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离,真的不打算去见见那孩子吗?”钟母问道。
“不必,我会给那边应有的补偿。”
虽然双方的婚约早早就定下了,可走失了这么多年才找回,就算是当年熟稔,现下也只是比陌生人亲近些,到不了能够结婚的地步,强行都在一起也只是给双方徒增困扰罢了。
况且钟离已经找到了要相守一生的人,万万是再也容不下他人的。
钟离解释道:“妈,我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已经在一起了?”钟母追问道。
“嗯。”
钟母见他点头,只好作罢:“你既已经有想法了,我便不再强求你。”然后有些惋惜,“本来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瞧着可白净了,本觉得你也会喜欢的,唉……看来你们俩终归是没什么缘分。”
“就这样吧,你有喜欢的人了就好好对人家,有空就带回家来让我瞧瞧,好叫我安心些,你那婚事过几天有空就去帮你退了。”
“麻烦您了。”
钟离这婚约与他相熟得人基本上都知晓一二,这厢听说他已经解除了婚约,若陀马上便给钟离打了个电话。
“嘿,老钟!恭喜恢复单身,来玩吗?”
钟离听着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DJ喧闹的音乐声和不知何处传来的男女的调笑声全都混杂在一块,满是纵情声色之音,能想象的出来那边有多么的纸醉金迷,念及此,由不得蹙了下眉头:“不来。”而后,又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了点炫耀,“我并非单身。”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这边若陀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难得的骂了句脏话。
“见色忘友,唉,算了算了,来来来咱们继续!”
钟离下班回到家后,一打开门发现家里没开灯,泼墨似的,暗得很。
起初只是以为时间太晚魈已经睡下了,没有太过于在意,等钟离收拾完进了卧房才发现床上竟空无一人。
“魈?”钟离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
魈从未在这个点还不归家,钟离有些急了。
他将手机拿出来拨通魈的电话,可留给他的只有漫长的电话音,机械的女声苍白又刺耳。
像是想起什么,钟离看了眼他与魈的聊天框,今天魈一条消息也没有发给过他。
然后他起身去查看了有关魈的衣物,果然已经不在了,不知何时被他的主人搬离了这个家。
意识到了什么,钟离似是脱力般地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双眼闭阖。
多爱一个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就会有多卑微,魈是这样,他亦如此。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把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魈想离开他。
许久未犯的头疼卷土重来,似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弄得钟离想砸点什么来以此发泄发泄,但最终还是因为多年的教养放弃了这个想法。
于是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周遭静得可怕,一切都昭示着沙发之上的人的心情有多么的悲怆。
不适时的,一阵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钟离将一旁的手机捞过来看了一眼,是一个不知名的陌生号码。
或是骚扰电话,抑或是什么人拨错了号码,但终归是与钟离无关的。
但鬼使神差地,钟离摁下了接通键。
来电的那端传来喧闹杂乱的背景音,听上去跟若陀待的那地的声音相似,等了几秒,没有人说话,钟离觉得应该就是什么人不小心拨错了,正打算挂断,就听到那边的人喊他的名字。
“是钟离先生吗?”
是一个清脆带着朝气的男声,钟离细思了一番,然后肯定了这不是他认识的什么人。
但对方既然能唤出他的名字,钟离想听听对方到底给他打电话是为何。
于是便应了声:“嗯。”
“魈他喝醉了,您现在方便吗,能来接一下他吗?”
钟离听到魈的名字,拿着手机的手一紧,嗓子有些发干:“魈……你们在何处?”
对方没让他久等,迅速地说出了地址:“26号路绝云间,我们在吧台这。”
“帮我照顾好他,谢谢。”
听到是关于魈的消息后钟离就已经起身往外走了。
他走得很急,向来一丝不苟的他却顾不上那么多了,衣领处松了两个扣子,领带也没有打就出门了。
心底烦躁,车也开得急了,钟离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超速,他现在只是迫切地想知道魈究竟如何了。
明明前几日还好端端的。
钟离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绝云间,下车的时候有些脱力,还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身形,抬步向里走去。
若陀一出来便瞧见的是钟离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一惊,赶紧把他那群狐朋狗友打发走,跑到钟离跟前想扶一下他。
钟离避开了若陀伸过去的手,若陀也没在意,他知道这人一向洁身自好,不喜这些胭脂俗粉的味道,不过骤然看到这人到这里,知道钟离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不得不来,但还是忍不住想调侃几句:“哟,这不老钟吗?不是说不来吗?走走走,我继续陪你喝几杯?”
“我来找人,失陪。”说完钟离径直往里走。
若陀看着钟离那副像是要去捉奸的着急模样,有点不大放心,而且他作为钟离的老友,若陀只好任劳任怨地跟了上去。
“我真是欠你的。”
钟离一进去,眉头就没松过。
绝云间不是什么清吧,来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来找快感,发泄欲望。
虽然这里表面上只是一所单纯的酒吧,但圈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灰色产业,那些好玩的纨绔子弟常来这点一些少爷小姐。
魈的模样在这种地方简直危险极了。
烟、酒、香水等混杂在空气里,加之一直闪烁的灯光,这里的一切无不让钟离感到不适。
钟离其实有些愠怒,就算魈或许因为他做了什么而生气,也不应该来这种地方并且喝得神志不清。
万一出了什么事……
一想到这种可能,钟离的心瞬间揪起来了。
呼吸也跟着有些不畅。
万幸钟离穿过群魔乱舞的舞池后,在吧台偏里的地方发现了魈。
少年人清冷绝尘,与此地格格不入,此刻正趴在吧台上手里攥着酒杯。
而他身旁的那个人,想必就是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正在阻止魈继续喝酒。
空从魈那是见过钟离照片的,所以当钟离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瞧出来了:“钟离先生!这!”
钟离快走了几步,来到魈的跟前。
凑的近了,看得便更清楚了。
眼前人面色潮红,带着一身酒气,看样子是刚哭过,眼睛红肿着。
看到魈这样,刚涌出来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钟离暗自嘲笑了下自己的不争气,随后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你好,我是钟离,魈麻烦你了。”
虽然面上这么说的,但是钟离心里还是有些埋怨这个人将魈带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空肯定不知道钟离心里在想些什么,一听到钟离跟他这么说,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和魈是同学,总是听魈提起您,很高兴见到您,我叫空。”
“嗯,你先走吧,魈我来照顾。时间不早了,马上该到校禁了。”
“好,那魈就拜托您了,我先走了。”
等空走后,钟离弯下了身,对魈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谁?”魈已经喝得迷迷瞪瞪,说话也黏黏糊糊的。
“是我,钟离。”
一听到钟离的名字,魈才有点反应,片刻后发出了一声:“先生?”
然后撑起来看向钟离的方向,似乎在辨认对方说的话的真实度。
然后下了定论:“确实长的真的很像先生。”
钟离不知道魈因为什么而认为他是假的:“不是假的,我就是钟离。”
一向独立不粘人的人,喝醉了以后却也跟个孩童一样,语气里带着置气也有着若有似无的撒娇:“假的,因为先生已经不要我了。”
钟离一个头比两个大,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做了什么而导致魈缺乏安全感才会有这样的认知。
“无稽之谈,我何尝说过。”钟离有些无奈。
这边若陀刚找到钟离,便见人正在哄小孩,弄得他眼皮一跳。
走近一看,嚯,可不是就在哄小孩。
没想到钟离藏着的人就是魈。
魈他认识,是钟离早些年资助的一个学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搞一块去了。
还搞得悄无声息的,要不是今天他跟着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两人在一起他并不意外,这么多年了他还看不清楚钟离的不怀好意,他也就白和钟离当了这么多年朋友了。
“魈怎么喝成这样?”若陀走上前问。
“心情不好。”钟离没说是因为他们俩闹了矛盾,“我先带他回去了。”
说完,钟离俯身将魈拦腰抱起。
“行吧,路上小心。”若陀也知道后面没他什么事了。
钟离抱着魈走了,若陀在他后面偷偷拍了张照发给了他和钟离共同的好友吐槽。
[若陀]:好好好,你以为老钟是养孩子,实际上老钟是在养童养媳
[若陀]:[图片JPG.]
图片便是他刚偷拍的那张。
对方没让他多等,简直秒回。
[闲云]:???
[闲云]:
[闲云]:我说他怎么当年忽然对一个小孩那么好,感情是看上了人家
若陀看着闲云的回复,心里平衡了不少,果然不止他一个人对于钟离老牛吃嫩草的行为感到唾弃。
钟离抱着魈到停车场,把魈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置好,才缓缓驶回家。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但最终都是无用功。
到家后,钟离把人放在了床上,去厨房煮醒酒汤。
没想到刚盛好汤转身的时候被人抱住腰,碗没拿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汤撒了一地。
白忙活了。
钟离无奈地叹气,转身检查魈有没有被溅到,见人完好无损才心安了些。
将人抱出厨房,坐在凳子上,将魈抱着坐在腿上。
“小醉鬼,你到底怎么了。”
魈没有吱声,凭着本能用双手捧着钟离的脸,然后在钟离的唇上咬了一下。
像是圈地标记一样,还十分高兴地说了一声:“先生,是我的了。”
钟离被魈弄得心动,魈这么主动的模样很是少见。
没忍住,托着魈的后脑勺就吻了上去。
“张嘴。”钟离哑着嗓子,语气带着一丝隐忍。
魈一向听钟离的话,哪怕此刻已经喝醉了。
钟离一感受到魈张开了嘴,就探了进去,与魈缠绵,加深了这个吻。
等魈受不住了才停下来,然后捏了捏魈的后颈,夸了句:“真乖。”
良辰美景佳人在怀,钟离就算是柳下惠也忍不住了,马上身体力行地让魈感受了一下他的爱。
践行了“嘴上说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价值观。
并且在践行的时候顺便哄骗了魈喝了醒酒汤。
不过完事以后,钟离头疼的起身将洒在地上的汤和碎掉的碗收拾好才回屋抱着魈睡觉。
魈这一觉睡得很沉,眼前都是光怪陆离的画面。
在梦里他是夜叉一族的金鹏,他人都唤他一声上仙。
最开始他看见自己在血泊尸海中,有一人驻足在他面前,与他说:“吾名摩拉克斯,可愿与我走?”
他握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手,至此,他抓住了他生命中的光。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听自己唤其帝君。
每一声帝君,从最开始的感激和敬意,到不知何时贪恋疯长,变成了隐忍的爱意。
他守着那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后消弭于业障。
虽没得到神明垂怜,但不负与他的契约,此生也算是无憾。
身死后他化作了一缕魂魄,陪在了那人身旁。
他见那人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就葬在荻花洲中。
那人喜茶,他是知道的,可每每来他的衣冠冢时却总是带着新酿好的桂花酿。
连海灯节时也不再去璃月港了,年年只是坐在他的衣冠冢处点一只长明灯。
他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也看清楚了他脸上的落寞。
沉重的情感如潮水般向魈涌来,压得魈喘不过来气。
“帝君……”魈难受极了,不自觉地喃喃道。
魈是被钟离唤醒的。
钟离看着眼前的泪人:“怎得又哭了。”
说着伸手抚去了魈眼角的泪。
“帝君,是魈失职,不该同您闹别扭。”说罢就要下床,却因为腿上无力,差点跌倒在地。
钟离眼疾手快地将人重新捞回怀里。
刚才情绪波动太大,魈没注意到身体的异样,现如今发觉脸烧得不行。
“不必害臊,你我又非第一次。”
魈觉得没脸见帝君了。
钟离被魈这幅模样弄得心痒痒,眸中盛满了笑意。
“想起来了?”
钟离指上辈子那些事,魈自然懂钟离的意思。
“想起来了。”
钟离摸了摸小鸟的头:“叫我好找,喜欢便告诉我,我对你总是偏爱多一些的。”
魈现下不想回答帝君任何一句话:“……”
见魈把头低得那么低,钟离轻笑:“嗯?”
“帝君……都知道了?”
“知道,不过为时已晚,你已经去了。”说到这,钟离心情没有那么愉快了,“上辈子你一直陪在我身旁,这辈子便换我走向你。”
“不管怎样,魈回一直陪在帝君身边的。”
“嗯,那是自然,”钟离用手指了指脖子上的咬痕,“魈得对我负责。”
“我……”
“不愿负责?”
“……愿意。”魈磕磕巴巴地答了一句。
魈觉得帝君这辈子比上辈子坏多了。
但还是让他喜欢极了。
因为魈记起上辈子的事,也没跟钟离闹变扭了,立马把东西重新搬回了他们的小屋。
魈回来了,钟离自然而然得就将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结果没想到这件事的答案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这天钟离带魈回家见他父母。
然后钟母一脸高兴,打趣他道:“你不是说不喜欢人家孩子吗?我都给你退了婚了,怎么还带人回来了,这是你们小年轻的什么新情趣吗?”
钟离:?
然后他就见魈乖乖地叫钟母:“钟阿姨好。”
钟母笑得花枝乱颤:“诶好好,快进来别在外面凉着了。”
“你们何时认识的?”
还没等魈回答,钟母幸灾乐祸地在一旁道:“帮你去退婚的那天,魈也在家里。”
钟离:“……”
这一刻,钟离懂了,原来魈就是他的婚约对象,怪不得魈当时会以为他不要他了。
一切想不通的事情瞬间串联在了一起。
本来能一步到位,直接乖乖结婚就行的事,现在硬生生被他弄得多了那么多些事。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钟离有些尴尬,带着歉意低声跟魈解释:“我并不知晓是你,退婚非我本意。”
“能在先生身边已经足够了。”
听到魈这么说,钟离的负罪感更重了。
误会解开了以后,俩家人很快又见了一面,将婚事定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很快就到了年末。
魈认真地盯着表,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然后在心里默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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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屏上的时间已经变成了0:00,
已经是12月31日了。
魈想第一刻就给钟离献上祝福,所以才迟迟没睡,而钟离知晓他心中所想,所以也陪着魈熬着。
于是在这一天的伊始,钟离就收到属于他的生日祝福。
“先生,生日快乐。”
听到了魈的祝福,钟离睡得很安稳。
虽然睡得很晚,但是魈早早就起来去了户外。
前几日下的雪还没化完,魈挑了些还白净的雪为钟离做了一枝冰玫瑰。
钟离起身的时候发现魈不在身侧,于是正打算起来找人,就发现人从外面刚回来,带回来满身寒意。
“怎么一早便出去了?”
魈小心翼翼地将藏在身后的礼物拿出来,捧到钟离面前。
“先生,送给你的。”
钟离看着那冰雪做成的花,虽然花是冷的,却暖了他的心。
“甚是好看,我很喜欢。”
趁着花还没融化,钟离给冰玫瑰拍了张照,发在了朋友圈。
钟离:爱人的心意。
[配图JPG.]
不少人在下面被他一早上就喂了狗粮,钟离看着那些评论,心里有些得意。
不过钟离没时间和这些人炫耀,他将魈拉进怀里抱着,帮魈捂手。
“我知晓你心意,但下次不必如此了。你冻着了,我会心疼,更何况是因为我才受冻。”
“……这些虽然微不足道,但我见别的情侣有,也是想尽我所能给先生你的。”
钟离被魈的这一番话给说得愣住了,魈总是这样,似懂又好似不懂,但字字句句总是能戳中他。
“不是微不足道……你给的无论何物都是极好的。谢谢你,魈,今天我非常开心。”
魈回抱了钟离:“先生喜欢就好。”
然后魈抬眼看向面前高大的男人,男人嘴角还挂着未散去的笑意。
魈为他虔诚地献上一吻。
这是帝君,是先生,是他的爱人。
何其有幸。
此生能了夙愿。
万里蹀燮,终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