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晓

含第一视角

魈已故为前提

先婚后爱的烂梗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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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我叫念晓,意为念魈。

我并非凡人,我的母亲是降魔大圣,而我的父亲是岩王帝君。

我最讨厌的,也最不擅长的,就是调和家庭关系。

不知为何,我的那位父亲对我的母亲从不上心,婚礼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契约,一纸婚书,只需要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好,其余什么的都无所谓。那时的我还很年幼,不知何为情,何为爱,我只觉得父亲这么不关心母亲是不好的。我像个傻子,像个跟在他后面的小尾巴一样对他死缠烂打,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有他的血脉,所以他从不打我,骂我,对我那些看起来可能有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也只是一笑而过。我要什么他给什么,唯独那一句要求他从来没有回应我——

“您能去看看我母亲吗?”

他一笑而过,真的,他就这么笑着应付我,从未付诸任何行动。

我问留云前辈,她说叫我别理,我又去问神鸟大人,他说我现在还不需要明白,我去问母亲,却得到了斥责——“听着,以后不用去找他了,没有用的。” “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给我老实一点!”

魈第一次吼我,但是吼完之后他也后悔了,抱着我道歉说着对不起——我当真是被吓到了,毕竟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后来,我长大了,眉眼也长开了,众仙家对我的评价便是——和你母亲真像。留云前辈总说我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神鸟大人说如果不看气质,真的会把我误认成魈……我和父亲,最相似的地方应当是那一双眼睛吧——丹凤眼,金色龙瞳,确实像。

我闲着没事便会去璃月港内转悠,学他尘世闲游,不过我是真的闲,他还要时不时跑回往生堂处理事宜。我的母亲一整天守着那荻花洲,见不到璃月港的万家灯火,每次我尝试把他拉过去都失败了。业障什么的倒不是问题,毕竟我身上也有岩龙的气息,可以压制,偏偏他死活就是不肯答应我。无奈之下,只好作罢,但是我现在才后知后觉,他不是不向往人间烟火,他只是自认没有那个资格罢了。

………………

在魈出事之前,我一度以为,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就算平时再怎么不关心魈,起码也是有点心在那的。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我错的彻底!我真就不应该相信这个把他当【将士】看的男人!

我看着他消散,在我面前化为泡影,被业障吞没,被业障侵蚀……那可是神兵啊,那和璞鸢威力多大,又多么锋利,我看着他,看着他就那样抓起枪刃直往自己心窝子掏,鲜血溅了满地,红得发黑。我被玉璋护盾挡着,过不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敲打护盾试图将其打破。那个男人居然拉住我的手阻止我的动作,告诉我——“没用的。”

是啊,业障反噬,神志不清,他能清醒着把和璞鸢往自己心口捅已经是极限了,我居然还妄想着这个男人能救他一命……我错了,是我把他想的太人性,忘了他本就是神明,是博爱世间万物的神明。那一场婚约,估计只是为了拉拢夜叉,又贪图魈身上金翅鹏王的神鸟血脉。我曾想过,如果只是为了血脉,为何不选那神鸟凤凰?龙凤呈祥,这可比金鹏强的多……现在我才明白,神鸟只是神鸟,一人成不了军,但生来擅长杀戮的夜叉可以一人顶百将,战乱时期,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怎能不心动?五夜叉在族中位高权重,他们又极其疼爱年纪最小的幺弟,怎么想都是娶了魈更赚。

契约契约,当真是契约,并非真心,只是利益趋势的事件罢了……偏偏不懂红尘凉薄的小金鹏送上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走的时候,是笑着看我的,一句话也没有,遗书也没有,走的很干脆。后来的一切都是我从神鸟大人和留云前辈他们听来的,逐渐拼凑起的真相。

不管是魈,还是我,对他而言都只是契约的一部分。婚礼和名分是必需品,而我只是这个契约的附赠品。对一个附赠品,哪里需要用心呢?随便应付就好了。

所以我恨他,也恨自己。

我恨他为什么这么无情,恨他不愿意多看魈一眼,恨他这个人为了利益不顾一切……但是我更恨自己的无能,让我在面对至亲离去的时候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魈,我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也是待我最好的人,我的技艺,学识,几乎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所以我从小就和母亲很亲,不近父亲,更何况那个父亲对我完全不上心,就连我最初的名字也是他翻翻字典随手找了几个字凑成的,只有魈一直喜欢叫我“阿晓”。正因如此,留云前辈他们也喜欢叫这个名字,他们也觉得这样更亲切些,我也更喜欢这个名字。以至于后面改名的时候,我也是用了那个“晓”。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和他吵了一架——

“为什么要这样?”我不甘心的问他,他却只是把卷轴收好,一脸凛然又无所谓的样子让我恶心,之间他平静地说到:“他是我璃月的将士,为护国而死算不上丢人。”“他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将士而已吗!摩拉克斯!”我几乎是疯狂的嘶吼着,抓着他的衣领想要将他撕碎的那种——

将士……对啊,将士!多么可笑!

“他们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他夫妻一场为何对他如此凉薄?千年夫妻情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是吗?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将一个有才有能的将军?摩拉克斯,你比我想得要令人恶心……”我抓着他的衣领将他甩开,将他推开,“我从来都没见过,两个相敬如宾的人到头来还是一成不变,别的人家就算再怎么相敬如宾至少也会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意思一下,你呢?你就连这意思一下都不肯吗?他在你眼里是有多招人嫌啊才会让你那般对他……”

“旭晨,你弄错了……”他试图解释,却被我打断:“别那样叫我,令我恶心。” 随手翻翻字典取的名字就算了,从小到大我那么多事情你从来不看一眼,我成年那天你也只是象征性的出面,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

你不爱他就罢了,你甚至连我都不爱,我们母子对你来说就连你的一眼都不配是吗?

“好……孩子。”

他不知道身边人都叫我阿晓,多可笑啊摩拉克斯。

“我并非无情无义,该给他的我都会给,我会尽我所能的不亏欠你们。夫妻情谊我也会珍重,再怎么说也几千年了……”

“如果我要你跟他说你爱他呢?”我反问钟离,居然直接让他沉默了,刚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下,目光闪躲不愿直视我。“摩拉克斯,我就明摆着告诉你了,别的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的一个真心的道歉,叫你悔恨的道歉,对他,对魈,对你的妻子……你名正言顺,明媒正娶带回来的那个妻子,对他真心的说一句【我爱你】,向他道歉……”

“这个我恐怕……”钟离有些为难的样子看起来多少有点可笑了。“恐怕什么?这很难吗对你来说?说一句话就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吗?”我笑了,眼角的泪却从未停,“摩拉克斯,在你心里他是将士,是可以利用的旗子,那我呢?我是什么?是契约的附赠品吗?你对我如此淡薄,那么你可曾对他有过一丝丝的动心?又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丝的关怀?”

“父亲,我们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不是契约的附属品,也不该被这一纸契约束缚,更不该受你这委屈…念晓不孝,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回来了,希望您莫怪儿臣。”

我头也不会的走了,就连临走时也只是轻轻的把门带上,恍惚中,我似乎看见了他抬起来的手…是想把我拉回去好好教训我一顿吗?可是你有这个资本吗?说出去是我的生父,可是您的孩子都这么大了都没有正眼看过孩子一次,更别提还有一位发妻饱受您的冷眼…而面对这样的情况,貌似我也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可是现在,我就连母亲都失去了啊。

我把自己收拾好,起码回到往生堂的时候不能被堂主看穿,那姑娘生性热情,见了我这样怕是要闹上一阵子的…到不是说热情点不好,只是那孩子未免活泼过了头,叫我难以招架,果然还是不能让年龄太小的孩子早早继承堂主职位…不过说到这个,似乎我们两都是可怜人。她早早的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爷爷,而我也早早失去了最爱我的母亲,只不过是两个可怜人罢了,某种意义上我和她还同病相怜呢。

啧,真是,我在想些什么…她是凡人,一生短暂,不过数十载便可去寻找她的爷爷,而我呢?我好像并没有那个去寻找母亲的资本,如果我这么做了,一定会有人出来拦下我——“龙尊大人三思啊!璃月已经失去了降魔大圣,不能再失去一名大将啊!龙尊大人!璃月还需要您,我们不能再折损将士之才了!”

啊,对啊,我好像还要替母亲看守荻花洲…

既然如此,那就以这样的形式来让他被人们记住吧。都说我长的像他,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去告诉他们,魈是一个怎样的人吧。

我希望你们能记住魈,而不是记住降魔大圣。

转眼数十载过去,身为客卿的我为那位堂主办了葬礼,是她本人的要求,而她临走前我也顺了她的心意告诉他自己并非凡人的事实。曾经活泼开朗的少女如今老态龙钟,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我的脸,明明我才是年龄更大的那一方,为何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来自老者的慈爱?她粗糙的手抚过我脸颊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母亲在抚摸我的错觉——“客卿啊,我其实早就猜到啦…毕竟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位钟离客卿,他是我璃月的帝君啊…而你,我的客卿,是我璃月的韶明龙尊,我当然不意外啦!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姓钟离的,个个都喜欢拿我胡家开玩笑,当我们是傻子呢,哈哈哈…如今我老啦,往生堂的下一任堂主是个好孩子,也拜托你照顾啦,龙尊大人…”

“龙尊大人啊,我这把老骨头临走前再告诉你一件事吧…我之所以猜到了您是韶明龙尊,是因为我在生死边界看见了降魔大圣,他向我询问钟离客卿如何了,现在还过的好吗,有没有受伤生病,或者被别人欺负呀…我当时就觉得,怎么就这么像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在世上的母亲呢…”堂主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都快听不清,她的手缓缓下落,从我的手中脱离。当粗糙的触感离开的一瞬间,我被吓到了,连忙叫唤她:“堂主,堂主?胡堂主?胡堂主…”我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如此安静而释然的神情,淡言道:

“谢谢你,堂主,你的葬礼,我会严格按照传统的方式为你下葬。”

堂主说的话,倒是很叫我意外,也叫我担心——亡魂如果不能尽快往生轮回,是会消散在往生路上的,他为什么还…一方面,我确实很高兴我还能有再见到母亲一次的机会,另一方面,我担心他会…如果迟迟不肯往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魈自己也不甘心吧。可是就算我告诉他,告诉那个人…他会愿意去看看魈吗?他会愿意告诉他自己的心吗?不,不,这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明明这么薄情的…我原本自己都在努力忘掉的事情,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形式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我本不该这样的,也不能这样的…明明前几天,那位说书的还兴致勃勃的来找我,向我询问降魔大圣和帝君之间不为人知的事情,今天怎么就遇见这种事了?明明几十年前,是我亲口向他说我不会再回去了,他也很配合的没来找过我,只有青鸢这孩子有段时间来找我找得特别频繁,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好启齿的样子,我一问她又三不知,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只能自己心中纳闷,毕竟对于我现在的立场来说,也不好问什么。不过刚才提到说书,算算时间,那个说书人也快来问了,得益于我的帮助,大家逐渐知道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传言里凶神恶煞的怪物,而是一位长相俊秀的少年郎;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之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和正常人无异;看起来像恶鬼只是因为傩面;他其实不冷,只是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私底下里也会露出很可爱的一面…渐渐的,人们对降魔大圣的看法改变了不少,大家聊天时的提到他的称呼甚至都不再是降魔大圣,而是叫他——

魈上仙。

大家记住的是那个魈,不是什么为国而战的降魔大圣,他们记住的是那个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魈…

我很高兴,但是也觉得也该去寻个了解了。

等堂主的葬礼结束,我真的该回去好好和他谈一谈,关于魈还徘徊在往生路上这件事。或许在我潜意识里还觉得,我应该告诉他,他应该需要知道这件事,再怎么说也是家人一场…

真是没有想到,最后兜兜转转我竟然还是回到了那个我最不想踏进去的那个家门,终究还是造化弄人,在命运这种东西面前,谁都要感慨一句无能为力吧,哪怕是仙人…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是我千算万算都逃不掉的命,是我想尽办法逃离却还是会追上我的命…既然如此,那边让我主动去面对它吧,反正迟早都要接受它的审判,不如自己主动站在它的天平上。

待到往生堂这边一切处理妥当,我托殡仪小妹转告堂主一声,他家的客卿要回去处理家事,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这里当客卿了,非常感谢上一任堂主的照顾,还请照顾好自己。

这是七星和我之间的悄悄定下的规矩,毕竟我身为韶明龙尊这件事几乎没有人知道——除了几位七星和担任秘书的甘雨,为了防止引起璃月港内的恐慌和往生堂内部的混乱,我一般隔百年才会去当一任客卿,其余时间里偶尔会尝试其他职业,就当是体验生活。如今刚好,以往我还需要找个理由辞职,需要用仙法将自己变成老者的模样掩盖自己的仙人身份,现在可以直接用家事推脱,真是省了不少事。

好吧某种意义上也不能说省事,毕竟家事更麻烦,比起这个我说不定更希望留在往生堂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辞职的理由——可惜,这次的事我不得不回去告诉他,这不仅仅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的机会,也是唯一一次能让他对魈坦露心声的机会。

回到洞府的时候,一切都是离开的样子,就连鱼塘里的鱼都还是百年前的那几条,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是原来的那一颗,它的叶子貌似都是最初的数目。一切都没变,都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熟悉的叫我有些害怕——人很少,清净的不像帝君府邸该有的样子。我依稀记得,我离开之前这里还是很热闹的,起码有很多的侍从,还有看守的仙兵,人来人往的,如今这偌大的府邸,居然半个人影都不见,这实在是叫我纳闷,他可不是喜欢清静的人。我凭着自己不多的记忆慢慢寻找那个房间,那个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有我在仙家的一切,我没将他们带去璃月港。幸运的是,就连那个房间都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一尘不染,东西却一样不少,看来平时还是有人经常来打扫的,架子上的书卷还很干净,没有落灰的那种干净。我一边翻出自己仙家的衣物,一边觉得很神奇,按照正常情况来说,孩子和父母决裂之后,很少会有父母还回去关心孩子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比起经常打扫,很多父母更喜欢用灰尘去封印那些痕迹,试图封存曾经的温热——更何况这个地方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这里的回忆全都是我和母亲的,我的那位父亲从来不屑于踏足进入我的房间,他究竟是为什么一直叫人打扫这里…不,万一是青鸢自己打扫呢?那丫头从小就留在我身边当丫鬟,和我倒也亲近,她应当是除了母亲之外和我最亲的人了,如果她突然出现告诉我是她自己自愿打扫这个房间,那我会觉得这十分的合理。

但是我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就是这个地方不是青鸢自己来打扫的… 青鸢没有元素力,但是这个房间却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岩元素气息,是那个我最憎恶又最熟悉的岩元素气息——摩拉克斯。

光是这样的气息,就能让我断定他没少来这里,我找不到什么理由说服自己,让自己觉得摩拉克斯经常来这个房间坐着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只是想到这一层面,我换衣服的速度就加快不少,出门的时候甚至忘了露出自己的角,青鸢抓到我喊了一声“龙尊大人”才叫我想起来,现在该把自己仙人的那一面彻底展露出来才是。

“青鸢,我问你,摩拉克斯在哪?”我看见女孩的眼中闪过诧异,毕竟当年说要离开的人是我,现在突然回来就是为了打听那个人的消息,这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帝君大人的话,这个时间应该在衣冠冢里吧…”青鸢低下头,不敢和我对视。我眉头一皱——衣冠冢?谁的?什么时候建的?他帝君要建衣冠冢缅怀某位故人,这样的消息怎么放不到璃月港那边?我虽然决心离开绝云间不再见他,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仙家这边的事情一点都不关心。相反,正是因为我远离诸位仙家,我才更需要打听仙家这边的消息,好让我尽到我这位龙尊在仙家中应尽的职责,可是摩拉克斯要建衣冠冢这件事情明明不小,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放不出来?这可是摩拉克斯,是帝君啊!他要缅怀什么人,放消息的探子可是巴不得一天之内传遍整个璃月,为什么这一次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青鸢似乎是见我这个人万般不得理解的样子,补充道:“是帝君不让探子把消息放出去的,他说,是自己对不起那个人,他没有颜面告诉天下自己缅怀对方…” “

那个衣冠冢在哪!带我去!现在立刻!”

当我听见青鸢说,摩拉克斯,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个人的时候,我就隐隐猜到了是谁,但是我不敢相信,为什么,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这没有理由,没有来由,他爱不爱对方,别人不清楚,我难道还不清楚吗?!难道我去了,他会告诉我,他后悔了,他现在很想他了,是吗?我是不大相信的,真的,这叫我如何相信?就凭借他曾经的那些态度,我…我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接受…

青鸢应当是被我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颤抖着说:“那个,在层岩巨渊那一带…请…请您跟我来…”

层岩巨渊…层岩巨渊…层岩巨渊!

为什么,难道真的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层岩巨渊,是当年我看着魈陨落,我看着他把和璞鸢往自己心口捅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的地方,叫我如此无能为力的地方,更是叫我对摩拉克斯彻底死心的地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边又一边的叩问自己,又像是在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去问他——为什么,凭什么,干什么?我不理解,好像也不想理解,可我只能一遍遍的问出那个为什么,即使得到的结果我恐怕也能猜他个八九不离十。可我就是,想亲口听他说,仅此而已。

一路上,青鸢在前面走,我跟在她后面,可能是因为极力压抑自己情绪的原因,我都能感受到自己踏过的地面似乎出现了轻微的龟裂,而走在前面的青鸢受龙族威压的影响不停的发抖冒冷汗。我看着那丫头有些可怜的样子,也想着是不是该收敛一点,可问题是一想起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这些人又发生过怎样的关系,我只觉得我现在巴不得把奥藏山一侧的山峰给捏了…

青鸢带的路很奇怪,七拐八弯的拐到一个角落,最后停在一个隐秘的洞穴面前,她低下头,轻声说:“帝君不让任何人进去,我就不引着龙尊大人往深处走了。”“他既然不让任何人进去,为何还会告诉你这里的位置?”我问她。“因为帝君说,您要是有哪一天突然回来,我可能是您唯一一个愿意见的人,而这个地方是他无论如何都希望我能带您来的…”青鸢自己都越说越没底气,声音越来越小,都快跟蚊子一样了。“无论如何都希望我来…所以这里真的是…”我一时哽咽,颤抖着快说不出话来,而青鸢的话肯定了我的猜测:

“是的,这里的衣冠冢,是为了帝后…也就是您的母亲建造的。”

我推开青鸢,几乎是跑着进去的,还好衣冠冢不复杂,一条直线走到底,我踏进去的第一眼就能看见那个让我恶心的男人趴在棺椁上沉默,脚边的酒瓶堆成一座小山,他长发凌乱,恐怕早就在这里喝了不少。我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两步,三步…踉跄地,颤抖地,跌跌撞撞地走到棺椁前,跪下,失声痛哭——百年了,即使今日不是您的忌日,我也能看见您在这里得到了安置,哪怕我明白棺椁里其实压根没有尸体,您化作了泡影…我其实什么都懂,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人死后会去哪,但我依旧相信那些,小时候从长辈那里听来的故事——化作泡影的人之所以没有留下遗体,是因为他们需要将自己挂在天上变成星星,无时无刻的看着你啊…

百年了,百年了啊,我终于…终于看见一点他对您的回应了,如果您还徘徊在路上,如果您能看见的话…不,我会将他带到您的面前,我会让您亲耳听见的… “

谁?”似乎是酒精过去了些许,他发现自己身边有人,艰难地撑起自己摇摇晃晃的身躯,来到我的面前,对着我的脸仔细端详。我看他眼神迷离又痴醉;看他眼角划过泪水,晕开眼尾的丹霞;看他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将我搂入怀中,一下又一下的抚摸我的头…然后,我听见了令我十分震惊又觉得有些许合理的话:

“魈…你回来了,对吗?”

“你…你把我…当成谁了?”我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我的挣扎换来的是更牢固的拥抱和更多的胡言乱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我不该在那个时候那样对你的,我错了…我对不起孩子,我也对不起你,我发现的太晚了,对不起…你回来了,就别走了好吗?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无情的,我对你好,我对孩子好,我对你们好…求你别走了,求你…”

“我好想你,魈…好想,好想你…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的…”

我原本想竭力推开他的手停住了,愣在半空——真是无法想象,居然以这样的形式,听到了那一句本该告诉他的话。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长得像母亲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如果我长的像他,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摩拉克斯,堂堂的摩拉克斯,居然把自己的儿子当成了已故的妻子,对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说着情人之间的爱语…多么可笑,多么可笑啊摩拉克斯!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摩拉克斯,你好好看看我是谁!”我应当也是疯了的,我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拍得他半边脸泛红,甚至隐隐发肿。我扯着他的衣领,对他声嘶力竭的吼着,“你说啊!我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你把我当成谁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种事情,你的这句“我爱你”不是对着我说的,也不该对着我说,你应该去往生路上,给我跪下来磕头认错,给我像现在这样哭着说你后悔了,你错了,你爱他的,你一直都爱他…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喝酒,然后把我错认成了他,为什么,为什么!

我笑着,笑着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我笑他可笑,更是笑自己的卑贱——果然啊,不是带着祝福的孩子出生了,就是这样的么?可能是被我这一巴掌拍醒了,他眼神清明不少,又看着我的脸思索半天,说出了那个我更加意向不到的名字:

“阿晓…”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名字?”我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复,用发颤的声带发出颤抖的声音质问他。“我听留云他们都这么叫你…”摩拉克斯抓了抓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向我的目光闪躲,“对不起,我…”“够了…”我深吸一口气,瞥了眼他脚边堆积的酒瓶,问他,“你一个人就窝在这里喝酒?”“是…”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不敢面对斥责他的“父母”,除了承认这些错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也不能说什么。进来之前我还想了很多话,想了很多如何斥责他,控诉他,质问他的话语,但是现在当我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话压抑在嘴边,停留在震动的声带,最后发出的不过是一声叹息,也只有一声叹息。他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可以藐视所有人的武神,可是现在呢?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小狗,毛发凌乱又肮脏,站在风雨中不知所措…

“下次少喝,至少不会认错人。”我踢开滚落到脚边的酒瓶,在靠近棺椁的地方坐下,“什么时候?”“什么…”他显然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语气里带着诧异。“什么时候建的?”“就在你离开后的20年内…我想了很多。”摩拉克斯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只是和我隔着有点远的距离,“或许不能说是想很多,只是我后知后觉…”我听见酒瓶碰撞的声音,抬眼看他,正巧撞上他拿起酒瓶又开始猛灌酒,我无奈的叹气——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父亲…“别喝了,要说什么就好好想着该怎么说,收拾一下自己,我带你去生死交界之地。”我拍开他手中的酒瓶,陶瓷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叮叮当当的响声在这个不大的衣冠冢里回响,瓶中残留的酒洒了满地。“他不会想看见自己曾爱得死心塌地的人如今是这幅狼狈且落魄的模样——如果你真的发现自己爱他的话,就听我的,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机会。”

“为什么愿意让我见他?”

摩拉克斯把我问住了,对啊,为什么我会这么想让魈见到他?我思考了一下,回答:

“因为那一句爱是你欠他的,我只想让他了却一桩心事好踏上往生,而不是徘徊在生死边界当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消散的亡魂…”

我如实告诉他,对方沉默不语了,说真的,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魈不想往生,究竟是真的不甘心,放不下,还是…他只是纯粹不想呢?二者皆有可能,而我选择了那个最具私心的答案。“对不起…”这是他今天说过最多的一句话。

“这句话等你见到他再说吧。”我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发现对方还愣在原地,一副傻傻的样子,我又叹气了——“走不走?”“啊?好…”

他跟在我后面一言不发,有点像刚才青鸢领着我来这里的样子,只不过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更加微妙罢了,我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如果能想象的话,我想,大概是一种落寞吧…在人世待久了,愈发感受到家人的陪伴是多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是恋人与朋友无法给予的一种归属感,就像一只在海上飞行流浪许久的鸟终于找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一种无法取代的安心。即使我恨他曾经对我们母子做过的一切,但我依旧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一个人留在绝云间这边会不会太寂寞…这种时候我又会问自己,都说了离开,为什么犹豫不决的反而是自己,为什么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种种的一切,都被我用血脉上的本能依赖所用来解释安慰,现在等我再见到摩拉克斯,见到我的生身父亲,我才明白,放不下的原来不止我一个…至少看他的样子,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先前他要那样做。因为魈的业障吗?可这也不像是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曾经给的他还会时时关注魈的业障,准时送药并叮嘱对方…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个业障应当是能被合理压制的,即使做不到根除,也能做到有效压制,不至于出现那一天的情况…

算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到了那个地方,该听的都能听见的。 “

上一次来生死边界,还是千年以前,那个时候我也是一位客卿,陪着胡桃那孩子…”生死边界是往生堂的人都知道的事,他来过这里并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我也来过几次,只是这次,面对这明黄的天空与染上天空颜色的云海,我竟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可能因为这一次见的人是他,不是别人,这难免让我激动。 更何况摩拉克斯就跟在我后面… “那个时候,我还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来到这里。”别说你了,我都想不到再次来到这里竟然是因为这事,来这里寻找的亡魂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母亲,光是想想都觉得离谱,更离谱的是魈居然真的一直徘徊在这里,难道他是算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吗?我想不明白…走在前面带路的我步伐突然放慢,不,与其说是带路,其实倒不如说是我也在寻找他的身影,因为我也是在知道魈还留在生死边界之后第一次来这里。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希望运气好能赶上他消散前找到他,解开他的心结放他去往生,我还在四处观望,突然听见摩拉克斯的一声:

“魈!”

我循着他的声音望去,真的在不远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墨绿色的及腰长发,金色的眼瞳呆呆的望着远处的天空,像是在守望什么一样。即使他的身体泛着一层蓝色的荧光,也无法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判断,无论是我,还是摩拉克斯,他都是我们爱的人。面对自己爱的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我迈开步子向他奔去,最后再他面前停下:“母亲…”我看着他的脸,那张熟悉的脸庞,还是不变的绝色,光是这样看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好孩子,别哭…我都知道的,我听堂主说你很好,我就放心了…阿晓有照顾好自己啊…”魈伸手想触碰我,但是身为灵体的他现在触碰不到任何活体,那只伸过来的手自然是穿过我的脸颊,摸了个空。“母亲,我把他,把摩拉克斯带来了…”我哽咽着,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我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不仅是为了魈,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这个本该幸福的家。

“帝君…我看见了,可你为什么把他…”魈不是傻子,那么大个人就站在我身边他不可能看不见,很明显,他没有做好面对摩拉克斯的准备,那就说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还在这里徘徊,有一定的原因是摩拉克斯和他之间的感情,他不甘心,他一定不甘心。

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不甘心吧?我同你夫妻一场,再怎么说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能就这么对我和我的孩子?我明明爱你,我明明那么爱你,即使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婚契不过是因势而做,我也选择了顺从你,为你付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生命。可是等我到死我都没能得到你的回应,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啊…就因为,他是卑贱的夜叉,你是高高在上的帝君吗?

可这婚契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不是吗?

“您就不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吗?这难道不是我们一直都期待的吗?现在这是唯一的机会了,也是最后的机会,母亲,我…”“够了!”魈大喝一声,打断我的话,“有答案也好,没有答案也好,对我现在这幅模样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我留在这里,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罢了…毕竟他从来不管你,也不在意我…”

“可是,我只是…”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魈抬手虚按在唇上:“好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你也应该从堂主那里知道了吧?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回应,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我闭嘴了,魈的性子向来是倔的,但也是假的,他只是看起来这么无所谓而已。我目光一瞥看向摩拉克斯,他倒也配合,真的就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但是视线一直停留在魈的身上,那温柔的样子看着真不像我印象中的那个他。“您就给他一次机会,行吗?算是看在我的份上…”我心软了,我选择为他求情——

因为我的内心还是渴求着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毕竟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

“…”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摩拉克斯,最后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好吧,就这一次。”“谢谢您。”我如释重负,来到摩拉克斯跟前将他推过去,“记住了,好好说话,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被我推的一愣一愣的,小声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快去吧,别等我们都后悔给你这次机会。”我将他的疑问糊弄过去,随后远离他们,给他们两一个独处的空间。具体说了什么我没听清,看来亡魂说话还是含糊的,距离一旦远了真就仙人都听不清,摩拉克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本来这个距离我有信心能听到他说什么,但是我居然也听不清什么词,只有含糊不清的几个词句——什么“对不起”“我发现的晚了”“原谅我好吗?算我求你”“我爱你…”

好吧,具体是什么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魈得到了他真正的回应,解开心结的亡魂没过多久就会踏上往生的路,介时,就是真正漫长的等待重逢了…

我看着魈的身影愈发淡去,愈发远离,等到我们都看不见他的时候,我听见摩拉克斯说:“谢谢你,愿意带我来找他,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压根不知道他还在这里徘徊。”我给他翻了个白眼:‘谢什么谢,这本来就是你身为丈夫应该做的一切,真要感谢谁,那就去上一代堂主的墓前给人家磕几个响头,再供上一些她爱吃的梅花糕…”“好,听你的。”摩拉克斯笑了,笑的很轻,但是确实是放下心结的证明,“那我们接下来…”“回家,你难道打算继续留在这里?虽然我不反对但是今晚的晚餐还需要某人来做…”我决心报复他,他想留在这就留在这呗,关我什么事?但是今晚的晚餐必须叫他偿还,不然我得不到什么好处未免也有点小吃亏。

“吃腌笃鲜吗?”“

我还要杏仁豆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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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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