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臼术葎
1
一个末世pa！本来是给亲友写公路文学，但因为本人相关知识的匮乏变成了四不像（捂脸）
钟离是在一处未被搜刮的加油站捡到那孩子的。
他刚检查完油箱，还没将枪塞进油箱就听见身后有棍子划破空气的声音。他一闪身攥住钢管，手腕粗的棍子嘎吱一声折了个弯。而后在袭击者惊诧的目光中，将对方的脑袋摁进了土里。
让他意外的是来人竟然只是个半大小孩，大概也就到他胸口那里。这地带远离基地市，周围丧尸也没被清理过，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刚刚那一下直接给小孩干晕了过去，没个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钟离拎着他在加油站转悠一圈，终于在个不起眼的狭间中翻出来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其中一个剩得几乎只有骨头架子。
尸体放着有段时间了，哪怕狭间里温度不高，也没能阻止臭味的扩散。
十分钟后，钟离坐上加满油的越野车，连带着两把匕首，四杆不剩几颗子弹的枪，以及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孩。
他下手不轻，直到黄昏那孩子才悠悠转醒，不过他只偷偷瞟了眼四周就又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昏睡。钟离透过后视镜望他，本想活动下手腕的孩子立刻僵住。钟离也不揭穿他，直到导航提醒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才拉开车门，一只手搭在窗上：“下来吧。”
那孩子看起来还有反抗的打算，但还是抿着嘴从车上爬了下来。被捆住双手使得行动多少有些不便，他下去时还踉跄了一下，多亏钟离扶住才没摔倒在地。
下车后钟离就没再管他——双手被束缚着、没有任何武器、附近还有僵尸游荡，想他也不会头铁地选择逃跑。小孩确实没跑，他只是站在原地，戒备地看着钟离将营养剂和野菜混进锅里。钟离还掏出了几个小瓶，也难为他在末世还能存下调味品。
“只要你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我就给你解开，怎么样？”钟离蹲下身，让小孩的视线和自己持平。
解开绳子的时候他明显能感觉到孩子的身子十分僵硬，似乎是准备着摆脱拘束后立刻掐住他的脖子。但那孩子还是克制住了自己，估计是也清楚两人战力的悬殊。
他估计有好一阵子没吃过正常食物了，起初还知道克制，接着越喝越快，恨不得连碗都嚼碎了咽肚子里。看他还没吃饱的样子，钟离又盛了一碗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小孩犹豫了一下。
“魈。”
“左鬼右肖。”他补充道。
“好，魈。听我说，这里很快会被丧尸包围。车上安了超声波，丧尸不会发现里面的人。你就待在车上，睡一觉也没关系，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要下来。明白了吗？”钟离从后备箱抬下一个笨重的装置，向魈叮嘱道。
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等到装置亮起灯后他才知道钟离是什么意思。不久前还空旷的山坡被丧尸挤满，有些甚至踩在同类头顶往过扑，隔着铁皮魈也能感受到头顶丧尸爬过去带起的震动。如钟离所说，它们只当车子是随处可见的废墟残骸，里面的人也不过一块没有生命气息的石头。偶尔也有几个智慧高点的丧尸对着玻璃后面的人影迷惑，但也只是转了几圈就将这点小事抛之脑后。
但和漫山遍野的丧尸为伍的体验对魈来说还是有些为时过早，起码他是想不到那个男人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说出“睡一觉也没关系”的。
身处尸山血海，钟离面上却无多紧张之感。他拎着根一端削尖的棍子，信步闲庭如入无人之境，偏每次挥手都有一串丧尸的脑袋飞起，长棍的覆盖范围内，见不到半只完整的丧尸。被装置吸引来的丧尸络绎不绝，但魈莫名觉得这数量还不够钟离杀到明天。
如他所想，当装置顶的绿灯亮起时，附近已空阔了许多，唯有钟离刚才站的位置堆起了一座满是僵尸残骸的小山。钟离扛起装置狂奔回车上，开门扔装置进后座踩油门一气呵成，越野碾着丧尸的身子漂移，顷刻便将那座由小山甩在身后。
“怎么了，吓傻了？”钟离见魈还在怔愣，笑着宽慰道，“放心，车上的超声装置是L基地市最先进的科技，哪怕六级丧尸都很难察觉其中的生命。”
魈无语凝噎。有没有可能你比丧尸更可怕点？
他见过的最强大的异能者遇上如此多的丧尸恐怕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而眼前这人在丧尸堆里待了一整晚还毫发无损，砍瓜切菜一样从容。
被震惊的同时魈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就照这人杀丧尸的本事，他当时没被直接拧掉脑袋还真是命大。
因此他也好奇钟离为什么会放过他。说是怜悯他绝不相信，能在末世活到现在的早就磨灭了所谓的同理心。但他没把满腹狐疑问出口，身为俘虏魈对自己的身份有很清晰的认知，能让他多活几天已经是这个男人最大的仁慈，之后不管钟离是想把他当储备粮吃掉还是当诱饵扔给丧尸，他都只能平静麻木地接受。
可钟离似乎对此并没有太清晰的认知。魈是没问一个字，他倒是热切得紧，从车上装置的操作方法到路边某座残破建筑的历史，不管什么他都能提起来说道两句，像个唠唠叨叨的长辈。
魈越发看不懂钟离到底想做什么了。
开始还只是架帐篷、搭篝火这样的小事，过两天扔了魈杆枪教他搏斗，今天直接把探测器交给他去安——这是用来收集附近丧尸分布数据的装置，只是每次开启都会吸引来大批丧尸袭击，需要被钟离挨个敲过去。
“安好了，钟离先生。”
往日立刻会过来守着机器的钟离今天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仰头躺在驾驶座上，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钟离先生？”魈又喊了一声。
钟离微微动弹了一下，却连眼睛都没能睁开。他眉头锁在一起，似乎是做梦魇着了。魈去摸他的头，被一下捉住手腕。
看到是魈他才放松下来，松开的手腕上留下鲜红的指印。
“我没事……”钟离梦呓般低语道，“只是有些困……疼吗？”
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钟离问的什么。他刚想说没有，就见到钟离侧头沉沉睡去。显然他的情况并不是“有些困”那么简单，一直皱着眉，即使梦中手指也在无意识地抽搐。
之前钟离可没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魈迷茫地想。最后他决定将探测仪拆掉塞回后备箱，又取出条薄毯给钟离盖上。
直到日暮钟离才缓缓醒来，刚睁眼就被塞了盒打开的肉罐头。虽说现在L基地城已经研究出了合成肉，但还没能投入量产，便是钟离也只磨到了三盒。他一直没舍得吃，也就捡回魈的时候给他开了一罐补营养。
他肉痛地挑了几筷子，给魈分的时候那孩子却跑去收拾东西了，等到他吃完整个罐头才过来。
“您还饿吗？”他问，“这里还有营养剂。”
“还好，没有很饿。”钟离安抚道，“我只是有些犯困，没什么大碍。”
所以下次别开罐头了，最后一盒了。
魈点头应是，也不知道他听懂没。安好探测仪后他就被钟离赶回了车上，像之前那样待在窗户里安静装死。
这次钟离久违地感到些许吃力，好在被吸引来的丧尸中也没有太过棘手的。当然也可能有魈中途跳出车来帮忙的原因。但实话说看到那孩子使劲往这边靠近时钟离心跳差点没漏半拍，若非条件不允许，他绝对会把魈拎起来训一通再塞回车里。
魈知道他在想什么，安全后一直表现得低眉顺眼。他头上还糊着血液和脑浆的混合物，脸也花得看不出原本的样貌，只剩双眼睛还算明亮，时不时瞥过来偷看钟离的表情。
提前打好的腹稿突然就不知该怎么开口。钟离酝酿半天情绪，最后选择拿毛巾擦去魈身上的污痕。小孩毛绒绒的脑袋从毛巾里钻出来，眼睛眨巴两下，看着呆呆的。
“……没受伤吧？”
魈摇摇头。其实钟离将他保护得挺好，他都没怎么考虑防护的事。
钟离又不放心地检查一番，才长出一口气。
“以后别再这么冒失了。”他皱着眉说教，“谁也不能保证吸引来的都是低级丧尸，我也没法每次都护住你。”
也不知哪个词触动了魈，他突然抬起头盯着钟离，从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出现气愤的表情。
但他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闷闷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钟离知道这孩子对他还没亲近到能交心的程度，便也没追问他突然冒出来的脾气从何而来。想了想他伸出手，像以前看到别人做过的那样揉了揉魈的脑袋：“……做的不错。辛苦你了。”
和想象中一样好的手感，他没忍住多揉了两下。
红晕迅速从耳根爬满魈整张脸。他仓皇挥开钟离的手，很努力地想维持住生气的表情，没掩饰住的羞怯又显得他艳丽的眉眼都柔和起来了。
很新奇的反应，要知道自打认识这孩子以来几乎没见过他脸上有什么表情。钟离刚放下的手又没忍住抬了起来，可惜这回魈早有防备，他后退一步，拉开车门：“钟离先生，剩余物资不多了。”
按理剩下的食物还够再吃半个月的啊？钟离脑子慢了半拍才转过弯来，他是忘记把魈这些天消耗的物资算上了。根据钟离的计算，他带的物资正好能支撑自己到达Y基地城，可若是算上魈的消耗，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他皱着眉打开电子地图，万幸的是附近还有其他基地城存在，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只有一天的路程。
不过坦白说，若非必要，钟离并不想改道前往那座M基地城。比起M基地城这种私人基地城，他还是更倾向于在政府把控的基地城内停留——起码人身安全一定会有保障，物资价格也相对公道。私人基地城那就是赌石，进去前谁知道会不会有机会平安出来。
“寄希望于在路上找到物资太冒险了，就去M基地城吧。”钟离拍板道。
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在亲耳听见时魈还是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他的异常自然没瞒过钟离的眼睛。“你是从那里来的，对吗？”钟离以十分肯定的口吻问道。
魈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秩序在末世下早已是一纸空谈，无人约束的恶念自然如杂草般疯涨。尤其私人基地城，城主和皇帝几乎没什么区别。他们出着最少的力，享受着最高的特权，一句话就能决定旁人的生杀予夺。自M基地城建立这些年来，死在同类手里的人类数量不比被丧失杀死的少。
魈就是在这样的“王朝”中侥幸活到现在的。他举目无亲，又无法使用异能，若非基地城内几位哥哥姐姐的照拂，大概早就死在了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虽然城主对下人的剥削一天比一天严重，但他们总能挤出些物资留给魈。不说吃饱穿暖，起码足够果腹，比他之前的生活环境好了不知道多少。
自记事起就独自流浪的魈第一次体会到“家人”的存在。应达急性又活泼，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让气氛热闹起来；伐难和应达的性格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但她发起怒的时候谁都不敢触人家的眉头；弥怒沉迷于制衣无法自拔，他们几人的衣服全是他缝补的；浮舍是所有人的老大哥，平日里谁都能欺负两句，正事上却基本都以他为主。年纪最小的魈刚被捡回去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不管谁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的都是塞给他。
这般无条件的善意在末世下简直匪夷所思。或许老天也看不惯魈过得如此滋润，一定要把他来之不易的美梦撕碎。
有浮舍等人的照料，原本瘦瘦小小的人渐渐长开来，相貌也越发惊艳。尽管魈有意遮掩，但还是被人发现了端倪。M城城主本就是好色之徒，偶尔得知自己地盘上还有如此绝色的小美人，他焉有不将之拆解入腹的道理。
浮舍他们自然不愿让魈以身饲虎。可他们不过区区五人，又如何与一整座基地城的人抗衡？若非应达舍身相拦，他们怕是连基地城都出不去。
城主铁了心要抓魈回去，硬生生将他们追了将近半月。前有丧尸阻拦，后有追兵不舍，等他们踏入那座加油站，魈身边只剩下浮舍一人。
浮舍将魈推进加油站后面的超市中，不由分说从外面锁上大门。
“我去将他们引开。”他对魈的喊叫声充耳不闻，明明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限，却还要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待在这里，魈。在我们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出去。”
他把通向外界的通道封得很紧，等魈破坏掉锁头爬出去，也已经是一天后的事了。他站在加油站中向外面张望，浮舍留下的痕迹早被风尘与不时路过的丧尸湮灭，魈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加油站附近游荡的丧尸不多，但并不是完全没有。魈没在外面停留多久便回到了超市，也没忘掉把入口再加固一番。他还记得浮舍对他说的话，在对方回来之前他要一直在这里等着。
哪怕浮舍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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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术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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魈平静地讲述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哪怕在讲到其他几人的死时情绪都没有太大起伏。有时哽咽到说不出话，他便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平复好心情后才继续讲下去，确保听众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他的眼睛是少见的金色，可这般绚烂的眸色也掩不住其中的死寂。
他早就不再对「生」抱有任何期许，可浮舍他们希望他活着。
于是魈就在这样矛盾的念头中挣扎至今。他将自己困在加油站里枯坐等死，又宁愿吃掉旁人的尸体也要维持生机。他肆意作践着自己的生命，又为背负的太多期许苟延残喘。
钟离想要开口劝慰两句，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苍白的言语无法让魈得到多少宽慰，鼓励他诉说痛苦也不过是把未痊愈的伤疤再生生撕开。他默然许久，空出一只手将小孩的头揉了揉。
这次魈倒是没躲，就是在眼睛被压下来的头发遮住时，悄悄将莫名涌出的眼泪憋了回去。
刚驶入M基地城的警戒范围，越野车便被各式武器与异能者围住，大有一言不合便要连车带人一起打成马蜂窝的架势。钟离淡定地下车任由他们检查，副驾驶坐的魈早就没了踪影。
“从哪里来的？”
“L基地城。在下的物资即将消耗殆尽，不知能否在贵基地城补充些许？”
正对着车上装备蠢蠢欲动的人立刻歇了趁火打劫的心思。L基地市是现存最大的基地市，也是少有的由一直官方把控的基地城。据说那座基地市有位猛人坐镇，曾经干出过将方圆几百公里丧尸全部清空的壮举。L基地城位置优越物资丰厚，末世以来没少招人觊觎，结果全是被那位猛人按进了地里，鲜少有留下全尸的。
因着那位猛人的“丰功伟绩”，其他基地城也不敢对L基地城出来的异能者起什么歪心思。丧尸最泛滥的那段时间L基地城都敢派人围剿袭击官方异能者的势力，如今各方基地城都已安定下来，这群丧心病狂的政府异能者还不得上天？
因着这般顾忌，他们翻车的动静都轻了些。然而在看到后备箱堆满的便携口袋时，他们的眼睛还是无可避免地直了。——这人携带的丧尸晶核会不会太多了点？
便携口袋是F基地城异能者折腾出来的道具，一只口袋最多可携带五百颗丧尸晶核。而这位官方异能者的后备箱里一半都是塞满的便携口袋，都抵得上他们一年的收入了。
钟离像是没看见周围人陡然炽热的表情，他上前一步与负责人交涉，恰好堵住对方靠近后备箱的路线。
“不知贵基地城的兑换比例如何？”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
负责人偷偷向跟班使了个眼色，客客气气地将钟离引到物资兑换点。得到指令的跟班则慢了几步，趁钟离转身一瞬飞快跑开。
“半个后备箱的丧尸晶核？”城主猛的站起身，声音都因失控而显得有些尖锐。他不想得罪官方基地城是一回事，但要能吞下这么多丧尸晶核，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者，根据某些小道消息，L基地城那位猛人现在可没工夫多管闲事，他有的是吸收晶核里能量、突破等级的时间。
“对，应该是L基地城向Y城运送的物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护送的人，可能是遇上丧尸群和武装人员走散了？”跟班倒不觉得那名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青年有独自穿越丧尸群的本事，估计就是个随队的文职，没什么威胁。他抬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老大，我们要不——”
听到护送人员只有一个，城主火热的心稍微冷静了点。
“那个互送人员长什么样？”他随口问道。
“个子挺高，身段也好，头发后边留着长辫子，左边耳朵还戴了个怪模怪样的吊坠。”跟班回味了下青年的容貌，有些恶意地咂咂嘴。M基地城里的美人都是城主的，他们这种喽啰只能远远看着意淫，“噢对，他眼角也有红色的花纹，不知道是画上去还是天生的，瞧着跟那个小孩一模一样。”
“那个小孩”指城主最近瞧上的小美人，有着一双罕见而艳丽的金瞳，眼角天生的晓霞胭脂般灼人。且不说那身破烂行头也遮不住的身材，单是被那双眼睛盯着，就觉得整条魂都要陷进去了。
可惜护着小美人的那几个太刚烈，拼死也要把他送出去，不然等城主玩腻了，他们兴许还吃两口肉渣。挑起欲火的城主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小孩抓回来，最后却也无功而返。几个大人都死在了他们手上，小孩估计也活不长久。
因这糟心事城主最近没少发火，鞭死了不少下属。如今送上门个另有姿色的软柿子，他们以后的日子大概能好过点。
城主的脸越听越黑，带着倒钩的长鞭狠狠抽在跟班身上。跟班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被钩出的眼球挂在眼眶边摇摇欲坠。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敢这样编排？”城主的身体都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那可是摩拉克斯！刚才那些话让他听见，你，我，我们都得死！”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都顾不及让哭天喊地的手下滚出自己视线。“你们没干什么得罪他的事吧？”
得到期望的回答后他松了口气：“他过来是要干什么，补充物资？——他要什么你们就给，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
手下忙不迭领命找接待摩拉克斯的人通气，脚还没迈出大门又被叫了回来。“算了，我亲自去。”他是真怕这群缺心眼的手下又捅出什么篓子给瘟神奉上充分的理由找事。
虽然没少听说摩拉克斯的光荣事迹，但本人城主还是第一次见到。有那等恐怖战绩加持，任谁都没法想到那位能止小儿夜啼的杀神竟然是名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
钟离端坐在沙发上，姿势不紧绷但也不散漫。头发被梳拢在脑后，长辫捞至身前防止被压到。作战服上的每一丝褶皱都被仔细捋平，裤线规规整整地贴在大腿两侧。明明是异能者间最常见的打扮，硬是让他穿出末世前高定西装的架势。
看到城主进来，刚还露出得色的负责人慌乱从位置上跳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钟离也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对城主行了个末世前便存在的军礼——现在这也是少数官方基地城的异能者才会使用的礼节。
别说，如果对面不是摩拉克斯，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有亏，城主还挺受用这个礼节。不过这个动作……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不久前才见过。
这点疑惑很快便被他抛之脑后。“摩拉克斯先生大驾光临，真是失敬。”他代替负责人坐到钟离对面，“请问先生突然来访M基地城，是有何贵干呐？”
“算上城主阁下，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被问这个问题了。”钟离端起身前的水杯抿了一口，“方才就兑换事宜一直未和贵方达成一致，好不容易有些进展，现在是需要重新商议了吗？”
城主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就惯例询问一下，这人怎么还上纲上线了？
钟离依旧噙着微笑，面上看不出丝毫不耐，仿佛刚刚的咄咄逼人只是城主的幻听。
“我这些手下不懂事，难免有怠慢之处，先给您赔个罪。”城主学着钟离的口吻回复，面上闪过一瞬的扭曲。摩拉克斯看着年纪不大，开口却一股老学究的味道，连他也不自觉被带偏，舌头差点打成结了。
他有心退让，钟离也没客气，开口便将兑换比例提了两倍，哪怕是公认“做慈善”的L基地城都开不出这么丧心病狂的比例。钟离要的物资数量还不少，用于交换的丧尸晶核远不及M基地城这边付出物资的价值。
不光如此，交涉过程中他还要不轻不重刺上两句，端着最温文尔雅的姿态放最不中听的话，脸跟嘴宛如两个极端。
这家伙根本就是来找茬的。换作别人城主现在就能掏枪崩了对方脑袋，奈何对面这人能在他扣下扳机前先给他脑袋拧掉。他恨得牙痒痒，面上还不敢露出端倪。等应付完钟离狮子大张口的条件，城主只觉得自己脸要僵出病来了。
“我没意见了，感谢贵方的慷慨解囊。”钟离特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语气，城主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口郁气堵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身旁的心腹都要拔枪上前了，却被城主挥手拦下。官方基地城强势不假，但毕竟只有寥寥几座，不问缘由地袭击私人基地城，只会让后者联合起来抱团反击。
可如果是先挑起事端的是他们，上个被围剿的势力就是前车之鉴。城主不知道摩拉克斯对他们的恶意从何而来，但绝不能给这人发难的机会。
钟离确实是抱着挑事的目的过来的。他的举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官方基地城的意志，无法随意对私人势力出手，只得口头刁难顺便敲诈勒索一番，暂且给魈出口气。如果对面先忍不住了那更好，都不用他找将M基地城顺理成章划入官方势力的借口。奈何这位城主沉得住气，硬是没给留下让钟离发挥的余地。
他干脆把主意打到物资质量上，正要开口挑剔，就听见南边方向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夹杂着几声气急败坏的喊叫。
城主最先反应过来，随后扯过一名倒霉下属隔在他和钟离之间，眼神愤怒又控诉——你要星星我不给月亮，都到这份上了你这老逼登还阴我！
钟离……钟离也很迷茫。M基地城觉得是他下黑手，他还担心是M基地城自导自演跳大神呢。
等看到扛着什么东西上蹿下跳的魈时他便释然了。钟离反手抽出长枪将被推过来的人送上西天，若非城主躲得快，怕是要被捅个对穿。
看清魈的脸后再想不通钟离态度为何如此恶劣，城主也不配在末世活到如今地位了。他狠狠啐了一口，指挥手下拦住钟离，剩下的人先去把魈捉起来。
异能者们的实力在钟离面前根本不够看，更别提还分了些人手去抓魈。眼见不成器手下们被一个个扔出去，作为M城最强战力的城主也无法作壁上观，主动挡在钟离面前。
他也看出来了，摩拉克斯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恐怖的战力，看来他异能在逐渐衰减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自己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想象往往是美好的，真动手时他险些被钟离种进地里。脚下的地砖不堪重负地哀嚎几声，嘎吱吱蔓延出裂纹。
如果说异能者们的平均水平可以打60分，摩拉克斯这个挂逼一样的存在就是100分。虽说实力衰退到了80分，但面对60分的异能者依然是吊打。
城主自然不止60分，但同样是被当麻袋甩的那一类。
他五官都快要拧成黑线团了，只盼着手下能赶紧捉住魈，好让钟离投鼠忌器。
可惜魈也是个属泥鳅的，仗着自己身材瘦小在人群中穿插，将追捕自己的人耍得团团转。若非肩上的人多少限制了他的行动，估计他现在已经和钟离会和了。
“抓他干什么，瞄准他带的人！”城主快被手下的猪脑子气死，没忍住分出心神冲那边大喊。他刚喊出口，就被钟离抓住右手狠狠向后掰去，近节指骨和手背硬生生贴在一起。
趁他吃痛瞬间钟离贴身而上，干脆利落地卸掉城主肩膀。与此同时魈也被逼到死角，与追兵对峙的同时还不忘护住扛在肩上的人。
双方都被扼住命脉不敢动弹，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和平”之中。钟离瞥了一眼魈，小孩没多大事，只是手臂被划伤了，但他的衣服快被肩上人的血浇透了。
“让你们人停手，给那孩子疗伤。”
城主的脸因疼痛苍白无比，他强撑着命令手下放下武器。有治愈系异能者走上前来，魈警惕地按下枪口，将奄奄一息的女孩平放在地上。
伤口从女孩的肩胛直到胸前，再偏移几寸就会割到劲动脉。魈只来得及将伤口草草包扎，之后逃亡时又少不了颠簸，小姑娘被放下时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两名治愈系异能者手忙脚乱好半天，伤者胸口的起伏才渐渐明显起来。
其中一名异能者询问魈是否也需要治疗，他摇摇头，向钟离举起官方专用通讯仪：
“钟离先生，有七级丧尸率领大批丧尸向M基地城靠近，请您协助该基地城异能者击退丧尸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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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术葎
3
在钟离掀开后备箱底座前，魈从没想过这底下还另有空间。密密麻麻全是储物口袋，每一袋都塞满了丧尸晶核，数量远超这些天他跟随钟离清理的丧尸。
魈木然。这人之前究竟清理了多少丧尸啊？
钟离腾出部分空间，将魈打包塞进底座下：“这里有安通风系统，就是会有些闷。”
他揉揉魈的脑袋：“抱歉。我身份特殊，现在可能没法帮你……讨回公道。”
魈惊讶地抬起头，他根本没考虑过请钟离报仇这件事。
“您的安全更重要。”他说道，“那位城主很厉害。”
于是本就凌乱的头发又被手掌裹住蹂躏一番——自从第一次没被拒绝后钟离就特别喜欢对他的脑袋动手动脚。
后备箱确实闷热，但也没那么难以忍受。感受到车子停下后魈掩饰地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他在里面小声说话也不会被听见。
但他同样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时间仿佛停止了，唯有呼吸声能提醒自身的存在。
所以当通讯仪响起来的时候，魈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后脑勺撞在车座上，疼得他直咧嘴。他手忙脚乱地捂住扬声器，本欲直接关掉，又怕错过什么重要讯息。
“摩拉克斯，这里是玉衡星，收到请回答。”从通讯仪传来干练的女声，魈之前整理物品时钟离有告诉过他，这是官方基地城专用通讯仪。通讯仪被压在衣服口袋中，应该是在给后备箱腾空间时不小心忘在这里的。
摩拉克斯……吗？好像听浮舍他们讲起过，是很厉害的人……这是钟离先生的真名？思绪流转间，魈小声做出回答：“钟离先生现在无法接听，请问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那边沉默几秒，迅速回复道：“请转告……钟离先生，M基地城附近集结大量丧尸，由一只七级丧尸率领。Y基地城已派出救援小队，请他立刻协助M基地城防守！”
高等级的丧尸已经具备一定智力，也能指挥低等级丧尸进行作战，有指挥的丧尸比同等级散兵游勇难缠一倍。魈摸索着掀开底盖，打开后备箱一条缝向外看去。
周围没人看守，这对魈来说是个好消息，他还没想好该怎么把消息传给钟离。如果大摇大摆走出去，被M基地城发现，该怎么让钟离先生解释将他藏起来的原因？如果因为他的存在，M基地城非但不相信他们，反而要对钟离先生不利该怎么办？
他在阴影中穿梭，思考留下记号提醒钟离的可行性。从停车的地方到物资兑换点有条小道，被垃圾桶掩着少有人知，就是有点绕，要经过魈和哥哥姐姐们住的地方——伐难就是在这条路上捡到他的。
“魈？”被他忽视的角落里传来他人的呼唤，第一遍还有些不确定，接下来的声音就带上了些许狂喜，“是你对吧，魈！”
魈认得那人，是他在这边的邻居。他没有回头，猛拐了个弯狂奔。
“魈！魈在这里！”青年气喘吁吁地追赶在他身后，大喊着通知城主手下们抓人。
住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城主看上了魈的颜色，要是能帮忙抓住魈能得到不少好处。越来越多人加入追捕魈的队伍，他们都是这边的地头蛇，知晓几乎每个可供人藏身的角落。魈被追得左支右绌，情急之下选了个最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藏身。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魈藏身处附近，就听见一名壮汉问道：“罗小妹，你看到魈跑到哪边去了吗？”
小女孩胆怯慌张地回答说没看见，最后一个字还没念完就被人恶狠狠打断：“胡说！我亲眼看见他往这边拐了！小贱蹄子，还敢骗老子？”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我没有 说谎，求求你们……啊——”
魈闭了闭眼，扑出去将罗小妹护在身后。本该让小姑娘人首分离的刀因此偏移了些许，一部分砍在了魈搭在罗小妹身上的胳膊。
他强忍着痛冲人群胡乱开出几枪，趁混乱时撕下袖子按住罗小妹的伤口，扛着她逃出包围。什么丧尸潮什么留记号，通通被他抛之脑后。直到被逼到绝境听见钟离的声音，发热的大脑才冷静了些许。
魈不敢去看钟离的表情，明明他的本意不是给对方添麻烦的。
钟离没有多说什么，他忙于和M基地城异能者交涉，最多抽出几分钟警告对面说别再找魈的麻烦。罗小妹被送进医疗站养伤，追捕他的人见势不对也作鸟兽散。魈茫然地待在原地，突然有种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觉。
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家门口。屋子早已被其他人占据，新住户看到他立刻逃得无影无踪。没了原本主人的房子显得分外荒凉，他熟悉的布置也早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一个月前这还是个温馨不似末世的避风港，每个角落都鲜活无比。
魈突然产生了想哭的念头，也确实如愿哭了出来。他蹲下身用手捂着脸，一动不动像尊雕塑，偶尔才会啜泣出声，肩膀微微抖动。
“原来你在这儿呢。”
魈惊诧抬头，就看到钟离站在两步外的地方打量四周。他胡乱抹了把脸，从地上站起来。
钟离扶住他，指腹擦掉被遗漏的眼泪。
“没关系。”他说，“能哭出来是好事。”
直到魈彻底平复下来，钟离才没话找话般问道：“这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吗？”
魈点点头。
“……出事之后这里就住进了其他人，原本不是这个布局。”生怕钟离以为眼前混乱又毫无美感的屋子出自伐难之手，他赶紧补充道。
“可以看出来，原来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尽管生活艰苦，尽管朝不保夕，屋子的原主依旧热情高涨地装点好每处角落。永远不会绝望，永远向他人伸出援手，永远相信明天会更美好。那几人，一定是温暖如太阳般的存在吧。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人应该不想让自己的存在被发现。可惜他的动静对屋内的人来说还是大了点，刚站到门口就和钟离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人涨红了脸，飞快丢下一包物件，跑得无影无踪。钟离拾起包裹，询问道：“那是谁？”
“……是我们的邻居，以前挺照顾我的。”也是刚才少数几个没追赶魈的人。
“钟离先生，他留下了什么？——钟离先生？”
钟离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妙。不，应该说是非常不妙，从他取出一张照片开始。他的脸色白得发青，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因无力倚在门上。
“钟离先生！”魈想扶住他，自己却先狠狠摔在地上。周围空间仿佛凝结成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要将他碾为肉泥。窒息感排山倒海地袭来，魈涨红了脸，嘴巴一张一合，像条搁浅的鱼。
而后压力突然一轻。找回呼吸能力的魈躺在地上不住地咳嗽，还挣扎着观察钟离的状态。
钟离现在可比他好得多，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好歹不似刚才那般吓人。
“你（您）还好吧？”
两人皆是一愣。
“我没事。”
又是异口同声。
“噗……咳咳，没事就好。”钟离欲盖弥彰地咳嗽两声，将包裹递给魈，“是你们的东西……那位先生保留的。”
包裹里都是些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就算藏起来也无人在意。当然，对魈来说每一样都弥足珍贵，收集它们的人无疑上了心。最重要的是那张让钟离失态的照片，上面印着他们五人合照。
“……他们曾是我的战友。”钟离轻声解释道，“我们在某项机密任务中合作过，但也只知道彼此的代号。”
“浮舍，浮舍……原来他叫浮舍啊。”
饶是钟离也忍不住露出伤感的表情。他与浮舍几人可谓是一见如故，从任务里活下来后还相约等退役再好好认识下。记忆里还在嬉笑怒骂的故人永远定格在照片中，为守护他人，被他们曾守护的人。
他回过神，随便寻了处地方坐下，拍拍身侧示意魈坐过来：“可以再与我说说他们的故事吗？”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故人，他们迥异的脾性，他们鸡飞狗跳的日常，他们任务中的杀伐果断。钟离口中的哥哥姐姐是魈不曾见过的冷厉模样，他们游走在阴暗面将恶念驱逐，一生不为人所知。身处黑暗，心却永远向着光明。
初次提起和哥哥姐姐相处的细节时魈的心里只剩苦涩，这次竟平静许多。心脏仍会传来刺痛，感伤却被那段时光留下的欣喜抚平。
才经历过大起大落，刚刚又痛快哭了一场，魈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他脑袋一歪，就这样靠在钟离身上睡了过去。
怕把人吵醒，钟离又枯坐了许久。确认小孩已经睡熟，他托着魈的脑袋站起身来，另一只手从腿弯穿过，将魈整个人抱起来。小孩最近似乎重了些，不像之前轻得像张纸。
魈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看清是钟离后无意识蹭蹭他的肩膀，又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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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术葎
4
丧尸潮来得很快，几乎魈醒来同一时刻便传来警报。不过有Y基地城带来的预警，这边的防备倒也不算手忙脚乱。
已经有异能者组成的小队在城外待命，钟离也是其中一员。而作为一个异能都没有的小孩，魈自然只能留在城里。
“魈。”钟离招招手。魈听话地上前，手里被悄无声息塞了把车钥匙。
“待在我的车子附近，情况不对就开车跑。车上有自动导航，跟着就能到Y基地城。必要时可以把探测装置抛下，你的安全最重要。不用管我，我的实力足以自保。”他一口气叮嘱下来，在魈反应过来前转身离开。
这样异常的反应让魈有些不安。他将钥匙藏进手心，低头混在避难的普通人里随波逐流，正好与城主擦肩而过。
城主回过头，精确找到淹没在人群中的魈。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带着些势在必得的意味。
如果魈抬起头就会发现，即便此刻，城主看他的眼神也没有发生丝毫变化。
那是仿佛饿狼般，随时都可能将他拆解入腹的眼神。
战场上的钟离亲自诠释了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挥枪的动作几乎没慢过，高级丧尸在他面前也如砍瓜切菜般容易。
但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强大，起码城主知道的摩拉克斯是不会和六级丧尸缠斗那么久。
他观察了一会儿，通过耳机和钟离联络。虽然现在M基地城的压力还不算大，但躲在丧尸群正中的七级丧尸才是真正的威胁。偏生它十分狡猾，藏在丧尸群正中，周围还一直有数只六级丧尸护卫。
钟离最多能对付那只七级丧尸，但再加上那几只六级丧尸和其他虽然没什么大用但很烦人的小怪，单挑他也是有心无力。
城主的提议解释起来也很简单：M基地城的异能者拦住其他丧尸，七级丧尸交由钟离对付。钟离自然没有异议——这里除了他也没有谁对付得来七级丧尸。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异能者们将钟离护在正中，像尖刀一样直插丧尸潮中央。七级丧尸的智力已不弱人类，它见势不妙想缩入丧尸群中，却被突然升起的岩柱堵死退路。护卫它的丧尸也被其他人缠住，生生在拥挤的环境中让出一片空地来。
每一步似乎都无比顺利，但只有钟离自己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他的状态已不复当初，刚刚还因为浮舍几人的消息险些失控。
以防万一他事先服用了超出医嘱的药剂，不只是为了对付七级丧尸，还有目前尚为同伴的M城异能者。现在他们只能仰仗钟离对付七级丧尸，可一旦危机解除，先前的恩怨足够让他们反目成仇。
但M基地城并不打算搞些狡兔死走狗烹的戏码。在钟离与七级丧尸缠斗在一起时他们便果断撤离，留下完全未被消耗过的高级丧尸。显然也有人对此命令心存疑惑，可他们一旦放慢脚步就会被同伴狠心抛弃，再被四面八方的丧尸生生撕碎。
一群蠢货！钟离没忍住低骂一声。七级丧尸不死，丧尸潮就不会结束，撤走支援将他推入绝境，可他们想过自己能活下来吗？
钟离无暇深思他们的后手，自然也不知魈此时处境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听从钟离的话摸回放车的地方，却正好看见两人将匕首扎进轮胎里。
“听说那个钟离……摩拉克斯很强，咱们人这一撤，他要从丧尸堆里活下来了怎么办？”
“那可是七级丧尸，从丧尸病毒爆发到现在，七级丧尸也只出现过四次吧，哪次出现不是死伤惨重？”
最先开口的人有些犹豫：“可他要是死了……又有谁能拦住七级丧尸？”
另一人也沉默了下来。良久，他才不确定地回答：“城主应该……会有办法的——”
他的声音被血水淹没，殷红的液体喷了同伴满脸。魈再次举枪，在对方发出声音前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过来得及时，仅有一只轮胎惨遭毒手。车子勉强能开，虽然更大的可能是因外力侧翻。
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魈拉下手刹，越野车狠狠撞开半掩的大门，将尖叫或者枪击声通通甩在身后。
起初他没遇到太多阻碍，毕竟异能者基本都在外面抵抗丧尸，短时间内组织不起像样的包围。但就在魈以为自己能冲出关卡的时候，一道雷刃从前方突兀袭来。若非魈及时转向，恐怕整辆车都要被切成两半。
这异能的招式魈太熟悉了，他曾不止一次看到浮舍用它消灭蜂拥而至的丧尸。
「……你对浮舍做了什么？」他险些要驾车直接碾上去，还好理智及时摁住喷涌的怒火。
「这不是很明显吗？」火焰在面前的空地「腾」一下炸开，火光里显出城主的身影。
——这本该是应达最拿手的能力。
「我杀了他，夺取了他的异能。」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如果不是被他误导，我能更早找到你的。」
这时候魈反而冷静了下来。
「所以，我的异能是什么？」他问。
城主挑了挑眉：「明明自己都没发现，却敢来问我？那几人把你保护得可真好。」
「他们啊……守着一座金山，却舍不得为己所用。我见不惯他们如此暴殄天物，就只好替他们出手了。」
魈沉默了一会儿。
「……我把我的异能给你，杀掉我或者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你能把钟离先生救出来。」他将手边的武器通通扔进后座，张开十指示意自己没有了任何反抗的手段。
城主几乎要被魈逗笑了，一个连异能都不会使用的小孩子，竟然还妄想与他谈判？出于猫戏老鼠的心态，他没有制止魈的不自量力，那天真的小孩甚至还准备打开车门下来。
魈的确打开了车门，扔手雷关门踩油门一气呵成。爆炸与烟雾挤在一起，混杂着不少针对异能者的武器，纵然城主等级不低，也在那一瞬间失去了魈的方位。等他恢复感知，正好看见越野车冲破最外层的路障。
防线外的丧尸密密麻麻，很难分清钟离在哪个方位。魈随便选了个丧尸较少的方向，蛮横地碾过前方一切挡路的东西。
一只轮胎漏气的车子颠簸得厉害，竟奇迹般地没有翻倒。它的屏蔽功能隔绝了大部分丧尸，部分灵智较高的也都被追兵吸引走注意力。
也许这次真的是老天开眼，行驶一段时间后，魈终于看见了钟离的身影。
此时钟离的形象完全超出魈的认知。他还勉强保持着人形，但全身上下都已被金色的鳞片覆盖。一对长角从他的额头处伸出，那双修长的手也变成了尖锐的利爪。他的眼睛此刻也泛着冰冷的光芒，仿佛一只睥睨尘世的龙。
看到魈出现在这里，饶是钟离也没忍住错愕了一瞬，挨了一击之后才堪堪反应过来。
「跑！」
钟离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怒容，但显然此时容不得他把这不听话的小子收拾一顿，几只高等级的丧尸已经往车子方向去了。和他纠缠的七级丧尸往那边瞥了一眼，竟然也有想要跟过去的迹象。
魈当然不会听钟离的话。他飞快环视一圈，不光智力较高的丧尸，身后的追兵离他也只剩几十米的距离了。
再见。魈默念道。他摇下全部窗户，一只手扒住那台能吸引丧尸的机器，将功率开到了最大。
周围所有的丧尸齐刷刷拧过头来，嘶吼着扑向越野车。目之所及全是丧尸狰狞的面庞，魈唯一能做的就是启动越野车往与钟离相反的方向跑。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车窗伸进来，在魈的脸上划出道道血痕。似乎又有谁在背后喊着他的名字，淹没在丧尸群中听不真切。
轮胎终于不堪重负地爆裂开来，车子再无法保持平衡，将魈连人带机器扣倒在地。手臂似乎断掉了，光是轻微的挪动都会带来钻心般的疼痛，脚也被驾驶座死死卡住，方向盘抵在膝盖的位置，身体根本无从发力。
要死了吗。
魈的意识有些涣散，残存的理智却还有心情计算丧尸多久才会挖开车子的外壳。他记得那只七级丧尸也被吸引了过来，如果是它应该能在瞬间撕碎车里的所有东西。
但至少钟离先生安全了……大概吧。他那副半人半龙的模样看着实在令人揪心，还被丧尸群消耗了那么久。刻晴在通讯仪里说援军已在路上，希望他们能及时接到钟离先生……
「那你呢？」有声音在耳边突兀地响起。
魈愣了愣。
「我……不重要吧。」他回答道，「我根本没法从这样的境地中活下去，但至少我的死能换钟离先生安全。」
「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比我有用的多……他不该死在这里。
「我知道他想我活下去，浮舍、应达、伐难、弥怒，他们都这样希望。
「但为什么……想要我『活下去』，就得牺牲他们的生命呢？」
魈不止一次询问自己。如此无用的生命，为何要填埋那么多美好之人？
「如果我的死能换钟离先生安全，也算有些许『价值』了吧？」他自嘲地笑着，仿佛这样就能说服什么人。
那声音沉寂了下去。
「……我知道这是自暴自弃的想法，但我不想再看到谁因我而死了……」魈小声呜咽起来，「我想活下去啊，我想和他们一起活下去……」
不用孤身一人、不用目睹亲人死去地活着，怎么会是如此困难的奢望呢。
指甲抓挠车子的声音突然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于是魈的啜泣在寂静中就显得格外刺耳。金色利爪蛮横地撕开上方的重物，小心地避开了魈的位置。
「魈，别睡！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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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术葎
5
天花板的灯光有些刺眼，钟离不适地眯起眼，抬手想挡住灯光，手背却传来针头被拉扯的痛感。
「你在……打针。不要，乱动。」耳边传来板凳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小姑娘按住钟离不安分的手，颇为认真地警告道：「会……跑针，很痛。」
她这小大人的样子可比刚救回来时生动多了。
有点可爱，想rua。
所幸钟离还记得她的告诫：「七七，我睡多久了？」
七七不太确定地挠挠头：「七天……十天……？七七，记不清了。我去叫……白大夫，你要，乖乖的。」
她把病床摇到刚好能让钟离坐起来的位置，小跑出去通知外边的人。
趁这功夫钟离回忆了一下昏睡前发生的事。脑袋很疼，能记起来的只有车门被撕开时，那孩子带着泪花的眼睛。
魈……没事吧？钟离抑制不住地担心起来，当时那孩子已经被丧尸抓伤，感染是迟早的事。就算有办法让他保持理智地活下去，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钟离先生，一不留神又给我们整了个大活啊。」白术从外面走进来，抱着文件揶揄道，
「刻晴似乎通知的是请你协助M城击退丧尸潮，你倒好，两边一起打，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在心上。」
「和我一起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钟离直接无视了他的玩笑，有点不太礼貌，还好对方并不计较这些。
他脖子上的灵蛇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很好，比你醒得还早，能吃能睡，身体可太好了。」
「但那孩子对所有人都很警惕，为了安抚他，我们会定时让他通过监控看看你的状态——不介意吧？」
钟离摇摇头。
「我记得他当时已经被丧尸感染了……」
白术没有直接回答钟离的问题。
「你的身体数据，看看吧。」
「虽然身体还在衰弱，但精神上的磨损却有恢复的迹象。」他解释道，「当时你连人形都保持不住，我们支援的队伍都做好跟你陪葬的准备了。」
如白术所说，文件上的相关数据一度飙升，甚至突破过医生们划定的最高阈值。按照白术等人的预测，届时的钟离将与毫无理智的野兽无异，而他死亡时释放的异能或许能席卷方圆数百公里。
但波线在攀上峰值的下一刻便断崖式跌回安全范围，之后渐渐趋于平缓，最终彻底稳定在比上次检测时还要低的数值上。
钟离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和魈有关？」
「他的异能很特殊，普通机器根本无法检测出来。」白术承认了他的猜测，「当时他身上全是伤口，按理来说已经活不下去了。但七七说感应不到他身体里的病毒，我们才把他带了回来，暂且隔离起来观察。」
那幅鲜血淋漓的惨状钟离已经见过了。他闭了闭眼，将当时的画面强行驱逐出去：「那他是怎么……」
「那就是他的异能。」白术推了推眼镜，「他能吸收丧尸病毒，并消解周围异能者因频繁使用丧尸晶核导致的『磨损』。」
异能者想要不断晋升，最快的途径就是吸收丧尸晶核，紧急情况下也可将它们用于恢复异能。但这并非百利而无一害的方式，晶核内的杂质也会被一并吸收进体内，而这些杂质常年堆积在体内，会使异能逐渐失控，异能者们的精神也会逐渐向丧尸靠近，最终不可逆转地成为丧尸，或像气球一样「嘭」得炸开——这就是名为「磨损」的症状。
作为异能几乎开发到天花板的人，钟离所遭受的折磨比其他人更甚。每次发作带来的疼痛都会让他产生想将周围一切撕碎的冲动，全凭残存的理智压抑才没造成过伤亡。Y基地城针对他的病症进行过许多尝试，但那些治疗也都是杯水车薪，甚至无法延缓他死亡的步伐。
最后钟离向Y基地城递交了清扫沦陷区的申请。他将游离于一切基地城之外，除非必要的物资补充，绝不会靠近任何人类聚集地。
这是时日无多的他最后能做的贡献——尽可能多地消灭丧尸，然后在失去理智前率先结束自己的生命。
钟离本以为他的结局只能如此，然而这份数据正摆在他面前，明明白白地展示着另一份可能性。
但异能并非上天的恩赐，强大的力量往往伴随着更难对抗的磨损。钟离按捺住狂喜的内心，问道：「会有副作用吗？」
白术点点头：「我说了，他的异能是『吸收』，而非净化或者治愈。虽然不会被病毒同化成丧尸，但他的神经中枢会被慢慢破坏。魈的性格你比我们更了解，那份淡漠不单是由苦难造成的。」
「这就是他的磨损：逐渐失去对世界的感知，最后在无声无息的黑暗中死去。越是动用这份力量，这一天就到来得越快。」
不好的预感呼之欲出。
「如果……只是让我的状态稳定在目前水平，他会承受多少磨损？」
白术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门扉被轻轻叩击两声，应该是那个叫七七的女孩。魈合上书看向门口，正好撞上钟离含着笑意的眼睛。
「钟离先生！」魈惊喜地喊道，甩开书飞奔过去。他看起来很想拥抱一下钟离，但又生生克制住扬起的手臂，「您还好吗？」
「已经没问题了。」钟离想把手搭上小孩的脑袋，心底却不合时宜地响起白术方才那番话。
「你的异能比较特殊，以防万一他们多隔离了几天。正好我醒了，接你出去的任务就交给了我。」他收回抬起的手，「你呢，有受什么委屈吗？」
魈摇摇头。这里的人们对他都很客气， 没做什么过度热情的关照，也没有任何强取豪夺的行径。他们仅仅要求魈不能离开这间屋子，并诚恳地向他解释缘由。每天都会有三餐送进来，丰厚程度魈闻所未闻。房间里还有末世下罕见的书籍和其他解闷的东西，这份待遇似乎好得过头了。
他曾惶恐地向进来送饭的七七表示不用将资源浪费在自己身上，但对方歪了歪脑袋，疑惑地反问说，这不是伤员的最基本待遇吗？
浮舍他们时常提到官方基地城的井然有序，那里既无欺压也无歧视，奋勇者将得到犒赏，作恶者会遭致惩戒，即便最弱小的普通人也能觅得一份果腹的生计。可惜两地相隔太远，仅凭他们五人也无法跨越布满丧尸的荒原，不然他们早就打包行李搬家了。
他们坚信官方基地城迟早会收复失地，无论是丧尸占据的沦陷区还是私人割据的基地城。魈对此则不置一词，哥哥姐姐描述的官方基地城简直如同地上天宫，一切极尽美好绚烂的词汇都能加之其上。可那仙境太过遥远，比水月镜花还要缥缈，魈不敢相信。
而今他仍在M基地城，却已窥得镜花水月的一角：仅仅十天这里就完全变了样，目之所及皆是忙碌但踏实的人们，和过去那死气沉沉的基地城大相径庭。
他突然鼻子一酸。如果浮舍他们现在还活着，如果他们在末世开始就投靠了官方，如果……
可是没有如果。
钟离知道魈在想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将手搭上小孩的脑袋，使劲揉了揉。
魈并没有伤感太久，他很快便调整好状态，扯了扯钟离的衣袖，提醒他注意站在附近的女子。她过来有段时间了，但一直没出声打扰。
见两人都望向自己，女子也不多言，干净利落地抖出自己的来意：「打扰了钟离先生，M城城主的部分余党仍在潜逃，我们带过来的人手有限，需要您的援助。」
很耳熟的声音，是对讲机里那个人。就在魈神游天外她伸出了手：「虽然之前在通讯仪里打过交道，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我是刻晴，请多指教。」
魈不知所措地和她握了下手。
「那个家伙……还活着吗？」之前要面对的事情太多，钟离都忘了询问那位城主大人的下落。要是对方侥幸活了下来，他不介意动用些人情好好「招待」一番。
「你一点都记不得了？」刻晴的脸上露出类似怜悯的表情，「他死了，跟您那辆命途多舛的越野车一个下场。」
「……」魈望向钟离，钟离的目光在虚空中转了两圈，「也好，清扫工作能少许多麻烦。」
「……那个人想要我的异能，才会对浮舍他们动手。即使被丧尸抓伤，我也没有遭到感染。」从和城主对峙后，这个问题就一直盘旋在魈的脑海中，「我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刻晴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瞥了眼钟离，对方却转过头，不让她看见眼中神色。她叹了口气，将不远处忙碌的七七招呼过来：「白术先生最清楚你的情况，最好还是让他向你解释。七七，麻烦你带这位哥哥去找白大夫，好吗？」
小姑娘啪嗒啪嗒地跑过来，低声说了句「跟我走吧」。魈只得压下满腔疑问，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钟离刚刚的神情……
像极了他某次险些被丧尸袭击，醒来后看见的哥哥姐姐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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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术葎
6
「就是，这里了。」七七推开门，冲屋子里的绿发男子挥挥手，「七七，要，送药。就到，这里。」
她笨拙的样子的确可爱，连那张苍白的脸都不再显得太过异样。魈学着钟离的样子摸摸她的头，小姑娘不满地躲开。
「会，长不高。」她抗议道。
「我要是你，就会尽量远离她。」待七七消失在视野中，盘在白术脖子上的灵蛇才开口道，「不管对你还是对她都好。」
魈露出迷茫的神色。
「长生说话总是刻薄，请不要放在心上。」白术敲敲灵蛇脑袋，「你也看出来了吧，七七是只丧尸。」
魈点点头，高级丧尸大都具备自我灵智，但这样能交流还无攻击性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她本来也是个普通孩子，却意外死在我们和其他基地城发生的冲突中。我们用了些……易遭诟病的方法，她才得以这幅模样『活』下来。」白术不自觉放缓了声音， 「丧尸病毒将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却是她得以存活的唯一倚仗。你的异能会吸收丧尸病毒，和她太过接近，对彼此都有伤害。」
他花了些时间向魈解释他的异能和磨损，以及一些基于经验给出的控制磨损的方法。少年露出迷惘又似挣扎的表情，似乎被勾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他联想到了M基地城的城主，经过短暂的接触，他认为对方不像是耽于色欲之人，将他抛在前线的举动也格外异样：「M基地城的城主也发现了我的异能？」
灵蛇——应该叫长生，又一次抢在白术前面接下了话茬：「八九不离十。那名城主的异能是掠夺，分支能力是检测。普通仪器检测不出魈的异能，但具备相似能力的高阶异能者可以。我猜他磨损得差不多了，才想将你当做救命稻草。」
「你的异能分支是迷惑，在低级丧尸眼中你与他们的同类别无二致。我们猜这是他敢在丧尸潮面前我行我素的底气，将你吞噬后，他大可借了此能力脱身。」
于是他策划了种种灾难，无所不用其极，连一城人的性命都要作陪。
魈沉默了许久：
「我的异能……可以帮你们做些什么吗？」
他本想问浮舍等人是否也知道这份力量的存在，又觉得事到如今再追晓当时细节已无意义。但他或许还有些用武之处，至少从白术讲述的作用来看。
「钟离先生曾出现过几次身体不适的情况，那是他的磨损吗？」他问，「我可以治疗他吗？」
医生露出脑袋疼的表情：「很遗憾，不行。你们的等级相差过大，哪怕只是稳定他目前的状态，恐怕施展异能那一瞬间磨损就会杀死你。我们不能为了那份渺茫的可能性，白白牺牲你的性命。」
「那钟离先生该怎么办？」
看来不解释清楚，这孩子今天是要不罢休了。白术只好再把对钟离的说辞再重复一遍。魈面无表情地听完，不忿的神色一闪而过。
白术自然知道他的恼怒从何而来。当时钟离决意离开基地，寒心官方决定的人只多不少。毕竟那可是摩拉克斯，战无不胜的摩拉克斯，独身支撑起官方基地城屹立不倒的，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因为病症难愈，就要他独自深入荒野，流放般在外游荡。哪怕钟离临行前特意做了些平定人心的安排，质疑的声音也险些淹没接过责任的七星。
顶天立地的英雄却落个荒凉离世，便是白术自己也拒绝接受钟离步入那般扼腕的结局。得知消息的他近乎疯狂地让自己陷在研究之中，直至支撑不住昏睡过去，醒来就看到即将辞行的人坐在窗边。
那人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的选择。」
「这是他的选择。」
如今他也对旁人说出了同样的话。
少年的眼中本就微弱的光亮晃了晃，最终还是黯淡下去。
刚一出门魈就与刻晴撞了满怀。后者抱着一摞快有自己高的箱子，视线被挡了严严实实。若非反应迅速，里面的东西怕是都要碎碎平安了。
魈打量她和箱子们几秒：「我帮你拿些吧。」
他不是健谈之人，刻晴在工作状态也不喜闲聊，两人如此沉默了一路，凝重的气氛外人看来都觉得难熬。魈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遇到的人总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是觉得气氛尴尬。
「……要休息下吗？」
「诶？」刻晴回过身，才注意到她忙了多久魈就在她身旁跟了多久，「抱歉，忘了你一直在旁边了。觉得累了吗？」
魈摇摇头，视线落在她厚重的眼圈上。饶是有淡妆遮掩，也看得出那份萦绕不去的疲惫。
「这一路过来，至少有三个人让你注意身体。」
刻晴哑然。「确实是需要休息一会儿。能陪我走走吗？」
魈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们寻了处地势高的台阶，不会挡着其他人的路，也能看见底下的情形。
「这样的景象，像极了L基地城刚建立的时候。」刻晴缩起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每一处都在建设中，乱糟糟的。当时可没有经验借鉴，每一步只能靠自己摸索，因此走过不少弯路。若非摩拉克斯大人兜底，恐怕我们根本建不起官方基地城。」
魈迟疑半拍才意识到「摩拉克斯」指的是谁：「钟离先生吗……」
刻晴点点头。真正的国家机器在末世初就已经彻底崩溃，原先的官方基地城也早早湮没在各个势力的割据中。如今为世人承认的「官方」全然由摩拉克斯一人推动形成，凭着他压倒性的武力在末世建立起新的秩序。
重建秩序并非说起来那般容易。成为「玉衡」时两大基地城的地位已然稳固，饶是如此刚上任那段时间她也被成山的事务压得昏头转向，连每晚做梦都是工作出现重大错误连累了其他同事。
仅分担了一角职责的「玉衡」就忙碌成这样，遑论把控全局的摩拉克斯。但他从未出过一次失误，缜密得让人不禁怀疑他是由电管线路构成的机器。
当然，或许这也只是刻晴一厢情愿的猜测。似乎从未有人思考过「摩拉克斯大人是否会疲惫」，在他庇护下的每个人都坚信那位神明一般的存在将永远正确地带领他们夺回失地。
但神明突兀地崩塌了。强如摩拉克斯也难逃磨损的消减，为众人抱薪者眨眼间变成难控的不定时炸弹。
相比其他人的惶恐，钟离本人倒对此接受良好。在刻晴看来，甚至有些……消极。高层还未讨论出如何处理他的病症，他自己却先递了辞呈，以温和却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应对一切检查和挽留。
「……钟离先生的病症远没到需要自我流放的地步。起初我以为这是他逃避的手段，等他离开后才发现，纵是大言不惭质疑他的我，也对他依赖太多。」刻晴的目光投向底下劳作的人群，似在凝视某人，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只要他还在一日，七星就无法收拢所有人的信任。他为我们扫清了一切阻碍，而最后的阻碍……就是他自己。」
这是一道经典的电车难题，然而独身躺在轨道上的人自己压下了拉杆。无人需要承担杀害的责任，无人需要背负道德的谴责。
皆大欢喜的结局。
只需要牺牲那一个人。
「呼……」刻晴使劲揉了揉面颊，将散逸的思绪收拢回来。「我有个不情之请，魈。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你能救救他。」
她牵起魈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我知道这有些不讲理，但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救他的人了。他为我们做了许多，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他被磨损折磨。我知道这对你是种负担……如果你不愿意，直接拒绝就好，我们会想别的办法……」
她有些语无伦次地为自己贸然的请求找补，大概怕魈将刚才的倾诉当成某种道德绑架。握着他的手也没敢使劲，很轻松就能从中抽出来。
魈垂下眼，长呼一口气，才一字一顿作出答复：「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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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术葎
8
小鸟必逞强（）但是相信钟离和其他人不会让他出事的doge
1 个赞
倪明
9
好香好香的饭啊，谢谢老师产饭！小鸟肯定逞强，那文中提到过等级差距，能不能让小鸟慢慢提升等级，也可以辅助协助作战，等级慢慢上去后再做吸收磨损的事，小鸟和钟离两个人都要好好的啊！╥﹏╥
1 个赞
鬼臼术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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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喜欢！需要魈提升等级是肯定的，但没法解决钟离的问题。一方面钟离等不起，另一方面等级越高磨损越快，魈异能的特性也注定他的磨损比一般异能者来得早，所以只能另辟蹊径。不过其他人肯定会帮忙的，他俩会好好的（大概.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