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魈】公之于众

*summary:往生堂客卿公开追求降魔大圣——这瓜不吃不是璃月人啊!他能抱得美人归吗?

*:warning:原作背景,是海灯节到年初五之间发生的剧情,1w+一发完

*全员吃瓜图一乐,迫害空宝和派蒙,人尽皆知客卿买芝麻油时打拐了望舒客栈

*沙雕文,ooc算我的

*私设魈的羽毛早就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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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之于众》

田铁嘴回到三碗不过港时,绯云坡已经挤得炸开锅了。

人声鼎沸,万民堂水煮鱼的咕噜沸腾泡都没有街上的说话声热络,语声笑声把空气都给蒸热闹了。他登得开了手里的纸扇,真是把好扇,曾获钟离兄和旅行者交口称赞的,当真是好。结果没扇腾两下,脸还没凉呢,耳朵先捉到了腾空飘来的一句:

“往生堂客卿公开追求降魔大圣——大新闻哪!这事真的假的?”

原来此般热闹是为这事?他又扇两下。心里嘀咕人钟离兄可是正人君子,从未虚言,此事自然是当真——啊?

公开追求降魔大圣?

惊得田铁嘴双目圆睁。

又凑近了点儿只见张贴栏前人头攒动,乌泱泱黑压压一片,寸步难行根本挤不进去。只得站在旁边花坛牙石上浅窥一眼,一窥发现这事还真不简单。一张大字报把其他留言全盖过去了,什么公告什么闲扯,连带着往生堂自个儿的买一赠一广告,都没这位客卿先生突如其来的亲事来得重要。

胡堂主就站在旁边儿,面对着各色好奇的目光,一手撑腮作若有所思状:此事前几天就有风声,依我看,是确有其事。

怎么还搁这儿学钟离兄说话呢。

一旁的万民堂掌勺连声附和:当真吗胡桃?哇!这事真的是真的?怪不得我们年夜饭那时就——

飞云商会二少爷接话:当真不会有假?

少年方士面露讶色:确定为真?

胡堂主听罢,和几位交换个眼色,大点其头:必定为真,不然我们派个人去问问?他不就坐在那儿吗!

说罢抬手伸指,一众人循着胡堂主所指远看,三碗不过港今日张灯结彩,众客人皆已入座,准是年初五都想着听书讨个好彩头。

宾客满座,却少有如客卿先生那般衣履鲜妍者,故一眼可辨。钟离正坐在沿街雅座,一手持茶,神态自若,正与一位须弥远客谈笑风生。

胡堂主讪然:哎呀客人们都满座了,这谁还能过去呀——嗳,这不还有这位吗?

田铁嘴一怔。

胡堂主坏笑:客满归客满,这三碗不过港的主尊可还未到。嗳嗳,说书人既尽地主之谊,顺手帮忙一问也未尝不可,咱们地主本人不就在这扇着纸扇呢——

一众人目光停下来,齐刷刷看向田铁嘴。

这咋拒绝啊。

——何况他自己其实也挺好奇的。胡堂主明智啊!

田铁嘴抬起纸扇,又摇下纸扇,思量几分答——咳咳咳,善。不宜拒绝了,田铁嘴就点头接此重担,又抬手合上纸扇。顺便一抹额头,假装擦把汗。

众人眼前一亮,呼声、掌声登时如雷贯耳,街头巷尾,堂倌呼应声、盘盏铿锵声,不及众人沸腾声半分热耳。只是热得了众人的耳,却惹不了客卿先生的耳——钟离还在捧着茶杯,陪须弥远客聊得茶酣耳热,如此云尔。

初五这日,是难得天晴风缓的好日,客卿手中的杯盏本来茶水泱泱,倒映着白日。后来不是了,最起码现在不是——田铁嘴向前一步,把客卿的白日给挡了个严实:

“钟离兄,今日绯云坡众人讨论之事……”

客卿闻言,先是给坐在对面的须弥学者一个抱歉的表情,再转过眼神来,一脸微笑:“何事?”

那可是降魔大圣哪。钟离兄再怎么博通古今、风度翩翩,到底是肉眼凡胎,凡人追仙人,这合理吗。田铁嘴顿感口中含着一把枣核儿,难以开口。

“绯云坡今早人潮澎湃,皆言您近日公开追求降魔大圣……”

“哦?然后呢。”

“此事当真哪?”

“怎会有假。”

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倒是意外把周遭鼎沸的人声一齐叫停了,闲扯的、吆喝的,全都没声儿了。一众目光又哐哐砸到往生堂客卿身上。这位先生倒是神态自若,浅笑阖眼,抬手端茶啜饮,姿态优雅,一如白鹅探颈。

这事还当真是真的啊。不是吧,还真是啊。田铁嘴和一众看客一起下巴落地,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客卿本人倒是直着身板,动动眼睛环视一圈,瞧见身边人一齐哑然,气氛凝滞不动。观众倒也罢,田铁嘴竟也哑了。这样下去,怕不是众人自己尴尬。

客卿笑笑,信手扯来一句温润机智的话,给说书人垫了个台阶下:

“现今台下安静无声,众客都已倾耳凝神,良辰吉日,应配一出好故事。——田兄,今日所备的妙戏,是否是时候开讲了?”

田铁嘴嘟囔,确实再不接茬就尴尬了。心想:台阶不下白不下。

“好嘞!”

钟离兄,妙啊,我谢谢您。……不过,您还真在追降魔大圣啊?

意想不到,真意想不到。

田铁嘴登登上台,纸扇一开,哧啦噼啪一声,年初五的好戏就开讲了。众人目光又齐刷刷回到说书人身上,田铁嘴本人倒是远远看着绯云坡,瞧见一众少年少女一脸八卦,见了这边的情况,欢呼着跑开作鸟兽散,奔走相告去了。

得,看这架势,最迟到今晚,这件事就能给传到须弥去。

田铁嘴心里咂摸。往生堂客卿追求降魔大圣,凡人追仙人——不是不信任钟离兄,只是这档子事实在是听着荒唐,这能成吗?

听闻大年初五这天事关财运与姻缘,对商港而言意义非凡,空和派蒙决定来璃月走一遭看看,沾沾喜气。刚一过商港大门,就看见胡桃带着香菱脚底带风跑出来,两个人加一个锅巴,跑出了十个人的架势。

他和派蒙年夜饭吃太多,胖了,挡着路了。

胡桃见状一个急刹车,眨巴眨巴眼:“往生堂祝您初五大吉!来年多多关照本家生意!”

香菱两眼放光,在一边附和:“财运亨通姻缘顺畅,也关注下璃月港的今日大事——”

锅巴连连蹦跶:“呼呼——”

胡桃跺跺双脚接过话茬:“我们那位客卿先生终于决意公开追求降魔大圣了,想不到吧?”

——想不到吧?

派蒙一脸机智揣手手:“早就想到会有这天了。”

空满脸懵圈,垂头耷脑张开嘴:“……想不到,这是什么事啊?……啊?”

空又抬头和应急食品面面相觑:“怎么就我不知道?”

合着就他一个呆愣着杵在那儿的。

派蒙茫然挠头:“前几天我们出门溜达就听见路人说啊,什么往生堂客卿应邀出门买芝麻油,买了一天,其实是拐去望舒客栈偷会魈上仙了。”

胡桃、香菱皆大点其头:这还不明显?旅店偷会心上人啊!早就知道他在暗戳戳地追,不过是今天终于公开了而已——

派蒙继续挠头:“呃,旅行者忘了芝麻油这事吗?我们明明一起吃的饭啊。”

听到过,但怎么所有人都是往那个方向理解的,就只有他以为钟离只是例行公事去看望魈而已啊?空在心里狂擦一把汗,他可能是个呆瓜,又呆又瓜,瓜到家。

而且怎么不止桌上那群人,连路人都知道了?空心里思衬,这谁给传出来的?

胡桃不管他的想法,一脸喜色:“追人不都讲究个这时迟那时快!都知道咱这位客卿先生是个讲究人,照他这个讲究法,准是早已提前铺垫了一大堆,如今已经看准时机、志在必得了才放出口信儿来,不然怎么会公开啊!”

胡堂主头一摇,双马尾一晃,大手一摆:“我们也讲究个这时迟那时快,香菱,我们走!”

俩人带一锅巴又哼哧哼哧跑远了,说是为万民堂找食材,顺便采几筐绝云椒椒。那位客卿先生不是喜欢串辣椒吗,等事成了帮他搞两串儿挂婚房门头,喜庆。

空留在原地继续石化,到底谁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了?怎么他离开璃月港没几天,一众人都准备好为客卿先生装点婚房了?不是,这降魔大圣不是还没追到手吗?

天上——挂着大太阳,太阳好烈。

头顶——扑扑簌簌落下几片羽毛,白蓝相间的。

留云真君落在他旁边的花灯上,收收翅膀,道:海上明霄灯那夜,本仙与申鹤栖居府中。理水与削月同帝君相约小聚,两位真君回头探访本仙洞府,传达了帝君钟情于降魔大圣一事。

留云真君扭开鸟头:传帝君旨意而已,并非本仙有意闹得人间众声沸腾。

留云真君飞走了。

空搁那儿一副这你也行啊的呆滞表情。合着这前几天跑漏的些许风声,什么望舒偷会、钟情已久,搞得路人皆知,是钟离你一手策划的啊?怪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得亏是留云给你当的喇叭。

先放出风声,再公然言之。众人皆言往生堂客卿是个讲究人,恐怕追心上人也像烹茶酿酒,工序一道道。如今见识了,果真如此。讲究,真是讲究。

只是现在这工序到哪一步了?茶能否入盏,酒能否出窖了?

天空飘起银杏叶——怪事。璃月港城内本没有银杏,都是梧桐鸭掌楸。无故飘起银杏叶——空暗自思衬,怕不是某退休魔神偷着动用了权能。

行走街上,身边议论纷纷:银杏好啊!金叶喻财富,又喻爱情长久、家庭美满,子嗣丰足——城内无故飘起银杏叶,看来是岩王爷在初五这天显灵,保佑我们喽。

再往前走,依然议论纷纷:这往生堂客卿公然追求降魔大圣第一天,城内就见此吉兆,这位客卿恐怕真不是一般人哪。都说人仙有别,情未了的也得了了才行,但万一成了呢?

一众议论声此起彼伏:嗳嗳,拭目以待啊!

空咂咂嘴。再再往前走,巧遇客卿本人。胡堂主所言非虚,钟离先生果真在城内闲庭信步,自有风度,背影拉得颀长。周身萦绕自在之气,不能算志在必得,倒也确实阐述了何谓——胸有成竹。

空在心里嘟哝。胸有成竹,竹竹竹。呵呵,怪不得自己跑去望舒偷会之前,使唤我们去轻策庄挖笋呢——夺笋哪。

钟离闲庭信步到他们面前来了,面露微笑:旅者,几日不见。

空点头问好,派蒙瞅瞅身边没人在看他们,接话:“钟离,这银杏叶是你让它们飘的?”

客卿点头,笑笑:“是。”——还挺坦率。

客卿从空中接下一片银杏叶。那金黄叶子也别致,小扇状的。客卿两指动动,两侧各撕出一线,又一点一折一提,扯扯叶柄儿——银杏变蝴蝶,金黄金黄的银杏叶蝶儿。

——空又搞不懂了。这是何意?

客卿依然面带微笑,鎏金眸子半阖着,稳静持重,缓缓道来:

“旧时,金鹏上仙自觉人间夐远。夜叉之体业障纷缠,不敢接近人间烟火,我便携他一同前游。路见儿童采叶折作蝶,是人间稚柔的巧趣。”

又长睫垂颤,落下几丝灰蓝纤影,溶金眸中流转:

“叶蝶翩跹,儿童笑语连绵,少年仙人见了,明眸而蹙眉。我见了,便请凡人不吝赐教,躬身学了来教他——”

“仙人折出蝴蝶,明眸依旧,却不复蹙眉,唇角纤笑生动。我同他说此物可作赠人之礼,他便抬眸将那蝴蝶赠与我。”

又摇头、舒眉、合眼,珀金的额发垂丝,微笑了:

“我向他解释此物不同于仙鸟的耳羽,赠叶蝶也并非赠羽那般浓厚的情致,人间孩童赠叶蝶,仅是寻常朋友之间的聊表情谊而已。甚至不囿于银杏一种,梧桐也可编作蝶——从心所欲即可,我总希望他不必时刻如此自束。”

又补充:

“——只是杀伐年代,夜叉之身飘零沉浮,众神亦有无奈。我虽心有所系,也只得祈盼早日海晏河清。那时他遇见人间友人,再拾起叶蝶一事,也为时未晚。”

客卿笑着叹气,又抬指随手拈了个仙法,手里栖息的银杏顿时化作岩晶蝶起飞,扑扑簌簌,飞向面前的二人:

“旅者,叶蝶可赠友。——正如我此刻将此蝶赠予给你。”

蝴蝶翅膀在眼前扑几下,消失了——可是这是在干啥子?空挠挠头,这话咋总感觉没说完呢,他听得一知半解。

派蒙拿胳膊肘戳戳他的脑袋,小手一挡,凑到耳边小声说:“他在说之前魈过生日送你俩蝴蝶那事儿呢,说魈送你那俩蝴蝶就像他现在送你的这个,让你别多想,也别和他抢。别对魈动心思,你俩的感情和他俩的没法比,他俩隐婚好久了,嗯就这样。”

派蒙真聪明,不愧是天空岛出身的,这也能翻译出来。……但是他俩隐婚就隐婚呗,其他的那些都是些啥啊!

空呆在原地石化不敢说话,五官紧扭、唯有嘴巴大张呼咻,一脸焦急万分的夸张表情,对着派蒙可劲儿对口型:我这呆脑瓜也没多想,而且谁敢和他抢啊??

客卿见状,仅仅是落了个目光过来,半侧颜的轮廓一线利落好看,不理会他们的悄悄话。又背过一只手去,一只手指尖掂着下巴,站得风度笔挺又若有所思:

“我对金鹏上仙的祝愿,本是雨过天清云开处,人间烟火作将来——只是我真陪他到了雨过天清云开处,心感慰藉的同时,反倒又生出几分不舍得的戚戚之感。……罢了,好在行迷未远,并非覆水难收。“

空听了,侧过头看着派蒙,抬点一下脑袋示意:派蒙,翻译,谢。请你吃好的。

派蒙抬起小手打了一下旅行者竖起来的呆毛,啪叽,一撮呆毛弹了一下,归位了。又一手叉腰一手挡着嘴巴,小声凑到他耳边说:

“他在说折蝴蝶这事是他教的,送蝴蝶这事也是他让的,但是魈真把蝴蝶送出去的时候,他在欣慰之余反而醋了。这瓶醋四舍五入是你给他喂的,所以既然他决定想个方法公开他俩关系了,你最好能帮……哎!他怎么转身走了!快点追上!”

空抬头,果真看见客卿先生已经微笑着转身,继续向前闲庭信步去了——只是这背影有点佯装的意味。

空在后面狂擦一把汗。谁知道客……钟……岩王帝君都收了上仙的羽毛了,隐婚多年,怎么突然吃毫不相干的小小梧桐蝶的醋呢,而且还是把两年前的老陈醋给抖出来了!

看得出这几年璃月人民生活安康悠闲了,六千岁老人怎么今天突然变这么幼稚啊?真就恋爱使人返老还童?

——空咂咂嘴。呵呵,说不定是这人早就计划好了,今天才这么对他说话呢,狡猾得很。虽然他一点亏心事都没做,但既然客卿都暗戳戳地说他了,他旅行者还真就不得不帮他一个忙。

空一个大踏步赶上前,追上正假装尘世闲游的往生堂客卿,又把步子缩小了,努力扮出从容不紧张的表情:

“咳咳!那个,我自知此前有失言,该向您赔不是。钟离先生近日追求魈上仙一事,若是有我能帮的,请不吝告知,我必定为您代劳。比如什么地方缺摩拉,要采什么花做什么菜……之类的。”

客卿停了步子,转过脸,表演一个猫猫抬眼,面露纯然惊讶之色:

“哦?旅者此前有何失言?我怎么不知道。”

——不愧是全璃月最懂茶的钟离哪。客卿先生的茶言茶语也是说得非同寻茶。

“摩拉暂且不必,新年伊始,承蒙胡堂主好意,我也开始学习理财之道。——至于你所言的诸多琐杂,备花、烹食之类都早已妥当,唯余下这件小事需要劳烦你。”

——瞧瞧,果然是提前都想好了,搁这儿照着台本演戏呢。

客卿先生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留影机,垂着眼睛,微微叹气摇头。一面把留影机放到旅行者手里,一面缓声道:

“旅者,今夜十时,请携此留影机前来望舒楼顶的树梢上,静待至十时十分。切记不可早、不可晚,不可近、不可远。”

留影机放到他手里了。

空端详着这留影机,一面点头,一面心里犯嘀咕:你这小事也挺讲究的,连着四个“不”,真难伺候。不可早、不可晚,我这小脑瓜还勉强能理解,只是这不可近、不可远是什么意思?

——怕不是到了才知道。

天快黑了——大年初五这天对魈上仙来说,和平日也并无大异。如今璃月海晏河清,也不妨碍他九九六零零七。契约早就到期了,帝君也体谅他,但他责任心强,没办法。

魈上仙——战斗时英姿矫健。三下五除二,独眼小宝弱点俱现。一打两三里,丘丘大王嗷嗷倒地。——只不过他今天要应对的可不止是这点魔物,魔物对夜叉而言是寻常事,可是芝麻油……

前几天帝君没买到芝麻油……

芝麻油……

瞅一瞅,小夜叉的心中愁——

翘英庄远,去即是远游,万一过几天,帝君又买芝麻油……?

芝麻油,芝麻油,为了一瓶芝麻油,帝君多烦忧。座下夜叉想办法,唯愿帝君少烦忧。

此前没买芝麻油,夜叉后悔心在抖——帝君可忧愁?既往之事不可求,愿为您分忧。打完三只大丘丘,咻咻——

飞去翘英庄,去寻一瓶芝麻油。

翘英碧水柔,茶香满山丘,芝麻油,芝麻油,哪里寻得芝麻油?

——到处走,到处走,没有买到芝麻油,小鸟委屈团成球。咻咻——

回望舒酒楼。望舒楼下失神游,信步慢走心怀忧。公告板前把人留,太矮只能见人头。愁。小鸟缓步登上楼。

嬉闹喧声飘着走,似啾啾,听得夜叉面染红晕细汗流,原是——

客卿先生公开表追求,今日已登楼。

——收。

怦怦。

今日望舒楼下人多攒动,进了楼里,却片影未见。安静的晚风轻吹,飘起云纹衣袂来。灯光黯淡,投下一片暧暧之色。魈踩上却砂木楼梯,脚底踏踏声、木板牙牙声,却都不如他的心跳怦怦声来得响亮。

他和帝……钟……客卿先生几千年来都是如此,怎么今日突然提出公开追求一事……是因为帝君决意作凡人,故而顺时随俗,循了凡人的繁文缛节吗?

帝……先生这么做,是否是有什么深意……还是说,先生这么做,是在为哪件事情烦忧?若先生心有烦忧,夜叉定是愿意倾自己的全力,为效忠之人分忧。

一定是如此,无论分的是哪种忧——只可惜今天寻寻觅觅,依然没有芝麻油。

小夜叉的眉间徒生几点愁。

雕花木扶栏今日漆得锃亮,宛若新宅,台阶的立面排镶着粗粝的年轮。这些木头的年岁已久,年龄却不能与长生种争锋,不会比他和帝君的寿命更长悠悠——几千年,原来他们已相伴这么多春秋。

小鸟歪头,只觉得今天的木头和往日不一样,表面这花团锦簇般的漂亮光泽,是漆了生蜡,还是涂了芝麻油?

……这想法还真是无厘头。年夜饭已过五日,他仍心系芝麻油。怪哦。

夜叉笃笃脚步,定目看四周。

须弥学者今日不在——听楼下的人讲,今天不知道被谁请到璃月港听书去了。

言笑的厨房被收拾得干净——惟留一丝新笋般未散尽的清气,和炖煮后未散去的蒸腾水雾。

看着灶下的木柴焦黑泛着炭色,准是烧了很久,是做了什么?——小鸟不明白。登楼。

月色温柔如浅釉。银杏叶簌簌,簌簌。金黄小扇落在顶楼。

“魈上仙,今日辛苦了。”——似乎是早已恭候多时。

璃月美食夺魁者何?榜上当推腌笃鲜。火腿纤薄、鲜肉规整、鲜笋白玉滚刀切,热水滚出汤色乳白,清亮而不浊,鲜美直甲天下——文火慢炖,又盛在黑陶描金的厚雅汤盏之中,却是客卿先生的独特手笔。

旁边一盘杏仁豆腐。杏仁甜露凝成方方正正的白玉砖头,五枚乳白方块四散着三足鼎立二分天下叠在一起——也是巧了,今天年初五,客卿先生可是有意为之?不得而知,只知周边点缀的一串儿粉的绿的,真是像极了降魔大圣胸前的一串儿彩珠。

——也是,用心之作。

雕花木桌前,客卿手捧一盏茶。茶盏腾着雾白热气,茶汤映着空中的金黄银杏叶儿——簌簌,簌簌,四散飘落,筛出月光几束。

夜叉的眼神顿时绵软,像是终于松懈下来:“劳烦帝……钟离先生今日前来……”

客卿见他疲惫不堪,只顾起身邀请,面露浅笑:“粗茶淡饭,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夜叉眼里漫开的困倦又绷紧一根弦,匆忙低头:“……不敢!”

他心有惴惴,小鸟心跳怦怦:为何今天帝……先生会提前在此恭候?桌上餐色美满,自己竟劳烦他花这多功夫……是否是先生公开追求他一事,他这几日表现得太糟,惹得对方心生烦忧?

他在心虚中抬起眼,一片清澈的瞳,对上月光下涌着鎏金的瞳。

客卿对他微笑,银杏飘落,微风吹起几缕细发:“魈上仙不必拘礼。——是否是时候入座了?”

金色流波浮浮漾漾。不是空中的银杏叶儿。

魈不知为何,不敢细看对方的眼底春风,又低头让额发遮住眼睛:“……是。”

是。小夜叉在心里默念。是不必拘礼……只是……

——只是千年君与臣,千年帝与将。赐名之恩德,赠羽之深情。更遑论巨渊之救赎,雪檐之荫庇。他的意义之赋予,生命之答案……

林林总总,怎么全都系在一个人身上呢……

现今他说,我只是一介凡人,应尊称你一句,上仙……

腌笃鲜的香气腾腾地升起来。辛辛苦苦没有找到芝麻油,又怕帝君多烦忧,如今又加上这一点心酸,搅成一团不可名状的心绪,盈盈绕绕团成一团,不知道包裹着什么东西。

——怎么徒生伤感了?小夜叉告诫自己,今晚还是表现好点儿吧。他扑一扑裤子上的尘土,终于低头入座时,听到空气里飘来一声略微无奈的笑。

坐在对面的先生已经轻轻抬起了茶杯,温柔地和他手边的那盏碰了碰。

月光如瀑。银杏叶簌簌,簌簌。微风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魈上仙的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刚一入座,魈还在思考帝君的烦忧,却早就顾不上伤感了,因为……

如今,帝……钟……客卿先生就坐在他对面,桌上的香气热腾腾飘个不停,都给那张脸罩了个柔光镜——一张英俊的脸比月色更雅净,笑容似春风酣宁。而他自己,甚至——

坐在凳子上时,脚都没着地。行。

慌张,太慌张了。敢问小鸟坐在凳子上、脚却不着地是哪种慌张?

就类似于一个小屁孩儿荡秋千儿,却没有绳子可抓来放手心儿,双脚悬空、平衡不稳却只能揪着自己的裤腿儿。往后仰会跌个屁股敦儿,往前倾则摔个狗啃泥儿。

敢动吗,不敢动。可客卿先生希望他不必拘礼,不敢动怎么行。

所以他干脆站起来了。小鸟落地。啪。

“帝君……”小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站起来了。大脑宕机,眼前腾腾冒星星。

“我……”降魔大圣眼冒金星可是个大场面,甚至还带点大脑主机烧了冒出来的白烟。

“不对。”钟离仍然坐着,啜了口茶,语气冷静,鎏金眼睛抬了一瞬。魈站起来也没比他坐着高多少。

是说这称呼不对吗,小鸟努力转着脑瓜儿。

“钟……钟离……客卿先生……”月光给金鹏上仙的周身镶了一层白边儿,他脸上漾着一层粉晕,好看得很。

——很可爱。客卿心想。

而且这次称呼对了。

客卿先生抬眼看着他,闻言,终于放下了自打原神开服就黏在手上如胶似漆的茶杯。神色从容的缓慢站起来,又微微欠身像在向仙人行礼,尾句语气略微上挑:

“是了。——魈上仙,何事?”

小鸟大脑宕机:

“……凡人所说的公开追求一事……我似乎表现不够好,我怕您……您是否会为此事烦忧?”

“那件事情吗……?”

客卿先生心有笑意,听闻时,却佯作发愁的样子,叹了口气:

“唉……”

——客卿的动作可堪轻巧,一句叹息,轻盈可及白樱飘落的花瓣。

只是他怕不是算准了:见了这个动作,小夜叉立刻回想起此前,他罔顾帝君的心思、只身前往层岩巨渊时,在同一处楼顶看见的背影。

彼时月色下的那声叹息——那一次,他确实让帝君担忧了……——如今,他能做什么来弥补眼前的客卿先生吗?

小鸟突然支支吾吾:

“我……我想为您……分忧……”

客卿猫猫抬眼:

“哦?上仙准备如何做?愿闻其详。”

“我……”

仙人锐利精致的眉眼依然是美,只是美得不似常日的冷峻。脸颊像是初染绯色的夏桃晕上淡粉,眼波里转着水雾。他向前一步,踮脚仰头,抬手环住客卿的脖子。小鸟啄食似的,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客卿见状,俯身抱住他——毋言战斗时表现的力道,魈上仙放下武器时,实在是看着纤细轻巧,抱着也是。客卿两只手臂可以把他整个儿环过来,紧紧锁着他的腰肢。

他低头,回赠他一个绵长的吻。

末了——

“若想为我分忧……魈上仙,明天先休息下,陪我去城里走走吧。”

空和派蒙赶到望舒楼顶的树梢上时,正是晚上十时,没有早、没有晚。银杏叶还在他们周身簌簌地落。

可是那个不可近、不可远到底是指啥?空抬眼问派蒙,努力不发出太大声,挠挠头,还没搞明白。

派蒙再次抬手扇了一下他的呆毛,呆毛噗呜一弹,归位了。应急食品可劲儿压低了声音,给他讲:你把留影机拿出来,对着楼顶啊!他们不是在那里吃饭呢吗!

空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呵呵:嗳嗳,派蒙急了,在空中跺脚,跺空气呢。

接着又把留影机打开,打开取景框,往楼顶那方向一挪,避开桌上那些杯儿盏儿的,取景框里顿时一张——呃,客卿先生俊美无俦的脸,正对降魔大圣笑得如饮春风。

……原来恋爱中的退休岩神是这样的,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看。呃。

魈呢?空小声嘀咕:派蒙,我们来挪挪取景框。——挪挪挪,取景框对准另一边桌。

两位摄影师见了一起皱眉:魈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刚刚是不是发生过啥啦?想知道,但是不宜过问,也不敢问,不然天星砸下来可有够他们受。

两位摄影师交换个眼色,一起点头:算了,客卿都嘱咐不宜就留,应该是使唤我们拍一张就走,速速速,拍完赶紧走。

俩人手一抬,快门一按,咔嚓——

留影如下:仙人正在抬着茶杯喝茶,脸上晕开一抹红,羞涩不似他的眼尾一道嫣红。客卿的茶杯倒是终于不黏在手上了,遥看着远方月色,山水重重。

派蒙连连摇头:唉,魈上仙呀,客卿先生若真是心有烦忧,那大概也是你回来太晚,险些不能同他共沐晚风幽幽,共赏你们建造守护的月下山丘吧。

——山野绵绵丘,月光涟涟如永昼。君筑山河夜叉留,水悠悠、风皱皱,还请二位相守共春秋——

留影机咔哒咔哒把相片打印出来了,空拿出来抖擞抖擞,倒吸一口冷气,小声感叹:这背后怎么还有字儿啊?

他定睛一看:明早太阳升起前,请将此照片张贴至璃月港公告栏处,切记不可早、不可晚。——字迹有力而隽秀,怕不是客卿先生早就在这相纸背面做了手脚。

银杏叶啪嗒啪嗒落下来,那枚相片上也落下一枚金色小扇子。空心想,真是个好兆头。

空一看表,现在是十时十分,照和客卿的约定,他和派蒙也该走了。呵呵,十时十分,好数字,怕不是这位先生早就什么都算好了,在这图个十全十美吧。

空啧啧称叹,大拇指默默比个班尼特同款赞:讲究,真是讲究。

翌日,田铁嘴本持着优秀的职业素养,早起漫步璃月港。他打开纸扇扑扇两下,呼呼起风。不成想,没走两步却被绊了脚——本意是直奔三碗不过港,只是这满街的银杏叶儿,实在是惹人眼目。五步一撮儿黄叶小丘,十步一架金叶屋檐儿。金色小扇飞得满城簌簌,都比他手里的纸扇积得厚了。

田铁嘴惊得下巴落地:说书说了几十年,这么大场面咱还真是头一回见呢?啊这,莫不真是岩王爷在天显灵,来护佑咱璃月港来年风调雨顺……不对啊,银杏儿不是主姻缘的吗?

田铁嘴左思右想:主姻缘,最近城里有啥姻缘大事来着?哪家亲事能得到岩王爷青睐,搞得沸沸扬扬这么大阵仗?

田铁嘴突然顿悟,眼前灵光一亮,一拍脑袋:……钟离兄,莫不真是你得了这岩王爷的护佑吧?

他哪知道这钟离兄换身衣服就是岩王爷了呢。

绯云坡公告板前人头攒动,乌泱泱黑压压竟是比昨儿还要热闹。大过年的怎么所有人都上街来了?语声笑声豁拳声,杯盏铿锵叮哐声,纷纷杂杂传到街的那头,倒是让佳节气氛更上一层楼了。田铁嘴抬眼一瞅,一瞧,这胡堂主不是又在呢嘛,胳膊腿儿的都在空中大起大落的比划。发生甚么事了?

胡堂主眼光清明,大手一摆:我就说我们这位客卿先生不是一般人,看看,才一天,这魈上仙就追到手了!

万民堂掌勺在一边鼓掌,眼里闪亮亮:太好了胡桃!我们昨天的辣椒没白采,还是新鲜的!今晚就拿去串了挂门头!

胡堂主听罢,再次大点其头:那可不!今天可得好好儿的庆祝庆祝!!诸位,我们这位客卿怕是没有摩拉,自家喜事也不能亲力亲为了,今天我请客!!

胡堂主言毕,身边众人沸腾如潮,掌声呼声忽地热腾腾,不绝于耳:

——凡人仙人共赴喜宴哪!想不到啊想不到,这钟离客卿还真有两把刷子!

——啧啧啧,鄙人疏漏!之前只知钟离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想不到此般难事竟也能成,这客卿也是奇人哪!

——同仙人喜结良缘,客卿先生果真不是一般人也!胡堂主也是好眼光,得此英才啊!!

田铁嘴站在原地:?

田铁嘴愕然,开始小步往前跑:我错过啥了?

田铁嘴赶紧的往前凑了凑,只见这张贴栏上密密麻麻贴得热闹,细看这一片碎纸片儿上写得全是恭喜赞叹之语。而一堆白雪纸片儿中间簇拥着的,可是一张全彩的照片,活活给整出了结婚照的架势:望舒楼顶,往生堂客卿正与降魔大圣共饮共餐,神色迤逦,银杏飘飘落一地。

耳边的各色感叹仍绵绵不绝:这照片是哪家神仙拍的?哪家神仙贴的?银杏谁撒的?岩王爷果真显灵来的?

还有:哎哟!这可真是全璃月的大喜事!把大名鼎鼎的旅行者和派蒙都给唤来了!嗳嗳,你俩别跑啊——

还有:凡人抱得仙人归,若没有此事,还真没那运气儿见这魈上仙真容——果真绝色哪!

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整条街像是在市声中浮起来,喜洋洋浮漾漾,晃晃荡荡。田铁嘴砸吧砸吧嘴,心想——这么大阵仗,钟离兄,何时给我发喜糖?

胡堂主蓦地没声了,抬眼,抬手一指众人身后,又大声:这说着呢,这一人一仙,本尊可不就来咯?

一众目光又哐哐砸过去。

哎呀,喜欢看热闹,人之常情嘛。我也要看!田铁嘴的目光也循着过去,这一见,蓦地眼睛一亮:

是日——碧云天悠悠,软风吹新柳。港城燕雀鸣啁啾,风咻咻,不休,金叶儿银杏簌簌落肩头。

街上——客卿夜叉相执手,仙人眼波似豆蔻。步履款款拟行舟,眉间两点羞。携手、同走,往日英鸥今似绸,甜过蜜糖桂花藕。

堂主咻咻上前去,也把热闹凑,满街喧声赛锦绣。——堂主言,怎得今日就把喜事抖?客卿听闻弯眼眸,嘴角笑意留,言语不停休,是谓——

尘世闲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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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温柔:pleading_face::pleading_face::pleading_face::cry::cry::cry:好喜欢 老师真的很会写:sob::sob::sob::sob::s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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