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前神后

说明:海灯节背后的故事,一瓶芝麻油引发的惨案,结局令人暖心。

魈听到菲尔戈黛特的报信匆匆赶到楼下,年轻俊美的客卿正站在那里,手上提着一袋食材。

帝君是来送药?可没到时候。岩神的特殊任务?但您不是退休了。荻花洲出现了异动?我竟没有发现。

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帝君的来意,不过年关将至诸事繁忙,帝君还抽空前来望舒客栈,一定有他的用意,魈不敢怠慢,他问:“……马上就是海灯节,帝君今日突然来访,是……”

“唉。”客卿叹了一口气,“堂主的性子,实在让我难以招架……”

帝君竟在职场遭遇不顺,降魔大圣很担心:“……帝君是为何事忧愁?”

钟离郑重地说:“堂主吩咐我为节庆购买芝麻油。”

“……?”

芝麻油?魈不懂人间饮食的规矩,他还以为芝麻油就应该是普通的食用油,可能让帝君如此费心,特地赶来望舒客栈,那这芝麻油一定是超越了花生油玉米油橄榄油等等油之外的,璃月最尊贵的芝麻油。

只是望舒客栈以接人待客为主,似乎也不是购买食材的好地方,难道璃月港不卖芝麻油吗?魈不明白:“那帝君……为何能一路走到望舒客栈来……”

“我与言笑大厨闲聊了一番,讨来几味调味品,还有……”客卿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了几样食材,献宝似地拿给他瞧,“你看,这是松茸几朵,火腿一份。”

原来璃月港不仅不卖芝麻油,也不卖松茸和火腿。帝君草创璃月筚路蓝缕三千七百年,在璃月港却连一瓶芝麻油都买不到,降魔大圣很忧心,帝君说过仙人可以偶尔依靠人类,现在看来不能完全依靠。

他顺着钟离的示意,去看那松茸和火腿。松茸沾了满身的黑泥,表面皱巴巴的,像刚采下来一样。火腿用一根满是油渍的棉绳穿着,被钟离拿在手里,把那黑色的手套都蹭上了油光,看得魈直皱眉。他是无论如何也瞧不出这两样食材中的门道的,但被帝君这般收着,一定有它们的特别之处。

可是果然,他最惦记的还是——

“那……芝麻油……”

钟离点头:“……嗯,多少有些遗憾了。确实没有堂主想要的那种。”

看来人类的确无法依靠。此时魈遗憾自己只懂杀戮与战斗,不会选购芝麻油,无法为帝君排忧解难。

钟离想了想,又说:“不过荻花洲这一带,水田肥沃,气候宜人,碧水河一路,分布着不少集市与村落,或许能在那里找到堂主想要的芝麻油。”

原来如此,还有别的补救办法,魈点头:“若是这样,芝麻油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

“不过?”

“不过这段时间我在璃月港定居,对荻花洲这片也有些生疏了,也不知道那些集市的位置有没有变易。”

“那可怎么——”

“想来降魔大圣在此地镇守百余年,对荻花洲的变化应该比我更熟悉吧,不如由你来为我带路?”

“可我并不了解人间的——”

“唉,买不到芝麻油,回去又要挨堂主说了。”

“帝君想买一定能买到的!只是除魔的任务——”

“海灯节前后,七星在各地增加了千岩君的巡逻任务,你离开一会也不要紧吧?”

“可千岩君最多只能——

“啊,我知道了,金鹏上仙德高望重,自然抽不出半个下午来陪我这个小小客卿。”

“不是的,帝君。”魈急得满头大汗,“我陪你去,你等我去拿了武器来。”

钟离眨了下眼:“如此甚好。不过拿武器是?我们去买芝麻油,不是去打劫。”

护……护卫你的安全。当然没说出口,魈有点结巴地说:“我只是……习惯拿,拿着和璞鸢了。”

说是让魈带路,出了客栈还是钟离走在前面。帝君确实对荻花洲一带有些生疏了,他们走了很久也没见到一处村落。今年的海灯节并不如去年寒冷,天空中下着零星的小雪,荻花凋落后剩下的枝杆在河岸边连成了灰蒙蒙的一片,天地寂然,有时候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办啊,芝麻油……

魈在这边忧愁,那边钟离倒是停下来,对着碧水河与天色连接的地方眺望。

“这些年荻花洲也安宁了不少。”

魈回过神,向钟离答话:“魔物确实比几百年前少了很多。”

“嗯。”钟离收回目光看向他,微微笑着,“多亏了你在这里。”

“不……我不是在邀功,帝君。”

“嗯?我也没在夸你,只是陈述事实。”钟离微微偏头,声音不知为何变得轻缓了些许,“多亏了你还在这里。”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第一个集市,不过魈看一眼就失望了,集市上卖的都是些农具,布料和日用品,没有他们想要的芝麻油。

钟离倒是承了摊主热情招揽的好意,在摊位前停下来,顺手拿起了一匹布料。

魈站在他旁边,上次他看到这么多布料摆在一起,还是在弥怒的房间里,骁勇善战的岩夜叉下了战场喜欢设计服装,做些手艺活,在当时还是件稀奇事,被其他四个兄弟姐妹们笑了好久,连最关心朋友的浮舍都不买他的账,说那些衣服穿着起来过于不便,只是看着很精美。

倒是帝君一直很喜欢,收藏了不少,包括现在这身……魈忍不住偷偷瞧了瞧客卿身上剪裁精致的衣装。

“客人好眼光,这批布料是上周才从璃月港拿到的货,是飞云商会今年的头货,一般人都买不到啊。”

钟离摸了摸纺在布料上的暗纹,顺着老板的话夸了一句:“料子和纺织工艺倒是不错。”

“我说是吧?”老板爽朗地笑了,“哎客人您这身也是定制的衣裳吧,我这布料和你身上的风格看着还挺相似,不如买一匹回去再做一套衣服?”

“再做一套?”钟离听到后把布缓缓放下,有些无奈地笑着,“倒是想再做一套,可惜为我定做衣服的人已经不能再做了。”

魈微微愣神,他抬头看向钟离,年轻的客卿脸上还是那种淡淡的表情,就像璃月今年下的小雪,并不沉重也不寂寥,只是安静地下着。

魈收回目光,有些神思恍惚,岩水夜叉自相残杀而陨落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就连当初他听说这件事,也只是在月下枝头静坐了一夜。没想到如今听起帝君谈及故人,胸口竟有些隐隐的痛。

“啊这可……”老板没料到还有这样的缘由,慌忙转移了话题,“咱们璃月还是有不少能工巧匠的——那这位小少爷呢?要不要给他买条布做件衣服?”

魈抢先拒绝了:“我就不必了。”

“小少爷您看,这条布挺衬您的,青白的花纹典雅,又加了些紫色的勾边点缀——先生您觉得呢?”

钟离点头:“确实不错。”

“我就说吧?先生您看我们今天也算聊得投缘,这布料我可以给您打个八折……”

魈对着钟离连连摇头,拼命向他做口型:“帝君……”

钟离说:“如此甚好,我全要了。”

所以最后还是买下了布料,魈跟着钟离走远了集市几步才开口:“帝君,我真的不需要做衣服,我如今这身轻易简洁,太繁重的衣服穿起来反而除魔不方便……”

而且何况,你送的衣服我怎么敢随意穿呢,被刮到蹭到岂不是要懊悔很久?

钟离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身上这件衣服太繁重了?”

“绝对不是!”夜叉连忙解释,“帝君穿的衣服我都很喜欢——我的意思是,弥怒设计的衣服都很好看,很适合你穿。”

“但是你刚才说了,这样的衣服穿着除魔并不方便。”

“那是,那是浮舍大哥说的话。”魈很自然把大哥卖了,他小心地说,“……我以前,战乱的时候,看见你穿那些衣服,在战场上却丝毫不受影响,依然从容自如,气定神闲的……我当时很,很……”

“哦?是这样吗?”

“嗯……但是这一件,我好像没见你穿过。”

“你说我身上这件?”

“对,等到和平时期才见你穿上……”

钟离看着他,感叹了一声:“降魔大圣。”

魈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帝君又要笑他了。果然,年轻的客卿弯了眼睛,半是较真半是假意地戏言道:“都说夜叉仙众在昔日战场上大开杀戒,杀敌杀到了着迷的程度,没想到最为兢兢业业的降魔大圣也有走神的时候,在战场上研究起了别人的衣服。”

“没有这回事,帝君,我只是不小心——”

“对,你是不小心,金鹏上仙从来是心无旁骛的,怪只能怪我闲得到处晃悠,挡住了上仙关注敌方的视野。”

“帝君,你别再——

“不仅研究了衣服,还研究了穿衣习惯。弥怒当年设计的衣服有好多件,有些来不及穿的收在了衣柜里,我都差点忘记了。没想到降魔大圣平日对繁文缛节的琐事概不关心,倒是对我这小小客卿什么时候穿什么衣服记得清清楚楚了?”

魈放弃了,他越是焦急钟离就说得越是起劲,花言巧语像爆米花似的往外蹦。他闭上嘴,任由脸上的温度在寒风中往上升。

钟离也不捉弄他了,两个人又沿着碧水河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下一个集市。

还是个卖菜的正经集市,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们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在其中一个摊位上找到了尊贵的芝麻油。老板看到他们来,热情地招呼道:“客人买菜吗?要不要看看新鲜的白玉萝卜?”

魈说:“我们只买芝麻油。”

“哦,芝麻油,有啊,您看这瓶芝麻油可以吗?”

魈目光期冀地看着钟离研究油瓶,年轻的客卿仔细看了看,点头:“正是我要买的芝麻油。”

“那好,这一瓶八百摩拉,先生您真不买点别的了?”

“不用了。”钟离把手伸向口袋,又伸出来,“哦……”他把油瓶放回摊位上:“不如我明天再来买吧。”

老板满脸疑惑的神情中客卿带着夜叉走了,魈也很疑惑:“帝君怎么又不买了?”

钟离停下来,一只手支在下巴上:“该怎么说呢……堂主怕我乱花钱,按采购清单算好了价钱,给了我这么多摩拉。”

“啊?”

“本来应该是够的,结果刚刚买了这匹布把钱都花完了。”

帝君……竟然因为给我买了布没买上芝麻油……降魔大圣很忧愁,怎么办啊,芝麻油……

他觉得还能再挣扎一下:“那,那这布能换到芝麻油吗?”

“想来应该是不行的,如今璃月人民交易贸易都只认摩拉,这倒是好事,证明我的血肉已经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还会再见吗,芝麻油……

“看来只能这样了。”钟离又说。

“……怎么样?”

“我在翘英庄有位好友,平日种了不少茶叶与芝麻,或许可以向他讨要一瓶芝麻油。”

“翘英庄……”

“是的,想来你应该不愿去的吧?”

“那地方太远,往来都不方便。”

“没事。”钟离笑了,“我自己去便好,今天多谢你出门陪我了。”

魈连连摇头:“帝君怎么能谢我?我明明什么忙也没帮上……”

“我倒觉得,你帮了我很大的忙。”钟离没再多解释,向他道别。

再过一日,魈在房间里擦拭和璞鸢,听到楼下传来很大的动静,魔音贯耳一般聒噪:

“降魔大圣——魈上仙——”

“望舒客栈的守护神——荻花洲的大英雄——”

“你在的吧——”

他皱着眉放下和璞鸢,一闪身到了外面。

“安静!不要扰人清净。”

胡桃完全没被他唬着:“哎哟哎哟,真是抱歉。但不这样,你是不会现身的吧?”

“……我认得你,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帝君口中的那位胡堂主。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找我可有要事?”

“嗨,倒也没啥要紧事。”胡桃打着哈哈,“想来大圣也知道咱们往生堂和仙众夜叉的渊源吧?”

“你指哪方面?”

胡桃背起手来,吟诗一般侃侃而谈:“据传魔神战争时期,争端多发,灾祸丛生,人类无法逃脱疾病与死亡的折磨。”

“仙众降魔除妖,千岩军奋力苦战,而往生堂负责祛除疾疫,送归亡魂。”

“如此,才得以在战乱时期断明生死界限,避去了更多事端。”

魈抱起手臂:“说的是没错,但你想说明什么?”

“讲讲往生堂和仙众夜叉的往事,同你套点近乎嘛!”胡桃笑嘻嘻地说:“这不海灯节将近,本堂主决定邀亲朋好友小聚,吃个年夜饭,拟定名单的时候思来想去,想起了大圣您来?”

年夜饭?魈想到昨日帝君前来采购食材,想来就是为了这个做准备。

他摇头:“我身上的业障会影响旁人——”

“这我早想到了哦?所以只请了和元素力有缘分的朋友来。”

和元素力有缘分?那帝君……或许还有旅行者,再然后就猜不到了,毕竟和胡桃共同认识的人也不多。

“只是吃饭这点功夫,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啦。”

“人多吗?”

“不多不多,都说是小聚嘛,那大圣你来吗?”

“……”

“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机会哦,还有咱家客卿亲自挑选的食材,这顿年夜饭绝对好吃!”

“那,帝……客卿先生也去吗?”

“去啊去啊,客卿可是咱们往生堂的优秀员工,这顿饭怎么能少的了他呢!”

“……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七点。”胡桃向她比了个数字,“大圣到城外来就好了,我亲自带你过去。”

等到了两天后的晚上,魈跟着胡桃走进新月轩,才发现人比他想象中的多。除了帝君、旅行者、派蒙,还有几位小辈。他微微皱起眉,钟离从椅子上站起来:

“原来贵客竟是降魔大圣,久仰久仰。”

平日帝君就爱拿他的称号开些玩笑,他都诚惶诚恐无可奈何,众人面前更是无话反驳了,听着客卿继续说:

“堂主相约小聚时没有说明,真没想到,来客不仅有少年英雄,还有维护璃月四方和平的金鹏上仙。”

再叫下去,都快把名号喊完了,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帝君使眼色,没想好话就先说了出来:

“钟……客卿先生言过了……”

胡桃插进来打圆场,把他安排在了旅行者旁边。魈从钟离身边走过去,他很想和帝君商量一下称呼问题,这么多人在场又不好开口,只和客卿在擦肩而过时轻轻撞了一下,钟离看他一眼,用一种不明所以且无辜的眼神。

钟离这一番客气话,饭桌上的气氛都变了,大家谨慎地下箸吃菜,悄声交谈。魈感觉那几个小辈对自己的态度格外小心客气,被这璃月的餐桌礼仪搞得分外头疼。

就连最活泼的派蒙也被他们弄得紧张兮兮的,语无伦次地说:“呃,魈大人,降魔上仙……大圣!派蒙也给你行礼,预祝海灯节快乐!”

好在又是胡桃打了圆场,叫大家不必如此多礼,再加上吟游诗人温迪的加入,餐桌上的气氛总算活跃了不少。

可大家活跃是活跃了,魈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钟离坐在主座对面,承担了端菜上菜的任务,年轻俊美的客卿对在座的各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与万民堂的大厨交流厨艺心得,和异邦的吟游诗人阴阳怪气,商业互吹,与飞云商会的二少爷畅谈古华剑法的兴盛与衰落,提醒年轻的道士看似清淡的菜肴中暗藏绝云椒椒,对金鹏上仙降魔大圣恭谦有礼敬若上宾,很甜很贴心,很会很上道。任谁来看了都是堂主的好客卿,璃月的优秀青年才俊。

厨房送来的菜肴都被客卿接下送到桌上,又送来一道杏仁豆腐,客卿站起来把降魔大圣面前的莲花酥端走,换上了杏仁豆腐,一旁的旅行者都看呆了,直露出牙酸的表情。

派蒙嚷嚷着要吃钟离面前的金丝虾球,说实在太远了她夹不到,客卿就拿起旁边的汤勺舀了一大勺送过去,小漂浮物又叫起来:“哎呀太多了,钟离!我的碗都装不下了!”于是客卿转手把剩下的金丝虾球倒进了一旁的降魔大圣的碗里。

魈正吃着杏仁豆腐呢,金丝虾球从天而降,他一抬头只能看见客卿潇洒离去的身影,对着碗里的金丝虾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旅行者说:“好崩溃我受不了了。”温迪说:“我坐这里是不是不太合适啊?”魈听完后感觉脚趾能在地板上抓出一座望舒客栈来。

偏偏他又拿客卿的这种行为没有半点办法,总不能吃着吃着说“帝君你别这样”吧,暴露了帝君的身份岂不是更加不敬?总之这顿饭吃得他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就怕下一秒客卿又要整出什么新活,对方还是一副慢条斯理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得魈无奈又无语。

温迪说到:“说起来,我之前见你们陆续进入新月轩,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我在边上呢。”他看向钟离,意有所指,“该说是我藏得太好呢,还是有些人无视了风声呢……”

钟离笑了下:“每到海灯节,璃月港都人声鼎沸。大家忙着赏灯、逛街,情致到了难免即兴出游,谁都不好预测他人的动向啊。”

他话锋一拐:“眼下庆典进展顺利,新朋旧友相聚,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美事。能在新年伊始与诸位相聚于此,真是令人开怀。”

说着便站起来:“此情此景,请允许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魈被他绕得云里雾里,突然听到敬茶,睁大了眼睛,感觉这辈子眼睛没睁这么大:“啊……”

温迪也凑着热闹站起来,说感谢招待,也要敬大家一杯。

魈如坐针毡,说不准下一步他是先风轮两立还是靖妖傩舞了,旅行者突然叫他一声:“魈!”

“何事慌张!?”

“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还好旅行者有眼力见,养旅行者千日,用旅行者一时,魈终于有机会躲出去喘口气。再回去他们差不多都吃完了,胡桃说餐后玩点小游戏,魈对人类游戏的规则不甚了解,第一轮就被输下场,在旁边无聊地坐着。好在胡桃马上也输过来陪他了,女孩一边说着“嗨你们不懂本堂主这是让着你们,不然哪还有你们玩的份?”一边在他旁边坐下,魈倒想起了一件他很在意的事。

“那个……芝麻油……”

“啥啥啥?啥芝麻油。”胡桃看着他,很是疑惑,“芝麻油怎么了?”

“帝……客卿先生说帮你买芝麻油,他带回去了吗?”

“哦你说那个啊——不对,大圣怎么会知道?”

“他……前几天到望舒客栈来买……”

“什么啊,原来钟离还去了望舒客栈,我说他那天怎么去了那么久。”胡桃抱起双臂,“嗨,本堂主让他去城里买几样调味品和食材回来,没想到他既去了翘英庄还去了望舒客栈,原来客卿对堂主我的工作安排这么上心啊!”

再玩了几盘游戏,这顿年夜饭也算是正式结束了,出了新月轩,路上的行人已经比来时少了许多,胡桃向大家道别,送行秋他们回去,温迪也说先走了。这顿晚饭远远超出了魈预计的时间,他本想早点回去,看见帝君迟迟未走,又留了下来。

钟离答应了胡桃回头再去找她,转身看向剩下的人:“那么,接下来……”

终于不用装作不熟,魈开口:“帝君……”

“叫我钟离就好。”他看向港内繁华的夜景,“我如今在璃月以凡人之姿生活,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员罢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若论辈分,钟离这个普通人,应当敬称降魔大圣一句上仙。”

“……”魈睁大眼睛,这回终于能反驳了,他马上低下头:“不敢!”

旅行者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上仙!”

“……怎么你也!”

钟离笑起来:“这番话并不算是玩笑。”

“人,以及魔神,都是有很多面的。人类的文化传说中,留有许多或高高在上、或亲善有为的魔神。”

“但对我、歌尘浪市真君、留云借风真君,或是魈、甘雨之辈而言,那些出尘的仙人和神明,更该说是身边闲谈打趣的同伴。”

帝君说,把他当作可以闲谈打趣的同伴。

钟离从他身边走过:“所以说,有些事情,无需介怀。”

“帝……”魈回头,又想起了让他改口的要求,“钟离大人的意思是……”

“看你的样子,大概已经明白了。”

钟离说他想四处转转,向他们道别。魈留在原地沉思,派蒙问他:“要不要我们陪你在璃月港转转?”

“不用。城中灯火虽好……也该回去了。”

他向旅行者道谢,隐去了身形。本想直接回去客栈,却在码头上停了下来,这里不比城中热闹,沿着港口零散摆着几家摊位,年轻的客卿低头站在一家前,正在欣赏摊位上售卖的霄灯。

看完了霄灯却没有买,他转身看到静静站在身后的少年夜叉,并没有很惊讶。

“看到了纪念移霄导天真君的霄灯,还挺想买一只的,可惜没带钱。”钟离和他一起沿着港口线走,“说起来,以前也想邀请你进城来参加海灯节,看你并不愿意,便作罢了。”

“……是我没能理解钟离大人的意思。”

“无妨,只是时间问题,作为已经退休的神,如今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停下来,转向身旁的少年,“今年不就来了吗?”

“……和钟离大人一起吃饭,很开心……”虽然多亏了大人,过程有些艰辛。

钟离看着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确实直白了些——包括前几日你向我提起衣服的事,魈,我也很开心。”

虽然没能完全理解帝君的话,但是帝君开心就好了。

他们并排站着,一起看了会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的城楼,钟离像是才想起来似的,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

“你说不想做成衣服,我就找人裁成了一条围巾,剩下的布料还有很多,又找人做了一套床具,过几日就会托人送到客栈去。”

钟离两只手举着围巾,向他站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魈闻到了客卿身上檀木香的味道,他变得张口结舌了起来,怔怔看着钟离将围巾绕到他颈后,又往前绕了两圈,最后打了一个松松的结。

要命的是,钟离把围巾带在身上,早就浸染了他的体温和身上的味道,魈感觉自己仿佛泡在檀木熏香的罐子里,大脑有点发晕。他把半张烫红的脸缩进围巾里,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

钟离看着他,欣赏了一会,满意地摸了摸少年的头。

“围巾的话,是可以接受的吧?”

“嗯……谢谢你,钟离大人……”

钟离还是看着他,似乎想对“谢谢你钟离大人”这七个字再做些修正,又放弃了,慢慢说:“如此便好。”

两人之间又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这回是看着海上的霄灯和远处的商船。魈看帝君还没有离去的意思,又开口说:“浮舍他们当年,还挺喜欢海灯节的。”

虽然夜叉并不喜欢璃月人民在节日里纪念他们,但魈曾经的四个兄弟姐妹很喜欢人间的种种,总是说着要在海灯节时偷偷溜进城里玩。

反倒是最不愿意过节的他留到了最后,旁观了一个又一个海灯节。

“仙人中也有喜爱热闹和人间烟火的朋友。”钟离缓缓说,“比如歌尘浪市真君就是一位,前不久我还同她一起欣赏了今年新开的琉璃百合花。”

这么说来,魈心想,他倒是仙众里边和帝君处世理念最南辕北辙的一位之一了。可是,他轻轻摸着肩上的围巾,明明他是那样执拗,那样顽固,那样不亲近,他又总是错以为帝君会多分给他一点别人没有的时间,多给他一点特殊的关心。

连理镇心散也好,层岩底下的金光也好,三番五次的拜访与邀约也好,是他太任性了吗,觉得自己可以是特别的那一个。

“钟离大人……在我们五位夜叉之中最……最欣赏哪一位?”本来想问最喜欢,临阵又换掉了。

“夜叉一族骁勇善战,各司所长,璃月能走到今天他们功不可没,每一位都值得我欣赏。”钟离说,“若要一定问最欣赏的,腾蛇大将浮舍通晓军理,善于领兵挂帅,战时为璃月分担了不少工作,我一直很欣赏他。”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魈心想,帝君说每一位夜叉各司所长,似乎是没错,浮舍擅于领兵,弥怒会设计衣服,可是他呢,魈并不知道他除了杀戮还有什么专长,要说他比起兄弟姐妹们有什么擅长之处,大概是最能扛吧,挨过了一次又一次业障发作,自己同自己战斗,死而复生,像孤魂野鬼一样活到现在。

又或者最幸运,遇上了荻花洲吹笛的诗人,又等到了帝君送来的药。

“但若问起我夜叉之中最牵挂,最惦念,最放心不下的——”钟离看向他,抬起一只手,指尖穿过少年的发丝,轻轻撩着绕起来。他的眼睛像城楼上的霄灯一样流淌着暖金色的光,好像里面也关藏着一只静静燃烧了千年的火苗。

“大约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一个。”

魈睁大眼睛。

“……帝、帝君!”

钟离笑了:“何事慌张?”

“我……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连连退后了几步才想起自己会瞬移,一边道歉一边哗啦一声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点水墨的痕迹。

钟离久久看着他消失的位置,终于收回目光。平地之间却又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带着夜晚的露水和城巷的烟火,他的风扑进他怀里。

“我想要……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

钟离抱紧了他的风,他说:“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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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甜又暖的:heart: (ɔˆз(ˆ⌣ˆc),逛集市那段总是不自觉联想到同居许可里俩人一起买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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