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会④飓风和骤雨
存在身份捏造与原作背离内容!ooc致歉!
十八岁那年,高考下了很大的雨,本想考完和若陀自驾去玩,却因多年未见的坏天气搁置。电视上循环播报着各地受灾情况,不时出现城区被淹没、门前漂过大树的画面。
吃早饭时,爸爸说还好把爷爷奶奶都接了过来,多年没回老家,不知道情况如何。客厅无人观看的电视正在播报受灾现场,一个四五十岁的璃月男人刚死里逃生,哽咽着说我在河边长大,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水,那些孩子、都吓得不行。泪水与雨水顺着面部的沟壑留下,他说我有车、有船,都可以用,求求大家,帮帮我们。*
钟离皱着眉,把碗放入冲洗池,手机上若陀的消息闪个不停,大概是在问要不要一起玩游戏机。
犹豫了一下,他简单收拾了背包,抓起钥匙出门。
路过爷爷奶奶的房间,老人家一个在摆弄收音机、一个正准备约几个牌友到家小聚,钟离凑过去悄悄问:“爷爷、奶奶,我回老家一趟,你们有要带的东西吗?”
奶奶抬了抬眼,说风大雨大,你小子回去干嘛?
“去找个朋友,你把家里钥匙给我一下呗。”
奶奶正对着号码簿找牌友的电话,没空理他,钟离转向爷爷讨巧:“奶奶说,您要能把钥匙找出来,就允许我回来给你带包烟。”
半小时后,钟离兜里揣着钥匙、开着若陀那借来的车离开城市,登上国道。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路虎这个天气开刚好,出发前他跟好友打包票:“没事,坏了给你赔一辆新的!”
若陀眉毛皱得比孔明锁紧,说我是怕车坏了吗?你要是少块皮,我爸妈得打死我。
钟离不敢冒险开高速,在国道上一路波折。一路上不少地方积了水,有的道路被冲毁,途中碰上不少运送物资的卡车,他们听说钟离要去的地方,寡言但热情地往他车上装水、食物、取暖物资,叮嘱他把它们送到需要的人手里。或是告诉他,前边路不好走,往某某方向试试,那边还没消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花了比平时多数倍的时间抵达故土,村里断水断电已经两天,钟离车上的物资解了两天的燃眉之急。
房子建得高,勉强还能转运人员。但雨势如果继续加大,大概只能撤到镇上最高的楼里。篱笆、花田、小溪都被滔滔洪水取代。曾经林场青翠斑斓,如今在雨中难以辨认,他记得前两年魈说林场在种速生桉——那时的魈踢开落叶,盯着裸露的黄色土地,说:“我不喜欢那些树,他们把土里的营养都吸干了,地上草也不生长。”
魈不喜欢桉树,不喜欢为了砍伐而种植的竹林,觉得它们会把大地榨干,现在看来情有可原。
这边钟离一路往林场开,顺手搭上了邻居家的叔叔和婶子,他们本想回家带上一点细软和家人般的黄狗,却被村口倒下的大树拦住去路,年事已高、腿脚不便,无法徒步离开,钟离只好开车把他们送回镇上,一来一回天已擦黑。
赶到林场外围,云层后的夕阳尚有余温,大水冲过的泥坡太滑,他不得不把车停在山路入口,打着手电迈向小道,恍惚间好像又回到童年夏天,顺着山路一路叫魈的名字,这次夏虫没有回应,团雀没有回应,只有雨水滴答落下与风吹残枝的声音。
天色越来越黑,钟离喊得嗓子发干,心也越来越焦急:魈到底在哪里?雨下了那么久,他有没有吃饭?镇上没有人见过他,也没人说见过他的哥哥姐姐,会不会受伤了走不掉?
风越刮越冷,山里夜间冷得人牙齿打战,他在某一刻惊觉自己没考虑过:如果找不到魈要怎么办。一时冲动上头的热血忽然褪去,他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如果找到的不是活着的魈,而是……
“钟离??!”
熟悉的声音从林间传来,一阵草叶翻动的声音,带着雨鞋踩过水洼啪嗒啪嗒的声响。魈就那么出现在身前,刘海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雨水粘湿,像只淋了雨的小鸟。表情还是呆呆的,眼睛微微瞪着,一眨也不舍得眨。钟离知道,这已经是他最惊讶的表情。
“钟离,真的是你吗?”
这么久没见,时间似乎在魈的身上停滞,他还是那么瘦小,不知道是没好好吃饭,还是单纯不长个。
“你……”
“你不是小时候最怕走这条路了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钟离被这不合时宜的疑问逗笑,一切困难似乎在找到魈的瞬间迎刃而解,他一下从莽撞、热血上头的大学生变成了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钟离,还说着:“那不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吗?而且,你为什么没跟着大家一起撤到镇上?”
魈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你是来找我的?”
“怎么?我不能来找你吗?”
被反问的人嘴巴张合几次,最终还是小声地说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这里陈旧的的一切感到厌倦、转而投向更美好的未来,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他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试图说教自己的好友:“而且!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来?我不会有事,你才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我是……”
钟离抢先一步说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是山的孩子,但你也会害怕啊。
“虽然魈总不主动联系我,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说不喜欢迟迟未至的冬天、漫长到异常的夏日,你还说过冬雨的惊雷曾把你吵醒,无尽的梅雨季惹得你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像别离那次一样蹲下来,安抚因说了重话兀自不安的魈:“不管你是谁,都有权利对未知与无法处理的事感到不安、甚至是恐惧。没关系,我会陪你一起面对。”
魈似乎是呆住了,钟离一时拿不准他是在消化刚才的长句还是在思考回复。他们分别了太长时间,长到他不知道魈还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黏着自己,一切会不会都是自己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直到他听到魈嗓音里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说着:“我其实……还以为在做梦。”
无论如何也拨不开的乌云、还有再也见不到的人。像极了梦中的无数个没有钟离的黄昏,他独自在一片宽到看不到边的河堤上走、走、走……远方的太阳越来越远、越来越冷,星星没有出现,月亮也没有出现,河堤的水缠着小腿,他精疲力竭,却怕自己懈怠半刻就永远够不到那片余晖。
但这一次不同,钟离千里迢迢赶来,用温暖的手握着他,说害怕也没关系,他们可以一次面对。这一次他终于鼓起勇气,向他的朋友发问:“钟离,你要不要来我家避避雨?”
钟离有些意外,魈的家庭环境特殊,他一直没能去对方家里做客,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避雨方法。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魈的“家”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同寻常。
是他小时候避之不及的土地庙。
建筑式样已经非常古老,但因为用料考究,所以保存尚算完好。屋顶甚至还是老式的青黑片瓦,魈把站在门口端详的他往里拉:“风雨太大,小心檐边瓦片掉落。”
内里装修很传统,白石板、天井、还有厢房,房内供奉着四具神像。不少地方看起来惨遭风雨侵蚀,供台早已没了香火,神像的颜色褪了十之八九,魈领着他挨个介绍:“这是我的哥哥、姐姐……”他指着旁边一座小一些,靠在大家身边的泥塑,说:“这就是我。”
钟离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愈发觉得那憨态可掬的小泥人模样讨喜:“嗯……没想到你的本体长得还挺袖珍啊。”
“是很久以前雕塑师傅按他自己的喜好捏的啦!”
魈大概用了什么秘法,踏入屋檐后,原本潮湿粘腻的衣服被穿堂风轻轻吹干,他毫不吝啬地把魈夸到耳尖通红、结巴着说:“只能在这里边使用啦……”
“你的哥哥姐姐们呢?我是不是应该和他们问候一下?”
谈到这魈的脸色有些僵硬,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告诉钟离:“他们不在。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了。”
山里的夜风呼啸,钟离从魈的解释中得知他不在这些年,魈的兄长们为了保护土地接连消逝。庙里没有寻常的被褥或毯子,连原本堆放的稻草也被打湿。他们挤在供台背后避风的角落,分享了最后一块面包与最后一点淡水,然后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魈靠在他身边,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些年没说够的补完,他说雷暴劈倒了他们曾经一起乘凉的老树;山林的力量几尽干涸,他说:“我不害怕终点,但我怕自己守护不好这里。”
人们的信仰早已式微,如果当年没有认识钟离,他大概连下山都做不到。这些年他几乎把所有灵力都输送给了山林和大地,却只是杯水车薪。钟离不傻,自然明白魈为什么看起来和当年一模一样:不过是因为把成长需要的每一分营养都抽出来,反哺蕴育了他的大山。
他问魈:“如果我没来找你,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魈将脑袋枕在膝盖上,没有星光与月亮的夜晚,钟离只能隐约看到他金色的眼睛,听到他平静的声音,“钟离,我是群山的精粹。我们的消逝并不意味着永远离开,我只是存在于你路过的每一丛灌木,活在你呼吸到的每一缕风里。”
“但是确实想过,如果未来某一天你回到这,我却不能再以这个样子去见你,那一定很让人难过。”
“所以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还记得我。”
魈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远得像牙牙学语时,母亲为婴孩低吟的歌,天太黑,夜风太温柔。黎明远未到来的时候,钟离牵着魈的手,一点点陷入睡眠。
搜救队的哨声响起时,钟离猛然惊醒,怀里空空的,身后的神像静默、威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想开口喊魈的名字,却因长久没有补水,只发出嘶哑的呛咳。
橙黄色救生衣的搜救员鱼贯而入,对讲机的声音刺耳嘈杂,钟离试图起身,却因之前高强度驾驶与徒步,一下两眼发黑,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再次倒了。
再次醒来,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滴着水的吊瓶,天已放晴。阳光照在打着点滴的手背,暖融融的。
来不及思考这是哪、什么时候,他挣扎着下床,撑着吊瓶支架踉跄着往外走。
魈,魈还在吗?
尚不灵活的手狼狈抠开推拉门开关,却差点撞上门外站的少年。
心心念念的小土地神在门前抱着几个洗净的水果,正纠结要怎么把门打开。看到他疑惑地皱眉:“钟离?你怎么下床了?想上厕所?”
走廊的电视正在回放钟离救下的婶子对镜头着急大喊:“我们家伢子跑到山里救人去了!快去帮帮他啊!”场景戏剧又魔幻,钟离浑然不觉,甚至伸手碰了碰魈裸露在外,沾着水珠的小臂。终于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实体,才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婶子和大家说了你的行踪,搜救队的大家找了上来,我的小土地庙第一次来了那么多人。似乎是第一次发现山上还有这么古老的建筑,打算先记录下来,之后再翻修……也就是说,应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离开。”
除了血糖供应不足一时昏迷的钟离,没有人消失、没有人受伤。
此外,钟离还莫名其妙获得了一个“光荣救人、见义勇为”的称号,记者电话采访了家属,家里奶奶接的电话。老太太这次终于没有在打麻将,而是拎着电话筒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我找算命的老胡看过,我孙儿能活到九十九,所以想干什么事,就随他去吧。”
许多年后,魈成为了村镇上林草方面的负责人,某种意义上实现了“这座山头我说了算”,钟离则顺利修完了生物质与科学工程学位,搬回乡下在林间继续深造。偶尔魈也会对他的研究提一点自己的意见,比如“这个植株30年前比较普遍,现在基本上都是它的变种……”
故事最后,他们从一期一会变成了长相厮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