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之约:穿越后被未来的自己教做人了】九尊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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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著向。全文4.3w,注意阅读时长。
      关于幼时还没有被梦之魔神奴役的金鹏穿越到提瓦特当前时间线与岩魈二人一起生活的奇妙经历。
      岩魈已交往,有金鹏年龄私设。
      不喜勿入,雷者勿喷!!!
      正文:



      1.
      老实说,魈本来觉得今日魔物不多,是个可以在家多陪陪钟离,顺便遵循双方意愿做一些最近没什么时间去做的事情的大好时光。但这事情所需的另一个主角却在两人一切准备妥当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被那个天权星凝光叫走。好好的兴致被生生打散,魈整理着衣服,忍着跳动的右眼皮觉得钟离被叫走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然,他这想法在他苦苦等待一个时辰后得到验证。
      钟离大人……牵着一个个子小小的人回来了。
      是个小孩儿,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应该是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一瞬间魈脑中闪过几个仙家名字,摇摇头发现都对不上号,觉得一定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魈,久等了。”钟离一手牵着少年,一手提着食盒走近,这让魈有了时间反应钟离牵着回来的这个人的身份。
      好嘛,这一反应倒不如不反应,魈顿时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眼那个小男孩就要长脑子了。
      这少年身量虽不及魈胳膊肘,但也能看出是在窜个子的年纪。按夜叉这边来算的话,大概已经开始习武并且是个能够熟练一招两式的少年了。他被钟离牵着走,空出来的手绞着自己明显不怎么合身但看起来又十分华贵的衣袍,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脚上穿着一双看上去同样精致的鞋子,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钟离踱着步子。墨绿的短发顶在头上甚至还翘起来一缕,脖子上也带了一串和魈一模一样的降魔杵,摆得端端正正。整个人像是被精心打扮过一样,加上少年虽未长开却也能看出几分绝色的面貌,简直是让人赏心悦目。
      但此刻魈却无心在意这些,他愣在门口看着钟离牵着的少年,手又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除了衣服和本身气质不同,这男孩儿简直是和魈小时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一刻无限个可能在魈的脑中闪过,无一不是在揣测这孩子的身份。最后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将这一现象定性为:
      一只善于伪装的魔物,比如骗骗花。甚至是一只可以蛊惑人心的修为颇深的魔物,比如变异的……骗骗花?因为前几日自己清缴魔物时杀了它的同伴,这魔物便刻意变成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并动用能力蛊惑凡人,要来找自己寻仇,这才让那个凝光将钟离叫去,坏了他和帝君准备许久的好事。
      想及此,魈看着少年的眼神带了几分狠厉,他手指渐渐屈起准备随时召出和璞鸢。
      不过,帝君应该不会看不出来,那帝君现在还不揭穿他,是有什么用意?
      “帝……”魈一个“君”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被钟离递过来的一个暗示的眼神制止,魈意会,连忙改口道:“先生,这是……”
      钟离拉着少年进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松开牵着少年的手并拍拍他的肩膀,正要开口,那少年倒先身子一颤,诺诺地回答:“我……我叫金鹏,是……金翅鸟一脉的夜叉……”
      “金鹏”二字一出,魈死去的记忆洪水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狂风在他脑海中呼啸,甚至落了两个惊雷,砸得他脑子嗡嗡响。
      他说他叫金鹏,我以前也称金鹏。
      他是金鹏,那我是什么?
      这魔物修为已经高到凭空读取记忆进行捏造模仿了吗?
      钟离见状叹了口气,将食盒打开一边布菜一边无奈道:“先吃饭吧,其余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魈,把枪收起来。”



      2.
      要是胡桃在现场的话,她此刻一定会憋笑到要疯掉。毕竟现在的场景看上去可谓是十分滑稽。魈和那位自称金鹏的小少年俩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就像是在照一面能够穿越时空见到自己不同时期的镜子。他俩面前的饭是一口没动,钟离坐在俩人中间安安静静地吃着,三个人愣是谁也没说一句话。
      终是金鹏那边先放弃抵抗,一阵绵长的响声打鼓般在这寂静的场合中响起,小少年连忙捂着肚子,窘迫地低下了头。钟离嚼菜的嘴一愣,闻声和魈对视一眼,轻笑出声,搞得那孩子脸更红了。钟离往金鹏面前白花花的米饭上夹了一筷子菜,对他道:“不必拘谨,先吃饭吧。天权大人把你交给我照顾,我自没有理由害你。”
      金鹏闻言,看看堆成小山的饭碗,又看看怀着温柔朝他微笑的钟离,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对面满脸戒备的魈。金鹏的眼睛多了几分落寞,他踌躇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父母曾教导,长辈先动筷。”说罢金鹏又看了看魈。
      钟离顺着金鹏的目光也看过来,顺便为自家爱人舀了一勺子杏仁豆腐。魈意会,三分懊恼七分不悦地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金鹏这才端起饭碗,忍着饥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等到金鹏放下碗时,那碗里空无一物。小孩儿胆怯却又隐晦地瞄着锅里剩着的米饭。钟离浅笑,拿过金鹏的碗又为他续了一碗米。
      金鹏接过,小声道了一句:“谢谢叔叔。”而后扒了几口米饭,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朝钟离说道:“叔叔,对面的哥哥长得和我好像。”
      叔叔?哥哥?
      钟离和魈又对视了一眼,两人进行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交流,而后又默不作声地互相移开了视线。
      饭后,便是喜闻乐见的谈话环节。按照金鹏说法,他本是和同龄伙伴练武后一起玩耍,不想被魔物盯上,他们四散逃开。自己被逼至悬崖无路可逃想要直接还击,还未交手几个来回,不料被魔物夹着翻枪的空档顶下悬崖。金鹏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于半空中便被那气流挤压地昏了过去,可醒来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只是周遭一切陌生无比。
      “可我醒来的地方是一片平原,根本没有山……后来遇到了一位拿着长枪穿着铠甲的叔叔,他见我就问我是不是什么魔……什么魔圣来着?一口一个仙人叫我,把我带到了一位白发大姐姐那里。”金鹏攥着手,面对钟离和魈的疑问,搜肠刮肚将自己能记起来的东西都说了个遍,“我迷路了,找不到家。他们说这里是璃月,我从没有听说过。我娘还说今天晚上族内有祭典,让我早点回去,浮舍哥他们也要来……”
      “你娘?”金鹏说罢,魈敛眸抓住了他身份的关键点。时间太过久远,他脑中无法根据金鹏的话记起对应的回忆,但在魈长达两千余年的漫长岁月中,对于幼时短暂的零星时刻,他还总是能忆起那个小时候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唱着童谣哄他入睡的那片温暖。魈金黄色的眼睛漫过几分柔软,他勉强耐下原本浮躁的心来问道:“你如今几岁?”
      金鹏老老实实回答:“再过几日我就满百岁了。父亲要求我百岁前能熟练运用夜叉法力。”
      魈闻言一怔,全身因为金鹏的回答而从脚底生起一阵激麻流窜在他四肢百骸,他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块,拽得他快要窒息。魈下意识伸手捂上自己胸口,妄图用深呼吸来缓解着憋闷的痛意,但每次呼吸就像是一把尖锥刺在他的心口,狠狠地剌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百岁……那是魈永远忘不了的一个生日。就在那一天,他虽熟练了夜叉本能仙力,获得了力量,得到了族内认可,但也在那一天,一场变故使他失去了家人、朋友、族人以及……自由。
      原来……是还没有遭受过那些肮脏过往的我……
      他觉得心脏被扯得快要碎掉,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业障也隐隐有反抗之意。
      不行,不能这样,帝君还在这里,我要先离开这里。
      他正要转身离开,一片宽厚的温暖覆上他垂在腿侧的手,将他的手掌包裹。代表魔神的神力由指根芸芸进入他体中,游走全身,规律周转,不消片刻便将那心底邪祟的暴躁生生压下。
      他朝那暖意的源头看去,他的帝君此刻正皱着眉看他。两人目光相对,钟离轻轻摇摇头。
      钟离向魈解释凝光叫他过去的原因。
      “如金鹏所言,凝光叫我去,是因她见金鹏与你相似,以为你出了什么差池。她又恐你为仙人体质,常人照顾不周有所怠慢。她本想将金鹏交于甘雨,但甘雨近来去了稻妻洽谈业务归期未至。放眼璃月港,她也只能想到我这个偶尔操办仙人仪典的闲人罢了,于是便将金鹏交给我照看,让我务必好生招待。”
      “没曾想,金鹏竟是从其它地方误打误撞过来的,着实有趣。”钟离仍牵着魈的手以做安抚,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庆幸,“若不是去前便同你在一起,我还真以为是你出了事……”
      “唔……依先生所言,这人竟不是魔物所变?着实稀奇。”魈耳尖泛红,刻意忽略了钟离后面那句话。他的目光仍旧在金鹏身上四处打量,眼中的戒备虽然少了些许,但他内心仍是不愿放弃他自己所想的那个可能性。
      金鹏被魈的怀疑搞得十分不适,但他仍怯懦地选择用眼睛偷偷看向面前的两位大人,他甚至不敢为自己刚才的解释再做辩解。软软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唇边发了白,他的手也仍在无意识地捻搓着他的衣角。
      钟离摇头,伸手揉了揉金鹏的脑袋,微弯了唇角:“他不是,骗骗花等可拟人的魔物再精细也无法在顷刻内读取记忆化作你以前模样。再者,这种变化于魔神而言并不起作用,大可放心。”
      魈闻言点头,颇无奈地闭上眼睛。就算不相信自己的想法,魈也绝不会怀疑钟离的判断。帝君手眼通天,见多识广,在这种事情上若不是有其他的确定条件又怎会归结于一个本就不甚靠谱的理由?若是质疑帝君的判断,那岂不是对帝君的大不敬?万万不可……
      魈脑子对于现在的状况感到眩晕不止,但也勉强接受了幼年的自己眼下活生生站在面前的这个事实。
      “那么看来我们要照顾金鹏一段时间了。”



      3.
      照顾当然要照顾,但是魈更在意金鹏是如何打破时间的限制来到这里的。今日早晨他也只是感觉今日魔物甚少,并无其它异常。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要想解决问题,就要从事情的本源出发。魈想尽快解决,好让帝君不再为照顾小时候的自己这种荒诞破事分担精力。但金鹏好歹也是以前的他,自己百岁前什么心性虽经过两千多年的岁月冲洗,也还是能留些浅浅的印象。
      金翅鸟一族生长发育缓慢,百岁的夜叉在人类眼里也是约莫八九岁的模样。他们前几十年是维持本体的仙兽状态,修炼到一定程度才可化为人形,有的会用上几十年,有的甚至上百年。
      金鹏是九十岁左右能够化成人形的。但他化形后族内平安,未尝经历世事,也未曾感受疾苦,因此他的心智如今也未磨练多少,看上去还是有着无尽的天真在里面。
      金鹏刚来,对周围一切陌生地狠,就算还是小孩心性,处在一个从未见过的环境中也还是如坐针毡。钟离知晓金鹏天生敏感,虽不确定这穿越时效有多久,但他还是希望金鹏能在此处过得舒心一些,不必拘束。
      但面对敏感的人,有时越是嘱咐,越是起到反效果。钟离对金鹏善意的嘱咐并没有达到他预想的效果。想及此,钟离总会看看身旁性子和金鹏相差无几的爱人,然后轻轻地小叹一下。
      金鹏很乖,甚至乖得过分,他会在吃饭时安安静静地吃着碗里的吃食,不敢多要,不敢夹菜,有多少吃多少,他甚至都不敢将目光移开自己的碗太远。钟离为他夹了什么,不管合不合胃口,他都赶紧道谢乖乖吃下去。金鹏吃完饭也会主动帮忙收拾碗筷,打扫屋子。但是在空闲的时候,他都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睛却在四处打量,拘谨地要命。
      像极了魈当年刚被他收编的样子,一样地拘谨不合群,一样地沉默寡言。该说……真不愧是一个人吗?钟离这样想着。
      晚上钟离为金鹏打扫了一间卧房出来,金鹏向钟离说了谢谢便躺上榻要睡去。钟离为他掩上门,自是回了与魈的房间。
      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几日,金鹏仍旧没有要回去的迹象,在钟离这儿也仍旧拘谨。
      期间凝光曾来探望过一次。正好钟离有往生堂的业务不在,于是凝光看见一大一小两位样貌相似的仙人也是吃了一惊。天权星询问降魔大圣在此事上七星能否有所帮助,却被魈以仙家私事,凡人最好不要插手为由一口回绝。
      虽明面上这样说,但魈对此事可谓是一筹莫展。
      这天夜里钟离被外面狂风呼号的声音吵醒,刚一睁眼便见屋外闪过一道亮光,随即“噼啪”一声,惊雷作响,生生将本窝在他怀里熟睡的魈也震醒了。
      “吵醒你了?”钟离低头在爱人的发旋上落下一吻,手掌抚过他的后背轻轻安抚。魈摇摇头表示无事,拉过钟离的另一只手,想在钟离怀中换个舒服的角度再次入睡时,他又想到了什么立马惊坐而起。钟离疑惑,魈正要翻身下榻,但行动到一半又犹豫起来。
      “我……不,是那个小时候的我,金鹏。”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回忆是否有误,“我尚为仙兽时,浮舍曾在学习引雷之术时技巧不熟,不慎将落雷引在我身上。那段时间我毛羽焦烂,心魄不稳,耳中时刻嗡鸣不止。因受了惊吓,此后我便对打雷……很怕。后来上阵杀敌,许是听得多了,怕够了,便习惯了。金鹏现在不知是否醒来,我……”
      钟离从魈眼中探寻到了一抹难言的伤感,爱人抿着唇,犹豫不决的样子让钟离心下了然。他随即起身道:“我去看看,你先睡吧。”
      魈红着脸道谢,一句“麻烦帝君了”还未完全说出去,便被钟离的一记亲吻堵了回来。钟离双手撑在塌上,凑近爱人,在魈嫩软的唇瓣上吸了一口。屋外雷光一闪,钟离从那明光中看见了魈脖颈处蒸腾而上的绯红。伴随着又一次巨响无比的落雷,钟离埋首在魈颈侧,发出“啵”的一声,他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留下魈一个人缩在被子里继续红着脸。
      钟离刚推开金鹏的房门,一股妖风从屋内顶出,他背后披散着的长发被扬了起来,将他吹了一个透心凉。
      金鹏屋内窗户大开,雨点簌簌地打进来,狂风在这里席卷,生生让屋内的温度与屋外一般的冷。钟离连忙过去关了窗,将屋外的狂风暴雨重新隔绝,而后又回塌上去看金鹏。只见黑夜里一双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眼角还泌出眼泪顺着太阳穴濡湿了枕头。他蜷缩成一团将耳朵鼻子嘴巴等等都裹进被子里,独独留了一双毫无生气可言的眸子出来。钟离隔着被子都能看出金鹏全身在打着寒战,那双无神的眼睛甚至在钟离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也仍是木愣愣地看着前方。金鹏无神又无助,像是被什么妖魔鬼怪吸走了魂魄。
      钟离走近,将他床前的汽灯打开,轻声试探着喊他。
      “睡不着吗?”钟离问道。
      金鹏摇摇头,没有说话。
      “怎么不下去把窗关上再睡,屋内凉了。”钟离又问。
      待了许久,久到钟离想要换个话题,被子里的人才小声地回答:“没……没事,不冷。”
      钟离笑了,他伸手捏了捏金鹏的被角,打趣道:“不冷?你明明都抖成这个样子了,是害怕吗?”
      这次金鹏马上摇了摇头,“不怕!我没事的!没事的……”屋外的雨点裹着狂风急促敲打着窗户,又是一到亮光,旋即又响起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吓得金鹏一阵瑟缩,这次连眼睛也躲进了被子里。钟离叹气一声,挥手在金鹏屋内起了一个隔音的结界。周遭立即安静下来,金鹏也慢慢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窘迫地看向钟离。他又埋下头,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钟离索性在榻沿坐下,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少年的身体以做安抚,他语气尽量放了柔缓,轻声开口:“害怕是难免的,无碍。见你哭过,可是因为这雷雨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金鹏摇摇头,窝在枕头里没有说话。
      钟离也不勉强,见他不愿多说,身体也不再发颤,说了一句:“那么现下安静了,早些休息吧。”随后便起身。
      正要离开榻边,钟离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一股小小的力量牵扯住了,他回头,果然是那害怕的少年拉住了他。
      金鹏眼角还红着,那双与魈别无二致的眼眸上甚至还沾着一点水汽,他伸手拉着钟离,胆怯又不安地开口:“钟……钟叔叔,谢谢你。”
      钟离回身揉了揉小夜叉的脑袋,金鹏刚刚那一幕像极了当年刚被救回来的魈。钟离的心也不免软下几分。
      “来此多日,是想家了吗?”
      金鹏点点头,嘴唇互相撵着,好半天才开口:“想。”
      “想父母,想族人,想家。”
      小孩儿的金黄色的眼睛随即又氤氲上一层水雾,眉头也拧在一起。钟离俯身,揉了揉金鹏的脸颊,安慰道:“一人在外,难免思乡。无事,我们会帮你寻到回家的办法,让你早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在此之前,你便暂且把这里当做自己家,把我与魈当做你的家人,如何?”
      金鹏闻言眨了眨眼睛,眼泪直接逃出眼眶。离家的小夜叉在陌生之中惶惶度过数日,终于在这漫漫长夜中有人为他点起了一盏长灯。他奋力地想要抓住这易逝的光源,于是他从被窝里起身,顺着钟离的手臂伸手环抱住钟离的脖颈,眼泪断了线,砸在钟离的肩头。
      钟离听见耳侧不安的少年用嘶哑的嗓音向他呜咽着道谢。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回抱住小孩,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予金鹏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独身一人坚持下去的力量。
      金鹏的呼吸随着钟离的讲故事的声音而渐渐绵长。看着怀中熟睡过去的小少年,钟离停下了轻拍金鹏后背哄他入睡的手,又轻轻将自己的衣角从少年卸力的手心中抽出。钟离眉头皱起似是陷入了沉思,末了,他还是闭上眼睛将那抹不该出现的迟疑抹去,为小夜叉掖了掖被角,随后便走出了房间。
      踏着轰隆的雷声,钟离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温柔乡。
      第二日钟离发现金鹏明显比前一日状态好上不少,甚至总是偷偷地瞄着他,一副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直到金鹏踌躇着走近钟离,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钟离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温柔地看向向他羞涩道谢的小男孩。
      “不必多谢,若不是魈说起他幼时怕雷,我也不知你们曾有过那样一段过往。”钟离仍旧保持着笑容,向金鹏说道,“恐惧是难免的,但最可怕的是,不敢去直视恐惧。”
      金鹏点点头,向他礼貌地行礼:“金鹏受教了。”
      钟离将书直接合上,又问:“昨天的故事你觉得如何?”
      “叔叔讲得很不错,不过……”金鹏低下头,有些怯懦,“我昨夜听到一半便睡着了。”
      钟离被逗笑了,站起身来揉揉那质感与魈别无二致的头发,说道:“无事,本就是说来哄你入睡的,若是有机会,你还可再找我听。现在,不妨一起出去走走,看看这里的世界与你们那里有何不同?”
      闻言金鹏的眼睛明显亮了一瞬,他满怀希冀地看向钟离:“可以吗?”但是他又垂下脑袋,仿佛连刚刚被钟离揉乱的头发也塌了下来,他看着钟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不会麻烦您吗?我……我本来便受您很多照顾了。”
      钟离仍旧笑着,给予少年最大的安心:“昨夜便同你讲过,把这里当做你的家便好,我与魈虽不及你父母,但也希望你在这段时间里过得开心。”说罢,他拉过男孩的小手,顺便取下挂在架子上的鸟笼朝门外走去,“我们去一个有梧桐树叶的地方,教你一个小法术。”
      当夜魈回来看见金鹏像是打开了某种机关一样拉着钟离左右说个不停,手里还高兴地各举着一个精致的梧桐树叶蝴蝶和一坨不知道什么反正看上去也像是梧桐叶搞出来的玩意时,魈竟觉得自己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了一小半。
      他在金鹏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光彩。那种炽热,那种崇拜在魈眼里像是照镜子一般。虽不知道白日里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金鹏这么快对钟离如此熟络,但他却知道这便是帝君的魅力所在,这也是金鹏又或者说以前的他迟早会踏上的道路。
      所以……金鹏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解决呢?
      金鹏待在这里已有半月。原本钟离和魈二人以为这种变故说不准会像璃月坊间的话本子那样过个一两天穿越者就会自动消失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卷一卷裤腿不留下一点尘埃。但在半月后的早晨,魈醒来发现饭桌上仍旧是摆好的三副碗筷……好吧,那小孩还没走。
      在钟离和魈这里待的时间长了,金鹏尚是个孩子的脾性便很难再刻意收敛,渐渐暴露几分孩童独有的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出来。当然,在魈眼里以上那些形容词通通不能使用,若是让他对这未过百岁的自己另寻一个形容词,眼下魈只能说出两个字——顽劣!虽然有点难以其齿,但不得不说如今魈和金鹏出现在一起,两人简直像是在照镜子,魈从来没觉得钟离曾向他提出的照镜自省的方法是如此有用,他已经完完全全了解到了自己的缺点,尤其是孩童时期的自己!
      魈原先从未觉得金鹏有如此显眼,但现在可不一样了。那小孩儿显眼到什么地步?可能是出于陌生环境中第一个真正接管他接着油然而生的依赖感,金鹏在与他们熟络之后本性暴露,黏人得很!
      而受害对象,则是一路把他带回家而且还在雷雨天哄他睡觉的勤苦璃月闲人,钟离。
      什么?你问魈?呵,金鹏基本上都不敢主动和魈打招呼的,魈根本不会给金鹏和自己说话的机会。碍于俩人的身份,每次金鹏想要和魈说个话,魈就会将金鹏问候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若无其事地走开,久而久之,金鹏便也不想着主动和魈搭话了。
      于是金鹏就和钟离熟络了起来。
      这让魈很烦。魈对金鹏黏着钟离这件事情本身没什么太大的反感,对金鹏不再找自己搭话更是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观察金鹏黏着钟离的那点儿子细节,金鹏的一些在他眼里明显过分的要求让魈异常烦躁。
      即便不似在家中有父母那样百般督促,金鹏也知晓武功不可荒废,兀自找了一根长棍在院子里摆起架势。
      之后钟离便四处寻不到院子里架着用来挂鸟笼的木棍,只好自己先拟一根岩棍代替。直到他将目光放在金鹏手上……哦找到了。钟离干脆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初入武门的少年那一两下十分笨拙的招式,并在金鹏高举长棍不知道下一势该如何动作时稍微出言提点了几句。
      这让少年一下子又开了话匣子。在知晓钟离精通武学,尤擅枪法之后,金鹏崇拜的目光已经是毫不吝啬地如同星星射线一般打在钟离身上,开始日日拉着钟离的袖子央求他在空闲之余教个一招半式。某次被魈看见了金鹏甩着钟离垂在身侧的手臂“苦苦”央求的样子,魈的脸“唰——”的一下黑如锅底。
      不敬帝君!
      魈有个小秘密,其实也可以说是一个小爱好。也许是出于他本体乃是金翅鸟,属鸟类,他天生喜欢一些爱发光的东西,尤以金灿灿的能够闪着金光的物什为主。
      比如璃月山峦中偶得一见的极品石珀、又如代表神明视线的岩属性神之眼、再如钟离每次使用神力时会隐隐发亮的棕黄色发尾,还有最不可忽略的,钟离那蕴满无尽学识,将璃月一切都承载其中的……那双石珀般透亮的眼眸。
      魈很喜欢。但喜欢归喜欢,普通的常见的他可以拿回来收藏,时间长了光泽便大不如前,也就失去了喜爱。而那种珍稀的,只有在特定场合才得一见的物什,最是让魈移不开眼。要说最喜欢的,还是要数钟离的眼睛。
      在独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里,那双平日里时时刻刻装着璃月万民的眼睛会将所有视线深情地汇聚在魈一人身上。那双眼眸如同留影机般将魈的一切定格在脑海里,细致到仙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连魈的每一次呼吸都被记录。那双眼睛在魈看来是会说话的,钟离温柔的目光在与仙人那透亮清澈的眼睛对上之时,他的眼睛好似将所有的情话隐晦地传达过来。羞涩的绯红在魈的全身晕染开来,连带着他的眼睛碧波荡漾。到那时,魈早已被钟离那眼里的光彩所吸引,忍不住伸手抚上爱人的脸颊,拇指在帝君的眼角轻蹭,顺着眼眶划过那为金色宝石做点缀的红痕。最后魈情不自禁地凑近,用自己的双唇去撷取他最最喜爱的宝物。
      还是那句话,喜欢归喜欢。按照魈那一沾钟离就脸皮薄得如同蝉翼一般的性子,即便再喜欢再想要,即便帝君也知道他这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小的癖好并提出喜欢可以提出来的说法后,他也会以“这样会麻烦帝君,岂不是不敬帝君?”为由,绝不会轻易提出要求。
      但小孩子可不一样,更何况还是一个还未过百岁,且刚刚化形不用再窝着舔自己毛、对一切新事物都充满无尽好奇、求知欲极强的积极开朗奋发向上勇于探索不知好歹的阳光开朗小崽子!
      因此金鹏会直接向钟离索要。魈又不爽了,怎么能直接向帝君提要求呢?
      钟离的眼睛对这小鬼也很有吸引力,不然也不会由自内心地去黏着钟离。但对于小孩子,更喜欢的是物质方面的东西。
      于是,钟离的神之眼和他的头发就遭殃了。
      金鹏对岩属性神之眼的好奇钟离早在看见他对凝光的神之眼有所向往但碍于不熟不敢开口时便有所注意。直到金鹏与他熟络后,主动提出想看看他的神之眼,钟离也毫不意外,直接将其摘下递给少年。
      神之眼在离开主人时会闪烁一次光芒,这光芒导致钟离的发尾因感受到自身元素力波动而同样闪烁一次以作回应。这下被好奇宝宝小金鹏看见了,喜欢得不得了,揪着钟离的发梢握着钟离刚给他的神之眼大声嚷嚷着:“叔叔头发会发光!好厉害,能不能再表演一遍,我还想看!”
      于是魈回家看见的场景便是钟离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书,而金鹏则是拿着钟离的岩属性神之眼不停把玩,偶尔将神之眼凑近钟离的头发,钟离的发梢就会闪烁一下棕黄色的亮光,再拿开,又闪烁一次。凑近,闪烁,拿开,闪烁,再凑近,再拿开……金鹏得了乐子屡试不爽。站在门口还保持推门动作的魈目瞪口呆,再去看钟离,魈好像从自家先生那看似面无表情,平静如水的脸上,发现了藏在眉头处的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裂痕。
      直到那好奇宝宝双手捧着神之眼,张开血盆大口嗷呜一口咬上那方方正正的神之眼时,一个没收住,用力过猛嗑到了牙。金鹏吃痛连忙松开,顺带狠狠瞪了一眼让他牙疼的罪魁祸首。魈直接崩溃地双手捂脸不愿再看下去,他只觉得自己也开始牙疼了。而同时钟离手里那原本用来打发时间的书,也随即掉在地上被风合住了。
      不敬帝君!!
      要说小孩子白天黏着也就算了,大晚上的连爱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也要霸占可就有点过分了。
      夜半三更,四周寂静无声。钟离与魈沐浴之后终于能够躺在塌上相互依存着缓解一下白日的疲劳。无论是钟离白天照看金鹏或是偶尔有些往生堂的生意,还是魈白日外出清扫妖魔,总之他们二人在太阳高高挂的时候基本上是少有时间打照面的,更别说那恋人之间一点点你侬我侬的小小亲热了。
      但晚上可不一样,金鹏就算再黏着钟离,总不能和他们二人睡在同一张榻上。于是睡前的这点小小时光便成了钟离和魈一天之中为数不多可以亲亲热热的宝贵时间。
      但是我们的粘人精小金鹏可是见缝插针的一把好手,他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个黏着钟离的机会!
      就在钟离和魈他们二人耳鬓厮磨,相互温存之时,小金鹏选手总是会精准把握时机,轻轻敲响房门,迫使那屋门发出清脆的干扰信号。金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全不顾屋内明显慌乱的二人,隔着紧闭的房门以一人在屋难以入睡为由,发出怯懦的请求,询问钟离是否能讲几个睡前故事哄他入睡,白天闲暇时讲的那个异域游侠来璃月探险的故事还没有下文。
      亲到一半被突然打断是什么感觉?!好不容易烘托上去的暧昧氛围被一个少年生生打断,还是小时候的自己!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直接从钟离身上爬起来正要发作,金色的瞳孔满是怒火,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向门口就要下榻。他一只脚都踩到地面了,钟离伸臂又把他拦腰抱回塌上塞进被子里裹好。魈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现状有些尴尬,不便见人。他红着脸将脑袋也埋进被子里,整个人连带着被子团成一团。钟离无奈,只得套上裤子披上外衫前去开门,将金鹏拉回房间给他讲剩下的故事哄他睡觉。
      被团里的魈还在苦着脸生闷气,他的眉头也一直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但其实这也不能全怪金鹏。金鹏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本就放不开,好不容易开了话匣子,和他们慢慢熟络起来,帝君的睡前故事可谓是功不可没。魈记得自他识字以后便极爱读书,化形后家里的书籍被他翻遍,他还会跑到其它族人家里去蹭书。他喜欢故事,一些聊斋,一些神魔事迹,一些游记随笔,或是族内记事,百岁前的他都喜欢得紧。甚至晚睡前他也总是央求父母亲随便取他放在枕前的一本书,为他读几个故事哄他睡觉,基本上连做的梦,都是那些书中的奇异故事。久而久之,这些便成了习惯,直到百岁之后,他再没了书看,也没了亲人为他讲故事听,这些习惯便又被迫消磨殆尽了。
      而帝君寿命长达六千余载,他与山海同寿,与天地并齐。他的见识之广在放眼七国可谓无人企及。这样满腹经纶的人,对于一个还未满百岁,且对知识充满渴求的小娃娃来说,又怎么能轻易放过怎么一个能够安稳听故事的大好机会?
      想必这几日金鹏也早已缠着钟离在闲暇时为他讲了不少故事了。
      如今自己已对故事不再抱有多大兴趣,有想了解的东西自己也会去查阅了解,很少能听到帝君亲口讲的故事。
      不应该!太不应该!
      思来想去魈还是气得牙痒痒。明明动动手指翻翻书就可以知道的东西,非要麻烦帝君去熬着夜给他讲!眼下早已夜深,小孩子应该乖乖入睡才是,听哪门子的故事!自己当年还未百岁时,这个点早已在梦里法力惊人,武功盖世,成为守护一方水土的大侠了!真的是……真的是!
      不敬帝君!!!
      某夜叉大将绝不承认自己幼年时有如此黏人!



      4.
      魈觉得忍耐是有限度的。自己的心思自己最了解不过。魈能够理解金鹏对钟离的依赖来自于他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钟离所带给他的安全感。但是,但是这小孩儿对帝君做出的种种行为都像是强制地要求让钟离给予回应一样,无礼!这样对帝君简直是太无礼了!短短的半个月,魈简直是过了两千年,难熬到出生!
      但是忍耐是有限度的!有的时候魈真的想给这个年幼的自己来一点成年仙人震撼。
      可是每次看见金鹏,魈又无计可施。
      金鹏来这里也半月有余,但他接触到的人寥寥无几,尤其是被钟离带回来之后,每天看见的只有他和钟离。甚至……只有钟离。自己不曾与他有太多接触。
      想到这里,魈面色隐隐显露几分伤感。
      他当然是故意的,而且还是故意让金鹏感觉到自己对他的疏离。
      金鹏是他的过去,他是金鹏的未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可能成为过去的自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记忆刻在岩石上再经过反复打磨,久而久之便会成为习惯,而那习惯,却不是目前过去的他所要具备的。只要过去的自己有一点点改变,都有可能会对未来的自己带来……不可逆转的结果。也许这一点点改变可能会发生连锁反应,小到性格缺陷,大到颠覆历史……
      魈不敢再去多想,他承认自己多少是有些私心的,他不想让以前的自己发生改变后牵扯到未来,也就是现在的时间线。可能在金鹏不久之后的某个重要的时间点,他的一个错误的选择或举动,就会给魈的现状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也许……会让他离开帝君,又或许,会同他的那些同僚一样,早早迎来自己的终局。
      所以魈尽量不去和金鹏多接触,尽量对他冷漠,让他对未来的自己的认知降到最低。这样的话等金鹏回到他以前的那个时间里,对未来的改变也许会很小。
      但转念一想,金鹏到现在都没有要回去的迹象,甚至这边一点方法也寻不到。金鹏真的还能回去吗?
      如果他回不去,那会怎么办……



      5.
      又过半月,金鹏仍旧没有回去,甚至小孩这边已经认识了胡桃并和那位古灵精怪的少女愈发熟稔,但魈这边仍是一筹莫展。
      这日晌午,魈在望舒客栈暂时休憩。周边魔物动荡,上午虽清缴过一次,但凭着魈千百年来除魔扫秽的经验来看,不多时还会再有魔物出现,于是他干脆回了望舒客栈,时时监察待命。
      正闭目养神间,魈听到了楼下熟悉的交谈声,由远及近,直直奔向他所在的客栈顶楼。
      “空!待会儿我一定要吃金丝虾球,在须弥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一趟璃月,我一定要吃!”
      “好好好,等事情忙完我请你吃个够。”
      “好耶!那我还想吃腌笃鲜、黄金蟹、还有……”
      是空和派蒙。
      魈眼睛眯开一道缝隙探向楼梯口,果不其然随着派蒙如数家珍般报着菜名,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了魈的面前,鼻尖微动,魈嗅到了杏仁豆腐的味道。
      “魈,原来你在啊!”派蒙没想到今日能这么顺利见到仙人,甚至都不用空再隔空喊人了。
      “找我何事?”魈身形一闪,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两人面前,接过空递来的杏仁豆腐慢慢吃了起来。
      “呜哇,魈果然还是最喜欢杏仁豆腐呢。”派蒙看着魈丝毫不客气的样子,两手攥紧,两只小脚也在空中胡乱蹬着。
      魈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一方面他嘴里还嚼着菜品没办法回答,另一方面,他才不要说自己中午刚吃过一份言笑端上来的杏仁豆腐呢。
      空也不拖沓,只接开门见山询问魈:“我们来是想问问,璃月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魈嚼豆腐的嘴闻言停下,一脸疑惑看着空。“奇怪的事情?何事才算奇怪?”
      “呃……”空被魈的反问回顶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挑挑拣拣像是在隐瞒什么,又有些犹豫,嘟囔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比如你最近是否记忆有损,或者璃月周围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变,又或者……出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魈闻言直接将盘子搁下,神色一凛,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就连声音也不觉多了几分警惕:“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这么问?”
      派蒙被魈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连忙躲到空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看着气场完全降到冰点的夜叉。
      “要不……要不和他说了吧……”派蒙在空耳边小声说道,“再不解释感觉魈下一秒就要拿咱们两个祭天。”
      空扶额,摆手让魈放松下来,这才解释道:“是须弥那边……”
      空咽了咽嗓子,看着渐渐放松的魈他终于缓了一口气。
      “一个月前,草神突然感知到世界树某个连接璃月地区的根须遭到外部恶意破坏,导致世界树波动剧烈,根须周围出现了一个巨大空洞。”
      “但因为没有找到根本原因,纳西妲不能贸然填补空洞。她猜测这是其他纬度的世界树受破坏,殃及了整体世界树,导致我们这个纬度受到波及。空洞位于世界树管理的璃月板块,我们便是帮助草神……调查世界树振荡是否影响到璃月,并且,寻找原因的。”
      魈闻言,垂头陷入沉思,喃喃道:“原来……原来如此。”
      空见魈不搭话,正想放弃询问跟魈告别时,魈突然抬头,面露难色。
      “我不好说,你们去找帝君吧,他会给你们答复。”魈扭头朝孤云阁的方向望去,面色又凝重几分,“按说我应带你们同见帝君,但眼下我还有要务在身,有所不便。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帝君今日应在往生堂,若不在,问胡桃便是。”
      魈不再言语,看了一眼吃剩下的半盘杏仁豆腐,略作犹豫,却还是立刻离开了天台。
      空得了仙人提点,也不含糊,连忙拉着还在谴责魈浪费粮食的派蒙下楼,往璃月港方向跑。
      这边金鹏正在往生堂的院子里拿着钟离给他准备的铁枪练习,胡桃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小少年。她的手捏着茶壶壶盖盖了又掀,掀了又盖,无聊到极致。突然她好像想到什么,坐起身来戳了戳旁边安静看书的钟离,一脸兴奋地出声询问:“钟离,你到底是不是仙人啊……”
      钟离闻言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笑着回问:“堂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胡桃撑着脸,指指金鹏,又指指钟离,眼中多了几分愉悦,语气也含了些许调笑:“本堂主也是冥思苦想好久才得出的结论。你看,你不仅悉知仙家各项规矩,操办得了仙家仪典,还能和山上的仙人们聊天,甚至!”少女顿了顿,眯起那双不怀好意的梅花眼笑着强调,“你还和仙人处对象!现在就连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降魔大圣也对你十分亲近,正常人谁能做到这个!”
      钟离笑了,他抿了口茶淡淡道:“钟某只是有些仙缘在身罢了。算不得什么仙人。”
      “承蒙魈上仙不嫌弃,愿陪我这一介凡人共度余生。或许是钟某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才引得这些仙缘。”
      眼看自己的问题被这老油条运用满级四两拨千斤之术含糊过去,胡桃碰了壁也懒得再去追问。罢了罢了,转念一想,管他什么凡人仙人,左右钟离也是她往生堂的客卿,这神鬼仙缘往生堂自身也有,有了钟离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使得往生堂的业务更容易开展。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想想怎么寻找往生堂的新商机。
      就在俩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时,金鹏的枪法练习到了收尾阶段。
      只听“砰”的一声,往生堂院落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门板撞到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还未看清来人,金鹏那本要一挽枪花落势收起的长枪被他本能地手腕一转直接扔了出去。
      空和派蒙顺着仪倌指引来到往生堂紧闭的院门前,空正要敲门,后面的派蒙却飞得着急没刹住闸,把空撞了一个趔趄,空伸手一推直接把门撞开了。他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阵劲风扫过,旁边的门板擦着空的脸被钉上一柄长枪。
      空看见了掷枪之人,原本警惕的眼睛立马瞪大,整个人都惊呆了。
      派蒙也刚缓过劲来,揉着脑袋看向院内。待她看清中央保持投掷动作的人时,吃惊地开口:
      “魈?!”



      6.
      这大概是金鹏这几天最老实的时候。因为一下子来了两个陌生人,还差点被他爆了头,某夜叉少年有些心虚。尤其是在后脚魈赶到的时候,派蒙还在平复自己刚刚受惊的心情,致使金鹏的这种心虚和愧疚达到了顶点。
      胡桃在空来之后被仪倌叫走了,说是有业务需要她亲自去看看。少女路过金鹏还拍拍少年的肩膀,狠狠夸赞道:“气势不错嘛,可惜就是准头差了点。不过没事,慢慢来嘛!”金鹏脸更红了。
      人齐后,空将事情向钟离又叙述了一遍。
      “总之,按照纳西妲所说,世界树空洞的方位指示在璃月这边,我们需要向她提供这里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常。或许……”
      空将目光锁定在某人身上,派蒙、钟离和魈也同样……
      好像这个异常,有点明显。
      金鹏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喝了口茶水,自顾自缓解一下紧张。
      “论起异常,眼下金鹏的到来确实算得一个。”钟离伸手揉了揉小孩儿蓬软的头发,继续说道,“你方才说,世界树是遭到了外部的恶意破坏?”
      空点点头,表示肯定。
      钟离见状双手抱臂,神色也是少年的严肃了些。“如今世界树遭受污染我有所耳闻。草神守望世界树本就不易,如今局势危急,加之树有痢疾,最是脆弱之时。不过,在我印象里,即便是世界树最繁茂的时期,想要破坏树体或是根须,也有办法。即是破坏,那也不可排除有心之人故意为之。”钟离慢条斯理地分析着,“若是那破损处出现在璃月这边,我猜那破坏地点应当就在璃月。”
      空点点头,表示赞同。
      “也就是说……”魈敛眸思索着什么。
      “是有人在璃月破坏了世界树,然后波及到了不同的时空纬度。”空眼眸一亮,给予了自己的结论。
      钟离不语,他只是笑笑,抿了一口茶水。
      魈也没有说话,他看了看钟离,看了看空和派蒙,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金鹏身上。
      而金鹏则整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钟离,将震惊二字活生生刻在脸上。他小脸煞白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派蒙飞过去伸手在金鹏眼前晃了晃,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少年猛的站起。金鹏转身跑进屋子,又将房门牢牢关上。这一幕看得众人也有些意想不到。
      钟离摇摇头,道:“空,你和派蒙先去休息吧,从须弥一路过来也多有疲乏。这件事你可以直接按你的想法告诉小吉祥草王,同时我们也需通过草神知晓更多细节。嗯……比如空洞出现的位置能否具体锁定何时或者何地。”
      空是个聪明人,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他点点头,朝钟离和魈告别后,便拉着仍在云里雾里的派蒙离开了。
      “帝君,金鹏他……”魈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不觉多了几分担忧。但碍于自己身份,他又不好多做询问。
      “无碍,他自己想通了便好。你心里其实也有想法,不是么?”钟离拉过魈的手,顺势将少年搂进怀里。魈没有反抗,顺从地回抱钟离,将整个脸都埋在帝君那宽大的肩膀上,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钟离见爱人陷入沉思,被他的这股子认真劲逗笑了。他忍不住低头在魈的脸上轻啄一口,引得爱人惊慌回神,甚至脸颊还染了几分羞涩的红晕。
      “帝……帝君!”
      “不必多想,魈,一切都还未有定数。”说罢,钟离抱着魈起身,朝往生堂门口走去。
      “现下,就劳烦魈仙人陪我外出走走吧。”



      7.
      “金鹏,生辰快乐!”
      “金鹏,又大了一岁啊,哈哈哈哈!”
      “金鹏,过了百岁可就不是小孩子喽!”
      ……
      “金鹏,闭眼,别看这边!”
      “听话,金鹏,待在里面,再也不要回来!”
      “金鹏……不管你去了哪里,不要想着回来,保护好自己,安安稳稳长大!”
      ……
      爹……娘……
      不……不要……
      我不要走,我要留下来……
      “不要!!!”
      伴随着少年的一声大叫,他惊坐而起。金鹏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脑海还在不断重复方才梦里的片段。
      红色的天空,红色的草地,红色的……族人们……
      他的周身被一圈圈光芒笼罩,他的族人用尽法力将他与他们分隔开来。
      自己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耳边却又不停回响着父母临别时的话语。
      “不要回来!”
      惊醒的金鹏此刻心乱如麻,黑黢黢的夜里他双手抱膝,极力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角落里。他的眼睛虽睁着,却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视线全部被脑海中不断重复的红色画面占据。耳朵也是,周遭的嘈杂让他感到无助又害怕。他听见了父母急切的嘱托,听见了族人口中不断重复的咒语,听见了自己……声嘶力竭的哭喊。
      走吧,金鹏。我们送你离开这里。只要你还活着,我们金翅鸟一族就没有断绝。
      走吧,金鹏。好好的活下去。等你长大成人,你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
      走吧,金鹏。离开这里,不要回来。
      夜深人静,那些离开家前的回忆布满了金鹏的脑海。
      那天本该是自己的百岁生日宴。金翅鸟一族的人都来为他庆生。
      身为一族之长的父亲亲自验收了他对于夜叉法力运用的成果,在众人的喝彩声与父亲赞许的眼神中,小小的金鹏一脸骄傲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夜叉。
      但就在他们载歌载舞欢庆之时,一位自称梦之魔神的女人破坏了这欢快的氛围。她用利爪将没有防备的族人残忍杀害,或是用魔神神力控制族人们自相残杀。
      一时间族中大乱,那一副副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变得狰狞。夜叉虽晓勇善战但也清楚夜叉不敌魔神,还未被控制的夜叉连忙撤退,匆忙之中金翅鸟一族只逃出十几人。
      眼看梦之魔神就要追上,身为族长的金鹏父亲自知金翅鸟一族今日凶多吉少。为保金翅鸟血脉能有留存,众人商议,决定将金翅鸟一族血脉最为优等的金鹏用夜叉秘法传送离开。
      梦之魔神追上之时,秘法吟诵刚刚完成。金鹏被族人用法力撑起的光罩包拢,他无助地捶打那结实的罩子,却只能在哭喊之中眼睁睁看着为了秘法完成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族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
      最后,他听见了母亲对他嘱托,看着母亲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光芒将他包裹,他没了意识,醒来则是处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金鹏感觉自己好像永远失去了什么。
      自己还没有做好和家人分别,就被传送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红墙绿瓦,高屋建瓴,这些环境对于一个刚刚劫后余生的小孩儿来讲太过于玄幻。
      他想回去,他想回去救他的族人,想知道那魔神对他的族人都做了什么。但他手无寸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周围的一切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他又害怕回去,他隐隐觉得族人凶多吉少,视线模糊前的景象历历在目,父母的呐喊也仍在他耳边萦绕,震得他脑子嗡嗡响,变成了一坨浆糊。他只能迷茫地走在这陌生的土地上,但不知道该走向那里。
      直到他浑浑噩噩地被人看到,浑浑噩噩地被带到一位大姐姐面前,浑浑噩噩地被人当作某位仙人进行梳洗了一番,穿上了精美的衣服,又浑浑噩噩地跟着一位先生离开。最后,他清醒在看见那副与自己十分相似,只是比自己更加成熟的脸上。
      是一张,他长大以后的脸。
      是他未来的样子。
      那一瞬间,金鹏好像明白了父母族人所用在他身上的秘法的功效。
      他来到了未来,他还活着。
      未来的自己说他叫魈,金鹏是他以前的名字。金鹏虽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但他明白这位“金鹏”肯定也曾经历过自己所经历的那些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金鹏唯一敢相信的只有魈。他很想上前问个究竟,但是魈总是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明里暗里一次又一次拒绝着他的亲近,导致他每次鼓起向他询问的勇气后,又马上卸了下去。
      于是钟离便成了金鹏和魈两人之间沟通的桥梁。
      早在见面时,金鹏便对这位热心百姓颇有好感。在知晓钟离与魈熟识甚至两人住在一起,金鹏便知道,起码钟离是个好人。这让本来在为未来堪忧的少年稍稍多了几分慰藉。
      可是就算知晓钟离和魈都是可以值得托付信赖之人,金鹏始终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不要想办法回家。
      一方是安逸地生活下去,另一方,是回到那个生死未卜的地方。
      直到今天空和派蒙的到来。
      他们二人来带的消息无疑是将金鹏的秘密开诚布公,完全撕下了金鹏这几日围在身上伪装成意外的遮羞布。
      一切都完了……
      金鹏还陷在决定去留的思想苦战之中,而金鹏屋外,一位少年模样的仙人将作势推门的手放下。一声叹气被他活活咽进肚子里,最后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8.
      这夜钟离有工作,所以把金鹏送回来后便回了往生堂没有回来。魈半夜降魔回来,听见金鹏房间有动静便连忙过去,却在开门时犹豫了。
      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金鹏。以何种立场,何种态度。
      魈躺在今夜只有他一人的塌上,看着天花板,想着白天时旅行者带来的情报。
      他原本就猜测,金鹏的到来不是偶然。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魈便从小孩儿的脸上看到了不同于自己当时见到他的震惊。金鹏的表情感觉更像是理解某事后的惊讶,这让魈对金鹏到来的目的与动机产生怀疑。
      他时时刻刻提防着,但是这几日下来,金鹏与他记忆中的小时候别无二致。开朗活泼,喜欢黏人,甚至……还是那样天真,容易相信他人,在这里早早地被帝君捕获。
      魈叹气,若不是因为这傻傻的天真,自己百岁那天也不会……
      记忆中有关那天的部分至今魈仍记得一清二楚。梦之魔神追上来之前,族人说要对他使用秘法让他活下去。光环笼罩之时,父母曾告诉他不要回来。
      但是……但是……
      自己当时太过害怕,心神不稳,不成想法力突然不受控制地暴起,强大的威压硬是将光罩从内部破坏。光罩碎裂的瞬间,紫光一闪。他看见自己的父亲口吐鲜血,将长枪捅进母亲的胸口。而后面,一位窈窕的女性露出阴狠的笑容,垂眸看着眼前她一手造就的惨状。
      她将目光转向绝望的魈,笑得更加狂妄。
      “你的族人叫你走你都不走,真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呢。”
      “但是……我最喜欢的就是,把不听话的孩子驯服了。”
      至此,他虽跪坐在族人的尸体上活了下来,却再没了自由。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正是因为自己的天真与任性,才让梦之魔神看见失控的自己时有机可乘。
      而当时的那个秘法,在此后的几千年时光中,魈回到夜叉族后得到验证。
      那是金鹏鸟一支特有的秘法,据说能将人传送到其它地方。
      是了……传送。
      魈一早就想过金鹏是不是通过这个秘法过来的,但是按照金鹏的说辞,他百岁的生日还没过。而且自己当年秘法被自己打断没有逃掉,所以魈将这个想法舍弃了。
      但是细细揣摩起来的话,少年在看见自己时的表情,以及今日自从旅行者他们来到后就一直不在状态的表现来看……
      有问题。
      魈叹气,起身下了榻。
      还是去看看吧,当年自己没有跑掉,如今金鹏无论是过没过百岁,他终究要经历这些。
      魈承认自己对金鹏做不到真正的疏远,原先有钟离为他挡着,现在钟离不在,小孩儿今天心情也不好,这让魈心里一直惦记着。
      现在可以的话……对现状不会有什么改变的话……去看看吧。
      魈轻声推开房门,看见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魈走近,发现那小孩儿竟然靠着墙坐着睡着了。他的眼角挂着泪珠,脸颊上还有半干的泪痕。他睡梦中皱着眉头,一张小脸看上去苦哈哈的。
      魈伸手将他抱起,然后放平在塌上,好让他躺着睡得安稳些。
      左右睡不着,魈干脆在金鹏榻边坐下,看着这位哭着陷入睡梦的少年。
      哭过了……心里是藏着什么事吗?
      魈眼神复杂地伸手将少年眼角挂着的泪滴揩去,这本是轻柔的动作却将少年弄得睁开了眼睛。
      金鹏迷迷糊糊地看着魈,发出一声酣睡的嘤咛。他反应过来后立马惊醒,一脸惊恐地看着魈。
      “抱歉,弄醒你了。”魈感叹少年睡得也不安稳,自己将他抱放在塌上,那么大的动机没弄醒他,这样小小的擦个眼泪倒是给人家搞醒了。
      金鹏疯狂摇头,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过后的鼻音:“没事没事,魈……魈哥哥。你……您怎么来了?”
      魈闻言皱眉,他有些不悦地开口:“你我是同一人,直接叫我魈便是。”顶着一张自己的脸,一开口就叫他哥哥,魈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我来看看你,感觉你心里有事压着。”面对小时候的自己,魈说话也直接,“哭过了?”
      金鹏被这好不避讳的直球问得头懵,他看着魈黑夜中闪着金黄的眼睛,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金鹏咽了口唾沫,信任的摆锤在心中不停摇摆。金鹏坐起来,面对着魈,他的手指因为内心的踌躇而无意识地绞紧被子。
      金鹏点点头,不敢说话。
      魈看着金鹏怯懦的样子脸色发黑,他嫌弃地“啧”了一声。金鹏闻声把头埋得更低了。
      怯懦弱小,不堪一击。这是魈现在对于金鹏的评价。但这怎么能说给金鹏听呢?为了缓解一下现在这个他一手造成的紧张氛围,魈干咳一声,问道:“你很怕我?”
      金鹏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眼底的惊慌将他的内心暴露,他连忙解释:“不……不怕的。”
      “是我没与您说过话,有些……有些紧张。”
      倒是个老实的孩子。
      “其实……我一直想和您说话。”金鹏咬着嘴唇,满脸委屈,“但是感觉,您好像不喜欢我……”
      魈被金鹏的误解有点噎到了。他承认他有时候有些嫌弃这个孩子,嫌他不够成熟,嫌他老是耍皮黏着钟离,但是绝没有到不喜欢,讨厌他的地步,他只是……
      “没有不喜欢,你很好。”魈敛眸,原本抱臂的手也放了下来,“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这不是你的错。”
      小孩子很好哄的,就算是因为自己某些事情而情绪低落的金鹏,在听见魈对他这几日长久的疑问有了一个很简短的回答后,他的眼睛也还是瞬间亮了起来,金灿灿的讨人喜欢。他眼角还夹着泪,却从被窝里爬起来,伸手倒进魈的怀里。魈被金鹏这一下给吓到了,怕他从塌上滚下去,赶紧收臂抱紧小孩儿,对金鹏的这样举动明显不知所措起来。
      “就这样面对就可以!魈,多陪我说说话好不好?我想和你说话好久了!”小孩儿的声音不似原先那么低哑,那股孩童特有的欢快劲儿在被魈稍微哄了一下就又出现在金鹏身上,“魈,陪我说说话吧。”
      怀中的少年双臂紧紧围着魈劲瘦的腰,脑袋顶在魈的胸口,抬起头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那种炽热的渴望,像极了向大人讨要糖果的孩童,上扬着嘴角,眼睛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光芒。
      魈抬手揉了揉金鹏的后脑勺,本能拒绝的话语呛在口中怎么都不忍心说出来。那份希望太过炽热,让魈狠不下心去疏远。果然只要松开闸门,洪水就会冲破防线,在名为容忍的河道中肆意泛滥。
      “好……”魈勉强开了口,答应了小孩的请求。
      听到了希望的回答,金鹏连忙起身往榻内爬了爬,拍拍自己身旁为魈腾出来的地方,示意魈也上来。
      既然答应了,魈也断没有食言的道理。他看着少年邀请的动作,终是叹了口气,然后脱鞋上榻、躺下,一气呵成。金鹏也顺势躺进魈怀中,枕着魈垂在身侧的胳膊,埋头汲取着魈身上让他心安的气息。魈拉过将被子为二人盖上,随后隔着被子将手臂搭在金鹏腰上,把他圈在自己怀里。
      “魈,你是不是和我一样,父母都不在了……”
      金鹏甫一开口,魈的心便猛地一颤,果然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个可能性发生了。魈再三回忆,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金鹏方才说的话,才开口回应怀中的金鹏。
      “你百岁了。”魈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金鹏登时鼻头一酸,眼泪像小泉一样从眼角流出,滑在了魈的胳膊上。
      “对不起……”金鹏那的声音明显带上了颤抖的哭腔,在黑夜里揪着魈的心,“我不是故意要骗你们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魈收臂将少年拥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听少年哭着将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从他的生日宴,到梦之魔神的侵袭,再到自己被族人用秘法送来这里。
      小小的金鹏在一天之内走过了人生的大喜与大悲,被迫离开他熟悉的地方,没有丝毫准备地开始流浪。
      无助,弱小,害怕。他也不过是个刚刚百岁的仙兽,尚且会幻化人形没几年,却被强行要求独自长大。
      “我……我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金鹏将脑袋搭在魈脖颈下,将自己全身蜷缩在魈的怀里去汲取温暖,“我想回家,但是我可能没有家了。父亲母亲他们都……”
      金鹏的叙述让魈也不免感怀过去,他们有着同样的遭遇,却因为一念之差做出了不同的选择。自己被留在过去,金鹏被送往未来。
      这就是改变吗……
      如果金鹏回去,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金鹏不回去,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无事。”魈将下颌搭在金鹏头顶,出声安慰,“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帮你。这里会是你的家。”
      金鹏闻言,伸手回抱住魈,任由魈的手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是那些泪水在听到魈的回答后不争气地一波接一波往外赶,麻烦了魈反反复复擦许多次。最后,金鹏轻轻说了声:“谢谢,你和钟叔叔。”
      这是继钟离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二次有人告诉他,这是他的家。流浪的孩童在异乡能够遇到被称作“家人”与“家”的存在并不容易,他像只快要渴死的鱼,终于被钟离和魈捧起,放进了鱼缸里。
      好歹有个停留的地方……
      次日钟离早晨回来,见自己塌上没有熟悉的爱人。他又转身推开金鹏房门时,看见自家爱人抱着与他外貌相似的少年安稳睡着,钟离的眼睛不免平添了几分岁月静好般的柔和。



      9.
      魈这边以金鹏为突破口知晓了真相,那么对于纳西妲那边事情就好办多了。
      在等候纳西妲消息的时日里,无事一身轻的金鹏在魈面前可谓是放下了一切脸面和伪装,变得更加为所欲为了。
      是的!没有看错!
      为所欲为!
      尤其是胡桃在的时候!
      比如魈在往生堂的院子里保养和璞鸢,看着面前同样在院子里的金鹏和胡桃一起来来回回上蹿下跳除了魈坐的石凳和放茶具用的石桌外,把院子里的摆设糟蹋了个遍只是为了抓一只蜥蜴。
      又或者金鹏跟着胡桃跑到大街上到处为往生堂推销那离谱得要命的业务。然后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以及胡桃的教唆,俩人跑到不卜庐门口拓展业务的同时还差点把七七那个胡桃肖想已久的僵尸姑娘搞进麻袋里。
      抓捕七七时,小姑娘为了逃出魔爪直接爬上房顶,金鹏二话不说,提枪“突突”两下跳上去追僵尸,打斗过程中还把不卜庐的房顶给掀了。
      最后还是白术及时出来接住信仰之跃无果从而从屋顶掉下来的七七,胡桃见玩脱了又连忙把金鹏拦下。
      白术瞧见闹事这小孩儿样貌像极了海灯节时遇见的降魔大圣,不好多说什么。正想摆摆手放他们走,自己吃了这个哑巴亏时,大片瓦砾从屋顶砸下来,在他们几人还有一僵尸面前碎成一堆渣渣,不卜庐的葫芦就此被剃了平头。
      胡桃自知理亏,差人去往生堂叫了钟离过来。
      自己惹了事,怎好意思让帝君买单?魈觉得丢人,陪着钟离一同前去不卜庐拿钱赎人,他只觉得自己现在一个脑子两个大。
      好烦!见到金鹏一定把他揪过来打一顿。
      印象里自己小时候没有这么顽劣吧?当年爹娘看到自己这样也会这么烦吗?
      赔了不卜庐的修缮费,钟离半路上说是找萍姥姥有事,便折道去了玉京台。胡桃和金鹏跟在魈身后往回走,俩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又不知道在小声密谋些什么。手里好像也在鼓捣着怎么东西。魈听见动静偏头狠狠睨了他俩一眼,俩人马上背着手装鹌鹑安静下来。
      最终魈还是没忍心真的动手打金鹏。
      钟离回到往生堂,看见金鹏和胡桃齐齐站在大门口保持持枪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极了平时驻守站岗的千岩军。他路过时发觉俩人的身体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站了几个时辰。魈就坐在院子里喝茶冷眼看着他们,钟离心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魈教训胡桃和金鹏。
      “几个时辰了?”钟离收到了来自胡桃和金鹏求救的眼神在魈身边坐下,询问道。
      “从不卜庐一回来就这样,约莫两个时辰。”魈为钟离斟了一杯茶水回道。
      钟离闻言有些吃惊:“我竟与阿萍聊了如此之久。”
      魈不语,钟离便轻笑着:“他们也知道错了,取了法术吧。”
      魈见状看了一眼钟离,眼神有些别扭,但还是乖乖听话。他抬手一捏,门口那俩人便立即卸力软倒在地上。
      笑话,金鹏暂且不论,对于胡桃,魈平日里拿她没辙。一来胡桃性子太过跳脱,有理没理都能找些个借口说得头头是道,让魈拿不住她话头把柄。二来胡桃是个凡人,身为追随岩神左右的仙人本就立誓不能对凡人动手,魈拿胡桃更是没有办法。
      但今天不同,站在仙人的角度上,胡桃这是属于教唆懵懂未成年仙人破坏璃月秩序,损坏他人财产,理亏得不得了。胡桃没有法子反驳,魈也能站在仙人角度给这小妮子一点小小的仙人惩罚。
      至于金鹏……罢了,对于小时候的自己,直接教训就是,左右他是个帮手,也洗脱不了罪名。
      “可知错了?”魈冷声问道。胡桃和金鹏连连点头,连话都不敢怼一句。
      直到金鹏在地上滚了几下艰难地爬起来,颤着腿走到魈面前掏掏自己的口袋,拿出了一个勉强能看得出蝴蝶样式的梧桐树叶蝴蝶递给魈,明显是在讨好他时……
      钟离忍不住直接笑出声来。
      魈不禁扶额,看着那皱巴巴还飞不起来的叶蝴蝶,一看就是那小仙法修炼不到家,他不禁感叹,这种糟心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个头。
      但其实就算不刻意去想,事情也终有要解决的那天。
      空敲响院门的时候,魈刚指导金鹏训练完毕。金鹏将长枪放好,小跑着过去为来人开门。
      空将纳西妲的想法尽数托出,直言空洞应当是以前夜叉族人使用秘法却由于梦之魔神的干扰导致秘法效果出了故障,让这法术从远距离传送变成了跨时空传送。
      按照魈提供的法术记载来看,这秘法能够运作的原理本身就是通过刺激世界树来实现空间跳跃。金鹏当时因为梦之魔神的神力干扰,严重刺激世界树,对其根茎造成破坏,从而产生时间跨越的附加效果,致使金鹏来到了这里。
      钟离又问纳西妲是否有解决之法,空点点头,说出了草神的看法。
      因为这法术依靠世界树完成,所以不具有自动回溯的能力,只能完成单次传送。
      金鹏若是想要留下,自然可以,不会对现状有所改变,纳西妲只要把空洞用草之神特有的手法常规填补即可。一旦填补完成,金鹏便再也不能回去了。
      金鹏若是想要离开,则需要在璃月地界借助纳西妲之手再次刺激世界树,利用空洞将金鹏传送回去。回去之后世界树会将时间自动修正,空洞填补。同时世界树也会对多余的记忆进行回收,也就是这说,这里所有见过金鹏的生物都会失去关于金鹏的记忆,而返回原时间线的金鹏也会丢失所有有关这里的记忆,以免造成时空错乱,引起记忆紊流。
      说到这里,空顿了一下,眼睛多了几分犹豫。
      “所以,纳西妲说,机会只有一次,希望金鹏能够好好考虑一番,她会等你想通的那天。只不过空洞会持续磨损世界树,时间不宜拖得太长。”
      话毕,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派蒙左瞧瞧钟离,钟离拧着眉头,右看看魈,魈若有所思,再打量金鹏,金鹏直接垂下头一言不发。
      最后金鹏还是起身朝空说了谢谢,跑到架子上将长枪取下继续练起枪来。
      钟离见状摇头,朝空笑道:“看来也只能遵从金鹏的意愿了。他愿意走,我与魈便带他去见草神,他愿意留下来,这里便是他的家。”
      空点头表示赞同,毕竟还是要当事人选择才是最好的结果。
      话已带到,空也不再多停留,只是和钟离说,这几日无事的话他们会在璃月停留,金鹏想好了直接找他便是。
      钟离道了谢,起身送旅行者和派蒙离开。
      回来的时候金鹏还在院子里,而魈却不知所踪。钟离看着桌上放凉的茶水,叹气一声,便又坐回位置上,拿起了书看。



      10.
      魈心里烦得很。
      于是荻花洲的魔物遭了殃。
      淮安趴在望舒客栈的栏杆上眺望在远处单方面虐杀某只倒霉岩盔丘丘王的魈,那暴戾的手段让他心有余悸地咂咂嘴,回头朝他的亲亲老婆菲尔戈黛特问道:“那位小爷今日是怎么了?那群魔物惨叫的声音搁老远在咱们这儿都能听见。”菲尔戈黛特还在柜台上记账,听见淮安这样问也只是微笑着抬头看了看远处,也不知道看没看见魈,便笑道:“大概是……心情不好吧。”
      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
      魈的手握紧和璞鸢,一个风轮两立将那只没了岩铠的丘丘王成功刺穿。落势起身,一挽枪花,魔物的血液被劲风从枪身上扫去,魈重重地呼了一口浊气出来。
      他满脑子都是金鹏的去留问题,除魔也难让他静下心来。
      魈打心底里并不想让金鹏离开。
      离开了这里,就意味着他要回到原来的时间,遭受他幼年时无尽的痛苦。他会最终变得和自己一样,没有自由,满身罪孽,除了杀戮以外一无是处。魈不愿意金鹏重蹈覆辙,毕竟他是过来人,若是可以选择的话,那样惨痛的经历他不想再来第二遍。
      他与金鹏的父母不在了,也就是说目前这世上与金鹏最亲的人便是他。魈自然有责任保护金鹏,有责任让金鹏无忧无虑的长大。
      只要他不回去,现状也不会改变,那么魈就有能力保护金鹏,不说保护他一生,起码到他成年是可以的。这样金鹏就不用再受他受过的苦,千年前那些不好回忆便也不会在金鹏的记忆里扎根,影响他的一生。
      只要他不回去……也能满足魈的一个私心。
      那就是钟离。
      想到这里,魈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垂眸细细查看手中帝君赐予他的和璞鸢今日有无磨损。他掏出安放在口袋中的布巾,沾了些碧水河的流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起这陪伴他多年的神兵。
      金鹏留下的话,等到日后自己压制不住业障,了却此身之后,他与帝君,还能做个伴。这样……帝君日后也不会太过孤单,自己走得也能安心些。
      他捏着布巾的手微颤着,极力想要将和璞鸢的沟沟角角都顾及到。
      帝君已然退位,金鹏不需与岩神再签立守护璃月的契约。但是魈希望金鹏能够继承他的意志,念及帝君为璃月所做的一切,即便没有那一纸契约在身,也能将长枪拿起,在璃月有难之时,就算只有他一人也能死守阵线。同时他也希望金鹏能够在日后……
      代替他保护钟离。
      他知道自己能有这些想法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自私。若是可以,他当然也想日后与他的先生相守千年万年。但他与钟离终究不一样,他的身体如今破败不堪,心思稍有不稳就会受到业障侵蚀,疼得他连骨头都在颤抖,疼得他的精神一度濒临崩溃的边缘。
      可他才两千余岁啊!
      两千年,对于璃月来说,只是魔神战争结束后短暂的历史变迁;对于钟离来说,只是他目前三分之一的人生;对于普通仙人来说,只是他们从幼年到壮年进行蜕变的时期。
      但对于魈而言,这可能是他的全部。
      他的一切记忆,一切情感,一切对未来的奢求全部存在了他这在仙人看来短短两千年多年的时光中。按照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不知道自己又还有几个两千年?他虽有不甘,但对于帝君也只能勉强压制业障的现实来说,他又无可奈何。
      明明,他好不容易才追赶上的帝君,获得了帝君的回眸与温柔,能够与他相守……明明他余生的美好生活才刚踏入正轨……
      金鹏不一样,金鹏的人生刚开始。魈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这个将自己身为过来人对年幼自己的未来之路进行光明引导、将自己身为夜叉的职责继承下去、将自己身为帝君爱人的情意延续下去的机会,于公于私,魈着实不愿金鹏回去。
      可是……这样真的对吗?
      把他守在身边好好保护,这样真的对吗?
      魈抬头看见天边落日洒下余晖,山边慢慢泛起了那片艳红。他叹气起身,将和璞鸢收起,布帕放好,收拾了下心情,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11.
      钟离觉得魈有事瞒着他。
      方才在饭间他心思明显杂乱,一顿饭吃得极少不说,就连他平日里爱吃的杏仁豆腐也只是小尝几口草草了事。
      金鹏在他对面吃得正欢,魈一搁筷子将空碗放下,说了一声“饱了”,便离开了饭桌。
      金鹏从碗里抬头,舔掉自己嘴角的米粒,看看走远的魈,又疑惑地看了看钟离。
      “魈怎么了?”
      “许是今日降魔有些魔物太过狡猾惹他不快了,没事,你吃便是。”钟离随口乱编了一个借口将小孩儿糊弄过去。小孩也没多问,只是哦了一声,便又埋头继续干饭。
      钟离的目光也变得深邃,手指在他的扳指上来回摩挲,揣摩着爱人的心思。
      “钟叔叔。”钟离的思绪被停下扒饭的少年打断,他将视线转回少年身上。“你说……我应该回去吗?”少年将饭咽下,把困扰了自己许多天的问题摆出来询问他觉得最博学的人,想寻求钟离的帮助。
      钟离修长的手指还捻着他的扳指,眉眼却先弯起反问道:“哦?很纠结吗?”
      “嗯……”金鹏被钟离的眯眯眼笑容搞得不好意思,低下视线挠挠头开口,“父母临别时嘱托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去,自己修为不够,就算回去了,父母也不会再回来。钟叔叔,我已经没有家了。”
      金鹏的视线越发落寞,他将碗放好,继续道:“可是留在这里,我却静不下心来。我满心想着那边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我还有没有剩余的族人,那位魔神究竟是怎么将我族人残害……”
      “我想回去报仇。可是我枪法不精,修为不高,根本无法与之抗衡……留在这里,也总是给你们添麻烦,惹你和魈生气。”小孩儿的声音越发低沉,他的情绪也变得悲伤。
      钟离见状,抬手在金鹏头顶揉了揉,他温声安慰着:“我与魈都未曾这样觉得。你选择离开,我们支持,你选择留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浮萍随流水而动,众生依缘分而识。即便离开,彼此忘却,但在未来的某日,我们也终会相遇相知。若是留下,如今太平,自不会让你孤身一人,我与魈均会保你无忧,你也无需挂怀。听父母命,尽子女事,也算是了却夙愿,让他们安心。”
      金鹏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钟离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谢谢钟叔叔……”
      同时,金鹏没注意到的是,不远的厢房内一道人影闪过,将屋内原本亮着的顶灯关上了。
      金鹏主动请缨提出收拾碗筷并清洗,将钟离推出门去让他去找魈。
      “魈心情不好,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最好还是去找找吧……若是找到了就哄哄,说不定就好了。”
      “哦?为什么是我去?”钟离笑着帮少年分担了一些餐具,两人一起往厨房走去。
      “嗯……感觉您和魈……就像是我父亲母亲,晚上都在一张塌上睡,闲暇的时候也总待在一起。母亲心情不好时,父亲就会去哄她,母亲就会开心了。”
      “魈和我一样,都是母亲的孩子,应该……哄哄也有用的吧……”
      钟离被金鹏逗乐了,帮他把东西都放进水槽中,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便去哄哄,看看你父亲的法子有没有效果。”
      钟离进屋时,屋子漆黑一片。他摸索着要去打开顶灯时,一道闷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帝君,别开灯……”
      钟离闻声走进屋内,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看清了缩在塌上的人。
      他的爱人将自己包裹在被子里,整个人都恹恹的,没精神一般。
      “怎了?可是病了难受?”钟离坐在榻边,俯身将手探上爱人的额头。
      魈摇摇头,将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握住钟离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边。他的那双金眸此刻没有什么光泽,但却眯起了一条缝隙,贪恋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脸颊在钟离的手中轻蹭,不知有意无意,钟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他垂头正要将爱人拥进怀里,却听见……
      “帝君……”魈开口,“让金鹏留下来可好?”
      钟离顿住了。魈伸手搂着钟离的脖颈坐起来。
      “我想了很久。我想让他留下来。”
      钟离皱眉凑近,在魈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低沉着声音:“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魈。要优先考虑他自己的意愿。”
      魈闻言,眼睛带上几分执拗,他定定地看着钟离,又问:“那……那若是您!是您的话,您愿意让他走还是留?”
      钟离不语,他倾身上前,将爱人搂在怀里,嘴唇落在他的眉眼,又落在他的鼻尖。他在小鸟的脖颈上留下印记,他的手开始在小鸟后仰的背上游走。
      直到魈稍微推拒了一下,钟离低哑着嗓子开口:“我不关心。金鹏是走是留,对我个人而言都可以,我都支持。”
      他说罢垂眸,作势要往魈的唇上咬去。
      魈偏头躲开了这个亲吻,硬是将钟离推开了些,看着面前钟离下意识拧起来的眉头,他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帝君……听,听我说。”
      钟离就此松开抱着魈的手,与他面对面,等着夜叉的下文。
      “金鹏留下,我确有私心。”
      “这样他便不会再遭受我当年的苦楚,也不会拥有那样令人不快的记忆。他在这里,起码在这里,我能够让他像普通夜叉一样安然成长。”魈低着头,只说了自己心里的一半理由。他明明没有说剩下那些,但却已经不敢直视钟离的眼睛了。
      “还有?”钟离只是皱着眉头,但没有半分不悦显露。
      “没了……”魈回答。
      钟离叹气,伸手捏着爱人的下颌掰正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若真是没了,你便应该看着我。”他顿了顿,看着魈左躲右闪的眼睛,又继续开口,“说吧,还有呢?”
      魈自知躲不过,只好伸手再次握上钟离拄着自己下颌的手,将它拿下来握在手心。
      “还有就是……”魈舔舔唇,开口道,“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他能够代替我陪您度过……”
      魈还未说完,钟离便上前用唇堵上了他的嘴。
      “帝……”魈在钟离怀中挣扎着,“帝君!”
      钟离这次没有心软,也没有理会魈的抗拒,他扣住爱人的后脑勺,强迫爱人与他相拥,接受他的拥吻。
      魈还在挣扎,他双手抵着钟离的肩膀,想要将他往外推。直到钟离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魈腰间发软,登时停下了动作。
      钟离趁虚而入,舌尖抵着魈的唇往里探去。魈的牙齿也不再紧阖,微微松开了一个口,钟离便从这个缝隙中钻了进去。
      “嗯……”魈眯着眼睛发出一声绵软的气音,他的手也攀上钟离的肩膀,开始慢慢迎合。
      钟离找到了魈藏在口中的舌尖,他探上前去轻舔,一下又一下,慢慢地,轻轻地,像是在讨好,又像是在请求。这样的举措在魈看来自己的帝君像是一只向他摇尾巴的大狗,让魈根本没办法拒绝。
      魈的舌尖在钟离的安抚中卸下防备,被钟离缠着引过牙关,探出唇外。钟离慢慢后退,魈的软舌被引诱着追寻。直到钟离的唇与他的唇突然分开,魈还没有反应过来,眯着眼睛一副求吻的样子展露在钟离面前。
      再回神,钟离的眼睛已然覆上几分愠怒。魈浑身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帝君?”他疑惑着问道。
      “你喜欢这样吗?”钟离问道,“我这样把你抱在怀里,亲你,吻你。”
      魈点头:“喜欢……我自是喜欢。”
      “那如果,与我亲吻的是成年后的金鹏。气质、样貌、才华、性格甚至谈吐都与你别无二致,但却不是你本人,你还喜欢吗?”钟离伸手抹去了魈唇角存留的口涎,眼神莫名有些哀伤。
      “我……”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金鹏明明是一个人,一个身份,但在这里却成了两个独立的人格,独立的个体。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钟离抛出来的这个问题。喜欢吗?说喜欢,因为金鹏和他本质是一个人,谁得到了帝君的爱,都是属于“他自己”的。说不喜欢,也是因为……怀里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不是魈。金鹏在钟离怀里,金鹏身上是暖的,可自己……却是凉的……
      “魈,你这样想,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愿意。就算他留下,我绝不赞同你方才的想法。”钟离拉过魈的手,放在手心里像是对待珍宝一般细细摩挲,“我爱的人是你,是现在的你,只有你一个。我不会爱上和你有同样特征的其他人。”
      “你和金鹏不一样,他不是你的替代品,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我希望能陪着我的人是你,魈。”
      魈看着钟离,鼻尖更酸了,他眼中蓄着泪水,被钟离攥在手心里的手也在颤抖。
      “可是……可是帝君……我现在的情况……”魈的声音也在抖,他全身都在打着颤,“我也好想一直陪着你……陪你一直走下去……帝君。”
      眼泪从他的眼睛中逃了出来,砸在钟离的手背上,自己的胳膊上,反着幽幽的光。那么的滚烫,那么的刺眼。
      钟离抬手为魈抹去泪水,眼底是难抑的心疼:“会有办法的,魈。我们会一直走下去,我们不会分开的。”
      钟离将少年抱在怀里,温柔地吻去他的泪水。魈任由钟离将自己推倒在塌上,将自己压在他身下。
      “方才金鹏同我说,你们的母亲心情不好时,父亲便会哄她。”钟离垂下头看着眼睛重新变得光彩的爱人,轻笑着道,“他让我学学父亲哄你,说你会开心。”
      魈也笑着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眼角划入鬓边。“开心的。”魈伸手重新环上钟离的脖颈,仰头与他的帝君拥吻,“只要是和您在一起,我都开心。”
      就在二人爱意浓烈,正要更进一步时,院子里传来金鹏的声音。
      “钟叔叔!我收拾好了,魈哥哥找到了吗?”
      听见这稚嫩的声音魈连忙惊醒,下意识想要将钟离推开。
      又来了,这小鬼又来了,这么会挑时间。
      但还不容易哄好的爱人,钟离哪能那么容易任由别人破坏气氛。好在魈此刻衣服还穿在身上,钟离干脆将人抱起,往窗边走去。
      “帝君!”魈小声惊呼,“您要干什么?金鹏在外面。”
      “无妨。”钟离将魈抵在窗边的墙壁上,让魈的背紧紧靠着墙不会滑下去。若是推开窗子,钟离只消一探头就可以看见外面。此刻他还抱着魈,在他的耳边轻咬,“被金鹏撞坏这么多次,总该放任一回。”
      “找到了,还在哄。”钟离音量提了一些,明显是在回答外面的金鹏。这让正在被“哄”的魈心里漏了一拍。
      院子里立马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下一秒紧闭的纸窗户上就映了一个小脑袋的阴影。
      “在里面?怎么不开灯啊?”金鹏好奇问道。
      那道声音在魈看来简直就是在与他们面对面炸开,竟然如此之近。
      钟离没有停下在魈身上四处游走的手,他的唇也在魈的脸上轻点,看见爱人羞红的脸颊心里十分愉悦。
      “魈心情不好,不想见人,便不让开灯。”钟离含着魈的下唇,轻轻舔过那被他困住的部分,柔软的嫩唇在钟离口中像是吃不尽化不掉的糖果,甜美的滋味让他沉溺,“他还在生气,你暂且不要进来,免得他将火撒在你身上。”
      “我没有……”魈趁着钟离回复的空档,轻轻推了他一下,红着脸小声回复。
      爱人的眼睛润了水光,背着月色显得晶莹透亮,像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但转眼再看,钟离觉得又如同璃月山野间那清晨被露水包裹,刚刚成熟的树莓。
      钟离上前,去采撷那诱人的果实,想要一尽芳香。
      “啊?可是他晚饭没吃多少,会不会饿啊……我在桌案旁还给他留了杏仁豆腐。”外面那颗脑袋没有动,金鹏趴在窗边说道,“我还想着您把他哄好,我就能把菜端给他了。”
      金鹏这边怀揣着天真的想法还在与钟离对话。他们只隔了一扇纸窗。金鹏绝对想不到窗内的二人在背着他做着什么疯狂的举动。当然,魈也绝对不会让他知道。
      “哦?这么贴心?”钟离一手抱着魈,另一只手将他的衣服下摆撩起,递到魈唇边。魈红着眼睛连连摇头,轻声道:“金鹏还在外面……待会儿……待会儿任您……”
      钟离没有勉强,见爱人拒绝这个提议,也只好松开下摆,转而将上衣推过魈的胸口,露出那美妙的景色来。
      “帝君!”魈小声惊呼之时,自己已然被钟离捻着果实的动作刺激到了,带了些尖细的颤音,“不……别这样……帝君…”
      钟离轻笑,埋头在魈的胸口上嗦吻。魈立即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皱着眉头压抑着自己快要夺口而出的声音。
      “金鹏,多谢你好意,魈说他现在没什么胃口。”钟离隔了个空档回复还在窗外的小孩。其实只要小孩从外面拉开窗子稍有探头,就可以看见正在屋内作恶的两人。
      这在魈看来着实危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狂跳,他害怕金鹏发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身体对钟离的渴求又期待着爱人能够再进一步,但他内心却是抗拒,抗拒钟离这危险的做法。
      “喜欢吗?”钟离起身含咬着魈的耳垂与他厮磨,“若是声音大点,金鹏可就听见了。”
      魈这边还捂着嘴,酥麻的痒意传遍他的全身,那股想要释放的嗓音被他狠狠压在嘴边。钟离一只大手的拇指和中指分别撵着那两枚熟透了的红果打转。他指腹突然用力,魈的身体也随着钟离的动作绷紧起来,一道短小的软音从他紧捂着的指缝中逃窜而出。
      “什么声音?”金鹏凑近了些。眼看着窗户快要被打开,魈的眼睛越发惊恐。他身体颤抖着,腾出一只手慌乱地去摸钟离的脸,他不住地摇头。最后他两只手都抱住了钟离,弯下腰来在钟离的耳边喘息着舔弄,讨好那在他身上作弄的爱人。
      “帝君,不要了……待会等金鹏走了再……现在不要……”魈的舌尖滑在钟离的耳垂上,嘴唇也抿着。他抱紧钟离不让自己从墙上滑下去,身体也还在忍受着帝君四处作恶的手。
      钟离见状轻笑,伸手划过魈的小腹,转而在他腰侧上掐了一把,听见耳边一声难抑的轻哼,他的嘴角又是上扬了几分,而后朝外面道:“无事,魈在撒气。”
      现在钟离怎么说他,魈已经不想管了。魈瘫软在钟离身上,脑子嗡嗡的。他只想让金鹏快些离开,好让自己放心满足他与钟离压抑许久的爱意。
      “这样啊……”外面的小孩开口嘟囔,“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钟离刚要开口,魈立马挺直身子捂上钟离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挽留的话。然后他清清自己的嗓子,强压着心底早已泛滥成灾的痒意,大声道:“回去睡觉!”
      金鹏明显被魈这一声吓到了,他后退几步,连映在窗户上的影子都小了一圈。
      “魈你……消消气,消消气。”金鹏连连后退,“我去睡觉,你消消气。”然后,生怕魈下一秒就跳出来打他一般,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屋里。
      听见屋外关门的声音,魈这才松了口气卸了力。这下他终于可以全身心投入在钟离这边。正将视线回看钟离时,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湿湿的泛着痒。魈连忙移开,发现竟是被钟离狡猾的舌头偷了家。
      “帝君!”魈羞恼道,“方才太过危险。”
      钟离笑着抱着他往榻边走,一副不知餍足的模样将怀中的珍宝放在塌上,自己欺身而上。
      “你很受用,不是吗?”
      魈被质问地红了脸,眼睛在钟离炽热的目光中躲闪不及,只得缴械投降。他释然地笑着,伸手环着钟离的脖颈将爱人往自己身边拉。
      魈闭眼,对着期待已久的爱人轻声说道:“是的,很受用。”
      “帝君,现在就对我做您想做的事吧。”



      12.
      此后几天相安无事,金鹏却一直在去与留的选择中挣扎。金鹏记得魈对他说,魈并没有穿越过的记忆,自己活下来后,渡过了一段不好的日子。
      这几日他通过钟离带给他的书中了解到了有关魔神战争的历史,他对魈的过往也从书籍记载中勉强了解到一些。但是璃月书籍千千万,对于夜叉的描写少之又少,更别提金鹏大将了。
      在将能翻的书都翻了个遍之后,金鹏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又去问钟离,钟离对此笑笑表示这要征得魈的同意才能说给他听,不如直接去问魈。
      金鹏看着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书籍,又砸吧砸吧钟离的话,觉得在理。于是金鹏就一直在等魈闲下来的那天。
      这夜钟离往生堂有紧急业务,而魈也还除魔未归。金鹏躺在塌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距离旅行者前来告知这一情况已经半月之久了。这期间世界树还在承受空洞带来的伤害,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向他询问他的想法,也没有一个人来催他让他尽快做出选择。
      尽管自己一直再逃避这个问题,但看着钟离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做决定。可是,对于这种关乎人生的大事,做出选择哪有那么容易。
      留下,意味着自己要放弃原本的生活,从此与那个世界毫无关系。自己会在这里生活,和钟离,和魈一起。儿时的记忆就此成为过去在脑海中封存,父母的笑容也会渐渐模糊,甚至忘却。他会作为璃月仙人长大,有着光明的未来。
      回去,他则会忘记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一切,重新踏入那段未知的岁月中。自己失去父母不知如何生活,他就此成为飘零的落叶,无家的孤儿。或许他会真的落入魔神的爪牙中,变成下一个“魈”,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满身痛苦,不再自由。
      直到一声大力的推门声将他的思绪拉回,随后院子里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一直到钟离和魈的卧房内。
      谁回来了?这么着急。金鹏连忙下榻,开门往他们房间走。
      应该是魈,应该是他。
      金鹏心中涌上一股雀跃,一整天不见,他急忙想要跑到魈的卧房里同魈说话。
      就在金鹏跑到他们卧房门口时,他隔着未关上的房门看见里面的状况,随即感觉自己的热情被迎头浇上一盆冰水,冻得他全身发麻。
      屋内金光大盛,魈整个人血红一片,无力地瘫软在钟离怀中,他的身上还能明显看到几处伤口,被钟离用元素力岩化,勉强不再流血。而钟离也坐在榻边将自己的神力往魈身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嘴唇抿着时刻注意魈的状态。
      “魈?!”金鹏在扒在门口喊了一声,但没敢贸然进去打扰他们。看着虚弱的魈此刻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金鹏焦急地看向钟离,询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钟离没有管门口的金鹏,他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魈一人身上。直到怀中的夜叉勉强将眼睛挤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钟离将输送法力的手收回,转而将魈圈紧轻声唤他。
      “魈,看看我……”钟离伸手抹掉魈口中溢出来的鲜血,看着爱人在清醒与昏迷中来回挣扎,眼睛闭上又睁开,手指颤抖着想要抬起手臂,抓住钟离。
      魈虚弱地叫了一声:“帝君……”而后好像恢复了些力气,微微扭过头,看见了在门口不敢进来的金鹏,勉强说了一句:“金鹏……”金鹏听不清魈说了什么,连忙跑了进去。钟离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握紧魈伸出来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啄吻,他的眉头也渐渐平缓下来。金鹏心里的担忧得到了缓和,扭头询问钟离发生了什么,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钟离的眼睛明暗交织着,他和魈对视几眼,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和金鹏解释。
      最终钟离还是叹了口气,安抚似地拍拍魈,轻声道:“我去烧些热水,一会儿抱你去沐浴,乏了便休息,没事了。”
      然后将魈轻放在塌上,把金鹏叫了出来。
      “钟叔叔,魈他……”金鹏看着准备热水的钟离,焦急地开口。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甚至睡前还和自己互道了晚安,怎么今天一回来就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没事了,你不必担心。”钟离有些疲惫地笑笑,勉强提起精神回答金鹏,“是业障作祟,魈不小心着了道。”
      业障,金鹏在书中见过这个词语。书中记载,夜叉人丁稀少的原因,除了早年随岩王帝君征战战死沙场,另一个就是因为业障。
      夜叉向岩王立誓,在守护璃月同时,承受魔神遗秽带来的后果,在自身体中形成业障。经年累月,夜叉饱受业障侵蚀之苦。也因这夜叉体内积累的业障,夜叉们有的走火入魔,或是自相残杀,又或是发疯自戕……许多夜叉就此殒命,仙众夜叉本有五位,现下只剩“金鹏夜叉”一人。
      也就是魈……
      “所以……”金鹏咽了口口水,等着钟离下文。
      “所以他身上那些伤,均是他业障暴起,为了意识能够维持清醒,他自己用长枪所致。”
      金鹏感觉自己从头皮一直到脚底,全身都在发麻。这是他第二次接受这种残酷不堪的现实,没想到还是这么令人发指。
      钟离没再多言,收拾妥当后将金鹏送回了屋,说道:“这种东西与你而言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这离你还很远,不必担心。若是困了就先睡吧,待明日你若有什么想问的,再去问他。今夜便先让他好好休息。”
      金鹏点点头,听话地关灯上了榻。
      而这边钟离将魈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清洗,稳固了岩化效果,随后将人抱起前去沐浴。
      魈坐在浴桶里,恢复了些力气,他身上的伤口也因为仙人体质特殊开始慢慢愈合。魈靠在桶里,看着渐渐变得血红的浴水,以及旁边沉默着为自己搓洗的帝君,轻声道:“又麻烦帝君了。”
      他的眼睛被雾气熏得盈满水光,脸颊却因为失血过多惨白一片。钟离看着魈这样自责的样子,又看看他身上被自己捅出来的伤口,满是心疼却又无奈。此时他竟说不出一句苛责魈的话来。
      他将魈黏在鬓边的头发撩在耳后,揉了揉爱人的耳垂摇摇头道:“不必这样想,换作是谁都不可能放着自己的爱人满身伤口泡在河水里坐视不管。”
      钟离又为金鹏换了一桶热水,这下水中的血色淡了许多,钟离又为爱人搓洗着头发。
      他一察觉到魈的异样便停下工作赶过去。他看到魈面无血色地躺在河水里像一只破布娃娃,身上数道伤口散发着业障的气息。他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沾满鲜血的和璞鸢。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将他的血液潺潺带走。那时的魈,虚弱地像是一具空壳,让钟离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若是他再晚一点,他不愿再去想……
      钟离探头在魈的眉间印下一吻,轻轻开口,宛如羽毛划过魈的眼睛,激得他浑身发痒。
      “还好……你还在……”
      魈的脸颊慢慢恢复了几分血色,他低下头不敢去看钟离。
      “我以后……我以后……”
      以后怎么样?以后不再犯吗?
      他根本做不了这个保证,业障侵蚀本就磨损他的心性,痛苦袭来时为了不伤及民众,他都是一人强忍着跑到无人的地方自行解决。有时业障会令他陷入神志不清的地步,魈的感知会异常敏锐,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他出枪的契机,和璞鸢被他握在掌心胡乱挥舞,招招直逼他眼前虚幻的敌人。
      可当那些魔物随风飘散过后,疼痛袭来令他猛然惊醒。周遭哪还有什么魔物?而再看向自己手中的长枪之时,那莹绿的枪尖早已捅入自己腹中,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在枪身上蜿蜒,糊在他自己握枪的手上。
      自残…在意识混乱中他不知晓自己会做些什么。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保护”自己,消除异己。
      等到魈回过神来,自己早已被钟离擦干身体抱回卧房。现下钟离正搬了一个小矮凳坐在塌边为魈的伤口进行包扎。魈看着屈尊降贵为自己来回操劳的帝君,想着以前自己业障还未有这么严重时,根本用不着帝君这样忙前忙后,甚至在工作时也还要时刻感应自己的状态。魈吸吸鼻子,伸手抚过钟离的侧脸,挑起他鬓边垂下的发丝在手中轻捻。
      钟离对爱人的小动作满是纵容,他弯着眸为魈涂抹药水,偏头轻轻蹭了蹭爱人的手。“魈,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对吗?”
      魈抚着钟离的脸的动作一滞,随即垂下眼睑,微笑着回答:“嗯,帝君。”
      钟离将魈身上用药物处理过的伤口再次岩化,起身揉揉魈的脑袋说道:“魈,我们都好好的,我一直在。”然后他扶着爱人躺下,在魈的眉心俯身轻触。他又在得到魈点头的回应中,起身收拾混乱的现场。
      魈看着钟离的背影,他的面容温和下来,安心地闭上眼睛。
      这边金鹏躺在塌上,脑海中不断回现方才钟离卧房内的场景,遍布鲜血的颜色让他不免想到那个令他的生活发生改变的那天,临别时的视线就像魈身上的血一样红,让他后怕。
      魈不害怕吗?一定很疼吧,被业障侵蚀,被自己的武器伤害,甚至还会遭受魔物的攻击…
      原来仙人也不好当啊,尤其是夜叉。这就是书中所写的夜叉的职责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魈,让夜叉一族去承担呢?
      那我…我身为夜叉中的一员…是不是也应该去承担我的责任,像父母、像魈、像族人他们一样,做一位夜叉要做的事情…
      我以后,会不会也和魈一样,满身业障,然后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中?
      好可怕……
      好可怕啊……
      次日金鹏晨起,完成日常的枪法练习后,洗漱时看见魈从屋子里出来。他连忙跑过去,想要一个头槌栽他怀里,想起魈还受着伤,跑到一半愣是停下来,开始犹豫起来。魈见状眉毛一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你伤口好些了吗?怎么不在床上多休息休息?”金鹏一脸关心地看着他,但看上去又有些犹豫不决。
      “无碍,稍作休息,明日便可继续除魔。”魈的眼睛眨了几下,像是没想到金鹏会这么问,于是摆摆手回答。
      “可……那是业障!”金鹏上前拉住魈的手,摆出严肃的架子向面前这位成年夜叉进行声讨,“业障发作一定很难熬吧,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要好好休息的。”
      魈闻言,看着金鹏担忧的样子,想起昨夜钟离的话,他用另一只手拍拍小孩儿的肩膀,道:“虽难熬,但这是我们身为夜叉的责任。我已无大碍,你不必担心。”
      “那……我以后也会……”金鹏干涩着嗓子开口,话问了半截,被魈夺取了话头。
      “若你留下的话,我不会让你受其侵扰。”魈敛眸,慢慢解开了被金鹏紧攥的手。看着面前还未成年的金鹏,魈觉得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命运愿意再给他一次改变自己的机会。虽然不是真正的自己,但是他想极力保护这个孩子,这个夜叉。自己已经饱受业障之苦,也曾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在战争之余相继因业障而殒命,这让魈不禁想要让金鹏远离业障之苦。
      金鹏要留下,那么在自己还在这世上时,金鹏身为夜叉所要遭受的业障,所要经历的责任让他魈一人承担便可,金鹏可以晚一些……再晚一些……
      魈可以教他习武,教他枪法,甚至传授他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魈只希望金鹏能够安稳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夜叉就好。
      那些职责,只要他还在,金鹏便不需要承担。
      “魈,若我回去,我会和你一样,承担我们身为夜叉的……使命,是吗?然后染上业障,痛不欲生。”金鹏仰头看着魈,一双圆圆的金眸掺杂了许多情绪,“那是我的责任,是吗?”
      “我……我不知道。”魈手指攥在一起,面对金鹏的发问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的。”
      金鹏闻言,垂下脑袋,在魈面前站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道了一声:“我知道了。”然后便跑开了。魈偏头看着金鹏进屋的身影,他余光又看见不知何时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二人的钟离,一时间竟感觉心里闷闷的,堵得要死。
      金鹏很害怕业障,也很害怕杀戮。
      生日那天的经历在他的心里种下了害怕的种子。现在金鹏只要一回想起那日的场景,种子就会生根发芽,噬咬着他的心。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如果没有来到这里,自己的下场会怎样。但是当他看见魈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书中讲述魈被魔神奴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的故事。
      太可怕了。回去的话简直太可怕了,不仅要被魔神欺辱,再后来还要遭受业障侵蚀。直到现在魈也仍然饱受业障之苦,痛到失去理智。
      若是问金鹏现在在他心里最在乎谁,金鹏会不假思索地说出魈和钟离。
      父母已不在,而后金鹏遇到了他们,给予他关心,给予他温柔,给予他一个新的“家”。
      回到以前的世界的话,金鹏就真的没有家了。他已经失去了父母,他不想再失去魈。
      无数个想法在金鹏的脑子里打着转,对魈曾经经历的害怕,对业障侵蚀的恐慌,对梦之魔神的厌恶以及对魈和钟离的不舍……
      留下来吧,只要留下来,以上的那些都可以避免。
      父母已经不在,他不能再失去魈了。
      留下来吧,回去实在是太可怕了。在那里,一切的一切都是洪水猛兽,吃人不吐骨头,等待自己的只有生不如死的生活。不如留下来……留下来,与他们一起。
      这样自己每天就会有听不完的故事,有吃不完的饭,有穿不完的衣服。不用担惊受怕,不用乞讨,不用仿徨度日,多好……
      金鹏想到这里,他表情一愣,金色的眼睛变得澄澈起来。
      要不,留下来吧。
      次日,恢复后的魈察觉到周边异样,早早提枪出门除魔去了,等金鹏醒来,家里只剩下钟离和他二人。
      他晨起练枪,钟离便提着笼子出去遛鸟,他想要告诉钟离决定的话卡在口头没有机会说出去。可是等到钟离回来,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日钟离在往生堂有些业务,金鹏便跟着他一同前去。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金鹏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得抓紧机会同钟离讲自己想了一晚上的决定。但话在嘴边他又犹豫起来,开始不确定这个决定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们走着走着,金鹏因为心思重重与钟离隔开了距离。钟离察觉到后停下脚步回去看他,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关心道:“怎了?不舒服吗?”
      金鹏摇摇头,小跑着跟上钟离,抿着嘴唇好一会儿,仍在和自己的思想作斗争。
      直到钟离垂下手来牵过金鹏的手慢慢走着,金鹏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钟叔叔,我决定了。”
      钟离闻言低头看着他,笑问道:“哦?决定如何?”
      金鹏暗自给自己壮壮胆子,回道:“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钟离牵着他的手紧了紧,金鹏抬头去看钟离的表情。但是他看不出什么,钟离很平静,在听到他的回答后仍旧保持那温和的笑容,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让金鹏捉摸不透。
      “是吗?是个很好的选择。”钟离笑着回应金鹏,“那么把这里当做你的家便是,以后便要一直待在这里了。”
      金鹏闻言点点头,而后又将脑袋垂下,没有说话。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引起了钟离的注意,他低头看着回归沉默的少年,又开口问道:“留在这里不开心吗?”
      “不,很开心的。”金鹏摇摇头,声音糯糯的,“只是……我以后没办法见到浮舍哥他们……那个世界我还认识的人了。”
      钟离轻笑出声,捏了捏金鹏的小手开口道:“选择本就艰难,没有两全其美之说。无论你留下还是离开,总会舍弃一些事物。只不过无论你如何选择,所要舍弃的东西对你而言都……有些残忍。”
      “所以要好好考虑才是。”
      金鹏闻言,又垂着头不再说话,陷入了沉思。钟离也不再多言,点到为止,牵着他的手走过了璃月港的大门。
      金鹏的心情算不上太好,一进往生堂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待着了。胡桃好奇金鹏发生了什么事,她先问了钟离,钟离不语,让她直接问金鹏,看他愿不愿意说出来。胡桃又只好去撬这个闭口小呆瓜的嘴,果不其然小呆瓜不理她,胡桃碰了一鼻子灰。
      但我们的胡堂主秉持着坚持不懈的吃瓜热情,再三干扰金鹏一人枯坐角落,金鹏实在受不了,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其实我已经想好要留下来的,但是每次一做这个决定,心里就像有一根针在扎着我,让我思考回去的事情,可是回去,太可怕了,我又不敢想……”
      胡堂主撑着下巴听了半天,在金鹏说完后便一拍桌子,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笑道:“不就是二选一嘛,简单。”
      金鹏掀起眼皮,满脸质疑。
      “你直接想自己最接受不了哪种后果,不选那条路就行了呗。选了哪条就走哪条,不管怎样,你都是要长大的嘛。”
      “你看看,就算你回去,你不还有个魈仙人摆在这里。看看人家现在过的什么日子。降魔大圣!那可是咱璃月话本子里除了岩王帝君之外最出名的几个大英雄之一了!还和咱客卿搞对象,爱情事业双丰收,这说明什么?”胡桃止住了话头,神秘莫测地看着听进去的小夜叉。
      “说明什么?”小夜叉见胡桃没了下文,被勾起了好奇心,焦急问着。
      “哼哼,当然是说明……”胡桃仰头叉腰,一副看破一切的样子,“说明你长大后,等到你两千多岁,也是他这个生活啊!过程什么的,只是磨练你的心性,结局怎么样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怎样,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总是要死的。凡人也好,仙人也罢,来时清清白白,去时分毫无收,到头来,人生就是一场空。最重要的,还是及时行乐。”
      “你知道魈上仙的过去,相当于提前知晓了你回去后的未来,辛苦是辛苦,但是人家上仙现在还健在呀,那好日子才刚开始。你再想,你若是留下,你和魈,都能知道你的未来吗?你和魈一起生活两千年以后,你就会跟现在的魈完全一样吗?”
      金鹏闻言摇摇头。胡桃满意的点点头站起来,拍拍双手一副要事了拂衣去的样子最后说道:“不过嘛,留下还是回去都有利有弊,人生的道路哪有那么通畅的,我们只不过是在看沿途风景罢了。前面的风景苦,不代表后面的风景不美丽。而前面的风景美丽,不代表它会一直美丽下去。”
      说罢,胡桃唱着打油诗走开了,留下金鹏一人趴在桌子上,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今日钟离的活貌似很多,眼下已过戌时,钟离才从一日的繁忙中脱身。走到前厅看见金鹏还在乖乖地看着书等他,钟离走上前去,准备带他回家。
      他们走在路上,钟离又说起了今日早晨金鹏的决定。
      “若是已经决定留下,我明日便去找旅行者说明。”
      金鹏闻言点点头,默认了钟离的决定。
      钟离见金鹏兴致不高,走到路边的梧桐树下摘了两篇梧桐叶,取了其中一片递给金鹏,岔开话题道:“我教你的小法术练习得如何?”
      金鹏端详着手中的叶子,看见钟离已经在瞬息之间完成了梧桐树叶蝴蝶的法术,他微微催动法力,那蝴蝶竟活了般扇动着翅膀悬停在钟离手心。
      金鹏见状,埋头也实战法术,最终……
      “无事,起码能够看出来,这是一只蝴蝶。”
      他们到家时,魈已经回来了,正坐在院落里保养他的和璞鸢。
      钟离将自己做好的梧桐树叶蝴蝶在魈面前摊开,蝴蝶飞起,停在了魈的鼻尖,随着钟离的一句“给你的礼物,工作辛苦了。”魈闹了个红脸。
      “金鹏也有东西要送你。”钟离笑着将金鹏往前推了推,金鹏踌躇着摊开手掌,一只比上次外观好了一些的树叶蝴蝶藏在里面,金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我……我还没练习好,它还不会飞起来。”
      魈摇摇头笑着接过,看着自己手中的两只蝴蝶,他疲乏一天的心竟得到了许多慰藉。
      “多谢。”魈开口,将两只蝴蝶细心收起。
      “那个……魈。”金鹏开口,他眉宇之间还是有些犹豫,但是他只是顿了顿,又暗自给自己鼓了劲道,“我……我更偏向于留下来,和你们一起生活。”
      魈闻言猛地将视线从蝴蝶转移到金鹏身上,他嘴角有些颤抖,像是不确定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决定……留下来?”魈看着金鹏,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金鹏点点头,有些扭捏地凑近魈,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魈见状,也弯下身来,将小孩紧紧抱住,声音不觉带了几分颤抖:“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会的。”



      13.
      可惜次日钟离听冒险家协会的凯瑟琳说,旅行者临时接到了来自蒙德的紧急委托,可能要两天后回来,于是将金鹏的决定告知空的事情被暂且搁置。
      这两日璃月里魔物的活动越发频繁,魈外出降魔的时间也越发久了。
      金鹏已经两天没怎么见到魈了,说起来他还没有见过魈工作时候的样子。
      念头一出,好奇心起。原先只从书籍上了解魈工作内容的金鹏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看看魈是怎么降魔的。
      于是整个午饭时,金鹏都在酝酿要怎么跟钟离开口去找魈。
      “钟叔叔……”饭后金鹏帮着钟离收拾之时,终于鼓起勇气朝他开口,“您下午可以带我去找魈吗?”
      钟离“哦?”了一声,回身看他,等待着金鹏对这个要求的解释。
      “我还没有见过魈……平时是怎么降魔的,想看看。”金鹏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钟离闻言又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轻笑着答应了。
      但是当钟离带着金鹏来到望舒客栈时,已是日落时分。
      他带着好奇的金鹏来到客栈顶楼,果然魈此刻不在这里,钟离从栏杆处往四周望了望,将视线锁定在了地中之盐的方向。金鹏此刻还在被顶楼望到的荻花洲全貌所深深吸引,钟离俯身将他抱起,远处某个水中的小岛说道:“你看那里。”
      金鹏顺着钟离指的方向定睛看去,从楼阁顶处遥望,只见远方一个小小的绿影在一群形态各异的魔物中穿梭,青芒闪过,枪尖划过半空将魔物挑起刺穿,劲风一扫,又是许多魔物应声倒地。
      金鹏激动地发出一声惊呼,抱着钟离的脖子大声道:“那是魈吗?好帅!”
      钟离笑了,他点点头回答:“是他,旁边的均是会危害百姓们的魔物。”
      “魈把这些魔物消灭掉,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对吗?”金鹏的视线直溜溜锁定在那将长枪耍得一绝,在魔物中行云流水般行动的魈。魔物一个接一个倒地,不消片刻,那片小岛上的魔物便被一名夜叉清缴完毕。
      “是的,那是他的职责。”钟离的目光也同样被远处的爱人吸引,他眉头微皱,时时刻刻注意着刚刚伤愈的魈有没有什么异常。
      金鹏闻言点点头,眼中的崇拜越发明显,看着魈在战斗时英勇的身姿,他的眼睛好似在发光。直到魈身形一闪,消失在那座小岛,金鹏便连忙四下望望,寻找魈的踪迹,而后,他又在荻花洲南边与归离原接壤的桥头附近,看到了魈再次冲入丘丘人营地的身影。金鹏愣住了,他扭头询问钟离:“他不会累吗?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会,可是他有职责在身,即便再累也必须坚持。”钟离将他往上颠了几下,让他能够更好地去看魈工作时的样子,“那些魔物不尽早解决的话,它们就会安营扎寨,阻挡和伤害路过的平民百姓。在魈心里,百姓的安危,比他自己的身体和性命还要重要。”
      “那……没有人替他分担吗?魔物这么多,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在这璃月,每个人无论仙人还是凡人,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也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奔波。”钟离将金鹏放下来,拉着他的手下楼,“你可还记得那位凝光姐姐?就是你刚来时,托我照顾你的那位。”
      金鹏点头,表示记得。
      钟离笑着将话继续讲给金鹏听:“我讲一个有关于她的故事可好?”
      金鹏连连点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钟离,希望钟离的故事能赶紧讲出来。
      “岩王帝君逝世之时,为了停止帝君离世为璃月民众们带来的恐慌,魈和几位仙家当时来璃月港与凝光所属的璃月七星谈判,想要由仙人掌管璃月。但是仙人与七星互不相让,导致谈判破裂。”
      “恰巧有恶人放出了海中魔神奥赛尔,为了解决璃月外患,仙人与七星决定暂时联手,共退外敌。保护璃月,是他们共同的责任。”
      “但是魔神奥赛尔威力强悍,加上外国势力从中干扰,就算有旅者相助,一时间战势也陷入了僵局。”
      金鹏听得入迷,见钟离停下,好奇问道:“后来呢?”
      “后来……你看天上。”钟离为金鹏指了指高悬在空中的群玉阁,听着小孩艳羡的声音继续说道,“那所建筑名叫群玉阁,是凝光的宅邸,她将自己的所有心血都倾注在群玉阁上,耗时多年才建成。但当时她却提出,要放弃她的群玉阁,给予魔神重创。”
      “于是,她将自己的心血砸入海中,为璃月抵御了那次危机。你现在看到的,是她又花了好几年时间才辛苦建成的第二座群玉阁。”
      金鹏闻言惊呼出声:“她也好厉害!她是凡人吗?”
      钟离点点头,笑道:“对,她也只是一位小姑娘罢了,但有如此胆魄,也是因她职责所在。”
      “金鹏,其实与魈履行同一份职责的同僚们都已不在,只剩下魈还在这里坚守,保护着璃月,保护着人民。”
      “不论凝光还是魈,人都会累,就像你前几天看到的那样。现在璃月已是人治的时代,虽说需要魈处理的魔物慢慢由人类的千岩军去分担,但对于魈来说,这始终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真好……”金鹏喃喃道,“钟叔叔,我以后会成为他那样的人吗?”
      钟离笑道:“自然,他便是由你长成的。是你的经历,随着命运与时间的齿轮不停转动,从而造就了现在的他。”
      金鹏听到钟离的回答,小脸扭在一起若有所思。钟离也不作打扰,只是牵着他的手慢慢走着,走出了望舒客栈,走到了归离原。
      “钟叔叔,我觉得我不能逃避。我也应该承担起我的责任。”
      “我应该回去,回到我的那个世界里,像魈一样完成我的职责。”
      钟离见状脚步一停,他看见金鹏的眼睛中出现了他这个年龄的仙人少有的几分坚毅,抛弃了几分天真与怯弱,这让钟离有一瞬间感觉到,那是当年自己刚见到魈时候的模样,让他陌生又熟悉。
      “哦?”钟离的神色也凝重几分,他垂眸向少年确认,“你想好了?回去的话你也许会经受许多痛苦,遭遇很多磨难。”
      金鹏闻言点点头,他的声音因为自己心中升起的小小决心变得有力了些:“想好了!这是我应该经受的,我不能在这里被魈保护一辈子,我应该成为他,成为和他和凝光姐姐一样的人,完成自己身为夜叉的职责,完成未来的我见到岩王帝君后签立的契约。”
      “你长大了。”钟离对金鹏的回答表示欣慰,他抬头,朝金鹏指了指前方,笑着说道:“那你现在要把你的想法说给他们听吗?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决定了便不能更改了。”
      金鹏看去,不远处有三个人影向他们走来,那个空中飘浮的小人激动地朝他和钟离挥手,而金色头发的少年见状连忙推了推旁边一脸羞涩的夜叉。
      金鹏看了看钟离,钟离向他点点头,松开了握着小孩儿的手。金鹏面上笑了起来,朝对面的魈飞扑过去。



      14.
      空和派蒙作为中间人向纳西妲反映了金鹏的决定。由于空洞出现在璃月,纳西妲只能亲自前来璃月进行世界树的修复工作。
      胡桃听说金鹏决定回去,也是哀嚎着直呼舍不得。凝光听闻金鹏即将离开,亲自表示为了感谢钟离与魈对金鹏的照顾以及对金鹏临别的赠礼,这几日他们的开销均由群玉阁支出。当然这再次被魈拒绝了,他觉得没什么必要,本就是自己的事情打扰了璃月正常运作,让他一个仙人再领受凡人的好意,为过去的自己买单,根本说不过去。魈不愿意,钟离自然不好多说什么,金鹏也还不懂,只能由着魈来。
      金鹏走在路上总是喜欢收集梧桐树叶,到了晚上魈发现他一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做什么。每次他想推门进去看看,钟离就会将他抱起,一路回到他们二人的温馨小榻上。
      这几日钟离一有闲暇就带着魈和金鹏在璃月到处游历,将璃月的山山水水历史典故给金鹏讲了一个遍,直到最后钟离当着二人的面看着望舒客栈讲了一个岩王帝君与金鹏夜叉的故事,魈红着脸别过头去不再说话,金鹏则是宕机好一会儿才大喊出声:“原来你就是给魈签劳务合同的坏家伙!你你你你,岩王帝君不是躺板板了嘛?你怎么还……”
      魈一把把金鹏的嘴把住了。
      祖宗,走前嘴上给我留点德吧,别不敬帝君了!
      纳西妲来的前一天晚上,金鹏央求魈陪他一晚。魈没有拒绝,留下白天把自己形象在金鹏面前败坏完的钟离独自在塌上枯坐,自己搂着金鹏,听小孩儿在他的怀里欢天喜地讲着自己这段时间在这里的感受。
      “说起来,魈。”金鹏的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他一脸好奇地问魈,“既然钟叔叔是岩王帝君,那你和他是怎么相爱的?”
      原本听着少年在他耳边不停絮絮叨叨的魈闻言眼睛大睁,丝毫没有想到金鹏会好奇这个。
      “很好奇啊!魈,你告诉我吧,反正明天我就忘了。”金鹏晃着魈胳膊朝他撒娇,“我早就想问了,你是怎么喜欢上他的?我以后也会和岩王帝君在一起吗?”
      魈被问得脑壳疼,看着少年好奇地朝他撒娇的样子他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帝君给了我第二次人生,能够与他相爱是我的荣幸。我们……咳……相伴的时间长了,我便爱上了他,然后便在一起了,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你……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起码现在,你对帝君是什么感觉?”
      金鹏闻言,认真的开始思考,想了半天,他终于开口:“是个爱你又让你离不开他的热心好老板。”
      魈被金鹏这个形容词逗笑了,他没想到金鹏能够将自己的帝君说成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金鹏的形容让他很想把这个称呼告诉钟离,但想想还是算了,未免有些不敬帝君了。
      明天金鹏就要离开了,暂且纵容他一晚上也好。
      魈揉揉金鹏的脑袋,嘴角的笑容还未褪去,全身已然被幸福包裹。
      “是啊,金鹏,你说得对。”魈的眼底漫上几分温柔,他的声音也不觉软了下来,“帝君是我所追寻的一道光,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深陷其中,再也离不开他了。他是对我而言最特殊的存在,帝君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虽然我的这些话明天过后谁也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想在临别前告诉你。”金鹏的小脑袋亲昵地蹭蹭魈的胸口,一脸满足的样子让魈也不禁莞尔,“魈,你也永远是我的榜样。”
      “我会像你一样,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保护百姓,保护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一切。”
      魈将下巴搭在金鹏的头顶,伸手揉揉他的后脑勺,他的眼底泛上些许苦涩。“那样会很艰难。你不怕吗?”
      “你都不怕,我也不会怕!”金鹏抬头朝魈笑着,小小的胳膊牢牢将魈抱紧,“我会想你的,魈。”
      魈点点头,闷着嗓子轻声回答:“嗯,我也会想你的。”
      闻言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想念只存在于他们刚刚分别的那一瞬间,一旦金鹏离开,世界树被修复,他们就重新变成了不同时空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他们其实有无数的话相对对方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以后,又怎么让自己在对方心中留下哪怕一点点的印象。
      两人就这样相依偎了许久,直到金鹏的声音从魈怀中传来,打破了许久的宁静。
      “魈,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金鹏这样说着,魈也听了进去。他将小孩搂紧,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回去以后,不要太过相信任何人。你年龄虽小,但也不可松懈习武。若来日……”
      魈话到嘴边,欲言又止。金鹏好奇地看着他,疑惑他怎么突然停下,焦急地问他来日怎么了。
      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无事。”
      来日如何?
      要告诉他,来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守本心?
      来日就算日子再苦也要咬牙坚持?
      正如他方才所说,他年龄尚小,有些事情就算现在说了也未能有所避免。自己现在说的话,也会被阻碍这一切的世界树当做时空干扰而处理掉,所以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在他漫漫人生之中,一切都是未知与神秘的,需要他亲自去探索,所以……该经历的总是要去经历一番。
      会长大的。
      自己当年挺了过来,金鹏也会的。
      痛苦的生活终会过去,在未来的某一日,你会遇到能够改变你命运的那个人。
      追随他,陪伴他,直至生命尽头。
      魈始终忘不了那天,身处黑暗的自己突然被一道亮光刺痛了双眼,视线迷蒙之中,一双大手向他伸来,拉着他走出了那座囚笼,让他重获自由。从此,他余下的人生便有了意义。
      “若来日……你见到了一位被光芒笼罩的神明的话,就跑上前去,追随他的脚步吧。”



      15.
      “好了,如果你们都准备好了的话,我就要开启结界,送小金鹏回去了。”纳西妲看着抓着魈一脸不安的金鹏,微笑着说道,“如果决定要回去的话,就做好最后的道别吧。”
      金鹏闻言,在魈的手心紧紧握了几下,然后推着魈的手指让他的手攥紧。金鹏笑着说道:“我走了你再打开,好吗?”
      说罢,他转身,向纳西妲走去。
      钟离此时也来到魈身边,拉过他的另一只手,将他搂在怀里,给予爱人一点依靠,历经风雨的眼眸此刻古井无波。
      纳西妲双手拉起金鹏的双手,歪着头朝他笑道:“准备好了吗?”
      金鹏回头,看了看皱着眉头的空,哭个不停的派蒙,又扭头看向朝他微笑的钟离,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此刻满是悲伤的魈身上。被他藏起东西的手还紧紧攥着,金鹏朝他笑着喊道:“魈,再见啦,你和钟叔叔要一直幸福下去啊!”
      “我回去以后还要指望钟叔叔来救我呢!”
      魈被金鹏爽朗的笑容压得说不出话来,他靠在钟离怀里才能勉强稳定身形。
      不得不承认,尽管有再多不舍,离别的时刻总是会到来。这几日魈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离别的准备,但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才意识到,金鹏这将近两个月的到来虽然与他两千多岁的人生相比只是瞬息之间,但已经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浓重的一笔,牵引着他的心神。
      可这段时间,对于这个刚过百岁的金鹏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可现实残酷,他们将要面临离别,将对方忘却。
      “再见啦!”
      金鹏感觉自己的鼻子开始发酸,他的眼睛也因为泪水积蓄而逐渐模糊。
      “要开始了,金鹏。”纳西妲的眼睛开始变得透亮,就连她的发尾与鬓角的树叶也透着莹绿色的光芒。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被草神的力量吸引,缓缓聚集,围着她与金鹏打转,将他们层层包裹。金鹏的将视线收回,遵循草神的指令,闭上了眼睛。
      再见了。
      未来的我。
      我会努力追随你的脚步,不再逃避自己的责任,成为像你一样的夜叉。
      魈眼睁睁地看着金鹏和草神被升起的树叶与他们隔开,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却不敢再有动作。
      空站在一旁,虽有不忍,但身为局外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多加干扰,但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即将成为又一件事情的见证者,他的心中将又会多出一件不能随意说出口的事情。
      树叶纷飞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一阵白光自树叶形成的空壳中亮气,魈连忙向前跑了几步。
      白光散去,树叶飘零。梧桐叶散开后,只有草神一人出现在里面。魈向前的脚步停下,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
      他回身,看向钟离的眼神满是茫然,他的眼角还泛着红,但此刻却不见一点悲伤。
      “帝君?我们这是……”
      钟离扶着脑袋的手放下,抬头看到了与他一样症状的草神和魈。“我们应空邀请而来……”
      “对啊,今日是草神来璃月游览的第一天,我和派蒙特意带她来找你和魈担任她在璃月期间的向导。”空适时地出现,将还对现在有些云里雾里的众人唤醒。
      派蒙跌跌撞撞飞过来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空笑着回答:“因为小派蒙睡了一路,所以不记得了吧。”
      纳西妲看了看四周的情况,确实是在璃月,空方才说的也和自己的记忆对得上。
      奇怪,为什么这些记忆,会如此陌生呢……
      钟离对现状反应很快,他旋即轻笑着开口:“草神前来,钟某这边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纳西妲连忙摆摆手,面对这位比她年龄要大上不少的岩神她多少还是有些拘谨。“我也只是来璃月例行维护世界树,顺便出来走走。这几日,就要麻烦您与魈先生了。”
      钟离摇头,表示无妨。随后他扭头去看魈,发现魈此刻茫然地看向前方,手里还捧着一只不甚精致的梧桐树叶蝴蝶。
      那只蝴蝶奋力扇动着它不甚美观的翅膀,勉强在魈的手中悬停。
      一滴泪从他茫然的眼角滑下,魈呆愣地开口,声音轻颤,语气中带着几分易逝的脆弱。
      “帝君……我好想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好想忘记了这只蝴蝶,出自谁人……



      16.
      金鹏是在一片刺痛中醒来的,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身边女人的声音让他耳膜生疼。
      “哟,瞧瞧,我们的坏孩子醒了。”
      金鹏睁眼,自己被巨大的锁链拴着脖颈,四肢也被束缚着动弹不得。他被迫跪在地上,抬头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女人。
      昏迷前那些不好的记忆瞬间占据他的脑海,自己因太过害怕,心神不稳,不成想法力突然不受控制地暴起,从内部破坏了族人送他离开的光罩。他看见父母惨死在他面前,而自己也在一片震荡中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这是……梦……梦之魔神。
      小小的金鹏由心底里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女人尖利的指甲划破了他的脸,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上。身上疼痛不已,但他的嘴却没有力气嘶喊出任何一句话。
      金鹏明白,自己从光罩碎掉的那一刻起,便没了自由,没了为自己说话的权利。
      他就此沦为梦之魔神四处作恶的工具,挣脱不掉,逃离不了。他的世界变得灰暗,他的身体也变得污浊不堪。
      偶尔金鹏蜷缩在角落能够得到片刻喘息时,他也会想如果光罩没有碎掉,自己会怎么样。
      是不是就会逃离魔爪,不必忍受这些痛苦?族人为他撑起的那个秘法,又是什么呢?
      他在被魔神奴役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金鹏洗去了年幼无知,削去了骄傲与锋芒,褪去了天真与活泼。他在黑暗中浑浑噩噩地成长,在杀戮中小心翼翼地生存。为了活下去,他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痛苦,忍受饥饿与寒冷,忍受来自那残忍魔神的折磨。他成为了梦之魔神的座下大魔,也成为了敌方势力眼中的危险目标。
      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一柄利剑斩断了束缚金鹏的锁链,那人自光中而来,向身处黑暗的金鹏伸出了救赎的双手。而手心里,落了一只精致的梧桐树叶蝴蝶。
      那人看着少年的神情微微一变,手中的蝴蝶也顺着高大身躯的指引停靠在金鹏鼻尖。
      金鹏看着这蝴蝶,却不敢有任何动作,他脑中竟觉得这蝴蝶莫名有些熟悉。这好像……是个法术。
      是来杀我的吗?
      金鹏抬眼,看向他面前用阴影将他笼罩的男人。在与那人视线相对的瞬间,金鹏麻木绝望的眼睛瞬间睁大,他鎏金的瞳孔不住地颤抖。少年看着那人满载岁月,威严自成的眼眸。那双眼睛闪着鎏金的光,让金鹏从心底里喜欢得紧,让他伸手想要去触碰。
      他看清了那张脸,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油然而生。而同时,一道清冷却又不失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若来日……你见到了一位被光芒笼罩的神明的话,就跑上前去,追随他的脚步吧。”
      于是他起身,艰难地向光明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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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现在的魈不是没有从过去穿越到未来的记忆,而是世界树的更正,让魈忘记了这件事,魈会经历梦之魔神的折磨,也会遇到一位被光芒笼罩的神明,并追随他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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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呀好喜欢www咪好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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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太好了呜呜呜呜好喜欢这种感觉(๑•́ωก̀๑)
时间最终还是形成了一个环,但是不免让人想,如果小金鹏真的不回去呢?过去会不会改变?或者既定的过去不变,就像开启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这里魈和金鹏还有钟离可以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就像一家三口,魈严厉的教导小金鹏习武,钟离哄着被金鹏气到的魈,小金鹏在和平年代的璃月作为最小的仙人平平安安的长大,而魈的职责也逐渐被千岩军和金鹏分担,这样幸福的日子仿佛可以持续到永远永远……

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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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心疼,魈宝宝的苦难,真希望旅行者的到来,能打破魈身上的魔咒,让他真的摆脱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