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楂
“请这位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他叫来。”
钟离跟随着招待的侍者来到一间闲置的房间内,环视四周,这里仅有一张矮桌以及两块薄垫,桌上已沏好了茶,一旁还摆放了些用以打发时间的零食。他转头对那位下仆交代了些什么,大致意思是自己并不需要有人陪侍左右,对方去忙别的便好。
他走到一张坐垫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盘腿而坐,将茶盏拿至唇边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却浇皱了眉心。
嗯,是叫人难以适应的苦涩。
他将杯子放下,看着热气沿着杯沿缓缓盘曲而上,最终消融于半空。此时会坐在这里,属实意外。
神无冢游郭,稻妻最大的风月场所。璃月的这类场所早已被取缔禁止,然而在邻国却依旧在社会上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每日傍晚,总有数不清的人来到这里寻欢作乐,贫苦老农也好,达官显贵也罢,总会有其能买到的一夜风流。
钟离对此等事本无兴趣,他此次前来稻妻是为探望一位友人,没料到那人在吃过晚饭后竟将他带到了此处。起初钟离询问对方这里究竟是经营什么,得到的只是含糊其辞的回答。直到跟着对方进了游郭大门,看到那些坐于格子间内宛若商品般供人点评挑选的游妓,他才意识到友人口中所说的买笑追欢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皱着眉,本能地排斥着这类与自身道德相悖的事物,心想或许该重新审视审视这位友人的品性了,对方居然会耽于这等令人不齿的快乐。他转身离去,并未理会身后友人的呼唤与挽留,然而还未走出几步便被游行的队伍打乱了阵脚,人群不知从何处拥过来,将其卷入之中。
他听到一声洪亮且尾音拖长的呼喊,似乎是要人们再往街道两侧避让一些。人群过分拥挤叫他难以移动半步,无奈之下只得耐心等候游行的队伍经过。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发髻上的头饰光是看着便叫人感觉沉重,脸上涂着厚重的白粉,甚至掩盖了皮肤原有的血色。钟离知道这恐怕就是整条街名声最为响亮的那名游妓,当地人称呼其为“花魁”,也就是“头牌”的意思。
他把眸子瞥开,不愿将视线在那人身上多停留哪怕片刻,无法欣赏的妆造是其一,更令其难以接受的依旧是人们将此视作理所应当的态度。目光在眼前行走着的队伍中不断游移,他想着借此打发时间,等到能够行动时便第一时间离开。
然而视线却突然被一场意外攫住。
游行的队伍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行进,周身的人们也未发生什么骚动,他却愣怔在了原处,心中升起一股诧异。眸子中倒映着的,是一位跟随队伍的低级游妓,那人只是混在人数众多的队伍之中,甚至叫人难以一眼分辨,然而钟离的目光却死死地锁在了那人身上。
青绿的发丝间一双金灿的眼瞳若隐若现。
他盯着那个身影,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的上半身。那人脑袋微垂,一言不发,就这样跟着队伍慢慢从他面前经过,猛然间,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那人将头抬起,快速地瞥了眼他所在的方向。
目光相触不过短短一瞬,却叫人深感冲击与震颤。
这便是他此刻会出现在此地的缘由,说来实在叫人咂舌,竟只因那短暂的一次对视,他便为自己破了例。老鸨本想着与他讨价还价一番,毕竟看他的装束与气质最像是那类既有闲钱又不懂门道的外国人,然而当他解下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作为抵押时对方立刻噤了声。光从成色便可看出这枚玉佩价值连城,仅凭此别说是点一名普通游妓,哪怕是花魁本人或许都要对其热情相待。
“客人大人,‘金鹏’已静候门前。”
他听到门外的下人这般说着,便答应一声,片刻后那木质推拉门被缓缓推开,不知是否是因为衣服的束缚,那人迈出的步子既碎又小,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挪动着进入了房间。
对方双膝跪下,双手置于身前地面,而后俯身向前行礼,十足的谦卑恭敬。
“恭迎客人大驾。”
这句话,是用纯正的稻妻语说的。
原本把玩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捏紧几分,钟离点点头,示意对方将头抬起,借着尚且明亮的灯光,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金瞳凤眸,翠发黛眉,额心缀着一颗吉祥痣。观其年龄,也不过及笈。
他抿了抿唇,端起杯盏饮下一口,用苦涩将心惊压制。视线移到对方身上所穿服饰,一款还算正式的振袖和服,与大部分游妓偏爱的华丽美艳的色泽不同,对方身上的这一件通体为黑,附上祥云暗纹,再佐以鸟雀刺绣,虽不繁杂却也不显单调,反而蕴着一种别出心裁。
并非是过度揣测,而是板上钉钉。老鸨刻意为其挑选了这样一套和服,又将他命名为“金鹏”,这一明显区别于稻妻本地游妓的姓名,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伸出手来,手臂越过桌子,掌心抚上那人面庞。对于这样亲密的举止,对方丝毫没有躲闪,只是垂下眸顺从着他的动作。他抬起手,掌中白粉的触感太过清晰。
“去洗洗脸吧。”
“哎……?”
“不必化妆,让我看看真实的你。”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解释。
下人按照其意思端来了一盆热水,少年便在他的注视之下洗净了面上粉黛。对方转过头看向他,不知是否是因为水温,少年脸颊红润。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用的却是璃月语。
闻此少年明显怔了怔,然而回复依旧使用的是异国语言:
“回客人大人,以’金鹏‘唤我便可。”
钟离默然,并未再追问什么。从几句话中潜藏的口音他便知道,对方并非是土生土长的稻妻人。至于为何不愿意同他以乡音相待他却没了头绪。
钟离环视这房间,自己身后便是一张床垫与被褥,似乎已明示了这间屋子的用途。他拉着少年,两人坐到床褥上,少年显然已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若说是毫无所为,倒也不是,只是所作似乎全然超出了少年的预料。
他解开了自己的头绳,串联一番,不过一会儿便于双手间结成了一副花绳,这是璃月孩童常玩的一种游戏了。
少年看了看他,眼睛里浮出困惑,钟离却只是轻笑着,示意他配合自己。从没有客人提出过这样奇怪的要求,那些人总是很急躁,甚至没有等候准备阶段的耐心。不过既然是钟离要求,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小拇指各勾住一条线,手掌翻转从对方掌间穿过,再用大拇指顶住,绳子由此变化出另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两人便这样一来一回地翻着花绳,倒真像是孩子了。
少年成了最先坐不住的那位,按理说,他不应对这位尊贵的客人提出什么请求,但若是将一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次日老鸨问起,免不了一顿责骂体罚。
“大人,不想做些更有意思的事?”
紧绷的花绳随着他双手放松的动作而软化变形,最终成了一团乱麻。
“嗯?”
钟离挑眉,对他的这个行为并不做什么评价,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大人莫要再这般拿我取乐了。”少年这么说着,“难得良夜,如此荒废,实在可惜。”
钟离叹了口气,对方故作娇嗔的姿态落在他眼底却叫他感到心情复杂。聪颖如他立刻猜到了对方出此言的原因,不免更觉无奈。
他没有回应,而是凑上前去,一手扶着少年的后腰,另一手轻推对方的肩膀,将其慢慢放倒在床榻间。
身体遮蔽了头顶的灯光,投在少年脸上的徒留阴影一片。方才的矫揉造作尽数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与年龄相符的紧张与无措。
过去这种时刻,是否会有人因疼惜他而尽量温柔?
钟离不禁这么想,却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天方夜谭,但意识到这一点后又感到些许心酸,他不过是怜惜这个少年而已。
身下的人自然不清楚他此刻的所思所想,少年微微撩开衣襟,当酮体展现于他眼前时钟离却不禁愣住。
少年的右臂,疏疏密密分布着许多红痕,凑近观察,竟然是樱花的形状。
“这是……”
他沉声问道,触上少年肌肤的手极尽轻柔,像是怕稍一用力将对方碰碎。
“此身绯樱,为您盛放。”
少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环住了他的颈脖。微凉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脸颊,说出这句话时对方的语气里含着笑意。钟离闭上眸,双臂环上身下人的身体,二人紧密相拥。
风花雪月,一夜春宵。
少年宛若一只受惊的鸟雀,在他的拨动下战栗着湿了眼眶,全然失了自持与从容。钟离清楚地看到,那樱花形状的红痕因情事而被蒸腾成鲜艳的赤色,这具身体以此种方式在他面前绽放。他将这一切揽进眼底,心中却酿不出一滴欢愉。
最终他只能抱住少年,这个拥抱都显得如此小心翼翼。
这一场交欢并不激烈,少年却感到了困倦。分明只进行了一次,他理应将一整夜都奉献给对方。然而看出他的疲态后,钟离却只是将他塞进了被窝里,并不再要求他多做些什么。
“月弯弯,正上弦~”
“亲人送别金沙滩~”
“回望故土,何处身安~”
“一半嫁作酒乡妇,一半到海不复还~”
少年侧卧着,钟离坐在一旁,眼睛望着窗外圆月,一只手轻拍着少年身上的被褥,一边哼唱着这首童谣。
少年侧耳静静聆听,眸底波光随之涟漪。正所谓最是乡音催人心,他也免不得一阵心悸。
究竟有多久未曾想起那片土地了,在高耸的栅栏间,天空似乎永远暗淡无光,记忆中的海风,也渐渐失了咸腥的气息,埋没在了不起眼的一角。他不再用那个语言诉说与表达,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遗失了,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流民。
就连他身上的印记都是异乡的纹样,他犹记得,自己是在怎样撕心裂肺的哭喊与求饶之中被花田里的人按住四肢,将烧得通红的烙铁强行按到身上,在细嫩的皮肤上留下这么一串与人相异的痕迹。那些客人们又是抱着怎样的猎奇心理折磨着自己,只为看着他的伤痕因身体的反应而变换颜色。
然而此时身旁的这人,却用这般轻缓的方式安慰着他,像是在哄着一个婴儿入睡。。
“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起钟离最开始问自己的这句话。
“我……我不知道……”
他轻轻攥住那人的衣角,用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如此说道,而后便坠入梦乡。
难得安眠,一觉醒来已是清晨,窗外鸟鸣啾啾,身旁却已无陪伴相拥之人。
少年坐起身来,或许是因为昨夜对方的温柔,今天身体上并无什么不适感,甚至于回忆起彼时种种,他难得从这等事上体会到了些许快乐。
他看了看身旁空无一人的床垫,心中却无怨怼。他向来知晓,切勿将床第间的情话当作真实而加以期盼,更何况看钟离的模样,实在是不像是会在此多做停留的人。
就当是做了一夜美梦,梦醒一切皆空。
他将衣服穿戴好,接着又整理了一番床铺,无意间摸索到了一根细长的发丝,看这颜色,应当是对方的。他走到床边,松开手,微风轻易地将那根头发吹落。他的目光追随着,直到再也无法看清才转过身去。
少年垂下眸,心中升起怅惘,并非奢求对方的驻足,只是羡慕。羡慕那人能够回到故土的自由。而笼中鸟雀,却连仰望天空都成了一种奢侈。
露水情缘,此生不见。他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不出一晚,他便又见到了对方。
“大人好手笔,金鹏,你可得尽力服侍啊。”
老鸨把他拽到对方面前,亢奋使其步调都比平日里欢快许多,少年跟在她身后,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老鸨兴奋地嘀咕着,他才知道原来钟离以远超他身价的价格包下了他。
钟离并未理会老鸨的热情,只是握着少年的手,说请为他们准备房间。贵客岂敢怠慢,老鸨立刻招呼下人来布置空房,这次比起先前多了不少摆设与可供使用的器具,就连空间都宽敞了不少。
然而钟离似乎对此并无什么兴致,他只是牵着魈坐到了榻上,将少年环进怀里。
“你之前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少年眨眨眼,略觉得窘,那无心的呓语对方竟然还记在心上。
“这几天我翻阅古籍时,看见了‘魈’这一字。其意义是饱受淬炼的鬼怪,想必你也经历诸多,若是不建议,以这个作为新名字如何?”
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柔软的发顶,少年不禁鼻头一酸。他闭上眼,点点头,犹豫半晌如是开口:
“多谢先生。”
这一次,所说的是地道的璃月话。
虽说是将其包下,但钟离貌似对于云雨之事一直兴致缺缺。比起那些,对方似乎更喜欢单纯地同他待在一起消遣时光,今日拿了画本与小说来同他阅读欣赏,次日又带来一支竹笛邀他演奏。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二人相依偎着望向窗外,经年不变的景色有对方相伴看上去似乎真的另有一番风味了。
他从未觉得日子过得这般快,转眼之间已过去小半个月,期间钟离曾和他提起,到了月底便要启程回璃月。
最后一日的相拥中,魈不禁感到失落。经此一别,再见又会是何日?他不敢想,不敢盼,更不敢将这份心绪诉与钟离。他应该知足,为对方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然而人就是如此,欲望的匣子一旦打开便难以收敛,他也变得想要渴求更多。
“先生若要走,何日再回来呢?”
“嗯……大概几年内不会再有来稻妻的打算。”
“这样吗……”
魈将脑袋靠上钟离肩膀,侧脸沉吟,被对方覆着的手不自觉攥起。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之后难以相见,有些遗憾……”
“何出此言?”
“毕竟此后便是天各一方了……”
他听到耳畔传来对方的一声嗤笑,心颤起来,顿时感到羞愧,自己竟将这奢望说出了口,也难免钟离会出声嘲笑。毕竟再如何深情,他们二人都从不曾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此一来何遑论相伴相守,有这份念头属实是他不自量力。
“为何?我是想带你一起走的。”
魈双眸微睁,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他,得来的是一个笃定的回望。揽着他一侧肩的手紧了紧,钟离接着说道:
“看来这些时日,你对我仍有不了解之处。不过无妨,往后有的是时间。”
语毕他便轻托住少年的后脑,在他唇上点上一个吻。
他已于前些日子同老鸨商议了为魈赎身的事,按照这里的习俗,若是游妓得以赎身花田会为其办一场饯别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然而对此事钟离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这并不是需要饯别的一件事情,魈也自始至终不属于此处,由此更谈不上“相别”二字。他只是来接走对方,领着一个迷路的孩子回家,让这只小鸟寻回自己的归处罢了。
赎身那日魈准备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些日用品,其余的东西尽数留在了游郭。他那天穿得朴素,远远看去只像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少年。
钟离领着他离开,一路上没有理会任何人的问候,只是牵着他的手往前,不回头地将他带出了那扇门。
他们要赶明早的第一班船回璃月,今夜便在附近的客栈稍作休息。吃过晚饭后钟离领着他出了门,实际上能够休息的时间并不长,这时候在客栈睡上一觉是更好的选择,然而钟离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被带到一处无人的空地,魈看到了一个摊开的包袱——那是他之前在花田所穿的和服。
临走时并未带上,究其原因是这件和服实际上并不属于他,由他穿着不过是老鸨揽客的手段罢了,但自己若是弄脏了则要遭受惩罚。这件和服本该被留在游郭,此时却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毫无疑问,是钟离将其买下了。
“我听说,游郭的艺妓们,都有着想要做一名游街花魁的梦。”
掌心随着对方的话攥紧,魈的眼神飘忽一瞬,夜色朦胧了他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他并未反驳,对钟离,他也不会去反驳什么。对方说的不错,花魁是他们游妓的顶点,千万名游妓挤破头都想坐上那个位置。
但是,这并非他所愿……
他闭上眸子,若是钟离的希望,要他再度穿上这身衣服也无妨。能走出那个牢笼,甚至能回到故土,对方对于自己的恩情已经到了让他愿意用一生偿还的地步,这样小小的请求,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想必,这不是你想要的。”
钟离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来递给对方。魈看着他,沉默中心照不宣。他看着少年慢慢走向那堆衣服,买下这一套和服花费了他不少,但他心甘情愿。
烈焰灼灼,火光渐渐吞没了那名贵的布料。钟离上前去,同魈站在一起,火舌舔舐着空气,就连脸颊都觉得有些许烫热。他握着魈的手,十指相扣,就这样静默地注视着这炽烈的燃烧,将过往的一切都烧成灰烬。
“先生。”
噼啪之间,他听到一旁的少年这般开口。
“谢谢你。”
他闭上眼,转身将对方拥进了怀中。
魈从未想过,这场幻梦会持续得这般久。回到璃月后不多时日,钟离便向其求婚。起初他本想推辞,自己的出身着实与对方不相般配,然而面对钟离诉说的爱意,他一个拒绝的词都说不出口。
虽从不宣之于口,但他从来是动情最深的那一个,此时又岂会真的回绝对方的求爱?
三礼六聘,八抬大轿,正妻之名,这些钟离都给他了。
成婚当日,喧天锣鼓从璃月港都这一头一路敲至那一头。街坊邻里不禁议论,那位不近情爱的钟离先生,怎突然动了娶妻的念头?那位妻子容貌明媚动人,此前从未有人见过,究竟是什么来头,是何许人也?凡此种种,都只能留待旁人揣测。
前来的赴宴的亲朋好友均知,这场婚礼并未设高堂之座。只以天地日月为证,众人所见为凭,愿此生黄泉相伴,碧落相依,同心永结。
洞房花烛夜,魈坐在床沿,静待着自己的夫君将盖头揭下。钟离走进来,揭开红布,便见到自己明艳照人的妻子。这副妆容,还是自己亲手为对方绘上的,眼尾飞一抹嫣红,妩而不染,媚而不妖。
“这身装束,你可还满意?”
他坐到魈身边,握着对方的手如是问道。
魈靠在他肩上,唇角是遮不住的笑意,他自然是快乐的,但比起自己如何模样,能看到钟离因自己而喜悦的神情,更能让其满足。
今日的先生,也比以往更英俊风流。虽说这段时间日夜相伴,但此时的氛围,依旧叫人脸颊发热。
“圆房前,我想再做一件事。”
钟离俯身给了他一个吻,从一旁拿来一个箱子,魈看着那个箱子,里面所装的东西他认得,是用以刺青的工具。
“先生,这……”
“原谅我擅自准备了这些。”
钟离朝他笑笑,
“你右臂上的伤痕,可愿意用此来掩盖?”
魈听罢不免一颤,他看着钟离,一时无言相对。那印痕是他的心伤,回到璃月后,每每从镜中窥见这红痕都叫他痛苦,这些斑驳的痕迹不间断地提醒着他有着多么肮脏又不堪的过往,毕竟这东西曾经是用以取悦那些客人的猎奇心理的。
魈这才想起,钟离从未对他右臂上的印痕做过什么评价,夸赞也好,贬损也罢,从未出现,仿佛那东西不存在一般。两人亲密时对方只会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吻他,至于别处,他原先以为是钟离无暇顾及,此时才晓得对方一直将他的一切记在心上,哪怕他从未主动提起。
他点点头,乖顺地躺下,将衣服脱下露出右臂。刺青的过程不算好受,钻心的疼痛使得额头立刻蒙上一层汗,紧咬的嘴唇甚至微微渗血。
“疼的话,喊出来也没关系。”
钟离拿起毛巾来替他擦汗,魈并不耐痛,此时却强忍着配合他,看着对方隐忍的模样,属实叫人心疼。
“没、没事……”魈粗喘了几声,接着又屏住了呼吸,“请您……继续吧。”
一直到后半夜,钟离才画完了最后一笔。托起魈的胳膊仔细端详,原先的伤痕已被遮盖完全。
“来,你自己看看吧。”
他找来一面镜子,对着魈好让对方也能看清楚。是以金鹏鸟为原型的写意形象,整个刺青采用了翠色的涂料,与魈的发色十分相称。
魈笑了笑,钟离赐予的东西他都会满足珍爱,即使是疼痛也甘之如饴。或许早在二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动了情,这位从故土偶然来此的游客,却与他有了一场命中注定的相逢。如梦似幻,直至难舍难分。
烛光熄灭,二人额头想贴,将彼此装进眼瞳深处。
今时今日,我只独属于你。
22 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