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魈】风过芦花两茫茫

是向瑾辞/辞潮升老师约的稿!!


荻花洲上的芦苇荡摇曳着沉重的芦花,风过河面,吹起阵阵波纹。

这是魈在荻花洲上拼杀的第无数个夜晚。此时此刻,他正把和璞鸢从丘丘暴徒的尸体上抽出,看着它的尸体慢慢化成灰烬。

“……”魈任凭灰烬从他脸边乘着风飞去,长久后终于叹了一口气。

这是第多少个夜晚,数千年来他根本没有数过。他只知道保卫荻花洲上来来往往途人的安全,荡平魔物,斩灭邪寇。这是他千百年来报答帝君的责任和承诺,面对帝君的嘱托,他从不擅离职守。

夜已经很深了,魈抬头,看到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星空中,安静地绽放着光芒。风过芦花,沙沙地响,芦花和风一起拂过他的脸颊,似乎要替他擦去一身征战过后留下的汗水。

再巡视一遍,天也差不多该亮了。魈望着月亮掂量时间,提起和璞鸢正要出发,身后突然传来机械运行的咔咔声。魈敏捷地往后一撤步,遗迹猎者的刀刃才没正正砍在他的头上。

这里怎么会有遗迹猎者?!

魈来不及细想,纵身提起和璞鸢迎战。

刀枪交错,擦出热烈的火花。遗迹猎者的刀刃好几次擦过魈的身体,皆被他一一闪过。然而如此狂暴的遗迹猎者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味追着魈一路杀伐,芦花被它砍倒了一地。

魈意识到一味的躲避不是办法,而且遗迹猎者离望舒客栈越来越近了。

不能让他伤到客栈的旅人!

魈聚气于丹田,往后两个空翻躲过直面而来的刀刃,迅速调整重心往前使出一记风轮两立,遗迹猎者的核心被和璞鸢的枪尖刺穿,遗迹猎者哀鸣一声落在地上。

魈落地稳稳气息,正准备挥枪给遗迹猎者最后一击,怎料那遗迹猎者失心疯地挥舞起刀刃,以几乎滚动的姿势向他背后飞速袭来。魈急急举枪抵挡,迸溅的火花落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

“真是难缠啊……”魈暗暗骂道,将元素力凝聚于双手,挥动得舞舞生风的和璞鸢逐渐染上黑色的业障……

“靖妖傩舞!”

刀戈声峥峥作响,撕破了荻花洲上芦花摇曳的平静。

钟离的食指不断敲击着桌面,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不禁皱起了眉。

魈应该回来了的。

他与他的契约从不失守。

然而东方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魈却依旧不见踪影。

他知道帝君今天要来找他,所以不可能一声不吭地躲到银杏树上休息,他必然是会来找钟离的。然而直到望舒客栈的老板察觉到不对劲,东方的天已经亮透了大半,魈还是没有回来。

出事了。

钟离眯了眯眼睛,把茶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他对魈的能力一向是放心的,唯独那业障缠身,他最放不下心。今天来,也是特意给魈送镇心散,帮助他压制业障的。钟离转头看窗外在阳光下逐渐清晰的荻花洲,茫茫的芦苇荡随风摇曳,仿佛夜晚的厮杀从未发生,荻花洲上依旧一片祥和。

钟离长出一口气,搁下茶杯站起身来。

他对夜叉一族亏欠太多,他的契约如今依旧有人在坚守。当初在梦之魔神手上把那个吃雪的孩子救下来时,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这孩子用几千年的厮杀偿还他的恩情。

当时少年金黄色的眼眸里满眼都是他,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意气风发。他不知道他的身影惊艳了魈数千年岁月万千。

正当钟离准备亲自到荻花洲上寻找魈的踪影时,一股夹杂着业障之气的风吹起他的长辫。

是魈回来了。

然而与以往不同,魈的身形随着风一起出现时,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晃晃,和璞鸢杵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帝君……”魈喃喃道,“我回来了。”

说罢,他向钟离怀中昏迷过去。

等到魈再次醒来,日上三竿,已是中午。

魈从床铺上惊起,随即被右臂传来的撕裂痛感灌得有些头晕。他正想伸手去捂,一种温暖的触感隔着绷带传递到他的手臂上。他侧脸一看,钟离正用绷带替他的伤口止血,本已经止住,又因他的惊醒而撕裂开来。

“帝君,我……”魈虚握了握拳,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钟离轻手轻脚地替他换好绷带,抬起头,另一只手拿过来一包包扎好的药材。

连理镇心散。

魈正想伸手去接,伤口却莫名涌上一股疼痛,他的手不得不在空中转了个弯,捂到了伤口上。

钟离快快把镇心散给他服下,身体内汹涌的业障这才慢慢平复下来,伤口也不再像方才一样疼了,反而清凉凉的。

出乎魈的意料,钟离轻轻用手指抚摸过他的伤口。魈惊得一愣神,没来得及拒绝,钟离的手指已经轻轻的触碰上绷带上墨绿色的血迹。

钟离戴着手套,摩挲得他有点痒,不过倒是不痛。魈想起来,曾经他陪帝君征战沙场时,他都鲜少有机会能和帝君这样亲近地接触。记忆里模模糊糊只记得,当初帝君一贯长枪斩断锁链,向他伸手扶他起来。那时帝君还不带手套,他的手心粗糙地布满了握武器时留下的茧子,然而却很温暖,跟雪冰冷的触感完全不同。

这触感他记了几千年。如今时光荏苒,千年已逝,他仍然在践行守护荻花洲的契约,帝君却已退下神位,转而做一名普通人,化名钟离,在往生堂任客卿。他的衣装也变了样子,带上了手套,从此魈再也没机会触碰他温暖的掌心。

他是仙人,是“降魔大圣”,自然不能再与钟离这“一届闲人”有过多来往。于是在无数个风过荻花的夜晚,他用和璞鸢挥舞的呼呼风声,用血浆迸溅荻花洲的累累伤疤,报答帝君千年前的救命赐名之恩。

“魈。”钟离用沉稳的声线温柔地喊他名字。魈惊起抬头,对上了他朝霞般流光溢彩的眼眸。

私底下他们是会有接触的,即使不常有亲近行为,但言语上的交流和关怀一直都在。所以不管帝君换了什么身份,当他轻声唤出魈的名字时,魈永远会有所回应。

“下次莫要如此拼命,你业障缠身,保住自身性命亦是头等大事。”

钟离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挪开,手套的质感慢慢抚摸过他身上的每一寸伤疤。这是他征战多年的徽章,也是他对帝君大人效忠的证明。

魈不知不觉脸上飞起红云,低下头说道:“……是。”

“休息吧,我守着你。”

自此,茫茫芦花中奋力战斗的声音终于得以休息,依偎在他最效忠的君王怀中,深深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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