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落下了红薯龙

是老板的点梗

“相信我的技术,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别惦记你那手办了,见见真人版不是更好?”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钟离半垂着眼,缓缓画上眼角那一抹描红。
“我又不跑 你们别架着……”
门开了,钟离与门口被人架着的少年四日相对。
好眼熟。
浮舍下意识忙开手,有些尴尬地看向弥怒,弥怒也和他做了一样的动作,于是他们将目光看向应达和伐难。
钟离冲他们点头致意,转过脸,透过镜子看见他们松了口气,推着那少年往角落的位置去。
他垂下眼,对着聊天框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什么消息也没发,大抵已经忘了他吧。
意料之中,却仍不免失落。
魈被按在镜子前在镜中隐约看到了对面那个岩王帝君的脸。
身为一个帝君厨,根本无法克制住不去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人的帝君,简直跟游戏里走出来一样。
只是那张脸,为什么越看越眼熟。
看不清,魈此刻无比想念他的眼镜。
隔着镜中辽远的距离,他隐约感觉自己和对方对视上了,明明根本看不清那双眼。
心跳似乎出现一瞬的紊乱。
魈移开眼,应达和伐难还在对着他的脸捣鼓,浮含和弥怒在尝试自力更生。
“好了!”应达拍拍手,“看,够还原吧 ?”
“嗯。”魈点头,其实只能看清大概,但也看得出不错了,虽然最主要还是避免再被那堆化妆品招呼。
“不比你那手办好看?”伐难意有所指道,“是谁来之前不情不愿,来之后又盯着人移不开眼我不说。”
魈的脸隐隐发烫,得亏被脸上的妆挡住了才叫人看不出。
“我没有,你看错了。”魈眼睛都没眨一下要不是伐难亲眼看着他走神又回神 ,估计都要被他骗过去了。
“浮舍!”应达的声音听起来像要杀人了,“给我把你脸上黑白相间的东洒洗掉!”
“我觉得我粉底打得挺好的。”浮舍底气不足地回答,没等应达再说什么,他便一溜烟跑进了洗漱间。
弥怒还在边上笑,伐难手按在他肩上:“二哥,你不会觉得你好到哪去吧?”
弥怒的嘴角下来了:“我觉得你说话可以委婉点。”
“如果你没有拿我的眼影当腮红的话。”
浮舍正巧回来了,兴灾乐祸地笑:“说了先打粉底,让你不听!”
忍无可忍的应达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暴栗:“说了不许动我们的化妆品!再不闭嘴自己去找妆娘!”
浮舍和弥怒捂着脑袋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在椅子上坐下,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把手放在膝盖上。
魈翻着手机,余光却忍不住瞟着钟离, 想上去搭话,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钟离将注意力从魈身上收回,才想起若陀还没来。
摩拉克斯:人呢?
若陀:[自动回复]打游戏,鸽了
钟离深吸一口气,说好的只是去拿个车西的呢?!而且微信哪来的自动回复?
摩拉克斯:十分钟没到,深渊自己打
若陀:我觉得太仓促了点,也许应该延长一下时间
摩拉克斯:五分钟
若陀:得嘞
和若陀交涉完,他抬起头,正好看见魈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错觉吗?
魈在对视上后立即别开了眼。
不是错觉。
魈关上手机,决定出去透透气,时间还早,人应该还不多。
后悔,他刷地一下合上化妆室的门,就不该禁不住难浮舍他们的软磨硬泡的,这么密的人群,简直是社恐的噩梦。
“怎么了?”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他一跳,回头一看,是钟离。
魈不自在地往边上挪,“我是不是挡路了?”
“没有,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钟离问,魈的脸一下就烧起来了,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
“时间还早,要一起出去逛逛吗?”钟离推开门,魈便下意识地跟上了,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袖子,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眼浮舍他们。
还在忙,应当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丢了。
该说什么?魈在脑中思索,嘴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离领着他到了人比较少的地方,正好有张长椅够他们一人一个位置。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憋了半天就出来这么一句话,说出去的活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已经来不多了。
钟离却只是笑笑:“是吗?我有点好奇,方便说吗?”
“我高中的一个老师。”活说出口便觉得好像哪不对劲,他看了眼钟离,不确定要不要讲下去,对一个别认识的人讲这些陈年旧事似乎不太好。
钟离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高一的时候他来我们学校实习,跟我、们关系不错,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魈干巴巴地说,还是不习惯跟陌生人说话,后悔跟着过来了。
钟离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追问道:“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人很好,我手机上的挂垫就是他送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着手机上小小的红薯龙挂坠。
其实只是捡到了,没机会还而己,便一面怀着愧疚,一面又忍不住占为己有。
“很好看。”钟离夸赞了一句,基本己经能确认下说的人就是他了。
魈唇角微抬,心情一下就好上不少:“我也觉得。”
他还想再说什么,钟离的手机响了。
“稍等。”钟离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若陀中气十足地吼:“你人呢?!让老子十分钟赶过来,结果你就留个包在……嘟……嘟……”
他面不改色地挂了电话重播:“我没跟你说我在化妆室。”
“……你妈。”若陀骂了一句,“行吧,你现在在哪?”
“广场东边,记得帮我东西拿过来。”
“大哥,我已经扛着相机了,我拿头顶是吗?”
“那你下次爬山……”
若陀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行!马上到。”
挂了电话,钟离看向魈:“我朋友过会会过来,你介意吗?”
“啊?”魈猛然回过神来,摇摇头,“不介意。”
“那就好。”钟离笑了笑,“你是被你朋友拖过来的吧?”
“你怎么……”他回想起自己刚见到钟离的样子,耳根染上淡淡的红,浮舍他们怕他来了之后偷跑,谁曾想变成这个样子。
“你呢?”他将话题转到钟离身上,只盼着别再提到这件事。
“我也是被朋友拖过来的,他以我三个月的早餐作威胁让我过来。” 钟离声音里带上些许无奈。
魈虽然不理解,却还是点头。
钟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见魈看过来,他斟酌了一下说:“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了的人,他最喜欢的角色是岩王帝君,我想着说不往能遇上他就来了。 ”
“那你见到她了吗?”魈问。
“见到了。”钟离轻笑着看向他。
不知怎的,魈竟有些不敢和钟离对视。
他盯着地缝里冒尖的嫩绿,忍不住回忆旧事,迟疑了一会才说:“其实,我也有一个暗恋了很久的人,但是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在什么地方,说不定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手指捻着衣摆:“我想着有一天可以再见到他,但应该是不可能了。”
“她是?”钟离试探性地问,眼里的笑意淡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就是送我挂坠的那个老……”
“摩拉克斯! 千年夙怨!何时偿还!”若陀从钟离身后冒出,看那架势活像要将手里的三脚架砸钟离头上。
魈被吓了一跳,发顶覆上一只手:“没事 , 他在发疯,不用理他。”
魈一愣, 有些不自在地往后躲。
若陀放下装备:“哪拐来的小孩?跟人家熟吗就上手,喝饮料吗?我带了……”
“红茶。“钟离打断了他。
“……”若陀,“红茶太甜了,我从来都不带。”
“我知道,你可以现在去买。”钟离笑着回答。
要不是当着魈的面,若陀估计能当初和钟离打起来,骂骂咧咧地走了。
钟离看向魈:“ 别在意,他就是这样,等会要拍照吗?”
魈眼前一 亮:“可以吗?”
他一直想拍照,奈何不熟也不敢提,现在钟离主动提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若陀没多久就回来了,相当潇洒地把红茶丢向钟离:“接着。”
虽然魈觉得若陀是想直接丢钟离脸上,但钟离在半空接住了,也便不得而知了。
钟离顺手拧开递给魈。
“啧啧啧! ”若陀摇着头在钟离边上坐下,手臂搭在他肩上,“从小到大可没见你帮我拧过一次瓶盖。”
魈伸出去要接的手顿住了, 一时不知要缩回来还是先接饮料, 跟卡在半空似的。
“不用理他。”钟离将饮料塞进魈手中。
“你这人,太过分了。”若陀收回手,将矛头转向魈,“小孩,你说是不是?”
魈被两双眼睛注视着,有些艰难地将嘴里的饮料咽下去:“我不知道……”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直接逃跑了。
钟离安抚性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别欺负他。”
“行行行,”若陀耸耸肩,“现在能说叫我来干嘛了吗?”
“你除了拍照还会干什么?”钟离反问。
“虽然你这话不是很好听,但是,”若陀拍拍手边的相机:“拍照找我就对了。”
然而当若陀拿起相机,却忍不住皱眉。
过了一会,他从镜头后边抬起头:“那小孩,你唇膏是不是喝水喝没了?”他看向钟离:“去给他补一 下。”
“不用……”魈尝试拒绝,钟离已经从包里拿出唇膏了:“没事,不费时间。”
下巴被轻轻抬起,目光不受控地左右飘。
唇上滑过微凉的触感, 指腹摁在木制长椅上,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木头绵延的纹路,时间被拉得很长。
闪光灯打散了发酵的氛围。
魈周身一颤,看向若陀,得亏钟离收手及时,不然要补的可就是少说半张脸的妆了。
若陀专心看着相机:“这张倒不错,但不开闪光灯说不准好点。”
他抬起头,道:“看我干嘛,补好了就坐好。”
魈似乎听到钟离重重的叹息,抿了一下唇,恨不能变成透明人跑掉。
“中间是有楚河汉界隔着你们是吗?挨近点,再近,你们是钠和水吗?挨都挨不得?”
好不容易拍完,若陀把图片导到魈手机里,顺带跟他说了可以拿照片去换礼品的事。
“谢谢。”魈悄悄松了口气,“我朋友还在等我,就先走了。”跟人相处好累。
他刚一走远,若陀撞了一下钟离的肩:“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小孩?”
“他不是小孩。”钟离拍拍肩膀,“他前两年就成年了。”
“呦,记这么清楚,进行到哪一步了?”若陀随口一问,见钟离不回话,他不可置信道:“不要告诉我一点进展都没有。”
钟离轻咳一声:“ 他没认出我。”
若陀沉默了一会:“那你还直接上手,畜生啊你!”
“我又没干什么。”钟离拧开瓶盖,“就摸了两下头。”
“呵呵!你最好是。话说回来,你家小孩怎么这么不上相,不管怎么拍都凶巴巴的。”若陀看着照片调侃道,“倒也怪了,往你边上一放倒好上不少,难不成真能发生什么化学反应?”
“图片发我。”
“你捏小孩下巴那一张,要不要我帮你把唇膏P掉啊?”
“有劳。”
“呵,男人!”
等等,”若陀突然反应过来,“你们还不熟?!”
钟离心虚地移开眼,不理会若陀的抓狂。
“注意你的措辞,我根本没机会提醒。”
魈回去的时候弥怒刚获准到边上歇着,浮含还被按在椅子,没人注意到他出去又回来,这让他松了口气,但化妆间人也多了起来。
魈尽量让自己窝在角落里,被钟离拐走的那一小段时间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诶!魈你刚去买饮料了?”弥怒注意到了魈手上的红茶。
“什么?”应达和伐难也看过来,魈一时觉得手上的红茶跟烫手山芋一样:“是出去了一趟。”
应达拍拍浮舍的肩让他起来,和伐难一起整理东西:“多出去好,多交点朋友,但下次还是提前说一声吧,不然我们可就要满世界找人了。”
“哪有那么严重,魈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能让人拐走不成?”
魈拿着饮料,有些心虚。
“也是。”应达拍拍手,宣布了接下来的行程,带着他们去找约好的摄影师。
“应达为了拍这一次五夜叉的图片特意找的专业摄影,死活不肯拿原相机凑合。”浮舍偷偷跟魈咬耳朵。
“你懂什么?专业的拍出来才好看。”应这转过头,“前面那个就是了。”
魈抬起头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单主待会就来了,你可不能偷跑啊,我拍完就……”若陀嘴里念叨着,一个转身,“我靠。”夭寿了。
钟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时竟有些沉默。
“魈,怎么不走了?”弥怒不解地看着停下来的魈。
魈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过去,磨磨蹭蹭的,不像要拍照,倒像上刑。
钟离还没打算在漫展上就与魈相认,主要若陀办的那些事实在让他不知怎样面对魈,更不用想魈认出他后会怎样。
大抵是会躲着他的。
于是钟离在浮舍他们过来之前在附近另找了个地方坐着,只用眼角余光关注着。
若陌正经拍照的时候是不搞幺蛾子的,这个认知让魈放松,但……
“我想找个帝君一起拍。”弥怒叹了口气。
“那边不是有一个吗?去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浮舍指了指钟离的方向,若陀看了一眼:“我去说吧。”
“……”魈往伐难身后躲了躲,却被应达一把拉出来:“躲什么,我还打算让你站C位呢。”
若陀已经带着钟离回来了,伐难把魈往钟离边上推:“你不是喜欢帝君吗? 先给你们单独拍两张吧。”
“不、不用了。”魈吓得连连后退。
“看你把他吓的。”若陀低声道,钟离瞟了他一眼:“搞清楚,是你吓的, 我现在都不敢让他认出我。”
“谁让你定情信物都送出去了,我他妈还以为都确定关系了。”
“咳、”钟离移开目光,决定还是先帮魈解围。
他将手按在魈肩上,不知为何,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我和x、他已经拍过了,你们不是拍五夜叉吗?再拖若陀要骂人了。”
“我?”若陀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反正被甩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磨了磨后槽牙,看在你小子在追对象的份上不和你记较,配合着说了两句又开拍了。
魈蹭到弥怒边上,尽量远离钟离。
拍了没两张,钟离心中不祥的预感俞发强烈,就在他准备遵从直觉避一会的时候。
“魈!”不远处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冲他们挥手,没走两步,“钟离老师也在啊。”
钟离:“……”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魈浑身一僵,迟疑地转头看向周围,浮舍、弥怒、应达、伐难,都是他认识的,若陀不是。
那就只有……
他看向行为古怪的“岩王帝君”。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真来了,还在这里碰上魈了。”空无知无觉地向他们走过来,见钟离和魈都没理他,挠挠后脑勺,“怎么了?”
魈低着头,脑中不知翻滚着什么,几乎变作了一滩浆糊。
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把捡到的东西说成送的,还承认他暗恋钟离多年……
钟离看了他一眼,碍于其它人在场不好说什么,只能摇摇头:“没什么,你没和荧一起?”
“荧刚去和别人拍照了。”空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但凡荧在,空又怎么有机会来扒钟离的马甲呢?
“你们是在拍照吧?”荧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抓住空的手,“我们等会再来。”
她拖着空走远了。
“疼疼疼!”空护着自己的辫子。
“说了让你别!乱!跑!”荧松开手,双手叉腰。
空委屈地捂着脑袋:“我就去打个招呼而已。”
“看不出来魈都没认出钟离吗?我再不把你拖走你就要被半夜暗杀了。”
“不至于吧……等等,魈没认出钟离?!”
“……”荧默念着家丑不可外扬,最后还是没忍住:“空是大笨蛋!”
分明是龙凤胎,怎么空一点情商都没有。
另一边,钟离面对几双迫切需要解释的眼睛,道:“我是教过魈一段时间,但太久没见了,刚开始没认出来。”
说得跟真的一样,若陀悄悄翻了个白眼, 开玩笑,电脑壁纸都是魈,钟离会认不出来?
魈还是没反应,沉默地站在弥怒身后。
“原来如此。”浮舍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那个……”
“钟离。”
“哦,对!我听魈提过,你很照顾他。”
伐难向钟离发出了一起吃晚饭的邀请:“也算感谢你对魈的照顾。
钟离看了眼魈的反应,见他没表现出异议才应下,待他们都走后,若陀才凑过来:“对不住啊兄弟。”
“没事,不算太严重。”钟离略微叹了口气,若陀拍拍他的肩,大义凛然道:“放心,兄弟我一定帮你。”
钟离虽然很怀疑若陀会不会帮倒忙,但还是没说什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聊胜于无吧。
“诶!你看那是不是你家小孩?”若陀推着钟离往魈的方向去,“快去!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临走又折回来,指了指钟离包旁边的周边,让他有需要就拿,送礼物何尝不是一只涨好感的方式呢?
若陀在魈发现他之前就溜了,漫展不好好拍照,那可亏大了。
魈在钟离面前站定,握着的拳头展开, 手心上躺着那个小小的挂坠。
钟离面上刚升起的笑意谈了:“魈,这是什么意思?”
“还你,”魈不敢抬头看他,小声地说。
钟离握住他的手, 将挂坠推回去:“拿看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魈抬起头,撞进钟离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叫人不敢直视。
他别开眼,心跳不受控地加快,仿佛是什么大事的前奏。
钟离的话变化字符随鼓点飘进脑海,被噪杂的人声挤得模糊不清:“魈,我一 一”
魈背后被攒动的人流推着,踉跄了一 下,正好一头撞进钟离怀里,顿时整个人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霓裳花香,额上抵着的地方似乎也有什么在快速跳动,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
钟离下意识揽住他的腰,有一抹蓝色水袖从眼前一闪而过,他面上不动声色,耳根却烧了起来。
“还好吗?”他适时地松开手,问。
魈唇瓣动了动,失语般什么也说不出,在钟离再次开口前,他后退一 步:“对不起。”
接着便一头钻进人群里,像受惊的鸟儿般飞离,叫人抓也抓不住。
徒留钟离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他垂眸看着空落落的掌心,苦笑一声,离开了人群。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钟离带他来过的长椅边,魈在长椅上坐下,手指摩挲着挂坠上的祥云尾。
明明已经打算放下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遇上钟离、占据了他一整个青春期的人,多年没见,还是能轻松地牵动着他的心弦。
他不可遏制地嫉妒着钟离曾提到的人暗恋多年的人,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又有必来招惹他,又因何做那些惹人误会的行为来……
“哎呀~帝君真好看。”荧捧着一张岩王帝君的海报,“我要把它贴房间里。”
“!”空本来在整理周边,闻言立刻抬起头,“不行!”
“为什么?”荧转过脸看他。
“我不帅吗?”
“帅帅帅。”荧随口敷衍着,
“你太敷衍 !”
她只得放下海报,双手捧住空的脸:“哥哥最帅了,可以了吧?”
“那为什么不贴我的照片 ,”空不依不饶抓住她要收回去的手。
“哪有人贴自己的哥哥在墙上的。”
“那也不能贴它!”空指着海报,“不然我就半夜把自己贴上去!”
“空是幼稚鬼,”荧想想就有些忍俊不禁,亲了一下空的脸颊,“不贴就是了。”
空嘴角不受控地扬起,却发现荧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不远处的一道身影上。
他顺着看去,不禁疑惑:“魈是跟他哥哥姐姐一起来的吧,怎么一个人坐那?”
“虽然不清楚缘由,但大概率是因为你坏了钟离老师的好事。”荧把空手上的东西都拿走,“你快去开导开导他。”
“我?”空一脸问号地指着自己。
“那我去?”荧作出要起身的样子,空立马按住她的肩:“我去!”他高中时期可还吃过魈的醋了,现在怎么可能还让他们有独处机会,虽然空也明白荧只是单纯想在磕cp的第一线就是了。
走了没两步,他又被叫住。
“这个,拿着。” 荧把一只耳机塞到他手里,嘱咐他情况不对就听指挥。
空看着小猫形状的耳机,伤心欲绝:“你不信我?”
“前提是你可信。”荧推着他往前几步,“快去,记得别乱说话。”
“哦……”空带着一副委屈的表情一步三回头,却发现荧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好收了他浮夸的表演。
空走到魈旁边,象征性地问一下有没有人就坐下了,问:“你怎么没跟钟离老师一起了?”
“我们只是刚好遇上。”
“是吗?我怎么听说钟离老师是为了见你……”
“你听错了。”
空尝试和魈拉扯了几个来回,最后没忍住说:“你就没想过是真的吗?你暗恋钟离老师……”
话没说完,空就听到耳机发出尖锐爆鸣声:“别乱说!”差点没把他震聋。
魈猛然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空语塞了一下:“我、我猜的……所以是真的?”
“……”魈沉默了,这已足以说明答案了。
“喜欢的话不说出来对方是没法知道的,为什么不试试向钟离老师表白呢?说不准就成功了,我、觉得你可以大胆一点。”空跟着耳机里的声音念,差点直接全念出来了,好在刹车及时。
荧几乎要抓狂了:“我没让你一次说这么多!你让我接下来说什么?!”
“他知道,是荧教你这么说的吧?”
“咳咳!”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吗?等等?钟离知道,那他没反应?!”
“……”
既然已经发现了,荧索性过去在空边上坐下,和空开始了新一轮的规劝。
“去试试吧,万一成功了呢?”空附合着她,“实在不行也好早放弃,不至于吊死在一棵树上。 ”
“不会说话就闭嘴。”荧一手刀敲在他头顶,“说不定你们是双向奔赴呢?”
魈叹了口气:“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就是你。”荧锲而不舍,“而且,都这么多年了,以后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连试都不试一下,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试一下你又没损失,而且有喜欢的人你就不能追了吗?移情别恋的又不在少数。”
“你们慢慢逛,我还有事,先走了。”魈站起身。
二人早送他走远, 击了一下掌,荧开心地笑着:“鼓动成功!”
魈去奶茶店买了两杯果茶,一方面为了对方才的事赔罪,一方面也算不是没由来地去找人,他没找多久就看到钟离了。
钟离坐在椅子上,若陀在他旁边,不知道说什么。
“不就一次被拒绝了,至于吗?你还是有机会的……”
后面什么魈再也听不清了,拿着那两杯饮料僵在原地,钟离表白被拒,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他想不到怎样的人会拒绝钟离。
他如果现在过去,无异于越虚而入,纵使成功,这样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吗?又能否长久?
空和荧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吃午饭,迎面撞上魈:“怎么……”
“送你们了。”魈把果茶往她怀里一塞便忽忽走远了。
“啊?”荧茫然地看看魈的背影。
“表白失败了吗?不可能吧?”空也不能理解,他从荧手中拿过果茶看了一眼,“这是给钟离的吧。”
荧深吸一口气, 拿过果茶,牵着空的手:“我们走!”
“去哪?”空被她牵着跑。
“物归原主!”
“若陀,算了。”钟离叹了口气。
“算什么算!”劝了他大半天的若陀还没说话,荧就拉着空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把果茶塞到钟离手里,“魈给你的。”
“?什么意思?拒绝你之后过意不去?”这是若陀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荧稍微缓了一会,恨铁不成钢地说:“我们好不容易劝魈主动来表白, 你倒把他吓跑了!他主动一次容易吗?!你到底做了什么?!”
“魈来找过我?”钟离一头雾水。
若陀沉思了一会:“那时候好像是我在劝你,这家伙刚才表白已经被拒绝了,在这emo大半天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荧斩钉截铁道,“魈怎么可能会拒绝钟离,他还一直当钟离喜欢别人,他要是真拒绝,我们教唆他来表白不可能成功!”
若陀道,“我其实觉得……”
“多谢你们的帮助,我还有事,先走了。”钟离突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还不忘把果茶带上。
“?”荧和空满脸疑惑。
若陀双手抱臂目送钟离远去:“当他想通了就好。”
魈绕了几圈又回到长椅上,翻着手机,看到了那张钟离捏着他下巴的图片。
手掌搭在木板上,似曾相识,木头的纹路随掌纹这一同蜿蜒。
手指像被灼烧一般发烫,唇上宛若轻羽拂过叫人心底发痒。
他缩回手,轻轻地叹口气,视线被屏幕上方弹出的消息所吸引。
钟离:刚才空和荧来找过我了,谢谢你的果茶
钟离:[图片]
钟离:有些事我想当面和你说,方便见一面吗?
魈看了眼时间,转头点开家庭群。
魈:是不是要去吃午饭了?
应达:确实,去我昨晚预定的那家吧
应达:[图片]
浮舍:我和弥怒已经在路上了
伐难:等等我,我离得还有点远
切回和钟离的聊天框。
魈:在吃午饭
有些心虚,但至少不算说谎。
此后钟离提见面的事,魈一定有各种理由拒绝,主要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但只好将头埋进沙堆里了。
当只鸵鸟其实也不错,魈以晚饭为由又一次拒绝了钟离,但他显然忘了早上应达邀请过钟离他们一起吃晚饭了。
他推开门,几乎原地化作一座雕塑。
钟离换下了那一身的cos服,与魈高中时最后一次见到的别无二致。
“魈,怎么不进去?”浮舍在后面探出头来,“没走错啊,快进去。”他在魈身后推了一把,像是推动了无形的齿轮。
后面的记忆变得模糊不变,他们聊了很多,学业、工作、生活、漫展、周边、游戏……
后面又叫了酒,两个女孩没喝,若陀要给魈倒的时候被拦住了,钟离单手盖在魈的杯子上:“别给小孩倒酒。”
小孩,像是在说他从来也长不大一样,将他,与熙攘的氛围隔开。
钟离给他倒了果汁,那鲜艳澄澈的液体,甜得发腻,又无端地带着苦味,一如那漫长的、未能说出口的、无疾而终的暗恋。
差不多散场的时候,若陀看向应达和伐难:“我还要去拍夜景,借你们的小弟一用啊。”
伐难有些迟疑,应达倒是没有半分犹豫地答应了:“没问题。”
若陀又对魈说:“麻烦你送钟离回去了,指望醉鬼自已回家应该不可能的。”
“记得照顾好老师。”她们一人扛着浮舍,一人扛着弥怒冲魈挥手告别。
若陀帮魈叫了个代驾:“车钥匙应该在钟离口袋里,门锁是指纹的,把他手指按上去就行。”
他拍拍魈的肩膀,视线却落在单手撑着脑袋的钟离身上,不知是在对谁说:“年轻人还是要把握当下啊!”
擦肩而过的时候,魈听见他说:“一个醉鬼,真发生了什么也不能怪你,对吧?”
“你……”魈被吓了一跳,却见若陀摆摆手就离开了:“把握当下啊把握当下……”
魈看着钟离,轻轻地唤了一声:“钟离老师。”
钟离没反应,当是睡熟了吧。
上衣是衬衫,应该不大可能放钥匙在里面,裤子……
魈艰难地把手伸进钟离裤兜里,没有,另一边……
他在钟离腰带上摸到了钥匙串,耳畔被浸染了酒精的气流划过,手指仿佛突然变得笨拙,几乎整个人趴在钟离身上才取下来。
魈松了口气,片刻不敢耽搁地把钟离送回了家。
当把钟离放到床上的时候,他才真正放松了绷紧的弦,长舒一口气。
若陀的话却不断从他脑海中闪过,手指不自觉抚上钟离的眉头,哪知一下就被抓住了,可惜没使太大的劲,一下就挣开了。
魈本欲直接离开,却在门口让一个倒扣着的相框吸引了注意,是钟离进门的时候顺手盖上了。
摆在房间的,回是那个人的照片吗?
就看一眼,魈向着相框伸出手,几乎生出了恐惧来。
“魈……”钟离从背后抱住他,惊吓让他的心脏狂跳,无法遏制。
“你早上,有说谎吗?”
“……什么?”魈嘴唇动了动,感觉说话都艰难了。
“喜欢我。”
“……没有,我、”唇上覆上了炽热而柔软的什么,魈瞪大眼,没等反应过来就已被占尽了便宜。
“魈,我爱你。”醉鬼口中出来的,往往是最直白的话语,只是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把握当下。
无所谓了,魈闭上眼,生涩地回应着来自钟离的吻,怎样都好,至少当下,是我在陪你,你也曾爱我。
其实最后也没什么,只是最寻常的相拥而眠。
魈抚过钟离的脸,无端地感觉鼻头酸涩,这是否算得上得偿所愿?
他带着问题陷入混乱的梦境。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照到了扶起的相框上,答案已然揭晓。
魈眨了一下眼,将视线收回,落在了钟离脸上。
反射过的光线变得微弱,打在钟离的脸上,照出一尊不动如石的俊美神像。
他们……算正式在一起了吧?那么偷亲一下应该也没事吧?
魈缓缓凑近了那张脸,心脏鼓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分外明显。
他的呼吸开始轻微地颤动,唇瓣轻轻地相触。
将目光投向钟离的眼睫,想要得寸近尺,就悄悄地,再往前一点,反正钟离还没醒,也不会被发现。
在高度紧张下,魈没发现钟离的眼睫动了呼吸也有变得沉重的意味。
好像不太对,他舔了一下唇,感觉昨晚的接吻不一样,再来一下?
感受到唇上再度覆上柔软,甚至有湿热的什么轻触双唇间的缝隙,这种情况下还能忍住装睡就不是男人。
钟离翻身将魈压在身下,迎着他错愕的目光低下头。
初冬的清晨,原来也可以有这样燥热的时候。
魈的手牢牢地攥着钟离的衣领,呼吸被掠夺的滋味并不好受,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逐渐占据他的脑海,将羞涩与紧张排开。
一直到钟离退开,他才稍稍缓过神来,耳根像着了火,染着艳丽的红色。
钟离自觉做得过分了些,轻咳一声:“我刚去买了早饭,洗濑完就出来吧。”
魈略微点了一下头便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泼在脸上,打了个寒战,面上的红热这才降下。
他想起自己大早上失智一般的行为,忍不住感到懊恼,偷亲就算了,还被当场抓包。
不过……钟离应该是不介意的吧,他看着镜中人滴水的发稍和由与平常相比更为殷红的唇想。
度过了沉默的早餐时间,魈想打开手机报个平安,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了,他看着边上的钟离,几经犹豫,开口道:“老师,我……”
他看到钟离转过头来,卡了一下壳。
“手机没电了?”钟离问。
魈默默地把离开的请求咽下:“嗯。”
钟离从茶几下摸出一条充电线帮魈插上,魈看着他的侧颜,脑中闪过一些肥皂剧的画面, 也许现在应该有一个吻。
他往后缩了一下,方便钟离插好插头,但这个吻最终还是钟离补上了, 浅尝辄止的,叫人除了那一瞬的亲密什么也品不出来。
“还适应吗?”钟离的鼻息轻轻地喷洒在魈逐渐变红的面上,魈愣愣地点头,一双金色的眸子盈着满溢而出的羞怯。
见钟离再度靠过来,他才慌里慌张地抓住钟离的胸口:“老、老师,我还没准备好……”
“叫名字。”钟离握住他的手。
“钟离……”魈垂着头,不敢和钟离对视,只露出一对几欲滴血的耳,在顺从与抗拒间逐渐偏向了顺从。
钟离却只是碰了一下他的唇便退开了。
魈赶忙将头埋下,双目紧盯着手机,好像那个开机页面有多吸引人一样,心中有种希望落空的空落感。
开了机,除了昨晚伐难问他到了没以外就没消息了,看得出来对他很放心,正想着,浮舍就来消息了。
浮舍:人呢?@魈 就差你了
伐难:可能还没醒吧。
魈:醒了,手机在充电,晚点到
魈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发出去前又迟疑着看了两眼钟离。
“怎么了?”钟离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我能告诉别人吗?”魈试接性地问,“交往的事情。”
钟离的手覆在他发顶:“可以。”
他对着魈的眼:“魈,我爱你,因而希望你不因我们的关系而感到拘束,这是我们的事,我们是平等的,你不需要凡事都过问我。”
“而且”钟离轻咳一声,“其实,咳、我已经在朋友圈公开过了。”
魈红着脸抬头,钟离似乎很喜欢摸他的头,要不找找哪种洗发水能让头发更顺——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简单告知了浮舍他们自己在和钟离交往的事,不顾群里炸丁锅,径直开了屏弊,明天中午就回学校了,还有机会解释,但和钟离相处的时间就这么一点了。
钟离就在本市的一所高校任职,是高薪挖过来的,待遇很不错,让钟离放弃现有的一切来陪他,不现实,也过于白私。
至于他自己,除了健身教练就只有体育老师这一个工作了,但璃月港的工作哪有那么好找。
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往后一靠,后面正好有一个靠枕,直接就让他往边上倒,靠在了钟离手臂上。
钟离似乎会错了意,往他的位置挪了一点,让魈刚好可以靠着他的肩。
魈故作镇定地刷着手机,实则滚烫的耳早就将他出卖了。
“那个挂坠,不喜欢吗?”钟离一低头就看到魈手机上本该挂着挂坠的地方空空如也。
提起这个,魈才想起一个困扰很久的问题:“为什么说本来就是给我的?”
刚升上高中的时候,魈凑巧上了一所离家远又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加上他本身又没什么话,显得孤僻,也便没怎么与人往来,钟离时任他的历史老师。
按理一个实习老师是不能直接教他们的,也许是魈在的这个班成绩实在叫人看不到希望,第一个学期刚过半就把原本的老师调走让钟离顶上。
魈还记得那天,他照常伏桌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抬起头,门口处有刺目的阳光,看上去白茫茫一片,从光里走出了一个人。
他走到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说:“我叫钟离,接下来会担任你们的历史老师兼班主任,希望能相处愉快。”
魈早早地认清了自己在学习上没有一点天赋,晚自习大多都在睡觉,有时候发卷子前桌会直接给他放桌上,很少会叫醒他。
那天晚自习魈明显感觉班级安静了很多,但他并没有抬头,这成为了让他后悔了终生的事。
他觉本来就浅,察觉到有人在敲他桌子,很不耐烦地抬起头,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钟离的脸。
眼里的惊愕还未散去,就见钟离把折好的试卷推到他桌上,他感觉脸上一下子热气蒸腾,小声地说:“谢谢老师。”
是再也睡不下去了,整个人像浸在滚水浴中,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后面这些题是时间不够还是不会?”钟离把一张卷子放在他面前,魈定睛一看,是课上钟离让他们写的卷子,这第一节课钟离做完了自我介绍就让他们做卷子。
钟离昨晚才临时收到消息要接手这个班,上个老师也没交代任何事情,只能出张卷子来摸底。
“时间不够。”魈几乎不敢抬头,头一次因为一张试卷这么心虚,选择写完睡了半节课,只是没趴下去没被发现而已。
“那你先写,写完叫我。”钟离把桌上的东西整到一起,伏在桌上睡着了。
魈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握着笔。
他的目光不自主地黏在了钟离脸上,比起性格,他更早认识到的是这位新老师出众的外貌。
钟离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睁开眼,鎏金的眼里映着慌忙转头的他。
魈握笔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急剧而喧嚣。
眼里黑色墨水勾勒的字符解体,描摹出钟离的侧颜,根本写不下去。
本该不甚明显的呼吸声像响在他耳边一样。
魈努力让字符回到卷子上,开始艰难地卷子。时间一针一秒地过去,写卷子的效率似乎也提高,对不对另说,总之先填满,态度要出来。
在第一节课时间过半的时候,魈终于是写完了,不算辜负了钟离的期望。
“老师。”他尝试叫醒钟离,但似乎没什么效果,只是在本就吵闹的班级增添一点微不足道的噪音。
魈抬手要拍钟离的桌子,钟离却突然睁开眼,攥住了他的手,看清楚是谁后才松手,含糊地说了一声“抱歉。”把卷子拿走便又趴下了。
魈愣了两秒才把手缩回去,感觉整只手都变得滚烫,只要对上钟离,他就会变得很奇怪。
好热,是生病了吗?
魈趴在桌上,迫求地想知晓缘由。
他瞟了眼在睡觉的钟离,悄悄从书包里摸出手机,他换了好几个问题,无一例外指向“喜欢”。
他,喜欢钟离?
一见钟情,怎么可能?
“手机拿出来!”一声暴喝如平地惊声炸起,魈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抬头一看,是游荡至此的校长。
钟离被吵醒了,不耐烦地抬头,按住魈的手,看向校长:“手机是我的。还有什么事?”
“小钟啊,这么放任学生……”校长尬尴地笑了两声,说没几个字就被打断了:“没事的活别打扰学生自习。”
校长的脸抽搐了一下,看得出来心情不好,但还是没说什么,走了。
谁让钟离是他亲自从璃大挖过来的,还没毕业就一直去找钟离的导师,死抓着过去的一点交情不放,导师被烦得不行,干脆让钟离过来实习一年,也让自已耳根清静清静。
老头手底下出过几个学界泰斗,有点交情的都想办法攀关系,又恰好钟离是他退休前最后一个学生,各方面表现都不错,就这么被盯上了。
“手机别在晚白习拿出来。 ”钟离回头看了魈一眼,起身进卫生角洗了把脸清醒,被吵醒的火气这才散去。
水珠顺着脸颊淌下,他转过头,发现魈把纸往他的方向推,道了声谢后拿纸把水擦干,看见魈将头埋得更低,在“不爱学习但好管教”后面加上了“不善与人相处”。
他拿起魈的卷子看了没两眼,眉头就皱起来了,手上转着的笔也顿住了:“你们之前学到哪了?”
“不知道,”魈小声回答。
“这跟没学有什么区别?”钟离叹了口气,魈不敢接活,他以前确实没学,不然也不能到这个班来。
刚一下课,钟离就拿着他的水杯走了,班上此起彼伏都是在讨论刚才钟离和校长的那场对峙。
“帅炸了我靠!”
“新老师什么来头啊,王校都拿他没办法。”
“百度一下试试。”
“听说人是王校亲自挖来的。”
“我靠!真查得到!”
魈应声抬起头,从人缝里隐隐看到“高考省状元”“璃大”几个关键词,接着便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人群中不断传出的赞叹声。
年轻有为,天纵奇才,都可以用来形容钟离,这样耀眼的人,又怎么是他所能触及的。
伴随着一声“老师来 了,人群如鸟兽散,上课铃也应声响起。
钟离端着他的水杯进来,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他才刚毕业,怎么也该三十五六,单是气质便和大会演讲的领导有得一拼。
魈悄悄关注着钟离的动作,他觉得钟离不该在这,而该在那些高耸的写字楼里。
是夜,魈在被窝里打开了手机,清空了搜索栏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后,输入“钟离”两个字,排在最顶上的竟然是一个视频。
他将头探出被窝看了看,才缩回去将声音开到最小,点开,是一个采访。
“请问您关与未来有什么打算?”
“当个教师吧。”
“教书育人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呢。”
“因为教师可以有双休。”
不可思议又合乎情理。
魈注视着屈幕上的钟离,相比现在更像一个年轻人,眉眼间带着张扬,他忍不住抬手抚上那张脸,却把视频滑掉了,只好再滑回来,犹豫了几番还是按下了截屏键。
他盯着图片又看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百度说的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至少钟离按住他手的时候,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颗心脏在为钟离而跳动。
翌日,钟离将他多方询问得出的奖赏制度公布出来,月考进步拿小零食,历史单科排第一的带出去请吃饭。
对其它人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对魈有用,钟离连着好几个晚自习都看到他在认真读历史,但除了历史以外的课,觉还是照睡。
“跟我出来一下。”钟离敲了敲魈的桌子,此时晚自习刚开始一群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钟总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有事,你们自己安静点。”钟离回答,带着魈出了教室,“这两周你对于历史科目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但同时我也发现你对其它科目不是很上心,我想了解一下是什么原因。”
魈闻言,只敢低头盯着地板,根本不敢说多余的话,总不能让钟离知道自己是为了跟他吃一顿饭才这么努力的吧。
沉默每一秒都像把魈架在火上烤,手心让细密的汗浸润了,曲起的指节处带着黏稠的感觉。
钟离也算有耐心,往围栏上靠,看着手表分针转够两圈,才道:“ 是不想学还是学不懂?”
“学不懂。”魈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现成的借口总比临时想的好圆。
“是吗?”钟离的目光落在魈身上,让那双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叫人有难言的压力感。
魈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钟离没再说什么,让他回去了,却在心里给他记上了一笔“不够诚实。”
但自那之后,魈其它课没再趴下去了,至于学没学可就另说了。
月考结束后回校当天的晚自习,钟离除了他的笔记本电脑外,还多带了一个大袋子。他就坐在魈边上分糖果,魈想不注意到都难。
“要帮忙吗?”钟离问,魈这才注意到自己盯着发呆了很久。
只是帮个忙,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钟离准备得很充分,礼盒,里面有一把糖果,还有零食套装,外包装上串着一张小卡片,像是哄小朋友的。
如果是小朋友收到的话,大概会很感到,好好学习历史吧,魈甚至无表情地想着,为什么没看到他的,总不管学了这么久还一点进步没有吧,他头顶像蒙了一朵看不到的乌云。
突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一颗橙色的糖果静静躺在他桌子上。
在钟离的默许下,魈低下头将糖果含进嘴里,登时被酸得一激灵。
钟离在纸上写:甜吗?
即使魈被酸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却还是点点头。
钟离继续写:看看包装
魈翻过包装的另一面,一个毫不起眼的酸字印在角落,再回看钟离,正侧过脸拿拳头挡住嘴角在偷笑呢。
他一时竟从那酸味中品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意味来。
钟离笑够了,又写:太酸了就吐掉,这颗是甜的。
他把一颗粉色的糖果放在纸上一并推到魈面前。
魈收了糖,小声道了谢,却还是没吐掉,把橙色的糖纸摊开,用粉色的糖果压住,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甜的,不是吗?
趁着下课的时间,魈把草稿纸上钟离写的字裁下来,也算是另一种属于他的小卡片了。
钟离接完水回来,从窗户里看到魈伏在桌上不知道在裁什么,还挺可爱的。
等到他回到位置上坐下才后知后觉,魈刚刚在裁什么?
他手上转着的笔顿住了一下,错觉吧,钟离摇摇头,继续改卷子。
晚上,魈和他的前桌空去接水泡泡面,回来路上的一个拐角,他们听到了有人在聊天:“你说九班那个荧啊……”
空听到荧的名字下意识顿住脚步,待听到那个人的下一句话之后把水杯往魈手里一塞,暴起给了那个人一拳:“谁他妈允许你说她的?!”长长的辫子差点摔魈脸上。
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被罚扫地板,拖得怪认真的,挨打的那个人滑出去近两米。
“你他么……”那个人一句话没骂全,空一个跨步过去掐着他的脖子摁到墙上:“谁准你造她谣的?!”
旁边有人要去帮忙,魈秉承着不能给钟离添麻烦的原则,后退一步,悄悄给帮忙的人脚腕来了一下,差点见识到现场的劈叉。
“空,可以了。”眼见被掐着的那个人面色已经开始泛紫,魈开口道。
“以后再让我听见,老子打得你爹妈都认不出来!”空把那个人甩开,站起身拍拍手,接过水杯,和魈一同回了宿舍。
“空哥,魈哥,帅啊!”一进宿舍舍友就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帅屁!等会统一口供,人我打的,咱魈同志就没来得及拦。”空冲到床前往泡面桶里倒水,“五分钟后我要是英勇就义了记得把面给我妹送过去。”
他简单给舍友们讲了事情的经过,又骂了一句:“妈的,敢用这种话说我妹,老子没当场弄死她都算好了。”
刚骂完,生管就带着刚被打的两个人来把空拎走了,连带才吃了一口泡面的魈也一并被拎走。
本来这件事最多就写检讨通报一下就完了,问题就在于空坚持认为自己没错,不愿意写检讨,最后还是钟离来把他们拎走的。
虽然空最后还是应下了检讨,但只要交给班主任的那种。
“说说吧,怎么回事?”钟离看着他们有些头疼。
“人是我打的,魈没来得及拦。”空抢先说,舍友们给纷附和。
“我要的是起因,不是经过。”钟离在人群里找了一圈找了一个最听自己话的——魈。
魈见钟离看向他,求救式地看向空,空给他做口型:按口供来。
根本就没统一过这个口供。
魈回避着钟离的视线。
为了不殃及他人,空只好站出来,把事情的起因复述了一遍,钟离便也没再说什么,让他们好好体息就走了。
隔天早读,空被叫走了,过了一会再回来正好早读下课,荧第一个过来询问情况。
“我历史作业没写,荧,你的借我抄一下呗。”空拉着她的手左右晃,“真不会。”
“谁管你啊。”荧说着,却还是回座位找出了作业,空趁机转头给魈塞了张纸条:钟总帅炸了,力挽狂澜。
魈这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路过年段室的时候钟离总是在敲电脑,晚上就全校通报把挨打的那个人劝退了。
等到晚自习结束回宿舍,空立刻找魈借手机:“我一定要好好拜读钟总的文章!”
一群人一拥而上围在手机周围,魈反倒被挤出去,一问才知是钟离写了篇文章表达了对当下的学校某些学生素质之低的失望,还附一段音频,主打一个不服就刚。
算了,等会熄灯再看,魈看了眼不透风的人群,转头去做自己的事了。
到了上学期的期末考,魈终于是考到了心心念念的历史第一, 拿了成绩单就跟着钟离走。
但当他坐在沙县里的时候忍不住懊悔, 为什么刚才钟离问他去哪吃的时候下意识说了沙县,倒不是说沙县不好,只是钟离看着就不大像会出现在这里,他惯常是穿着正装的,一袭白衬衣显得格格不入。
正想着,钟离电话响了, 开始魈没注意听在聊什么,只知道后面钟离的语气突然变了,还看了他一眼。
魈不明所以,但钟离不过一秒又移开了视线:“我明白,老师。”
再之后便是过年,过完年魈提前返校,钟离自然也要跟着来,学生食堂是不开的,因为太早了阿姨不愿意来,教师食堂倒是开了,魈每天跟着钟离过去,倒显得魈努力考历史第一得来的奖励微不足道。
白天魈就在年段室自习,晚上回宿舍,他更喜欢把问题累积到晚上去问,因为这样他就有明正大的理由去钟离的宿舍了,偶尔还可能拿到几颗糖果。
只是钟离似乎在忙,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魈都准备转身走了,门开了,钟离顶着一头正在滴水的头发的站在门口:“进来吧。”
好像来得确实不巧,但转头就走也不太好,只能跟着进去了。
钟离扯过挂在床头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头发:“哪题?”
他们坐在床沿解题,魈的注意力却总是能被翘起的发稍上坠着的水珠引走,钟离还在看题,水珠却悄然滚落,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钟离猛然转过头,攥住他的手腕。
有一瞬间魈几乎以为钟离要亲过来了。
“……老师?”
钟离松开手,合上书:“你明天再问,现在太晚了。 “
魈不敢多说什么,怕自己隐而不发的心绪一不小心就泻露了,拿上书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宿舍。
钟离靠在床边的栏杆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过了一会才起身锁上门进了浴室。他仰着头任由水流打在脸上,衬衫被淌下的水浸透,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隐隐约约地勾勒出线条。
“钟离啊,你要留下老师不反对,但你毕竟和学生年龄差不多,还是注意着点好。”
他闭上眼,脑中闪过的是他的学生无辜而茫然的眼睛,耳边是少年清冷的嗓音,一声地唤着……
“老师”
钟离睁开眼,将开关转到另一边,手抓着把手,臂上青筋与肌肉鼓起。
“学生最多记一次早恋,你不一样,有个万一,你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身份在此刻化为了坚不可摧的枷锁。
手指摁在墙上,刺骨地冷。
口中只敢无声地念着那不知何时占据他心神的名字。
水流顺着发丝往下,双目在雾气的掩盖下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声微不可查的苦笑。
清醒着,堕落。
魈回去放了书,转头又坐着电梯上了天台,他能明显感觉到钟离今天的状态不大对,至少以前问题问一半钟离没赶过人。
他叹了口气,打算趁着四下无人抽根烟,尝试一下新事物。
先是叼在嘴里,又怕一不小心连头发一起点了,便又拿下来。
还没点上,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魈浑身一颤,将烟和打火机一并藏到身后。
“别藏了,”钟离走到他边上,摊开手,“拿来,没收。”
魈只得把烟和打火机上交了。
钟离接过,叼着烟嘴,火焰明明灭灭映在他眼底,魈甚至没来得及提醒烟就已经被点上了。
淡淡的灰色烟雾升起,而后又消失,游走在喉口、气管与肺泡中,最后钟离偏过头,吐出了一团浓浓的烟雾:“吸烟对身体不好,以后别抽了。”
如果他把嘴里的烟丢掉应该更有说服力一点。
注意到魈在看他,钟离笑了一下,像是突破了身上的白衬衫,带着些许痞气:“你可以当我是反面教材。”
魈几乎看呆了,直到钟离抬手在他面前打个响指才回神,含糊地应声,耳朵悄然烧了起来,只静静地站在钟离身前。
钟离盯着远处过了很久才说:“我在想……若是我走了,你、你们是否会记得我。”
他的身影显出了几分萧索与孤寂来,低垂的眉眼在香烟燃起的点点星火中晦暗不明。
魈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抱住钟离:“我会一直记得。”
钟离一愣,两指夹着的烟掉下,从围栏上一直滚落到地上。
他缓缓揽住少年单薄的身躯,下巴在茸茸的脑袋上轻点:“谢谢。”
魈未及体会这个拥抱的温暖钟离便适时地退开了:“太晚了,回去吧。”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失落,却还是听话地准备离开。
“等等。”钟离叫住了他,“别跟我说你就带了一根烟。”
魈只好把口袋里的烟盒递出去,这才获准离开,他小声嘟囔着:“我也才第一次抽……”被抄家了。
钟离又点了一根,没抽,只是看着它慢慢燃尽,拔通了电话:“喂,老师……”
魈强作镇定地走进电梯,按了楼层后耳朵肉眼可见地开始充血,涨起鲜艳的色彩。
他忍不住蹲下捂住自己的脸, 怎么就抱上去了,虽说是一时冲动,但一一钟离的怀抱确实暖和,可能刚洗过澡,带着潮润的水气,还有淡淡的松脂香,也可能是霓裳花香…不,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至少……回宿舍再想。
他在电梯停下之前调整好情绪,让脸上的红不再那么明显。
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脑里想的还是那个一触即止的拥抱,伸手从床头的糖里拿了一颗塞到嘴里,甜味似乎能一路漫延到心里。
……
他看见了一滴水,仿佛要坠下,又在空中停滞。
伸手去接,手腕被攥住,钟离的脸在他眼前浮现。
“……老师?”
本该松手的钟离凑近了,魈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像棉花糖一样的触感,柔软,甜腻。
甜味从唇缝间挤入,在舌上化开,喉口几乎要被棉花糖黏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魈睁开眼,才发现原来是被睡前吃的糖堵住了喉咙。
他将糖嚼碎了咽下,再次闭上眼,希望能重续方才的梦境。
大抵是他的愿望太强烈了,他还在上个梦境结束的地方。
钟离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腰,另一只手穿过黛青的发丝在他后脑上, 却没有更多动作,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魈抓着钟离的衣领,仰头起脚尖,却还是差了点距离,却是下了道许可,钟离俯下身,补足了最后一点距离。
唇齿相依间,魈隐约产生了一种在吃棉花糖的错觉。他们不知何时到了街上,行人渐渐多了,魈慌张地想要逃离,将钟离推开了。
钟离依旧禁捆着,注视着他,仿佛在问:你要拒绝我吗。
魈便也只能闭上眼选择顺从了。
他们或许到了很多地方,又或许依旧在原地。
魈被推着向后倒,没有落在地板上,而是倒在云上,又或者说,是像云一样的被子上。
他意识到钟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忍不住向后缩。
钟离将手放在他胸口,似乎在丈量看什么,也许是胸膛里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也许什么也没有。
最终,钟离俯下身,将一个吻印在魁的心口。
“!”魈猛地睁开眼,天刚蒙蒙亮,清晨凝结的露水让气温一降再降。
他却感到难言的燥热,从滚烫的心脏绵延至五脏百骸。
“老师……”他将手按在胸口,小声地念着,在自我的挣扎中侧过身,选择放纵,“……钟离……钟离老师……”
我该怎么做?求您,教教我……
魈收拾好一切,刚出门就撞上晨跑回来的钟离。
“老师,昨晚的题……”
“拿来吧。”钟离叹了口气,跟着魈进了宿舍。
讲没两句,他注意到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顺着目光香去,是手机上的挂坠。
他把挂坠解下来,递到魈面前:“想要?”
魈不禁感觉面上发热,为自己辩解:“没有,我只是在看题。”
他迎着钟离的光,底气不足地移开眼。
钟离没再说什么,先给魈讲完了那道题,被抓包了一次之后魈专注度提高了不少,至少没再走神了。
但……
“咕~”魈面色一下涨得通红,差点都忘了还没吃早饭,但以这样的形式想起未免太丢人了。
钟离有些惊讶地挑了一下眉,目光移向魈的肚子。
“咕~”又是适时的一声。
魈几乎想钻地缝里去了, 尤其是他听到钟离忍俊不禁的笑声之后。
“手伸出来。”
魈莫名想起了小学的时候被老师打手板的时候,手心向上摊着。
“两只手。”
总不能同时打两只手吧,他稍微放心了一点。
钟离将他两只手并在一起, 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糖果:“可以先吃着补充能量,但早饭还是要吃。”
魈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糖一颗颗落在掌心,愣愣地应着。
钟离站起身,顺手揉了一 下他的头。
当魈整理糖果时,却意外发现了一只红薯龙,是钟离的挂坠,他冲出门去,却已经看不到钟离的身影了,望着掌心那只小小的红薯龙,下次再还吧, 他想。
但事实上,有过一次“下次一定”就会有无数次,一直到钟离的送别宴都没能还上。
送别宴是学生自发给钟离办的, 钟离自己都是到期末考前两天才知道的。
一群人闹着要上酒,钟离拦了一下,却变成他喝酒,学生喝果汁了,好在钟离酒量一向不错,喝一点点也无伤大雅。
比起给钟离送别,更多的还是想同学间聚一聚,三三两两地聚作一团。
魈平时在班里就和空、荧两个人比较熟,无可避免地,他被安排在了钟离边上,虽说这也是他自愿的就是了。
钟离和另一边的学生在说话,空和荧在说话,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只能喝果汁代酒解愁,只是这果汁好像有点问题,喝完脑袋晕乎乎的。
钟离正说着话,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再一看,是空掉的酒杯和倒在桌上的魈,令人头疼。
周边的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英指着酒杯:“钟离老师,魈好像拿错了杯子了。”
钟离揉了揉太阳穴,从手机里翻出家长联系电话拔过去。
下一秒,魈的手机响了,一时整个包厢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谁知道魁父母的电话吗?或他家地址?”
没人回答,这可就麻烦了。
钟离站起身:“那我先带他去旁边的酒店里,要是有以联系上他父母就让他们来接。”
他把魈一并扶起来,感觉视线有一瞬轻微的模糊,半瓶白酒下肚,没点反应就怪了只是这后劲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他将魈带到自己原先定好房间里,所幸魈喝醉后也不闹腾,也可能是睡着了,乖巧地任人摆布。
钟离将他放到床上,自己却没站稳,倒在了身上,少年身上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与酒精一同将他的脑袋搅成混沌。
他撑起上身,仿若蛊惑了一般缓缓低下头。
我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将理智拉回, 与越界只有一线之隔。
他后背布满了冷汗, 冲动随酒精一同挥发。
他几近狼狈地离去了。
钟离堪堪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扯出,道:“我不至于连挂坠和糖果都分不清。”
魈移目,他最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过了一会,他又问:“ 你等会还穿cos服吗?”
“没这个打算。”钟离回答,他看到魈肉眼可见地变得失落,又改口,“还是穿吧。”
接着便忙碌的化装时间。
魈在客厅一直等到手机满电,又刷过了三轮周本才等到卧室门打开,他循声望去,眼前一亮。
在得到许可后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手腕处的花纹,又捻起灿金的发尾,松手,发丝落下,有种金色流沙从指缝里溜走的感觉。
魈大概绕了三两圈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退,后腰便撞到了钟离的手,说不准退了还没半步。
钟离垂首,唇瓣轻轻碰了一下魈的额头:“你不换?”
魈忍不住脸红,双唇小幅度地动了动:“衣服在酒店。”
“先穿我的?”
魈抱着衣服站在房间里发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钟离家里会有一套他的尺码的cos服。
但干站着浪费时间也不好,他脱下衣服,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站,冬天cos降魔大圣这种事,他下次绝对不会干了。
飞快换好了衣服,站在钟离面前的时候还被冻得发抖。
钟离解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外套上带着的热气把魈的脸都熏红了,他低头拢了下外套的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跟在钟离后面回了沙发上,坐姿端正,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巧地任钟离处理他的妆容。
“怎么今天倒比昨天更紧张?”钟离在他滚烫耳垂上捏了一下。
魈看了他一眼,一双灵动的眼睛仿佛在说:不一样。
一个是和白月光很像的白来熟的陌生人, 一个是多年不见的白月光, 哪里能一样?
化完了妆,魈的身上己经彻底暖和过来了, 他想把外套还回去,钟离按住了他的手:“先穿着,我去拿件新的外套。”
魈看了看身上的外套和钟离穿的,没记错的话外套也是Cos服的一部分吧。
最后钟离了件风衣在电热器面前烤热了再从魈身上换回了COS服的外套,别的不说,风衣确实比那件外套暖和,但如果钟离能让他自己扣扣子就更好了。
钟离的衣服套在魈身上明显大了一圈,手垂下来都能直接笼在袖子里,到了会场,开足了的暖气将外界的冷空气隔离,至少不用穿风衣也不冷了。
他们找了个小角落猫着,魈把群从屏蔽名单里拉出来,路上又被冻的手指还没暖过来, 他冲着手指哈了一口热气,才感觉不是那么僵硬了, 放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钟离的手,比他的要凉一些。
钟离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视线却在手机上,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魈扫了眼四周,才悄悄回扣住钟离的手。十指相扣,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感到羞耻。
“帝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了一个女生,“能不能拍一但CP照?我……”
“抱歉,我们是……”钟离话说一半被打断了。
“父子是吗?我懂。”
魈脑袋里好像有一根弦断了,随之散去的还有理智,他扯过钟离的衣领一头撞上去,随后便拽着钟离走了,还要回头瞪一眼。
魈这是……吃醋了?钟离有些发愣,唇上被撞破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却感受不到了。
眼见魈就要走进风里, 他往回拽了一下,带着魈躲在了盆栽边的角落,钟离捧着魈的脸,低下头,魈这会理智也稍微回归了一点, 别过脸去。
“她还在看。 ”
理智仅几秒又被抛诸脑后,他踮起脚,几乎整个人趴在钟离怀里。
若陀在角落发现了一对小情侣,角度意境正好,便下意识拿起相机拍了两张,随后感觉那个岩王帝君越看越眼熟。
这好像是我兄弟。
再一转头,是浮舍他们四个人。
完蛋,成帮凶了。
若陀扛起相机钻进人群,先走一步,兄弟自求多福!
魈被放开的时候有一瞬的腿软,感觉呼吸一下子就顺畅了,没待他再多想些什么。
一眼望到了浮舍他们欲说还休的表情。
相顾无言,魈磨磨蹭蹭地到了他们面前,钟离本想跟着,但被拒绝了,直觉告诉他,如果钟离跟过去了,那么今天绝对不能善了。
“不是说是老师吗?”
面对他们的问题,魈心虚地移开视线,说:“以前是。”
眼见应达的表情已经不对了,他求救地看向最好说话的伐难。
弟弟一晚上不见谈了个男朋友还要我帮他说话怎么办?伐难悄悄在心里叹气,说:“昨晚就知道会这样。”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她趁机向魈使了个眼色。
魈接收到到信号,回去拉着钟离转头就跑。
身上的配饰叮当作响,倒真像游戏里的人物跑出来了。
晚上,正值元旦前夕,街上还没多少人回家,钟离带魈回去换了衣服,再出门正是夜市开始的时间,便领魈去逛逛。
路边摆着的小摊是飘着各异的香味,中间间或有一两个套圈、打靶的摊子。
魈的目光落在卖绵花糖的摊子上,像云一样,叫人不由忆起过往那些荒诞的梦境。
钟离注意到了,便让魈等着,再回来手上就拿了一根巨大的绵花糖。
魈和有他脑袋两倍大的绵花糖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下口,找了个看起来好下的地方下嘴,却还是无习避免地沾到鼻子上。
钟离饶有兴致地看他和绵花糖较劲,弯起的眉眼无不昭示着他的好心情。
魈发现了,也只当是钟离也想吃,将绵花糖递到钟离面前,问:“老师,你要吃吗?”
钟离欣然接受了魈的投喂,就是不小心沾到了脸上。
魈忙递了张纸过去,钟离没接,只是看看他。
魈隐约领会到了钟离的意思, 忍不住向四周瞟了一眼,抬手快速帮钟离擦掉了 ,埋头看着绵花糖,耳根红透了。
绵花糖被咬过的地方慢慢地化开,凝作液滴状。
钟离咬过的地方在眼中似乎格外吸引人,他想就那个地方继续吃,却又感觉羞耻,大抵是总有种“间接接吻”的意味吧。
空和荧坐在一个摊子边上分吃一份烤土豆,荧拿着签子和碗里的土豆斗智斗勇,刚叉起来,空拍了一下她的肩,土豆掉了。
荧还没来得及生气,空示意她往旁边看。
她转过去,钟离和魈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吃东西。
“张嘴。”空把土豆吹凉了送到荧嘴边,荧把土豆叼走:“我们会不会太明显了啊,怎么还是这么烫?”
“我们只是在吃东西, 你别一直盯着就行,”空夹起另一个小一点的,“试试这个。”
“哥哥最好了~”荧笑嘻嘻地接受投喂。
空宠溺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无奈道:“你也就这时候会卖乖。”
她冲空笑了笑,心神早飘到了另一边。
他们边逛边尾随着钟离和魈,不知不觉连电影开始的时间都忘了,荧也走累了,拉着空在边上找了个椅子坐下:“好累啊,肚子也好撑——”
“不是你什么都想吃一点的吗?”空拧开水杯递到她面前。
荧就着空的手喝了一大口,长抒了一口气,冷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空把水杯放下,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上,还要念着:“让你多穿衣服不听,知道冷了吧?”白己却也忍不住在寒风中打了个喷嚏。
荧没忍住笑,分了一半围巾给空:“你不也是?”
抬头对上空的眼,几乎是额头相抵了。
他们愣了一下,片刻后,又同时转过脸,面上竟染上了些许红霞。到底让围巾勒得难受,又转回来了。
荧若无其事地将头靠在空肩上:“太困了,快跨年的时候叫我。”
空有些无奈,却仍是细心地替她拢起围巾,防止冷风贯进去。
他拿起手机,看见屏幕上他们反射的影子,打开相机,新的一年,也该换张新壁纸了。
约莫是十二点前两分钟,空把荧叫醒了。
荧揉着惺松的睡眼,打着吹欠,花了大概十几秒的时间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耳边渐渐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在烟花炸起的时候,空在荧的额上亲了一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荧握住空的手。
钟离揽着魈的腰,低下头与魈对视:“可以吗?”
“10!”
耳畔是震耳的倒数,他的话却一字不落的传进魈耳朵里。
“9!”
魈红着脸:“老师,人太多了……”
“六!”
“不行吗?”钟离抓住他的额头。
“四!”
魈迟疑着,点了头。
“三!”
他看见钟离面上带着笑。
“二!”
他不敢面对似的紧闭双眼。
“一!”
礼花炸开,唇上覆着柔软,是和绵花糖相似而不尽相同的触感。
冬日的第一场雪柔柔地落在行人的肩上,铺就了雪白的归路。
魈手捧姜茶,看雪花一点点在窗棂上堆积,觉得这真是最好的一个雪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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