放下心来,憋着笑带着魈上树还鸟蛋去了。
“不可以偷人家孩子。”
“呜……”魈垂着耳朵,小猫脸看起来委屈极了。
小猫哪里懂得这些道理呢?他只是想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先生。先生不喜欢他的礼物,那一定是他送的礼物不够好。
于是魈看到了月亮,那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月亮。
钟离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严肃了,正想软声哄哄,怀里突然一空,空中倏地跃过一个影子。
魈挣出他的怀抱,从高高的顶楼跳了出去,顿时吓得钟离近乎魂飞魄散,瞬间跟着跳出了窗台,在魈摔成肉泥前紧紧接进怀里,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怎能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可斥责的话还未出口,就被魈满脸的无措噎了回去。
小猫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对着月亮喵喵呜呜地叫。小爪子挠啊挠,他想把月亮摘下来。
把最好的月亮摘下来,送给他最好的先生。
钟离愣了下,反应过来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似乎他从来都对魈没有办法,魈对他的固执到了连他本人都无法轻易改变的地步。这是来自仙人全身心的偏爱,每每让他觉得幸运如梦,却也希望这份偏爱最终能落到他的爱人自身。
他察觉到魈的心意,心上又软乎又沉甸,总觉得天上的月亮如潮涌覆了上来,满世界都落在他的怀里。
小猫委屈地埋着脖子,耳侧传来先生轻轻的声音:“月亮已经在我怀里了。”
“咪?”
小猫疑惑着,先生托着小猫的腋下把它举起来,举得和眼前的月亮一样高,完整地盖住了月亮的影子。
他看小猫懵懵的表情,实在可爱得紧。
于是先生的吻轻轻地落了下来,又听先生说——
“月亮啊,快些想起来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