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坑以来清水向的一些岩魈短篇,以小甜饼为主
所有文章的彩蛋均在LOF,与正文关系不大,可看可不看
【你们枪兵多少有点抖S在身上】
3.1过剧情有感,除了云先生,其他枪兵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抖S
岩魈CP向但没捅破窗户纸,其他人CB或CP自行理解
———————————————
1
须弥之旅告一段落,荧总算抽出空去跟各位老朋友小聚,准备辞行时却见提纳里拎着大包小包,赛诺推脱半天,到底臂弯上多了两个包裹。而一旁的坎蒂丝则是背着行囊,不厌其烦的叮嘱迪希雅。
“这是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派蒙盯上那个被赛诺推拒的包裹。
“是柯莱做的口袋饼,我在里面加了点草药,可以预防小毛病什么的。”提纳里说着,把这包裹强行挂在赛诺胳膊上,“就算你不吃,柯莱路上也是要吃的。”
“赛诺和迪希雅要出远门吗?”荧四处张望,“怎么没见柯莱?”
“她魔麟病刚好,想让她多休息一下。”
“她还是暂时不要……”
“所以我才让你带着她,如果不是你非要这个时候跟旅行者出门,能等我找人接替巡林员的工作,我就可以亲自带柯莱去蒙德。”提纳里打断赛诺的话,抱着巨大的双肩包打量对方,似乎在考虑怎么挂上去更方便。
“柯莱也要去蒙德吗?”飘在空中的派蒙搓手,“好耶!旅行者旅行者,我们路上有吃不完的口袋饼了!”
荧揉了揉太阳穴,“派蒙,那是柯莱和赛诺的口粮,我不是给你准备了甜甜花酿鸡吗?”
“虽然甜甜花酿鸡很好吃,但是每天吃也很腻唉。”
见派蒙垂下脑袋,坎蒂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纸包,“不介意的话尝尝这个,我准备了很多特制的阿如拌饭,适合补充体力,而且这个做起来很简单,我在路上随时都能做。”
“坎蒂丝也要一起去吗?”荧问。
“本来就是她要去,”迪希雅无奈摊手,“我只是来送行的。”
“上次跟赛诺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次教令院同意他游学,我想去多学习一下。”
不,审讯的技巧你已经可以毕业了。荧腹诽道。
等等,所以说,赛诺的游学,是要学什么玩意??
2
归风佳酿节时荧刚回过蒙德,但考虑到柯莱的身体状况和安全,她还是把第一站设在了蒙德。
赛诺亲自将柯莱交给丽莎,两人短暂的寒暄了几句,柯莱一脸期待,就差把“想见安柏”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丽莎便只好带她回西风骑士团。
坎蒂丝提起二人游学的目的,丽莎略微思索,开口道,“这方面的话,虽然骑士团经常抓捕危险分子,不过我个人觉得,这方面还是找专业人士更合适。”
丽莎扭头指路西风大教堂。
荧: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三人在西风大教堂无功而返,却在蒙德城外碰到一伙盗宝团。
呃,准确的说,是一群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嚎的盗宝团,月黑风高,横尸遍野,长枪寒光闪烁,衬得罗莎莉亚的高跟鞋气场足有两米八。
丽莎老师诚不欺我。
“拷问?”
“是审问啦审问!”派蒙纠正道。
“有什么区别吗?”罗莎莉亚双手环胸,“不过这个话题我还挺感兴趣的,最近教堂没什么事,可以带我一个吗?”
“旅行者旅行者,她不听我讲话!”派蒙跺脚.jpg
“安静派蒙,你以为她听我讲话吗?”
3
第二站荧去了稻妻。
别问,问就是要去安慰雷电将军痛失爱子。
荧提着牛奶团子和在蒙德归风佳酿节时温迪赠送的苹果酒敲开了九条裟罗的房门,前者是给雷电将军的慰问,后者是给裟罗本人的伴手礼。
“拷问?”
“是审问!”派蒙再次纠正。
“嗯……此事我的确不擅长,将军大人倒是有所涉猎,但大人事务繁忙,你们不要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她。”九条裟罗颔首沉思,“不如你们去神里屋敷问问。”
“对哦!”派蒙击掌,“绫人那家伙看起来就很擅长这个!”
为表礼貌,赛诺贡献了从须弥带来的枣椰蜜糖作为见面礼,可惜神里绫人有事外出,神里屋敷只有白鹭公主坐镇。
“这个……那个……”派蒙回头对着荧跺脚,“我说不出口,旅行者你来问!”
“无非就是些清理垃圾的问题,有什么难以开口的?”罗莎莉亚百无聊赖的转着小刀。
“清理卫生吗?”绫华眨眨眼睛,似是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我家的家政官的确很擅长这个,我这就去叫托马来。”
“啊……这个……那个……好像也没问题?”派蒙不太确定的看向荧,“是那个托马哎,应该也擅长的吧?”
“派蒙,不要说得好像有很多个托马一样。”
金发的家政官听闻赛诺的来意,沉思良久才道,“我倒是经常帮家主大人处理这类问题,不过最近稻妻解除封锁,人员流动也复杂起来了,连我都有些苦恼。”
“虽然国情不同,但大家都有这种困扰吗……”赛诺若有所思,“嗯,是个有价值的研究方向。”
“罗莎莉亚小姐提供了很多新思路,比如运用改良的枪法……受益匪浅。”坎蒂丝翻着自己的笔记本,“说起来,托马先生好像也是用枪的?”
“唔……还有这种用法吗?受教了。”托马连连颔首,“说起来,上次容彩祭的时候,那位璃月客人还跟我提起过,璃月擅使枪,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交流一番。”
“咦!”派蒙瞪大眼睛,“旅行者旅行者,他们的对话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闭嘴吧派蒙。”
4
游学队伍再添一人,荧看着浩浩荡荡一群人,硬着头皮打断甘雨的加班,顺手奉上绫华亲手做的绯樱饼。
“拷问?”
“是审问!啊啊啊旅行者他们怎么都不听派蒙讲话!都是罗莎莉亚带的头!”
“实在抱歉,我们千岩军纪律严明,禁止任何形式刑讯逼供,恐怕帮不上你们的忙。”甘雨满脸歉意,“不过,你们可以去岩上茶室问问,要论消息灵通,还是夜兰小姐更擅长。”
“旅行者,她是说夜兰很擅长唔唔唔……”
荧用绯樱饼堵住了派蒙的嘴。
夜兰难得没有外出,正坐在岩上茶室喝下午茶,准确的说,是跟申鹤一起喝下午茶。
说明来意,夜兰下意识目光落在对面的申鹤身上,简直是明晃晃的暗示。
“审问?”申鹤鲜有的微微蹙眉,“那是什么?”
“就是,你那种,呃,让人脑袋往地上磕三下之后问话的方式。”夜兰解释道。
“那不是普通的问话方式吗?”申鹤仍然不解,“以最近的经验,用枪擦着他们的脑袋戳进石头里也非常有效。”
“哇!”派蒙躲进荧的身后,“他们枪兵都这么可怕的吗!”
“别怕,派蒙,想想香菱。”
“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想吃了我!!”
派蒙哭的好大声,荧觉得自己头好痛。
“这样吧,我还有一个人选。”荧深吸一口气,“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就没有人能给你们答案了!”
5
往生堂还是头一次接待这么多能自己喘气的客人。
派蒙说明来意,胡桃眨巴着她的桃花眼,反问道,“这你问我家客卿干嘛?可以直接找我进货啊,不管是蒙德稻妻还是须弥送货都没问题的,棺材第二抬半价,骨灰盒的话量大可以买一送一。”
“旅行者!你看他们枪兵就是很可怕!”
“本堂主使得是棍子!”胡桃反驳。
“派蒙,你的重点也跑偏了好吗……”荧将跳脚的派蒙拽回来,拎着赛诺仅剩的几个墩墩桃勉强算作礼物——岩王帝君总不能讲究这点东西。
钟离正在窗边逗着画眉,鸟儿乖顺的站在他手指上,见到生人便要往他怀中钻,只可惜被摸了摸脑袋,捉回笼子里。
派蒙心很累,故而这次是由荧说明来意。
“想要了解高效的情报获取方式吗?原来如此。”钟离表示理解,“但为什么你们会想来问我这个问题?”
“同样的事情让他说出来突然变得好文雅……不对,把这种事情形容的这么稀松平常反而更可怕了好吧!”派蒙吐槽,“旅行者你看我就说他们枪唔唔唔……”
应急食品被墩墩桃物理噤声。
“因为提到博学只能想到你啊,实在不知道该找谁问,当然就来找你碰碰运气。”荧毫不掩饰自己的偷懒。
“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了解的。”钟离轻笑道,“这方面的经验我的确不多,不过我可以向你们推荐一位专业人士,正巧我要去探望他,几位外地客人都是第一次来璃月,不如我请各位去望舒客栈尝尝璃月的菜式?”
6
感受到熟悉的岩元素靠近时,魈正在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并非是伤势有多么严重,而是昨日最后一份连理镇心散已经用完,可能是今天,最迟明日,钟离就会带着新的药包来探望,让对方看到没有被处理的伤口大概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
他本想像往常那样等钟离上楼再现身行礼,却又感受到数种陌生的元素力和来自旅行者的气息,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出现。
没等他纠结出结果,便听到旅行者的召唤。
想来应当是帝君有什么吩咐吧?
他这样想着,闪身出现在楼下,然而他刚一现身,五六道视线齐刷刷投来,虽说面上波澜不惊,但下意识后退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想要转身跑路的心。
“人有些多,怕是叨扰上仙了。”钟离端着杏仁豆腐放在他面前的空位处,目光看向他左臂的绷带,“上仙受伤了?”
“只是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或许是有客人在场的缘故,钟离没有叫他名字,但被对方称呼为“上仙”让魈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克制住想逃离的冲动,顺势坐在钟离身边,低声道,“唤我名字便可。”
钟离不置可否,转而向他介绍桌上的客人,最后说明来意,“其实是赛诺先生想就情报收集方面交流探讨一下。”
“你这样说根本就听不懂好吧!”派蒙空中叉腰,“是拷问啦……不对,是审问!都怪你们把我带偏了!”
魈拿着勺子的手指微颤,抬头看向钟离,难得露出几分惊诧的神色,只转瞬间又恢复往日的淡漠,垂眸盯着面前的杏仁豆腐。
“不过是些战时的极端手段。”言下之意就是不适合现在。
“教令院正在改革,我想风纪官也该有所改变,历史……总归是研究的一部分。”
看得出赛诺试图说服眼前的璃月仙人,只是苦了两人都不善言辞,一个极力想要推辞,一个搜肠刮肚劝说,甚至讲了两个须弥笑话试图缓解气氛。
一时间用餐氛围十分融洽。
荧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7
最终赛诺带走了整整一背包的笔记草稿,其中大部分是坎蒂丝记录的,足够让教令院那群人写出《论情报收集技巧的武力应用》《审问艺术的历史发展》以及《论心理对武器选择的重要性》等一系列论文。
当然后者是派蒙强烈要求的。
听完魈平铺直叙不带一星半点艺术加工的“暴力情报收集法”后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派蒙头一次忘记了咕咕叫的肚子,瑟瑟发抖的抓着荧的裙摆发出灵魂质问。
“你们枪兵多少有点抖S在身上对吧!”
END
【降魔大圣有妻室?!】
岩王帝姬提及【不
本文又名《天理禁止办公室恋情》
回归相声选手本职
———————————————
本文又名《天理禁止办公室恋情》
1
若陀龙王终究没有逃过时光的磨损。
岩王帝君将昔日的眷属封印在伏龙树下,众仙家默契的没有打扰,只留那护法夜叉不远不近的立在一旁,履行自己护法职责。
夜深露重,魔神不畏寒暑,夜叉却打了个寒颤,许是站的太久了。
“金鹏。”
夜叉应声落于神明身后,恭敬跪地行礼。
帝君看向垂首不语的夜叉,长叹一声。
“若陀离去,我亦失去眷属,你……还是不愿吗?”
“属下罪孽深重,不配眷属之位。”
“起来吧,不必如此。”帝君负手而立,金眸晦暗不明,“我说你配,还有何人敢置喙?”
“属下惶恐。”他执拗的跪着,连抬头都不肯。
“金鹏,你不肯成为我的眷属,是否是为了……天理的约束?”
被点破心思,那夜叉诧异抬头,正对上神明探寻的目光。
“属下怎敢……亵渎帝君。”
“你可知,我的心意亦是如此。”
2
留云借风真君打了个寒颤,她看向手中书册,欲言又止,再看一眼,欲止又言,“啪”的将那厚重书册拍在石桌上。
“岂有此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真真是不敬帝君!”
这一下动静不小,派蒙差点被卷起的风浪掀翻,反应过来后迅速飞到荧身后,探出个脑袋跟她面面相觑。
“啊,这个,其实,也还好吧?”派蒙嘟嘟囔囔,“比起璃月有些话本子,这种稻妻轻小说至少还没那么,那么……”
“少儿不宜。”
“对,旅行者说的对。”
“感谢稻妻轻小说的分级制度。”荧小声逼逼。
“明明上次那本叫什么……什么……《重生成岩王帝君心尖宠》的,她就看得津津有味,还跟你要后续来着。”
“那什么,派蒙你声音好大,她听得见。”
留云怒目而视,不过她再怎么瞪,作为一只鸟也看不出威严。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帝君英明神武,凡女仰慕一二寄情于书册也便罢了,怎好编排帝君与降魔大圣有这等……这等私情!”
她着实气的不轻,翅膀扑啦啦呼扇,堪比须弥大风机关。
“可是,可是,上上次那个《尘世锁情关》和上上上次那本《天权星恋爱日记》你不是也都收藏了!我知道了!”派蒙一拍脑袋,“你搞性别歧视!”
“没有的事!本仙还有典藏版的《摘星崖十八相送》!”
“……”
“……”
“……”
空气突然安静,三人面色各异。
荧瞥了眼那本轻小说,懂了,“合着您老就是不嗑这对cp吧!”
“仙家的事,怎么能说是嗑呢!”留云翅膀将那书册拍的噼啪作响,“总之降魔大圣克己守礼,断做不出此等觊觎之事!你们莫要胡说八道,切不可让帝君或是降魔大圣瞧见这等东西,免得脏了他们的眼!”
“这倒也不必吧,前天我还见他在范二爷那听什么《两位龙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好像也没生气,还给了打赏呢!”
“挂的北国银行账单。”荧补充道。
“本仙说是不可便不可!”留云话落,干脆将那万恶之源扯了个粉碎,又警告道,“万不可再与帝君提起!”
“为什么啊?他俩分明关系还不错。”派蒙不解,“今天旅行者还接了给魈上仙送药的委托呢!”
“我不在的时候他自己也去!”荧言之凿凿,就差明言“他二人分明有染!”
“就是就是,上回层岩巨渊的时候魈上仙还唔唔……”
荧捂住派蒙的嘴,“这个就不用提了。”
“一派胡言!降魔大圣分明早有妻室!”
“……”
“……”
“咳。”留云轻咳,挥动翅膀翩然而去。
“旅行者,”派蒙指着已经快要消失的影子,“她飞走了。”
“嗯。”荧点头。
“她飞走了!”派蒙跺脚。
“我不瞎。”
“那你快追上去啊!惊天大瓜唉!”
荧看着她,意味深长的掏出小地图和另一本一模一样的轻小说,大手一挥,“走,我们去往生堂!”
果不其然,身后一阵狂风呼啸。
“住手!”
3
降魔大圣的确是有妻室的。
留云借风真君以仙格担保,大概是数百年前,降魔大圣娶妻那天璃月普天同庆,除了岩王帝君本人,所有仙家都去吃了喜酒。
“阿离是个好姑娘。长得漂亮性子柔顺,那些年降魔大圣身上有点伤都被处理的妥妥帖帖的,就是醋性大了点,但是降魔大圣又不爱拈花惹草,倒也无妨。”
“就是,就是苦了帝君一片痴心错付啊……”
留云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不可能!”派蒙叉腰反驳,“旅行者为了找宝箱把璃月地皮都翻过一遍了,才没有看到什么‘魈上仙的小媳妇’!”
“……前面那句倒也不必。”荧扶额。
“说什么傻话!都说了数百年前,那阿离姑娘早已是一捧黄土,不然……”
不然钟离也不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还三天两头往望舒客栈跑了。
难怪魈这么多年执意驻守荻花洲,始终拒绝成为岩神眷属,就连海灯节都不肯去璃月港。
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荧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糟了,早上送药的时候还往里面塞了个石珀坠子来着。
金发旅行者转身就跑。
4
是夜,荻花洲风平浪静,望舒客栈晴天霹雳。
呃,准确的说,是顶楼的房间人仰马翻。
再准确一点,是荧在漫长的岁月中,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捉……算了,仙家的事,不能以常理推断。
钟离抚平衬衣的褶皱,至于外套,正盖在降魔大圣身上,把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荧还想再看一眼,已经被钟离一个护盾把门锁住。
“这个时辰,旅行者有什么急事吗?”钟离笑容温和。
荧却有种,如果她说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就要当场被杀人灭口的预感。
“不对,”她摇摇头一脸正色,“分明是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现在是夜里。”钟离提醒。
荧被噎住,转而道,“那你也不能,你这叫觊觎臣子,以权谋私,魈还是有妇之夫……”
钟离笑容微敛,“你听谁说魈是有妇之夫?”
“当然是唔……”
“反正我们知道了!”荧气鼓鼓扯住派蒙,“你明知道魈有心上人,就算她不在了你也不能这样,这样强迫于他!”
“既然如此,你们应当也知道他如今孤身一人,怎知他在这百余年中没有对我动心呢?”
钟离说的云淡风轻,荧满脸震惊。
这还用说吗!千百年了都没动心,总不能老婆刚死突然发现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吧?!
“哇,他好不要脸!”派蒙大声嚷嚷。
“你们以此指责我,颇有些不讲道理。”
“旅行者你看他还,还,这话怎么说的?”
“倒打一耙!”
派蒙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倒打一耙。”
“此言差矣。”钟离面色如常,“说起来,今日我会到此还是因为魈在那药中发现一枚石珀坠子,才特地约我询问的,可我不记得自己放过这东西,旅行者可知内情?”
一击即中,荧突然哑火。
“对哦,所以这还是旅行者的错?”
闭嘴吧派蒙,你闭嘴。
“若真如你们所说,魈对妻子情深义重,肯定经常去坟前探望,你们可知那女子葬在何处?”
“这……那个女人也没说啊?”
荧没理派蒙,而是看向钟离。
“就在无妄坡,不如你们亲眼去看看吧。”
5
荧不信邪,就算是无妄坡,她也确保自己每个调查点都点过了,怎么可能还有……
“旅行者你看!真有挖掘点!”
荧下意识一挖,就见背包的特殊物品栏多了一枚——亮晶晶的龙鳞。
“咦?”派蒙凑上去左看右看,“这个,这个,好像有点眼熟,难不成那阿离姑娘还是龙女吗?”
“不对不对,那个女人都说了她是凡女。”派蒙又自我否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也没有清心,唔,魈的话应该是会送清心吧?”
“不如说连祭品都没有。”
应急食品叽叽喳喳,荧只捏着那枚龙鳞磨牙。
“我知道了。”她说,“我知道了。”
6
“什么?!你说钟离就是阿离姑娘?!”
派蒙懵逼。
派蒙吃惊。
派蒙瑟瑟发抖。
“旅行者果然聪慧。”钟离接过那枚龙鳞,在指间化成点点金光。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派蒙悄悄拉着荧的裙子,“那话怎么说的来着?郎有情妾有意,他俩为啥偷偷摸摸的?”
“是啊!你俩为啥偷偷摸摸的!”荧咬牙切齿。
“因为,”钟离歪头,“天理禁止办公室恋情。”
“好气啊这个人居然卖萌!”
“嘘!派蒙别吵。”荧妹抓过应急食品,吃瓜吃的理直气壮。
“我是认真的,魈始终拒绝成为我的眷属,我也一度认为他对我只有忠心而非情爱,还是后来若陀被我封印在伏龙树下他才吐露实情,拒绝成为眷属是不舍得放弃可能的机会。”
“怎么说呢,这个想法……”荧表情复杂,“就很魈。”
“倒是不失可爱。”钟离笑道,“他想跟我亲近又不敢,怕我被天理谴责,所以我便化身阿离姑娘与他相守,还挺有趣的。”
“可是可是,”派蒙不甘寂寞举手发问,“为什么天理不准办公室谈恋爱?”
“问得好。”
钟离闲适的端起茶杯。
“天理没这么说过,我也不知道魈从哪听来的胡话。”
“……”
荧看了看手中的轻小说,盯着作者栏里“杯中之诗”四个大字炯炯有神。
END
【品梦一刻】
过纳西妲传说任务有感,激情短打
———————————————
1
结束须弥之行,荧在璃月港遇到了愁眉不展的甘雨。
重点是她脑袋上顶着一个无法忽略的蓝色感叹号。
刚被纳西妲掏空了原石存款的荧顿时绽出灿烂笑容,旁边的派蒙已经先一步迎上前去主动打招呼,“甘雨,好久不见,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荧点开任务,一个“调查璃月港梦游事件”的世界委托蹦了出来。
她看着奖励栏的30原石毫不犹豫接下任务,认真听甘雨讲述最近璃月港发生的奇怪事件,听着听着,她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
啊这,这,这不是隔壁刚做完的纳西妲传说任务吗?
“停,停,甘雨你稍等一下,”派蒙皱着小脸看向荧,“旅行者,我怎么听着这个事情好耳熟啊?”
荧点头,毕竟刚到手的原石还热乎着,很难不赞同。
“呃,那个……品梦一刻?”
荧再次点头。
“所以,这些出现梦游情况的人,不会都是须弥人吧?”
“这倒不是,只有一名来自须弥的学者。”甘雨立即回答,“不过你们这么一说,我想起所有出现梦游情况的人都是商人、水手这类,的确都是去过须弥城的。”
“那就没关系啦!”派蒙小手叉腰,“我和旅行者刚刚才解决了这个事件呢!哦对,是和须弥的小草神一起!”
甘雨听完事件经过,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原来如此,那我就能放心了,报酬还是照旧,不过还有一个人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并未去过须弥也从未接触过你们所说的虚空终端,能麻烦你们去看看他吗?”
“当然没问题啦,对吧旅行者?”
荧看着已经收入囊中的30原石,果断同意。
2
“没想到甘雨说的居然会是魈上仙啊……”
荧想点头,但抬头太久,她先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魈还在梦里,他睡在荻花洲无人的树梢上,不同于之前见到的那些口中说着梦话四处乱跑的人,他很安静,呼吸平稳,怀中抱着和璞鸢,只偶尔发出几声“嗯”“是”之类的附和。
“旅行者,你现在还能连接进梦境吗?”派蒙问。
有着纳西妲的协助,应该没问题吧?荧不太确定的闭上眼睛。
“哇!”派蒙看着突然变换的景象,“我们成功了!”
又不是第一次,不至于如此激动吧。荧脸上写着无奈。
“那可不一样,这可是魈上仙的梦境唉!旅行者你就不好奇吗?”
的确还挺好奇的。
荧看看周围的环境,确定自己是在夜里的天衡山上,打开元素视野,朝着那一缕风元素的方向走去。
天衡山有着可以俯瞰璃月港的绝佳位置。
魈此时就坐在那里,他没拿和璞鸢,屈膝坐在草地上,旁边坐着一个同样熟悉的身影,正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形成相互依偎的亲密姿势。
似是觉察到有人靠近,魈站起身,转头看到了两位闯入者。
“呃……魈上仙?”直觉自己打扰到了对方,派蒙暗搓搓躲进荧身后。
魈对二人的出现丝毫没有意外,他无视了派蒙的小动作,直接问荧,“是甘雨让你们来找我吗?”
荧没说话,看向他身边的男子。
是“钟离”。
与之前出现在梦境中的逝者们不同,钟离是真真切切还活在世上的,没有遇到危险也没有失踪,事实上她在璃月港还刚碰到听完戏回往生堂的钟离。
“那个,是甘雨很担心你……”
“只是多梦而已,告诉她不必担忧。”魈打断了派蒙的话,“我还要去除魔,你们可以离开了。”
话音刚落,梦境碎裂成片片雪花,二人睁眼,只见先前的树梢早已没了人影。
3
魈并没有去除魔,现在是白日,魔物不常出现,况且在早些时候他就已经将附近的魔物清理干净,直接用风轮两立回到望舒客栈。
换作以往,不间断的除魔是他的日常状态,除了荻花洲还有归离原,璃月大得很,他总能找到需要驱除的魔物。
但今日,他有些疲倦了。
魈收起和璞鸢,和衣躺在床上。
梦里的天衡山还是他醒来前的样子,是个适合观星赏月的好天气,“钟离”坐在山顶,璃月港的灯火似乎给他眼尾那抹红更添几分烟火气。
“你回来了。”他转过头,露出温和的笑意。
“让您久等了,帝君。”魈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倾身,半倚靠在对方怀中。
“今夜的星空很美,不看可惜。”“钟离”拍拍自己的腿,“躺下吧,这样更舒服些。”
魈闻言顺从的枕在对方腿上,他仰面看去,除了漫天的星海,还有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眼睛。
“的确很美。”他说,不知是指星空还是那双眼睛。
“你也很美。”“钟离”说着,手指轻抚他的脸颊,俯身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一般,“钟离”握住他的手,指向天边某颗明亮的星辰,“想听那星星的故事吗?”
魈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引望向星空,他说,“想。”
“钟离”开始给他讲起星星的故事,那些关于星辰,关于命座,关于天空的传说和典故,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魈偶尔在需要的时候出声附和,更多时候则是安静的躺在他腿上,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夜色里“钟离”的眼睛似乎更温柔了。
那双手会握着他的手指摩挲,会捧起他的脸庞亲吻,还会帮他梳理被蹭乱的发丝。
“我好爱您,帝君。”
从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在梦中变得轻易就能吐露,魈不肯放过任何一次梦境,无论是面对魔神战争时期的“摩拉克斯”,还是璃月港的“钟离先生”,他都要亲昵的与之相拥,说上一句“我爱您。”
而后他合上眼,等待对方再度落下的轻吻。
4
往生堂迎来了熟悉的客人。
钟离正在窗边逗弄啄食米粒的团雀,看到荧和派蒙便招呼他们先坐,自己则去泡了壶据说是翘英庄的新茶。
“你们从望舒客栈回来?”
“咦?”派蒙啃着一块点心,“你怎么知道的?”
“甘雨最近正为梦游事件头疼,我本来还想再过几日便出手调查一番,正巧你们就来了。”钟离给二人倒茶,状似随意般问,“魈的情况如何?”
“该怎么说呢……正常……也不正常吧?”派蒙挠了挠头,详细与他解释了一番须弥的事件。
钟离听完,微微蹙眉,“以你们所言,事件已经完美解决,但你们去找魈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做梦,是这样的吗?”
“对啊,虚空已经停止了,罪魁祸首也被抓到了,他就算做梦也不应该继续做这种……”派蒙突然一顿,又看向荧,“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也不是梦到去世的人,应该还好?”
钟离端着茶杯的手一僵,“你说,他梦到的不是浮舍他们?”
“不是啊,是……”
荧捂住了派蒙的嘴,向钟离重点强调了一下特殊梦境的原理。
“也就是说,现在用以支撑梦境的力量不足,魈的梦另有其他东西提供能量?”
荧点头,放开派蒙并往她嘴里塞了块点心。
钟离沉思片刻,脑袋上冒出一个蓝色感叹号。
“既如此,麻烦你们帮我去采些清心回来吧。”
5
魈知道这是梦境。
大概是过去数千年的岁月中从未体会过“美梦”的甜蜜,他明知不能任由自己沉醉在梦里,依然想要追逐那一丝妄念。
起先只是一两个时辰,后来是常人睡眠的时常,再后来几乎占满了他闲暇的时光。
他该醒来了。
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原本是和往常一样,他来到绝云间,看到坐在山顶等待他共同品茶赏景的“钟离”。
他被包裹在温暖的怀抱里,送上一个吻,说出那句“我爱您”。
然而他没等到以往“钟离”回应的吻,而是熟悉的,低沉又温柔的嗓音,“是吗,你有多爱我?”
魈愣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却惊觉握着自己手腕的温暖手掌化作冰冷的岩锁。
“爱到愿意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他被困在这个梦中。
魈尝试过召唤和璞鸢,失败了。这具身体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仙法,元素力,都无法得到回应。他被岩锁囚禁在绝云间的某个洞府,当钟离还是摩拉克斯的时候,曾经带他来过这个用以存放重要物品的洞府。
像一个漂亮的收藏品。
洞府外响起脚步声,魈抬起头,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来的人并不相同,有时候是“摩拉克斯”,有时候是“钟离”,他们会像保养收藏品那样,细密的清洗抚摸,而后随着心意换着花样“赏玩”。
魈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迟钝,也越来越沉重。
对方熟悉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蛊惑的言语。
“你不想留在我身边吗?”
“留下吧,既然你这么爱我。”
直到他哭泣着说出那句“我爱您”,才能得到短暂的休憩时间。
脚步声在面前停止,一只带着手套和扳指的手抚上他的侧脸,手指细致的描绘他的唇线。
这次是“钟离”。
魈张口,含住那根手指轻轻吮吸。
“为什么不想离开?”
“因为……”口中的手指让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我爱您。”
那根手指离开了,魈感到有双手捧起了自己的脸。
“我也爱你,魈。”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漆黑中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6
魈从床上坐起,紧握着单薄的被褥,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第一时间转过头,果然看到桌边坐着的钟离。
似乎正想说话的钟离被他这反应看得愣了愣,转而露出温和的笑容,“你醒了,之前你救下过一位被魔物缠上而梦魇须弥学者,许是那时意识连接了虚空,所以才会受到影响,听旅行者说事情解决而你还在做梦我就有些担心,果然是被业障接管了梦境,放心,我重新调配了连理镇心散,现在已经无碍了。”
魈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对他而言大胆到近乎冒犯的直白目光看向钟离。
“还有哪里不适吗?”钟离问。
魈终于垂下眼帘,松开紧握的手。
“您都看到了。”
是个陈述句。
钟离似是有些诧异的挑眉,随即轻笑道,“刚刚我还在想你为何会突然清醒,旅行者说那个梦会最大程度还原本人,虽然被业障搞得有点不伦不类,但不得不说还挺相似的,你怎知我不是梦境?”
魈撇过头,小声嗫嚅着。
饶是钟离也不得不动用了点仙力才能勉强听清他的话。
“梦中的您才不会说爱我。”
END
【降魔大圣怎么就不敬帝君了?】
非典型ABO提瓦特大陆
O攻A受预警
———————————————
1
荧觉得提瓦特是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的人居然可以有那么多种性别分类——好吧,其实组合起来只有六种,但对于只能分清男性和女性的旅行者来说,提瓦特真的非常神奇。
“并不是我们神奇,分明是没有第二性别的旅行者才神奇吧?”漂浮在空中的女性小Beta如是吐槽道。
“所以你没有腺体?”艾尔海森问。
荧点头。
“也闻不到信息素?”提纳里问。
荧再次点头。
“不会有特殊时期?”赛诺问。
“她还没有神之眼就能驱动元素力呢!”派蒙叉着腰抢答。
谢谢你,派蒙,由衷的,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极了看解剖台上的小白鼠。
“也没有那么神奇。”重获自由的小草神闲适的靠在椅背上,“据我所知,魔神也是没有第二性别的,至少七神都是如此。”
“这样说或者你有成为魔神的潜质?”提纳里若有所思。
荧摇头。
“或者新的七神之一?”赛诺补充道。
荧疯狂摇头。
“哦?”艾尔海森只发出一个鼻音,“有趣。”
荧一把拉下派蒙选择了最远的传送点,徒留一句没说完的“可是我们认识一个魔神分明就是……”原地消失。
2
荧在提瓦特大陆游历四国,认识的魔神不多,但够用。
蒙德的风神四处为家,稻妻的雷神闭门不出,荧从没问过,理所当然的将他们划分为百毒不侵的Beta,至于璃月那位著名的客卿,荧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全璃月港都知道钟离先生是个Omega。
实在是钟离作为Omega行事风格过于随心所欲了些。
倒不是说璃月有什么重A轻O的封建思想,实在是身为Omega时常要面对很多突如其来的状况,平日里也难免有所顾忌,特别是跟Alpha相处的时候,双方都恨不得先对着日历对一遍特殊时期,以免出现令人尴尬的场景。
这也是为什么,往生堂招聘第一条要求就是,第二性别为Beta,好减少在丧仪期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奇就奇在这点,据胡桃说,钟离还从来没有因为“私人问题”向她请过假。
“因为他翘班也不请假吧。”派蒙摊手。
荧表示同意。
不管怎么说,钟离先生的的确确是个Omega。
荧还特地去找了璃月最权威的八卦专家,留云借风真君拍着翅膀向她保证,帝君他老人家是如假包换的Omega,就是分化期稍微——晚了那么一丢丢。
具体大概是晚了四千多年。
荧奉上美味的珍珠翡翠白玉汤,坐在石凳上跟派蒙一同嗑起了瓜子。
那大概是魔神战争尾声的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一场胜仗,岩王帝君敞开私库,用珍藏的琼浆玉液犒赏三军,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兵士都可喝个痛快。若陀龙王喝的酩酊大醉,拉着浮舍硬是要跟他四只手划拳,女孩们更喜欢果子酒和桂花酿,双颊泛着红凑在一起聊八卦,就连一向不怎么沾酒水的金鹏大将都被灌了几盅佳酿,摇摇晃晃的找了棵树往上爬,抱着树杈子不松手,还是岩王帝君正巧路过,给他一把薅下来了。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岩王帝君属实无奈,眼见天色不早,他嘱托神智最为清醒的留云借风真君看顾大家,免得一群醉鬼惹出什么乱子,自己则抱着人事不知的金鹏大将先行退场。
一伙人喝得七荤八素,留云借风真君堪堪撑着找人把大家送回,自己也回到帐中倒头就睡。
不曾想第二日出了大事,宿醉之后被人吵醒,十个里头九个都是脑瓜子嗡嗡的,作为坚持在吃瓜第一线的留云借风真君强忍着天旋地转冲向事件中心,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霓裳花的幽香。
不愧是岩王帝君,那味道,简直飘香十里,诱人的很。
留云借风真君啧啧有声,荧和派蒙听得津津有味,正欲问后事如何,只见一把碧玉长枪插进石桌,降魔大圣满身杀气,傩面狰狞。
“不得不敬帝君!”
“呦呦呦,降魔大圣别来无恙。”留云借风真君摸过瓜子,一派悠闲,“你还好意思说我们,最不敬帝君的可不就是你吗?”
3
“魔神没有第二性别”这句话其实不太严谨。
准确来说,魔神可以选择任何一种他们喜欢的第二性别。
巴巴托斯不是很能理解这位邻国神明的选择。
特殊性别带来的麻烦太多,他们通常会选择最为方便的Beta,又或者为了树立威信选择以Alpha的形象示人,但Omega——就很迷幻。
认识摩拉克斯的人都会觉得,他有着几乎是把Alpha写在脸上的,那种教科书式的Alpha形象。
他却选择当一个Omega。
风神常常听到清风传来人类的声音,不仅是蒙德的,偶尔也有璃月的声音被风卷进他耳里。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岩王帝君身上有着好闻的霓裳花香。
等到再一次七神聚会,巴巴托斯如愿闻到了那种霓裳花香,如同璃月的风,柔和幽远,含蓄的表层下埋着火色的炽烈。
以及,夹杂其间的一丝清苦,
“老爷子,你身上好香啊。”他本能的凑近,鼻尖满是花香。
金色玉璋横在两人之间将他推远,岩王帝君旁若无人般抿着茶,连个眼神都没对方,只道,“离我远些。”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那味道实在好闻,以至于自由的风神忽略掉隐隐的危机感。
岩王帝君的警告向来没有第二次。
巴巴托斯险险避过那颗砸下来的天星,心有余悸的拍着心口。
“变回去。”这就是直白的威胁了。
后者怏怏退开,醉人的霓裳花香稍稍收敛,那种清苦的味道愈发突出,他忽而想起这种味道在哪闻过,应当是上次来璃月时,在山峦之巅,还有宴席上,那种清丽秀气的小花,似乎是叫清心?
巴巴托斯下意识看向屋檐,上次那里站着一位少年仙人,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因为当时有草神眷属——几只可爱的小精灵爬上屋檐,在他发间簪了一朵清心。
“你家小鸟今天不在吗?”
“他今日身体不适,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巴巴托斯“哦”了一声,他还挺喜欢逗那只小鸟的,眼下没了人解闷,他知情识趣将自己的第二性别变回Beta,那种令人神往的花香散去,一同散去的还有清心的苦涩。
他疑惑的吸了吸鼻子,的确没有再闻到清心花的味道。
风神忽的睁大眼睛,“老爷子,你……被人标记了?!”
4
从结果来看,摩拉克斯的确是个被标记过的Omega。
只是这种标记并不完整,也非传统意义上的标记过程,所以他身上属于Alpha的那部分信息素的味道十分浅淡,以至于几乎无人发觉。
这对于Alpha来说可不是个让人愉悦的消息。
结束了宴席的岩王帝君回到居所,步入被玉璋封锁的院落,空气中满是清心花苦涩的味道,比起沾着露水的鲜花,这种味道更像是经过了炮制,干瘪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药材,带着冲天的苦。
Alpha的信息素总是有着浓郁的侵略性,哪怕是花香也同样如此。
“帝君?”
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出,伴随着叮叮咚咚锁链碰撞的声响。
“是我。”
摩拉克斯脱去外衫,只留里衣,撩起纱帘坐到床前。因“身体不适”而告假的降魔大圣正跪坐在榻上,甫一见他就往前凑,但碍于脖子上的岩锁,不得不老实坐回去等着。
许是在梦之魔神那里磋磨久了,魈的易感期一贯没个准,有时候几年风平浪静,有时候隔上十天半个月就爆发一下,他身缠业障,每每到了易感期格外有攻击性,神志不清之下差点伤人,还好被浮舍他们发现拦了下来。
几位兄姐既怕他伤人又怕他自伤,愁的天天掉头发,左思右想之下将此事报到了岩王帝君处,帝君大手一挥,往他颈后打了个岩印,自此再到易感期便能及时赶到,将他隔开人群带回居所。
岩锁是魈自己要求的,起初是在右脚,在他坚持下改到了脖颈处,凝成岩锁的岩元素源于岩王帝君,恰到好处的安抚下易感期躁动不安的心。
通常,岩王帝君会留在居所,陪魈一起度过这段特殊时期,但今天七神聚会,他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
“今日不凑巧,让你等急了吧?”摩拉克斯解开岩锁,任由魈扑上来抱住自己,近乎贪婪的汲取他周身的气息。
熟悉的霓裳花香中似是夹杂了一丝陌生的味道。
这味道让魈很不舒服,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小兽,伸出爪子扒拉着对方衣衫想要找出那种味道的源头。
他想起来了,曾经有次救下过途径荻花洲的蒙德商人,那人为了感谢他,送上一捧据说是蒙德摘星崖才有的塞西莉亚花。
清新优雅的味道,不像一般Alpha信息素那样有攻击性。
是帝君会喜欢的味道。
“帝君,帝君……您不要我了吗?”
怀中的鸟儿双手不老实的摸来摸去,竟是伏在他胸口小声呜咽起来。
明明很是小心,到底还是沾染上那酒鬼的信息素了。
“好了好了,没有不要你,是我不好。”摩拉克斯暗自给对方记了一笔,无奈的抱起魈,托着他的脑袋往自己后颈处送,“原谅我,好不好?”
魈总是很容易被他哄住,脸上还挂着泪就一口咬住那块散发出霓裳花香的皮肤,甜美的气息直冲大脑,瞬间平息了心中那股酸涩。
霓裳花的味道中带着清心的苦,像是精心配比的花药茶,魈嗅着纠缠在一起的信息素,有些歉疚的舔了舔自己咬出的牙印。
临时标记得到加固,怀中的Alpha渐渐平静下来。
“乖孩子。”摩拉克斯在他身后一拍,“去躺好,该给我补偿了。”
5
吃瓜吃到一半被打断,就突出一个抓心挠肝的难受。
奈何留云借风真君为求日后安稳不肯再说,其他仙人听到是这个话题一个个表情丰富连声告辞,至于当事人……
算了,荧不敢问。
派蒙也不敢。
认怂二人组在此事上达成高度一致。
吃瓜大业就此搁置,直到某天旅行者接到委托,为有幸被降魔大圣搭救的蒙德商队转送礼物——一束来自摘星崖的塞西莉亚花。
派蒙一边念叨着“要不是有锚点谁要跑那么远”一边催促荧趁着花朵新鲜早点送去望舒客栈,还能顺便蹭个晚饭。
可惜,平日里喊一声就能招来的仙人硬是让他们等了半天,错了晚饭点不算,因为实在担心荧还特地跑了趟往生堂,谁成想胡堂主说钟离又翘了班,这会不知去了哪里。无法,两人又跑回望舒客栈,向老板打听魈的行踪。
然而老板听到她的来意却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
“他今日并未外出,早些时候往生堂的客卿先生还来拜访过,现下应该还没离开,你没见到他们吗?”
啊这……
两人面面相觑,在楼下草草填饱了肚子,鼓起勇气叩响顶层房门。
没人应。
荧眨眨眼,再次上前敲门。
还是没人应。
派蒙不死心的用小拳头砸了两下。
门开了。
“咦咦咦我不是故意……唉?”本来已经窜到荧身后的派蒙冒出头,看着开门的钟离满脸疑惑,“怎么是你?魈呢?”
不同于平日衣冠楚楚的模样,钟离披着外衫,长发还带着水汽,似是刚沐浴,“他身体不适,睡了。”
“那……不然旅行者你把礼物给他?这也算完成委托吧?”
“什么礼物?”钟离视线落在荧手中的花束上。
“有个蒙德商队说感谢降魔大圣搭救,委托我们送礼物。”派蒙不忘邀功,“我们可是特地去摘星崖采的塞西莉亚花!”
“好,我会转送的,多谢。”钟离接过花束,“天色不早,二位早些休息吧。”
说罢,转身关门。
留下派蒙和荧愣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那什么……旅行者,”派蒙咽了口吐沫,“你看到了吗?”
荧睁圆了眼睛,表示自己不瞎。
“那个牙印……是那个吧?”
没有第二性别的荧并不想知道。
“唔……往好处想,我们总算知道降魔大圣是怎么不敬帝君的了。”
6
摘星崖路途遥远,能摘一捧鲜花当真难得。
钟离手指抚摸着略有脱水的花瓣,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惜到底是耽搁久了,不如刚采下时那般鲜妍。
“帝君……?”许是听到门外的动静,向来浅眠的魈揉揉眼睛,习惯性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您怎么起来了?”
“无事,刚刚旅行者拜访,说是替你救下的商队送回礼。”钟离坐回床边,似是特意让他看看礼物。“喜欢吗?”
魈下意识鼻尖微耸,凑近他轻轻磨蹭,“像帝君,喜欢。”
“喜欢就好。”钟离揉揉他的发顶,一路到脖颈,抬手将那束带着露水的霓裳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
END
【魈先生的第N+1次告白】
非原著,架空提瓦特大陆,神明钟离和信徒魈
有刀预警
是HE吧,嗯,是HE
———————————————
1
魈爱上了一个男人,大概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他爱上了那个在宴会上偶遇的男人。
奢华的舞厅被照亮宛如白昼,不比煤油灯的昏暗,这种舶来品据说是用电的,无需灯油,倒比油灯更加干净明亮。
魈正想着应该给自己家中也安排这么一套,注意力却被一抹高挑的身影吸引。
那是个长相极为英俊的璃月男人,穿着略带些西式风格的棕色套装,长发在脑后简单束起,跟魈这种被说是清冷中夹着明艳的精致样貌不同,那人仿佛是经历了漫长岁月打磨沉淀的石珀,在厚厚的岩壳下露出晶润温和的暖色。
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与会者通常有些或多或少的关系,彼此算不上完全陌生,魈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很少参与,这个人他从未见过。
那人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女孩穿着漂亮的蓝色礼服,笑容羞涩腼腆,却不胆怯扭捏,一看便是教养极好的大家小姐。男人将她抱到椅子上,给她端来温热的果茶和小点心,不时介绍来往的宾客。女孩的礼仪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吃点心的动作从容且优雅,遇到有人打招呼便会用帕子轻按唇角,笑着回应。
“那是谁?”魈问身边的侍者。
侍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随即了然,“那是甘雨小姐,她双亲去世后许久未出门了,您不认得也正常。”
魈知道甘雨,大概是多年前她双亲意外亡故时听人提起过,几岁的稚童如何能守住偌大家业,他们讨论时说着稚子可怜,眼中却是贪婪的精光。
魈对此不感兴趣,他并不在意甘雨,他在意的是甘雨身边那个男人。
侍者没有提起,魈便没再问。
他不耐烦热闹的气氛,而那位甘雨小姐正好坐在靠近露台的位置,他端着一碟杏仁豆腐上前,放在女孩身边的桌上。
甘雨抬头看了看他,绽出一个微笑,“哥哥好。”
早习惯于被人称作“魈先生”,魈已经很久没被叫过“哥哥”了,他身量小,长了一张多年未变的少年脸,似乎这样称呼也没什么毛病。
“这位你应该称先生。”那男子纠正道。
甘雨似是有些懵懂不解,但她很听对方的话,适时表达自己的歉意,“恕我刚刚失礼了,先生。”
“无碍。”魈不怎么笑,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干脆也不再勉强,转而将视线落在那男子身上,“先生……怎么称呼?”
他说出“先生”这两个字时有种莫名的,仿佛说过千百次的熟悉感,事实上,他的确经常称呼别人“先生”,还是头一次有这种诡异的既视感。
“我是甘雨小姐的监护人。”那男人垂下眼眸,见甘雨吃完手中点心,便蹲下身用帕子帮她擦手。
魈习惯被人奉承,鲜有人这般无视他的问题,但莫名的,他生不起气来,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心虚。
“我是说,先生的姓名?”他硬着头皮再次询问。
那人头也未抬,细心的将甘雨落在裙摆上的酥皮残渣清理干净,“甘雨想不想去花园透透气?”
“想,先生。”宴会对这个年纪的女孩来说过于无聊,她眼睛亮晶晶的,语调中带着掩不住的愉悦。
“好,那我带你去。”他说着,抱起甘雨。
竟是完全无视了身边的第三人。
魈就这样被丢在原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间见二人已行至门口,连忙快步跟上,“先生……”
那人脚下微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魈竟然在嘈杂的宴会中听到了他的叹息。
“钟离。”他说,“你可以叫我钟离。”
2
魈记不清自己上一次主动拜访别人是什么时候了。
就像他记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久。
他大概是璃月人所说的,有幸得了仙缘的那种人。双亲去世后从祖上那里继承了数不尽的家财和所谓的仙人眷顾,谁都说不清他具体有多少岁,连他自己在记忆中就已经是如今这副少年模样了。
时间,手腕,心机,让他在璃月屹立不倒,就连七星也要为他让路,自然没人需要他主动放下身段拜访。
魈来的突然,没有提前通知,被人请进花园时甘雨正在亭中。
女孩面前摆着笔墨,伸着小手往手心吹气,见有人来愣了愣,红着脸将手背到身后,起身笑道,“先生好。”
“你好。”魈随口回应,视线落在桌旁。
钟离坐在甘雨旁边的位置上,面前是同样的笔墨,手边还摆着一把戒尺,见到来人也只是略颔首,算作招呼。
“钟离先生在教甘雨小姐习字吗?”魈觉得自己有点没话找话,但他平日里少有交际,的确不知该如何挑起话题。
钟离只是“嗯”了一声,动手收拾桌上物什,“既然有客人,明日再继续吧,别忘了今日的习字要补上,不然明日要罚你。”
“好的,先生。”甘雨乖巧一笑,惹得钟离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有先生这样认真严厉的监护人,难怪甘雨小姐如此优秀。”魈不太会说奉承话,搜肠刮肚也只能说了这么句从外头听来的夸奖。
钟离手中动作微微停滞,忽而笑了,“是吗?”
魈不明所以,“自然。”
“我以为魈先生不喜欢这种严厉的教育方式。”钟离收起桌上笔墨,连同戒尺一起放在托盘中起身,“魈先生请坐,我去给二位泡茶。”
魈想叫住他,但看着他的背影,终究没有开口。
3
那之后魈常常拜访甘雨,坊间甚至有传闻,魈先生怕是红鸾星动,看上了那位甘雨小姐。
魈浑然不觉,依旧我行我素。
可惜那位钟离先生像是有意与他拉开距离,每每都会找借口避开,有几次他上门,那位在甘雨身边不离寸步的钟离先生竟是称病不在。
钟离不喜欢他,魈看出来了,却不知其中缘由。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向来很少做梦的魈总能梦见钟离。
梦里钟离身边的不是甘雨,而是他,或者说,是年幼的他。
男孩瘦瘦小小的,几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走,钟离用长长的外套裹着他,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抚,为他拍背,嘴里哼着和缓的曲调哄他入睡。
梦里的钟离比他见到的还要细心体贴,可以说无微不至。
钟离会手把手教他习字,教他礼仪,在他固执的提出想要习武时亲自为他挑选趁手的长枪,给他开辟练枪的空地,在夜里用药酒帮他舒缓白日酸痛的肌肉。
若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是梦里的钟离似乎更年轻些,没有平日见过的那般喜怒不形于色,偶尔会被倔脾气的男孩气的眉头紧锁。
梦中男孩一天天长大,现实中甘雨也日渐出落成婷婷少女。
甘雨成年的时候,魈收到了她的成年礼请柬。
少女身着华美礼服,搭着钟离的手缓步而下,魈看着他们轻握的双手,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嫉妒甘雨的。
嫉妒她被钟离小心呵护,嫉妒她被钟离亲自教养,甚至嫉妒钟离对她的严厉。
为什么不能是他?
就像在梦里那样,钟离温柔与严厉全部属于他一个人。
宴会结束前,魈去见了甘雨,恭喜她成年,可以正式接手家业了,同时委婉的问起,那位监护人是否会继续帮她打理家业。
“您说钟离先生?”甘雨微微摇头,“不,他快离开了。”
魈一愣,连声追问,“他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甘雨似是有些惋惜,“当年我请先生帮我,如今我接手家业,先生就会离开,这是我与先生早就商议好的。”
魈仿若晴天霹雳,回去的路上脚步都是虚浮的。
是夜,魈又梦见了钟离。
梦中的小少年和钟离爆发了争吵,他们吵得厉害,这算不得新鲜,少年人长大了,逐渐失了年幼时的乖巧,他显露出少年的叛逆,不愿再被当做孩子管教,偶尔他们会争吵,吵得厉害时少年便会挣扎着推开钟离,摔门离去。
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人,只是同样的事顶着自己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才不会如此幼稚,若是有钟离先生的教导,他怎么会那样不知满足。
可梦中的少年并不能体会他的感受,他总会为了一些在魈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事跟钟离吵来吵去,后者有限的耐心消磨殆尽,反手就将人夹在臂弯里一通好揍。
这可不行呀钟离先生,你大概招架不住少年人可笑的自尊心。
少年人拳打脚踢着挣开钳制,骂骂咧咧的吼着让他滚,再也不要回来,一瘸一拐摔门离去。大概是从没见过钟离气急败坏的的模样,魈居然还有些想笑。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留在原地的钟离没有追上去,而是看着少年的背影,如同海上升起的泡沫,“啪”的消失了。
魈从梦中惊醒,抹去额头的冷汗。
4
魈再次拜访了甘雨。
这次他精心打扮过,捧着一大束来自璃月港最新鲜的霓裳花。
钟离难得没有做什么,他只是坐在院子里,迎着午后的暖阳看着手中的杂记,桌边放着热茶,悠然而惬意。
魈就这样走了进来,忐忑不安几乎是明晃晃印在了他始终未变的少年脸上。
那个不怎么美妙的梦让他鼓起勇气,提醒他再不把握机会,迟早就要看这个男人在他的生活中消失。
“钟离先生,我可以……喜欢您吗?”
钟离抬头看向他,珀色的眸子里没有诧异,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总是学不乖,魈。”
魈听到他发出一声叹息,那只温暖的手落在自己发顶。
5
游轮驶离港口。
魈看着越来越远的海岸线,百无聊赖的看向夜空。
海灯节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的,夜空中满是数不尽的霄灯。
音响里循环播放喜庆的音乐,人们穿着光鲜亮丽聚在甲板上倒数,大家举着手中的香槟,讨论来年会有什么新的愿望。
魈觉得衣兜在震动,他打开手机,各种软件不断弹出海灯节的祝贺信息。
这种热闹让他感到吵嚷。
魈逆着人流往回走,一个领着小女孩的男人与他擦肩而过。
他回头,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大概十来岁的模样,活泼的有些过分,正抓着那男人的衣摆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后者无奈的笑着应和,从她手里解救出略带些西式风格的棕色外套,脑后简单束起的长发随之甩出一道弧线。
魈爱上了一个男人,大概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他爱上了那个在游轮上偶遇的男人。
6
游轮很大,但到底只是游轮,魈轻而易举便打听到了那人的身份。
他叫钟离,是往生堂新任小堂主胡桃的监护人。
这消息让魈犹豫了一会,只一会,他还是决定拜访那位胡小堂主。
果不其然,比起旁人那里的热闹,胡小堂主的包间外显得十分冷清。璃月人骨子里不信仙神,面子上却最是讲究一个彩头寓意,正值海灯节,没人会想不开跑来沾往生堂的晦气。
开门的是钟离,魈刚想做个自我介绍,却见对方琥珀一般的眸子里漾着几分说不出的复杂,他发出一声轻叹,闪身让开路,“魈先生请进。”
他进退有度,礼仪周全,可魈就是无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里间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那位小堂主穿着暗红色的璃月风连衣裙,扒着墙边探出脑袋,见到来人便笑,露出一点小虎牙。
“魈先生好呀!”
“小堂主认得我?”魈不意外钟离认得自己,他自问在璃月有几分名气,却是没想到胡桃这般的小孩会知道他。
“认得呀,你是魈先生,是我们往生堂拉不到的客人嘛!”
魈被这话噎住了,他本就不善言辞,这会更不知该如何回应。虽说胡桃的意思大概是说他寿命长久,可总有种被人骂老不死的错觉。
“堂主。”钟离只轻唤了声,语调温和,却带了点不怒自威的意味。
胡桃吐了吐舌头,转身又“哒哒哒”的跑走。
“堂主,在船上莫要乱跑,否则待会要罚你了。”
话音未落,那“哒哒哒”的脚步声骤然停歇。
钟离这才回头,伸手示意,“魈先生里面请。”
这处舱房比魈的要小一点,也是个套间,胡桃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边放着画面暂停的游戏机,桌上则是两碟点心和两个杯子,胡桃面前的是热牛奶和巧克力蛋糕,另一份是热茶和杏仁豆腐。
“魈先生请坐,要喝茶吗?”
“啊,好,麻烦先生了。”魈下意识说完,暗笑自己这幅样子着实有点蠢。
他只是在看到屋内场景时有点诧异,印象中他们不该是如此闲适的,钟离应该更为严厉,仔细想来又不知在诧异什么,毕竟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他根本不了解钟离是个怎样的人。
屋里的气氛并不冷,胡桃是个话多的,古灵精怪的很,魈有些招架不住她,有心想跟钟离说点什么又找不到机会,最后还是钟离说时辰不早,硬是将他送了出去。
“下次有机会我再来看小堂主。”临走前魈还不忘给自己留个后路。
“不必了,堂主还有课业。”钟离直接拒绝,关门时又提醒道,“堂主年纪虽小,但她是正经的往生堂堂主,莫要再叫她小堂主。”
说罢,竟是直接关了门。
魈前脚刚走,钟离转身就见胡桃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笑什么?”他无奈道。
“笑你俩像是偶像剧,那什么……狗血的追妻火葬场,不对,”胡桃上下打量他,“应该是追夫火葬场。”
“别闹,堂主。”钟离将她按回座位上,把牛奶换成了热可可,“他只是一时兴起,并非真的喜欢我。”
“可是老爷子你是真的喜欢他啊!”
钟离叹气,并不理她,偏她还要不依不饶。
“说真的,老爷子,那真不是你的前男友吗?”
她难缠的紧,钟离没收了她的游戏机,从沙发旁的手盒里摸出一把戒尺,“手给我。”
“哎哎哎,可不兴恼羞成怒打孩子啊!”
7
胡桃是个有点特别的孩子。
钟离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知道这次遇到了麻烦,不同于以往沉浸在悲伤和绝望中,他初次见到胡桃时就被对方用那双桃花样的眸子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女孩笑起来,歪着头问他。
“你是什么?山间精怪还是神仙?”
钟离愣了半晌,不是没人这样想过,但都是相处之后渐渐有所觉察,还是头一遭刚见面就被戳破。
女孩的桃花眼骨碌碌转,“我是不是该叫你岩王帝君?”
钟离更是懵的很,好一会才反问,“你怎会如此想?”
“因为你身上没有阴气啊,也没有煞气,不会让我不舒服,应该是神仙吧。”女孩认真的点着手指头,“我寻思神仙也没有这么闲的,正好你来之前我才刚求了岩王帝君他老人家显灵。”
钟离哑然。
明明是完全不靠谱的联想,这孩子偏就一脸坦然笃定,问题是,她的确说对了。
智多近妖。
这是钟离对胡桃的评价。
“所以,你是来帮我的吗?”
“对。”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我需要你信仰我的力量。”
“哦,你失去你的力量了。”
她认定了眼前人是璃月的岩王帝君,却连个尊称都没用。钟离实在好奇,她是自己的信徒,举手投足间完全看不出任何对神明的敬畏。
她信神,又不畏神,甚至谈不上敬神。
这孩子,他有些应付不来。
8
钟离照顾胡桃已经有好几年了。
这次是他答应了胡桃,若是期末考进年级前三便带她来游轮过海灯节假期,节庆的热闹充斥着游轮的每个角落,他没想魈会在这种场合出现。
那孩子向来是不喜欢热闹的。
“呐,老爷子。”胡桃的声音打断了钟离的出神,她躺在沙发上,手里噼里啪啦摁着游戏手柄,“我以后会和他一样吗?”
“你指什么?”钟离反问。
“嗯……老不死?不对,他不老,那就是不老不死。”胡桃嘟囔着,“还怪无聊的。”
“不会。”
“那忘记你呢?”胡桃又问。
这回钟离稍稍沉默了一会才答,“会。”
胡桃“哦”了声,手中的游戏机发出通关的BGM,她翻过身看向他,目光灼灼,“对了,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不让别人叫我小堂主?”
钟离没答,“堂主喜欢被那样叫?”
“那倒不是,就是有点很好奇。”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会不喜欢,以后他们改口也麻烦。”钟离说着起身,拍了拍她晃来晃去的脑袋,“去写作业吧。”
这就是不想再聊了
胡桃没耍赖,这种时候再磨蹭下去大概真会讨一顿手板。
钟离收起桌上空了的杯盘碗碟,看着那碟没动几口的杏仁豆腐,又坐回沙发上默默吃了起来。
印象中,当年人们也会笑着称呼那个孩子为“小先生”,打趣一般的意味在孩子长大后便带了些调侃,他们为此争执过,于是“小先生”成了“魈先生”。
或许他该早一点发现,他们就能避免那次争执。
钟离摇摇头,将那碟杏仁豆腐吃完。
9
那之后魈经常会来。
胡桃乐得留他,有客人在钟离就不会催她写作业,而且魈也会打游戏,能勉强陪她玩双人关卡。
游轮上有客房服务,钟离不需要做家务,多数时候会坐在旁边喝茶看书,他总是坐在离魈最远的位置上,但不会避开。
胡桃发现了,钟离不想让魈跟自己独处。
实在是钟离深知胡桃这张嘴的厉害,他在旁边看着,两人只能说说游戏谈谈电视剧,听胡桃吐槽学校的奇葩作业,他若是不在,指不定胡桃就要把他卖个底掉。
可能是他表现得太过冷淡,魈没忍住问,“我可有得罪先生?”
“未曾。”
“先生可是讨厌我?”
钟离闻言抬头看他,复又叹息道,“未曾。”
“那先生为何总对我如此冷淡?”
钟离像是没听见般,再不理会他了。
第二天,钟离在舱门口发现一株盛开的琉璃百合,一看便知是谁送的。在航行的游轮上,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搞来的鲜花。
他将那花插在客厅花瓶里,胡桃起床时看见,难免笑他口是心非,他想这般行为大抵会让魈有所误会,虽然可惜,他还是将那花扔掉了。
第三天,门口又出现一株琉璃百合,他干脆没动。
第四天,琉璃百合换成了一枚石珀袖扣。
“他这是要追你啊老爷子。”胡桃兴趣盎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他之前也这么干过吗?”
钟离关上门,默认了她的猜测。
“这是第几次?”
“记不清了。”钟离说。
他记不清这是魈第几次向他告白。有时候是直白大胆的,捧着火色的霓裳花,有时候则内敛的多,接连几日都在窗外放着一株盛开的琉璃百合,魈总有很多方式向他表达爱意。
他已经尽量避开与魈的碰面,但信徒们的召唤无法预判,他们还是会经常偶遇,而每每相遇,魈仍会固执的追求他。
钟离尝试过改变这副皮囊的样貌,甚至是性别,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最终他放弃了,又改回原来的样子。
或许人类说的对,距离产生美。
他与魈朝夕相处时总少不了争吵,现在分开了,魈不必忍受他的管束,反倒喜欢亲近他。
“你干嘛不直接拒绝他?”胡桃纳闷。
“我拒绝过。”钟离揉揉太阳穴,“但我不能说谎,只能说我们不合适。”
胡桃了然,“你这种理由就是,嗯,古早言情小说里给男二号发好人卡的女主,除了让男二对女主更死心塌地以外毫无用处。”
“……以后少看那些东西。”
“我十四唉,老爷子你懂不懂青春期少女对爱情的向往?”
钟离没说话,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好吧好吧,我就是看着玩玩,放心,我不会早恋的。”胡桃倒回沙发上,摸出游戏机继续昨天的存档。
10
旅途快结束的时候游轮遇到了一点麻烦。
突变的天气让游轮返航的时间不得不推迟,好在准备充分,物资并不短缺,只是信号和供电受到了一些影响。
没了游戏机和手机的胡桃愈发难缠,魈来拜访的时候她非要缠着人讲故事,等魈走了,她又在沙发上打滚,要钟离给她讲故事。
“你当真是我带过最难搞的一个孩子。”钟离不由感叹。
“我们班主任也这么说。”胡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从沙发上弹起来,“等等,这个我可不认啊,我和那位魈先生哪个更难搞?”
钟离被她一噎,偏头避开她的视线,“他小时候还是很听话很好带的。”
“你这话拿去骗鬼呢!”胡桃撇嘴,“见他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是失去力量跟那位魈先生有关吗?”
不该让他们见面的,钟离感到头疼。
“你把寿命分给他了?”
“没有。”
“那他偷了你什么……呃,小说里那种修炼法宝吗?”
“没有。”
“总不会是你英雄救美挡了啥天劫吧?”
“堂主,少看点小说。”钟离不得不制止她过于发散的思维,“没那么复杂,只是他说想永远陪伴我而已。”
他说得简单,胡桃咂么了一会,明白了。
钟离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信徒,胡桃是唯一点破他身份的那个,因着这点特殊,胡桃总像听故事那样让他讲过去经历过的事情。
当然,岩王帝君的信徒有好有坏,人心易变,钟离遇到过很多人,在遇到仙缘后贪心不足违反契约,他还拿这些敲打胡桃,告诉她“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违反契约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胡桃遇到钟离的时候,他身边没有魈。
“永远陪伴”的誓言被打破,但魈依然生龙活虎。
“被骗身骗心还赔上前途,啧啧啧……”胡桃眼冒精光,就差来盘瓜子。“我收回前言,老爷子你这拿的才是苦情男二剧本。”
“我不知道。”钟离垂眸,“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小时候很乖,也很黏我,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
钟离拒绝回忆,他花了很久才让自己忘记当初魈红着眼睛指着他鼻子让他滚的样子,分明他们曾经那样亲昵,形影不离,魈最后却是厌恶他到连面都不想见。
为什么呢?
钟离至今都没懂,他时常会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么严厉,不将他逼得那么紧,再多宠爱那孩子一点,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你们真就跟我看的那种狗血小说一样一样的。”胡桃忍不住吐槽,“真不用我帮你们搭个桥吗?”
“不必了。”钟离拍了拍她的脑袋,“他恨我。”
“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爱惨了你,怎么会恨你呢?”胡桃眨巴着眼睛,“你从哪里得出他恨你这个结论的啊?”
“他亲口说的。他说他恨我,让我滚,这辈子都不要我再管他了。”
胡桃语塞,桃花似的眸子写满了不解,“然后呢?你就同意了?”
“我不同意又能怎样?”钟离苦笑着反问,“你也与我签了契约,应当知道,让我离开是你们的自由。”
“他要我滚,我只能离开。”
11
魈下船的时候凑到了钟离身边。
胡桃一改往日对他的热情,那双桃花眼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绝世渣男,她刻意挤在两人中间,拉着钟离的袖子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魈插不上话,眼睁睁看着他们汇入人流。
钟离没有回头,手指戳在胡桃的脑门上,“你啊,这是何苦?”
“老爷子你还挺心疼他的。”胡桃撅起嘴,“我现在像极了安慰失恋闺蜜大骂渣男,结果转头她又被渣男哄去的大冤种。”
“说了让你少看小说,短视频也少看。”钟离从她口袋里掏出手机,“在你写完寒假作业前,手机没收。”
“别呀!唉!”胡桃跳起脚依然够不到对方的手,气鼓鼓踢开脚边小石子,“哼,老爷子你等着,下次他再来我就直接把他赶出去!”
钟离任由她一路小跑,抓紧她的手将步子迈得大了些。
到底是胡桃先沉不住气,裹着围巾拽住他,“我说要把他赶出去唉,你都不求我两句的吗?”
“求你作甚?”钟离一派淡然,“我觉得你说的很对,下次他再来,就请堂主替我将他赶走吧。”
胡桃仰头看他,挫败的发现他是认真的,“我刚说你心疼他,这就硬起心肠了。”
“非也,只是情之一字,长痛不如短痛罢了。”钟离笑了笑,一如往昔温和,“等堂主长大就会懂了。”
12
魈再没见过钟离。
倒不是找不到,往生堂的地址从网上一查便知,然而他每次上门,都会被那位满肚子鬼主意的胡堂主挡在门外,不善言辞的他被怼得毫无招架之力。
任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了这位堂主。
尤其她总要阴阳怪气,好像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字字句句都在指控他如何辜负了自家客卿一片真心。
魈先是懵逼,后是茫然,脚步虚浮着被她赶出往生堂。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某段记忆,忘掉了胡桃说的那些……对钟离始乱终弃的事情。
可是怎么会呢?
魈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自己离开钟离,他不明白,有心问问身边的人,可过去那些旧人多已入土,而他习惯了现在方便的生活,家里除了定期请人打扫,很久没有外人踏足了。
他惯是读不懂人心的,再次上门时便直白的问了。
胡桃像是头一次见他似的,眯着眼上下打量,最后伸出四根手指头,“你还有四年时间,能不能挽回我家客卿你就慢慢想去吧!”
“四年?什么四年?”魈疑惑。
“离本堂主成年正式继承往生堂还有四年啊!”胡桃掐着腰,一脸的高深莫测,“当然你也可以慢慢来,不过等本堂主成年,老爷子就该走了,到时候看你去哪里找他。”
她说完要走,却被魈一把抓住。
“先生要去哪里?”一切都是下意识动作,当他反应过来,手已经被胡桃挥开了。
“我哪知道?”胡桃混不在意道,“反正到时候我,你,大家都会忘了这事,知不知道有什么所谓。”
她转身哼起自己改编的小调,再没分给魈半点眼神。
13
魈开始变得急躁。
他知道胡桃的话很荒谬,活了太久的结果就是不可避免的忘记一些事情,但那是钟离,一个初见便让他深深刻印在脑海里的人,怎么会没留一丁点记忆。
这时候魈后悔自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了,漫长的岁月中留下的可用信息太少太少,值得庆幸的是,他不缺钱,曾经住过的居所都还好好的挂在他名下。
魈用了相当一段时间逐一探访旧宅,偶尔会找到些只言片语,零星提起“钟离”这个名字。多是一些备忘的纸条,提醒他某些重要日子的计划,也有用以订制什么物件的店家回执,像是为对方准备的礼物。
看起来像是他在追求钟离,就如现在一样。
那些文字零零散散,数量很有限,从文字的形式和纸张看得出来自完全不同的时期,其中记录的“钟离”也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
相同的是,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欢喜雀跃。
让魈想起钟离每每看向自己时复杂的目光。
他回到了最初的居所,自他有记忆来就住在这里,如今依然定期使人维护,跟他向来偏爱的简单风格不符,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颇为考究精致,只是长久无人居住显得有些没落。
魈无端觉得,这里很有钟离的风格。
事实上,他住在此处的时间比任何居所都要短,可能是年纪轻的缘故,他对外面的时间十分好奇,一年里大半都在到处游历,加上那时交通不便,这里更像是海灯节限定的住处,也因如此,有的房檐上还挂着节庆时的灯笼。
他不喜欢海灯节的喧嚣,但钟离是很喜欢热闹的。
在游轮上的时候,除去魈拜访,钟离都会带胡桃散步闲逛,胡桃喜欢游轮上的游戏厅,他就带两本杂记坐在旁边看。
魈曾经想过,钟离说他们不合适,是否有出于这方面的因素在。
最终他在曾经的卧室找到了一个上锁的匣子,被小心的塞在床下,藏得并不算严密,一直未被发现大概是因为他只在这里住了几天,后来嫌这偏房阴冷,便搬去了正屋。
魈略略蹙眉,记不清自己为何放着正屋不住非要住在偏房。
匣子的钥匙不知被丢到了哪里,魈试图寻找,翻遍了整个房间无果后,他在找个锁匠和暴力破局之间选择了后者。精致的锁被直接砸开,千百年积攒的尘土在打开的瞬间漫天飞散,呛的魈直咳嗽。
匣子里是一只扇坠和几近破碎的册子。
扇坠是用石珀雕刻的,雕工不甚细腻,甚至可以称作粗糙,花纹断断续续,看起来像是新手的练习之作,下面坠着两片看不出颜色的羽毛,在魈企图拿起来的时候因绳子断裂落回匣中,受到这点冲击,册子的封面开裂,露出里面青涩的字迹。
魈有些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笔迹,他现在写的一手娟秀而有力的好字,眼前的字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带着刻意模仿的生涩。
册子里记录着笔者隐含的爱意,从起先懵懂的萌芽,到后来难以按捺的炙热,他脆弱而卑微的爱意被包裹在少年人敏感又叛逆的表象下,十几岁的少年人还学不会收起自己尖锐的锋芒。魈看到的更多是抱怨,愤懑,对那位“先生”的控诉。
控诉的内容很多,比如先生斥他没有完成今日功课,先生不准他吃饭后那碟杏仁豆腐,亦或是他精心给先生准备了点心,先生却只夸他是“乖孩子”。
纸张太过陈旧,魈读的磕磕绊绊,他不知道其中的“先生”是否是指钟离,也不知道笔者是否是年幼的自己,他像个旁观者,在看一出并不怎么有趣的戏文。
这个扇坠,是笔者给先生亲手雕刻的生辰礼物。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礼物没能送出去,册子里的记录戛然而止,这个匣子似乎就此被彻底遗忘了。
14
胡桃再见到魈已经过了第二年海灯节。
他带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希望转交。他之前也时常会带礼物,只是胡桃每次都拒了。这次也是一样,她正要拒绝,他却强调这是补给钟离的生辰礼,若是先生看了不收,他便不再纠缠。
“你们的定情信物吗?”胡桃捧着匣子塞给钟离,赖在旁边就是不肯走。
“不是。”钟离打开匣子,取出那枚扇坠,“我没见过这东西。”
扇坠是只用石珀雕刻的鸟儿,圆圆滚滚的,雕工粗劣,也没怎么打磨过,摸起来并不温润,下面坠着两片用金线和翡翠修补过的羽毛。
钟离摩挲着石珀鸟儿的未经打磨的棱角,忽然想起当年他们争吵的缘由,似乎是在习字时见到魈手指上添了几条新伤,便出言教导了两句。
“他说是补给你的生辰礼。”
钟离长叹一口气,“他终止契约时,的确是我生辰前一天。”
“然后呢?”胡桃问,“你没考虑过挽回?”
“终止契约时他就会彻底忘记我,而且……”受到反噬失去神力会让他沉睡许久,等他醒来魈连家都搬了。
原以为会听到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结果被泼了一脸狗血的胡桃差点没当场给两位磕两个响头。
“那他后来追你这么多次你干嘛不答应?”胡桃刚问完又连连摇头,“别别别,你还是别说了,我觉得听完我可能会小小年纪就高血压。”
钟离笑笑,本也没打算回答。
“至少证明他不是真讨厌你,要不要我给你俩保媒?”胡桃坐在桌子上,两条腿晃啊晃的。
“我说过不准坐在桌子上。”
“老爷子你这转移话题的意图也太明显了点。”嘴上这么说,她还是老实的从桌子上溜下来,摆出最标准的淑女坐姿,“所以,要不要我给你俩保媒?”
“堂主……”
“我作业做完了,下次考试还早,明天是周末。”胡桃一口气把对方能找的理由全堵回去,晃着他的胳膊一脸的兴致勃勃,“老爷子你给个准话嘛,到底要不要我帮忙?”
“我要是知道何苦等到现在?他违背过一次契约,若是再与我结契,作为惩罚,他的灵魂会印上我的从属印记,再入不了轮回了。”钟离最是拿她没办法,连声叹息,“他最爱自由,我怎么好将他圈在身边。”
“这话你有问过他吗?”
那倒没有。
“哎呀,我跟你讲啊老爷子,要是人都知道自己最喜欢什么就不会有这么多恋爱脑……呃,我不是说魈先生恋爱脑。”胡桃被他瞪了,难得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你要换个思路想想,别把这个当成是食岩之罚的从属印记嘛,这是……嗯,那什么,永生永世忠贞不渝的灵魂契约!对,多浪漫!”
钟离好一会没说话,半晌才道,“我还是觉得应该没收你手机。”
“我没看乱七八糟的小说!”胡桃反驳,“是你个石头脑袋不开窍,本堂主可不是得为自家客卿终身大事出谋划策嘛!”
“……倒也不必。”
“很有必要!”胡桃拉着他就要往外推,“老爷子你行行好,我这看你们的狗血连续剧都一年多了,到你这烂尾我简直死不瞑目!”
15
魈还是没见到钟离。
胡桃摆着臭脸,丢给他一颗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圆球。
实话说,她觉得自己不是“跟闺蜜大骂渣男的女二”也不是“安慰深情男配的白月光”,她在魈眼里分明就是“破坏男女主感情的恶婆婆”。
“先说好都是老爷子不见你的,不关我的事!”胡桃举着手中的扣子据理力争,“我都把他拽到门口他自己又回去了,可不是我拦着不让你俩见面哈,以后成了可别一起在背后说我小话!”
魈看着手里的圆球,根本没懂她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你失去的记忆……之类的,大概吧,还有老爷子给你的信。”说完又塞给他一封被蹂躏过的信。
钟离没出面,却是一直站在内室关注他们,看着魈恍惚离去,胡桃笑容玩味的冲他挤眉弄眼。
“老爷子你说如果事成就帮我实现个愿望,可别反悔啊!”
“是,是,堂主的要求我定然没有不从的。”钟离无可奈何,没去拍她的脑袋而是抬手给人一记爆栗,“行了,我答应不删你记忆就是。”
“唉,我可没这么说啊!至于愿望,”胡桃瞪了他一眼,“本堂主之后再告诉你。”
16
钟离在庆云顶等到了魈。
他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大背包,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看到石桌旁的钟离,局促的想要站起来,险些趔趄着倒回去。
魈先生没了往日的沉稳冷淡,带了点跟他样貌相符的少年气。
背包里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石珀做的配饰,装点宝石的仿真花朵,还有保存完好的古董摆件。
“这是作何?”钟离只让他想明白便来见面,可没说要他带这么多东西。
“是我给先生准备的礼物,之前忘了送出去。”
备忘便签上记录的只是冰山一角,当魈拥有完整的记忆他才意识到,每个住所里那些他记不清什么时候买的,亦或是想不通怎么出现的小玩意儿,都是他给钟离准备的,最终却没能送出去的告白礼物。
像是最开始那枚扇坠。
这些礼物很多,钟离看魈一样一样拿出来,每拿出来一样,还要偷偷瞄他的反应,最后大大小小的匣子竟是摆了满满一桌。
钟离颇有些一言难尽,习惯性抬手去摸眼前的脑袋。
“所以我说,你总是学不乖。”
估计是这话激起了魈太多相似的回忆,他下意识后退躲开这只手,整个人从石凳上跌了下去,钟离一愣,苦笑了下,并不解释。
魈的腿酸得很,他知道自己狼狈,但一时半会实在没力气,干脆坐在地上抬头问,“如果我乖的话,先生就会喜欢我吗?”
“你还是没明白。”钟离伸手将他扶起,没再去摸他的头,“我拒绝你并非是因为我对你无意,你很容易爱上我,但爱想要维持下去并不容易。”
“我们拥有漫长的生命,而你没有第二次后悔的机会了,所以我才让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我不懂。”魈鎏金色的眸子里满是茫然,“我喜欢先生,没有后悔过。”
“你为了离开我甚至不惜违背契约,我不想你因为一时冲动再度后悔。”钟离的语调是罕见的郑重,“再有一次,连我也保不住你。”
他不说还好,说到这事魈恨不得能穿回去给自己两个耳光。
见他满面羞愤,钟离犹豫着,问出那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事,让你那般讨厌我?”
“没有。”
“什么?”
他声音太小,又躲躲闪闪垂下头不肯看人,钟离实在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没有讨厌先生,是先生总将我看成孩子,我以为先生是不喜欢我,所以就,就……”魈心虚的很,干脆闭上眼梗着脖子和盘托出,“就一时冲动把契书烧了。”
他没敢睁眼,因此错过了钟离脸上的怔愣,只听到一声轻笑。
钟离真给他气笑了。
“所,所以我是想清楚了的,不会后悔……”
“所以,”钟离打断他的剖白心迹,“我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准备好了,是吗?”
魈骤然被打断,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钟离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他拿起茶杯,悠然吹散升腾的热气,轻呷一口,才抬眼看面前坐立不安的少年。
“准备好接受食岩之罚。”
17
往生堂新堂主的成人礼盛大,但冷清。
因为胡堂主坚持把自己成人礼的宴席摆在往生堂大厅里,于是璃月港的人在中元那天看到了如此盛景——往生堂门口摆满贺喜的花篮而非花圈,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其中九成还是她发小。
虽是如此,贺礼却是不能少的。
谁不知道往生堂的新堂主年纪不大,本事可不小,不然也不能小小年纪便接手家业,硬生生靠自己扛起往生堂的担子。
入夜,胡桃送走帮忙整理宴席的香菱,正要回屋,看到门口立着两个人影。
往生堂客人上门不挑日子时辰,她并未多想,上前正要搭话,却是认出了其中一人,“这不是魈先生吗,您来往生堂作何?”
魈闻言看她,往后退了退,“我无事,是先生找你。”
胡桃这才打量他身边的男人,不,说是男“人”应该不太准确,她眯起眼,桃花似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趣味。
“在下钟离,听闻往生堂缺个客卿。”
END
【您的鸟团外卖已送达】
连续三年在工地上出差过生日,各种躺平不想工作,遂摸鱼之
短小甜饼,除了甜一无是处
———————————————
1
“总之,就是这个样子了。”白色小吉祥物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双手一摊,企图蒙混过关,“都是旅行者先动的手!”
我不是我没有!荧疯狂摇头。
钟离和桌上的青色团雀四目相对,欲言又止。
“抱歉,”钟离掐了掐眉心,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你们再说一遍,我刚刚没有听清楚,你们把魈怎么了?”
“我们没有把魈上仙怎么样!都是这个东西的错!”
荧连连点头,掏出那个罪魁祸首。
“这是何物?”饶是钟离见多识广,还是没认出来这位旅行者手中的奇怪物件到底有什么功效。
“这个,这个叫‘益智宝珠’,是须弥那边的新发明……也不能算吧,反正旅行者调查过不是什么真的新发明,原本是用来捕捉和训练蕈兽的,只有用这个才能参加须弥的‘月莲杯’蕈兽大赛。啊对了,蕈兽就是……”
“我知道蕈兽,这种生物层岩巨渊也有分布。”钟离没有让她继续解释,直入重点,“你们说‘原本’?”
“啊……这个,那个,就是,呃……因为旅行者本来想用四方八方之网抓几只团雀放在壶里养,然后就不小心……”拿错了呗。派蒙对手指。
明明是你瞄错了准头啊!荧怒目而视。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魈上仙被‘益智宝珠’砸中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旅行者已经切断‘益智宝珠’的联系了,但好像没什么用……”
钟离伸手点在团雀眉心,注入一丝元素力探查片刻,才道,“他身体没受什么伤害,具体原因暂且不知,保险起见,还请将‘益智宝珠’交于我保管。”
“这是当然的,对吧,旅行者?”
没等她说完,荧已经将烫手山芋塞给了钟离,拽着派蒙开传送一溜烟跑回须弥避难了。
钟离看看他们消失的背影,手中升起岩牢,将那个“益智宝珠”层层锁紧,确保不会有丝毫力量和气息外泄后郑重其事的收起,转而对着桌上的青色团雀伸出手。
“魈,来,还认得我吗?”
团雀转动脑袋看他,小爪子一缩一缩,到底还是跳进他手心里。
“看来是认得。”钟离没忍住顺着羽毛摸了两把,柔软的触感带着毛茸茸的温热,他强装镇定,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去搔鸟儿胸口的白色绒毛。
魈就定定的看他,跳脚躲开了。
钟离轻咳一声遮掩自己的小动作,“你还能说话吗?”
鸟儿歪着脑袋,张口发出一串清脆的鸟鸣。
“好吧,我明白了。”钟离并不意外,“好消息是你这副样子似乎不会受到业障影响,坏消息是我暂时不知该如何让你恢复原状,正好,你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魔物我会交由旅行者代劳,你且安心住下。”
2
魈完全无法安心。
倒不是担心荻花洲魔物作祟,旅行者虽然时常搞出些莫名其妙的事件,但实力毋庸置疑,将除魔工作交予她并无不妥。
让魈烦忧的是他似乎打扰到了帝君。
众所周知往生堂的客卿养了只名贵的画眉鸟,那画眉乖巧听话,又天生一副好嗓子,每日钟离拎着鸟笼在城中散步堪称璃月港一景,然不知是何缘故,自从魈在往生堂住下,画眉就显示出强烈的敌意,冲着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如果不是钟离将笼子上了锁,它还要凑上来干架。
尽管钟离没有说什么,可魈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钟离把画眉的笼子从屋内换到了室外,挂在后院的树上,不过这个举动没什么用处,反倒让画眉叫的更起劲了,魈现在都不敢在它面前出现,就怕它又吵闹扰了钟离休息。
当钟离结束今日的丧仪工作回来,就见画眉在笼中跳着脚冲窗户叫嚷不休,而青色的团雀正缩在房梁的角落处,颇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虽是我说让你别欺负它,但也没说让你任由它欺负,下来吧。”
听他语调中的无奈,团雀终于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抖落身上的尘土,飞到他手心中。
钟离取出两只茶杯,青绿色的瓷器样式简洁却极精致,这其实是钟离十分珍爱的一套茶具,现在拿来给他做了水碗和食盆,魈如今的身体与普通团雀无异,需要饮水进食。
魈乖顺的站在桌上,等他往杯中倒好水和谷粒,这才上前啄食。
钟离喜欢在这个时候撸鸟,魈起初很不适应这种过于频繁的亲密触碰,会炸成一个毛绒绒的团子,但当钟离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时,他又不忍看对方那副挫败的表情,只得放任他摸,日子一久,便也习惯了。
翌日,往生堂没有工作,魈是被院中画眉的叫声吵醒的,他先去看钟离,对方已经起身,正在换衣服。
魈不太确定是他平日里就起这么早,还是跟自己一样被画眉吵醒的。
“魈,来吃早饭。”钟离招招手,热茶旁边放着同款水碗。
魈对吃食向来无所谓,他飞到桌上,食盆里放着些剥了壳的瓜子仁,他抬头去看钟离,后者帮他梳着羽毛,手边还堆着瓜子壳。
“有些日子没去听书了,你且多睡会,我带它一道去,省得又吵你。”钟离说的是院里的画眉。
因着这突发情况,钟离的确好多天没出门,魈有心陪他,但他这样说,魈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算是听懂了。
听到鸟鸣,那画眉的声音愈加大了。
“它倒是惯会争宠的。”钟离笑笑,起身关上窗户。
3
午时钟离回来了,两手空空,带出去的鸟笼不知去了哪里。
房间忽的安静下来,魈还有些不大适应。
“范二爷早就求了我许久,我便将它送走了。”钟离捧起团雀,手指揉搓着胸口的柔软的绒毛。
魈很想说,如果嫌吵,他可以回望舒客栈,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钟离也不必将心爱的画眉送出去。可惜他现在无法说话,开口便是清脆的鸟鸣声。
“你在撒娇吗?”
“啾啾。”没有。
“我就当你在撒娇了。”钟离揉着他的小脑袋,“什么时候你恢复了也能跟我这般撒娇才好。”
魈因这句话面上发烫,庆幸团雀看不出脸红。
4
不少人注意到,往生堂的客卿出门时身边换了只鸟儿。
谁不知钟离先生为人讲究的很,衣食住行样样精细,养的鸟儿也是璃月港独一份的画眉,无论是毛色嗓音,还是性情教养都是极好的,这一时换了只随处可见的团雀,可不就成了新鲜事。
云先生新戏登台,钟离坐在下首逗弄着掌中团雀,见他这副欢喜的模样,胡桃好奇心起,伸手去戳鸟团子,险些被啄了手指。
“你这鸟儿好生不讲道理,就准客卿揉搓,都不准本堂主碰一碰!”胡桃愈挫愈勇,拿起桌上瓜子逗他,“来来,你叫声胡堂主,就给你瓜子吃!”
“堂主,他是团雀,并非鹩哥,莫要强人所难了。”
“什么嘛,还不是因为客卿你,我想能入你的法眼怎么也得有些长处吧,总不会是突然改了性子。”
“怎会,我自是会选最出众的。”钟离在团雀脑袋上揉了两把,“堂主不觉得他很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我还没见过青色的团雀。”但再漂亮也还是团雀啊。后面这句话胡桃并没说出口,
“在我心里,他是独一无二的。”钟离说完,感受到手中鸟儿僵住,立时笑起来。
胡桃无端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才吐槽,“不过它性子倒是跟你一样,老气横秋的,都不怎么叫,话说你怎么不买个新笼子,要是它飞走了怎么办?”
钟离摩挲着团雀左脚上金色的圆环,答道,“我这不是上了锁,他是有主的,自然不会飞走,对不对?”
他这么回答,话却是向着鸟儿的,那团雀像是听懂了他的问题,“啾啾”叫了两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心。
“你看,他答应了。”
不,我觉得你在忽悠我。胡桃腹诽。
5
魈是突然恢复正常的。
非常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就是个普普通通无事发生的日子,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钟离怀里。
因为钟离说他并非真的鸟儿,自然不愿将他关进笼子里,又说房梁上灰尘太大,院子里夜风寒凉,便干脆用贴身的绢帕在枕边做了个精致的鸟窝。
那绢帕在钟离身边久了,竟也染上了岩元素的气息,魈每每睡在窝里,总有种被钟离抱在怀中的错觉。
魈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也不明白向来十分浅眠的自己为什么被钟离搂在怀中还没惊醒,他只知道自己恢复了身形却还未恢复仙力,简而言之——他没穿衣服。
好消息是钟离没醒,暂时没发现眼下尴尬的处境,坏消息是钟离没醒,他被对方的手臂牢牢锁在怀里,没有仙法根本无路可逃。
魈试着推了推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可能是用力太大,钟离被他这番动作惊扰,微微蹙眉,睁开眼睛看他,见到浑身僵硬满脸通红的小鸟只是略略收紧被推开些许的手臂,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又闭上眼睛睡去,整个过程神情自然无比,让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
他脑袋一片空白,愣怔半晌,伸手掐了自己一下。
“嘶——”
好消息是他没有做梦,他的确恢复了正常,坏消息是他没有做梦,他的确被帝君抱在怀里,帝君还吻了他。
魈宁可自己变成团雀一辈子不要恢复!
可惜老天没有听到他的祈祷,在他想到脱身之法前,或者说在钟离彻底清醒前,他先听到了胡桃精神过头的声音。
“客卿!我的好客卿!今天可是有丧仪的,你可别又翘班出去摸鱼啦!唉?客卿,客卿你还没起吗?”
敲门声急促,钟离被这巨响吵醒,听得房门被推开,魈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整个人拉入怀抱,用被子裹了个严实。
“那我进来——咦!客卿你……”
话未说完,金色玉璋拔地而起,连同声音带人一并推进院里。
很好,现在安静了。
END
【你掉的是这只红鸟还是这只绿鸟?】
二鸟一龙,端水大师摩拉克斯
顺便,绿魈红魈我都很喜欢,但希望不要在我的评论里用“小红鸟”形容红魈,前本命红罗宾的我看到这仨字真的太出戏了……
———————————————
1
摩拉克斯从战场上带回一对小夜叉。
一对脏兮兮粘满血污却仍能看出绝色容颜的漂亮小鸟,漂亮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若陀龙王闻讯赶来,差点以为自己老友是铁树开花见色起意,险些抬脚出去叫千岩军进来拿人的程度。
只是彼时的若陀龙王尚没注意到,面对自己如此调侃的老友并未出言反驳。
两只小鸟是罕见的金鹏血脉,抱在一起互相安慰,对着来往众人瑟瑟发抖。
没等若陀问老友到底把他们怎么了才将人吓成这样,就见两只小鸟看到摩拉克斯的瞬间眼睛一亮,四只鎏金色的小眼睛滴溜溜黏在了岩君身上。
得,不用问了,问也是白问。
摩拉克斯俯下身,一手一个去摸两只小鸟的脑袋,红头发的那只仰起脸,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心,绿头发的那只则是垂下头,乖顺的任由他施为。
“若陀,”岩君唤过老友,“帮我看看他们的伤势。”
到底是在梦之魔神手下磋磨久了,肉眼可见的皮外伤暂且不论,还不知有多少暗疾,可得仔细检查好生将养着。
许是因为摩拉克斯亲口嘱托的缘故,两只小鸟对若陀的触碰没有表现出多少抗拒,就是那副紧张兮兮看着摩拉克斯的样子,让若陀有种自己是什么罪大恶极强占民男的恶棍的错觉。
“这个问题不大,就是看着有点严重……”
“你管这叫‘有点’?”摩拉克斯看向红发小鸟几乎染了半身的血色,不由对老友皱起眉。
你是看不见血已经止住了还是怎么的?
若陀懒得跟他废话,“只是皮外伤,止住血就没有大碍,按时用药即可,倒是这个……”他指指绿发小鸟,“乱七八糟的暗疾,身子骨也太弱了些,要好好休养调理一番。”
他说着招手叫来几个小医仙给两只小鸟清理伤口,毕竟是刚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身上血污泥土混在一起,再拖一阵子,就算是夜叉仙体也少不得感染发热。
两只小鸟显然是不适应肢体接触,被医仙撕开破碎的衣衫时习惯性化出爪子,要不是若陀及时拦住,这一爪子怕不是要给小医仙挠个大花脸。
这回摩拉克斯的眉头快要能夹死蚊子了。
自知犯了错的绿发小鸟垂下脑袋,一个劲儿往兄弟身边缩。
“罢了,”他安抚那小医仙几句,干脆一手一只小鸟捞进怀里,“他们胆子小,还是我来照顾吧。”
2
两只小鸟很听摩拉克斯的话,像极了刚破壳的鸟崽,一把子雏鸟情结。
若陀揶揄老友,说他这把年纪了还没找到媳妇倒先当起了妈。
摩拉克斯不由苦笑,实在是两只小鸟一时半会难以对人放下戒心,就只肯听他的话,也不是说不能让旁人照料,但看到他们那副明明惊惧颤抖又极力隐忍的模样,他总会软了心肠。
两只小鸟被抱进岩王帝君专用的温泉中洗去满身血污,上药包扎都是摩拉克斯亲自动手,奈何他从没做过等细致活,偏生力气又大,手下没个轻重,疼得红发小鸟龇牙咧嘴,至于另一只纯纯是闷嘴葫芦,不说也罢。
考虑到他们对陌生人的戒备,两只小鸟最终得以留在帝君的居所。
总不好一直小鸟小鸟的叫,摩拉克斯给他们起了名字。他本是在战场先遇到那只绿发小鸟的,没日没夜的厮杀让小鸟仿佛失了魂的傀儡,在梦之魔神彻底倒下时也跟着倒在地上,直到摩拉克斯向他伸出手才露出一点属于活物的生气。
他给小鸟起名叫魈,允诺日后会封做金鹏大将,小鸟呆愣愣的,好骗的很,脑袋轻轻一点就把自己卖了,等他抱着小鸟往回走,迎面一只红发小鸟差点将他撞个仰倒。
原来小鸟竟是双生子。
这下就难办了,摩拉克斯给怀里的绿发小鸟起了名字,年长些的红发小鸟却是不依的,弟弟有了新名字,他便要分走那封号,岩君无奈,只得依他,唤一声金鹏。
别看他们是双生,性子却是极为不同的。
金鹏性子外放,惯会缠着岩君讨好卖乖,因着他不老实,又自诩是哥哥,上蹿下跳逗弟弟,一身外伤时常开裂,原本只要七八天就能痊愈的伤势硬是拖到半月才好全,摩拉克斯算是知道他那身伤是怎么来的了,这性子想来没少在战场上发疯。
相比之下魈则沉默的多,不怎么说话,大概是这种清冷的性子更迎合梦之魔神的施虐心,身上的暗疾也是因此留下的,许是这段经历的影响,他似乎有些怕岩君,见了哥哥和岩君撒娇都要远远躲开。
但岩君不在时,两只小鸟总是亲密无间的,喜欢凑在一起相互梳理羽毛。
待他们不那么怕人了,摩拉克斯打算给他们找个先生,无他,两只小鸟不识字,日后可是个大麻烦。他去找了若陀,成功收获老友一个大大的白眼。
“去去去,你那对眼珠子有多倔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作甚还来折腾我这把老骨头,要教你自己教去!省得我打罚了他们你又来念叨!”
虽是被老友赶了出来,摩拉克斯却觉言之有理,回头就去寻了几本孩童的开蒙读物来。
他想的很好,可惜忽略了两只小鸟的难缠程度。
事实证明,小鸟在听话和不听话方面都是顶级的。
早上出门时还答应的好,会乖乖习字,夜里回来先在树上捉到一只正掏鸟蛋的金鹏,后在书房拎走了熬得两眼泛红的魈。
一个听训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另一个倒是听话,偏是个惯会断章取义的,训他两句就不知道钻到哪处牛角尖里去。
饶是石头龙也给他气的血压飙升。
摩拉克斯那套“孩子还小少不得慢慢教”的平心静气只维持了两天,第三天晚上就抄起镇纸要他们吃些教训,金鹏小嘴一撇就哭,又是撒娇打滚又是认错讨饶,抱着岩君大腿不肯撒手,哭得那点子火都灭了,照常哄着两只小鸟去睡觉。
一来二去,两只小鸟字没学会几个,摩拉克斯的头发掉了不少。
最后还是归终给他出了点子,唤那只听话的过来,好一通夸赞他习字认真规矩也好,郑重其事的嘱咐他要教好兄长,否则拿他是问。
摩拉克斯半信半疑,转过天来金鹏我照旧我行我素,又抱着岩君拿戒尺的胳膊软磨硬泡撒娇卖痴。摩拉克斯一如往日将他轻轻放过,扭脸冲着不敢抬头的魈招手,后者紧张兮兮的捏着衣角,却是十分乖觉的伏在岩君腿上。
金鹏一双鎏金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抱着岩君的手抓的更紧了。
“魈又没做错,怎么……”
“我让他教导你规矩,他没做好自是要受罚的。”摩拉克斯挥开他,随手一指,“说了今日不罚你,你且去旁边等着。”
金鹏向来都是在战场上护弟弟护惯了的,哪能眼看着他替自己受过,当即脖子一梗,乖乖受罚。
两只小鸟一个没跑,结结实实挨过一顿揍,这才算老实下来。
“终究是我和归终担下了一切。”若陀如是感叹道。
3
两只小鸟伤势痊愈后又休养了好一阵子,才被岩君编入浮舍麾下,只是并未迁居,仍住在岩君居所。
别看他二人年纪轻轻,却是战场上一柄利器,每每摩拉克斯又听闻金鹏大将在前线立下赫赫战功,心里五味杂陈,没少被若陀取笑他老父亲心态。
海灯节前夕,岩君生辰,恰逢一场大捷。
毕竟是在战时,摩拉克斯向来不会操办生辰,不过正是大军士气高涨之时,都是喜事,他便应允留云的提议,着人拟了章程,名为生辰宴,实则犒赏三军,让大家寻个由头好生庆贺。
宴上,两只小鸟堪堪在几位夜叉大将桌上坐了一小会,金鹏又端着酒杯巴巴凑来岩君身边讨巧,魈自然不会落下,不过他性子静,只是占了岩君身边的位置垂首吃酒。
小鸟酒量不好,吃的是果子酒。金鹏小嘴不停,岩君也喜欢听他逗趣,可没一会就见魈小脸绯红,似是醉了,晕晕乎乎往岩君身上倒。向来听话的小鸟醉了反倒黏人的紧,挂在岩君身上哼哼唧唧不肯挪窝,金鹏嘀嘀咕咕,也不知念叨什么,摩拉克斯也不好放任管,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先行离席给小鸟煮醒酒汤。
入夜,摩拉克斯好不容易哄睡了两只小鸟,回到房中就看到被留云堆满了半间屋子的生辰礼。
“这还是没算上百姓送来的瓜果粮食,只留了仙家和将领们的礼,不过礼单是完整的。”
摩拉克斯看着那卷能绕璃月两周的礼单,匆匆扫了几眼,在上头看到了两只小鸟的名字。意料之中,他不奇怪小鸟会给自己备礼,他好奇的是他们送了什么。他没费什么功夫,就从小山似的礼物堆中找出了两只一模一样带着小鸟气息的锦盒。
锦盒里是只坠着金羽石珀耳坠子。
金翅鹏鸟身上最漂亮的尾羽流光溢彩,一只闪着翠色,一只染着火红,石珀亦是同一块石头里开出来的,偏偏两只坠子没放在一起,用了两个锦盒来装。
这也难怪,岩君平日只戴单边耳坠子。
“鸟儿赠羽,啧啧啧。”若陀听了直摇头,“你家小鸟对你心思不纯啊。”
摩拉克斯自是知晓鸟儿赠羽是什么意思,还特地分开来装,等他回应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合上盖子,将两只锦盒一并收了起来。
翌日,摩拉克斯难得见金鹏没有赖床,而是起了个大早,两只小鸟都在院子里练枪,魈倒还好,总归像些样子,金鹏就纯属糊弄了,摸鱼摸的心安理得。
小鸟眼尖,见岩君出来便有两双小眼睛黏上去,魈内敛些,只是练枪间隙往这边瞥,金鹏就是明目张胆扑上来撒娇,两只眼睛滴溜溜往他耳朵上瞧,看到还是平日里那只坠子,整只鸟都蔫哒哒的。
“一大早便没精打采的像什么样子。”摩拉克斯佯装生气,一巴掌拍在他身后,“还不快去练习!”
金鹏“哦”了一声,从岩君身上滑下来,还有些不死心的一步三回头,“帝君可是看了我们送的生辰礼?”
他这般问,连不远处的魈也分了心,一个错手险些将枪扔出去。
“昨夜太晚,我还未曾看过。”摩拉克斯面不改色,如常去摸金鹏的脑袋,“你们二人送了什么?”
“这怎么能问!”金鹏看着气鼓鼓的,那双眼睛却是亮晶晶。
摩拉克斯不由发笑,又招了魈过来询问,不出所料这小闷葫芦一声不吭,多问两句怕就要跪下请罪。
“反正都是我二人亲手所制,帝君可要瞧仔细些,看看更喜欢哪个。”
金鹏咬紧了“更”字,就连一贯低头默不作声的魈也抬起头,眼含期待的望向岩君。
这下子,摩拉克斯想要安慰自己“他们无人教导不懂赠羽含义”也是不成了。
4
“你当真想好了?”
若陀诧异的看着老友,这人昨夜里还忧心忡忡,大半夜不睡拉他喝了两坛子酒,今日就神采奕奕说要准备婚事?!
“自然。”摩拉克斯笑容未变,“我到底也是成年岩龙了,怎会摇摆不定。”
“说得也是,那我去找归终商量商量下聘的事,虽然是从你左口袋移到右口袋,这礼单还是要好生写的。”
若陀说完起身,又被叫住。
“不拘是什么奇珍异宝,只要是那寓意好的,记得都要准备两份,不然他们又要与我闹的。”
“得嘞……摩拉克斯你等会?!”
他一个愣神没拦住,就见那岩君背着手优哉游哉走出院子,一左一右,一红一绿两只耳坠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END
【小鸟是甜的吗?】
社会主义提瓦特,老夫老妻的日常,除了小甜饼什么都没有
来自阳康之后依然没有完全恢复味觉的怨念
———————————————
1
钟离病了。
魈从温迪那里得到消息时几乎是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在所有同事“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震惊目光中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请假都是随口一说,连名字都没带,办公室里剩下三人对视半晌,还是刚来的那位年轻人自告奋勇去替他请假。
这份工作是甘雨给他安排的,挂着七星的正经编制,对外说是顾问——璃月现存的仙人十有八九都有这么个职务,平日里不算忙,但他是个闲不住的,经常跑去楼下警局帮忙,连积压的旧案都让他翻了大半。
这种情况下,他丢下句话就跑,让同事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手机,生怕一会要地震。
魈到底还记得现下的璃月仙人已成传说,就近打了个出租车而不是直接使出风轮两立。
仙人是不会生病的。
当这场传染病席卷整个提瓦特时,魈并未过多关注,他不喜出门交际,甚至因为他的长相过于引人注目,他平日里就习惯戴口罩,以至于铺天盖地的疫情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没想过钟离会生病。
“哎,小鸟!”温迪在门口似乎等候多时了,远远见他便招手。
“帝君大人情况如何?”魈心焦了一路,这会大跨步直奔卧室。
“哎哎哎,你别急,不至于,真不至于!”温迪拉住他,把几个塑料袋塞进她手里,“整个办公室就剩我们俩还坚挺着,老爷子年纪大了嘛,中招也是正常的,我看他烧的挺厉害,你好好照顾他,这是退热贴什么的,你收好。”
魈胡乱点头,看都没看手里的东西,推门看到坐在窗边喝茶的钟离时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帝君,天气冷,您现在不宜吹风。”魈随手将东西放在床头,上前关窗,又去接钟离手中的茶杯,甫一碰到对方的手,就被灼人的热度吓了一跳。
见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钟离叹了口气,没有多解释,任由他把自己扶去床上躺好。
“我去给您拿体温计,要不要先吃点退烧药?”魈面色发白,显然忧心的不行。
“我没事,凡人的疾病对我无甚影响。”钟离实话实说,本来嘛,他本体是岩龙,石头烧起来温度再高顶多烫到别人,他自己是不会觉得难受的。
要不是担心传染学生,钟离都没打算休班,他在大学里做璃月史教授,平均每天都分不到一节课,多数时间就在办公室喝茶看报,顺便听温迪和留云讨论八卦,上班跟退休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话安慰不到魈,他去找体温计,可他们都是仙人,根本不会生病,家里平时只有配制好的连理镇心散,近些年因为有钟离压制业障,连理镇心散也用的少了,更别提温度计这种东西。
“您先休息,我这就去……”
“魈。”钟离拉住他的胳膊,有些无奈,“现在体温计和退烧药都不好买,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可是您在发烧。”饶是鸟类体温本来就高,魈都觉得拉着自己的手有些发烫,“我给您拿退热贴,或者我帮您用水擦擦身?”
拒绝的话在口中打了个圈,钟离最终颔首,“帮我擦身吧。”
魈忙不迭去寻了热水和毛巾,帮钟离褪下外衫和衬衣,拧了毛巾给他擦额头和脖颈,又怕他着了凉,换毛巾时都要用被子盖严实。他其实不太会照顾人,擦身也是从手机上搜视频学的,钟离觉得好笑,但看他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在不忍心逗他。
“我真的无事,只是发热而已。”
“发热已经很严重了,过去我受了重伤才会发热,是您说的,发热要好好休息,多多补养,不能受风。”魈说着给他掖紧被角,还拆了包退热贴敷上,“生病要补充营养,您想吃什么?”
钟离无语的看了看墙上的表,“我不饿。”
“您已经没胃口了吗?”魈愈加担忧,“他们都说过几天才会食欲不振,吃不下东西,最好趁有胃口多吃些东西……”
任谁刚吃过午饭不到俩小时也不该饿啊。钟离哭笑不得,只能找了个借口,“中午食堂的菜太油腻,不如你帮我削个苹果吧。”
主要平日里都是钟离做饭,魈是个工作狂,家务活能用仙法解决绝不动手,偶尔下厨就是熬粥煮面条,最多帮忙看着腌笃鲜的火候,听钟离说想吃苹果他还松了口气。
魈口味清淡,不喜油腻荤食,家中别的不多,水果向来是备足的,想起网上说要多补充维生素,除了苹果,他还拿了几个橙子猕猴桃一类的,很快端出一个果盘。
钟离心情有些微妙,过去都是魈受了伤被他勒令躺着休息,乍一下角色对调还挺新鲜的。
当然,如果他要起身魈定然不会真的阻拦,最多劝上几句,不过为了让鸟儿安心,他还是躺着吧。
魈手脚麻利的给钟离换了睡衣,又擦了一遍身,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仔仔细细检查过被窝确保不会漏风后才拿起果盘,准备喂水果给他吃。
“您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我没有不舒服,你不用担心。”钟离实话实说,奈何魈倔得很,他打趣道,“我只是有点疲倦,不然你亲我一下吧,我心情会好些。”
魈很少主动亲昵,他是个清冷的性子,二人相处几千年,最大的进步可能是面对钟离明目张胆的调侃,或者说是对某些事的意有所指能够泰然处之。
至少不会红着脸风轮两立逃走。
钟离不过随口一说,魈却是当了真,放下果盘凑过去轻吻他的面颊,后者微微一愣,就是这么个愣神的工夫,被魈曲解成对自己此番动作的不满,忙又吻上他的唇以做补救。
钟离在短暂的怔愣后撬开魈的唇齿,加深了这个吻,直亲的他不知今夕何夕,这才放过晕乎乎的小鸟。
“您感觉好些了吗?”魈紧张兮兮的盯着他,还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真是,可爱的紧。
“好多了,多亏有你。”钟离笑容温和,说出来的话莫名令人信服。
魈紧绷的心弦微松,叉起苹果喂到他唇边,钟离张口咬下苹果,刚从冰箱拿出来的水果泛着凉意,对于浑身发热的他来说的确可口,但……
“帝君?是苹果不好吃吗?”见他表情不太对劲,魈自己尝了块苹果,入口汁水丰盈,香甜清脆,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钟离也不太确定,看向他手中的盘子,“我想尝尝其他的。”
魈自是无有不可,把每种水果都喂给钟离尝了一遍,却不想后者的表情愈发复杂。
2
钟离失去味觉了。
不仅是味觉,连同嗅觉也没能幸免。
这是染病之后会有的症状之一,高热,关节疼痛,喉咙发炎,进而失去味觉和嗅觉,大概是仙家体质特殊,钟离并未感受到该有的不适,最大的困扰就是味觉失灵。
到了夜里他还没退热,或者说体温更高了,高热会持续几天,并不奇怪,只是魈着实揪心,忙前忙后给他擦身降温,眼见他体温越来越高,急的团团转。
“我去给您买药……”
“魈,凡人的药物对我无用,你是知道的。”钟离再次拦下他,“高热不会对我身体造成伤害,与其想办法让我降温,不如在退热前多陪我一会。”
魈被说服了,很快端来一碗肉粥,自己尝过觉得可以入口后执拗的要他喝一些。
对于魈亲手做的粥,不管味道如何钟离都不会拒绝,问题在于他现在没有味觉,迎上魈期待的目光也只能无奈摇头。
“您还是得多补养,可有什么想吃的?腌笃鲜如何?我去叫甘雨送来。”
“不必麻烦,我尝不出味道,你做的粥就很合适。”钟离说完又看向他,欲言又止般,最终没有开口。
魈哪能看不出他的犹豫,“帝君想要什么?您在病中,万不能忧心。”
“哪里就称得上‘忧心’这么严重,不过口中寡淡,有些食不下咽罢了。”钟离似是没什么精神,合眼苦笑。
魈最是见不得钟离这副模样,思及之前对方的提议,他倾身上前,吻住那双唇。
实在是……太好骗了点。
这么多年来魈也没学会接吻,但他喜欢讨吻,鸟儿似的用唇蹭来蹭去,半张着嘴任由钟离施为,直到魈被吮得舌尖发麻,才堪堪直起身。
“这样……您感觉如何?”
鸟儿主动献吻自然感觉不错。
钟离沉默看他,仿佛思索着什么,半晌才用一种略带犹疑的语调道,“尝起来有点甜。”
“……什么?”魈有点懵,“您恢复味觉了吗?但……”粥里应该没放糖才对。
“我是说,你尝起来是甜的,像杏仁豆腐那样。”钟离视线扫过粥碗,又移到他唇上。
魈端过碗又给他喂了一勺粥,惴惴不安问,“您尝出味道了吗?”
钟离似是细细品味一番,摇摇头,“或许是你的原因?金鹏血脉,许是有些特别之处。”
这话不无道理,钟离曾经还以龙血入药替他调配连理镇心散,说金鹏血脉有类似的作用好像还挺合理。但入药也就罢了,若是餐食中加了血,实在是……
魈还在纠结要怎么把自己当成药引子才不会让人反感,钟离先一步提议。
“不如你来喂我,如何?”
魈愣住,低头看看手中的碗,他不是一直在喂吗?
“可你这样喂,我尝不出味道,当真难以下咽。”钟离面上有些困扰之色。
魈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登时脸涨得通红,可岩王帝君向来衣食讲究精致,让他吃寡淡无味如白开水一样的粥也太委屈了些,而且,过去钟离也曾这样给他喂药……
“虽说老夫老妻这样是有点腻歪,而且还会有传染你的可能性……”
“帝君言重了,我不是要推脱。”魈自知嘴笨,并不多做解释,端起碗含了一口粥,俯身吻住钟离。
他担心自己会弄脏钟离的衣襟,其实是想多了,对方十分纯熟的索取他口中的粥水,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连唇角的都被舔舐干净。
经过这一番折腾,魈的唇微微肿起,气息都有些乱,却还目不转睛的看向钟离。
“帝君可觉好些了?”
“平日里鲜少吃甜粥,味道清甜,难怪你喜欢。”钟离只字不提方才的暧昧氛围,反倒认真点评起那碗粥,末了还不忘打趣他,“莫不是你杏仁豆腐吃得多了,连身上都沾染了这股杏仁豆腐的甜味。”
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单纯的小鸟不疑有他,完全没想过岩王帝君会骗人的情况。
“还有吗?”钟离问。
“啊?什么?”魈没反应过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粥碗,连连点头,“有的,我去给您盛。”
二人朝夕相处多年,魈对钟离的饭量和口味都很了解,他其实不太喜欢甜口,而是偏爱咸鲜浓郁的精致菜式,肉粥也是按照这个喜好熬的。魈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平时多吃一点腌笃鲜会不会让自己尝起来更符合钟离的口味。
“你有记得给自己留晚饭吗?”
钟离的声音从卧室传来,魈看着锅里仅剩的一碗粥,从开水壶里倒了碗热水加进去继续煮,几分钟后便端了两碗粥回去,迎上对方询问的目光,不太自然的解释说粥放凉了,所以重新热了一下。
其中一碗粥几乎没几粒米,钟离沉默良久,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冰箱里有杏仁豆腐,本来打算给你明天当点心的。”
魈的注意力却在他按太阳穴的动作上,“帝君,您觉得头疼吗?”
钟离的确头疼,但不是生理上的头疼,他看着满脸焦灼的魈,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如果他点头,魈肯定要爬上来给自己按摩。
“只是有点没力气。”
“那我先喂您吃粥,吃完我帮您按一下?”
魈喂的认真,旖旎非常的画面硬是因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变了味。钟离没拒绝他的提议,只在他忧心忡忡不肯去吃晚饭时伸手抚平他紧锁的眉。
“你怕不是忘了,仙家术法可祛除病痛。”钟离手指戳在他额心,笑道,“你啊,关心则乱。”
“可……”魈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有点傻,但钟离确确实实在发热。
“我本体是岩龙,发热并无不适,硬要说的话,不过比平日里畏寒些罢了。”钟离握住他的手,意有所指,“不知可有人愿意帮我取暖?”
3
魈充当了钟离的暖手宝。
准确的说,不仅是暖手,他整个人被钟离圈在怀里,鸟类体温高,他化作人形时皮肤也会比常人稍热一些,但相对于正在高热中的钟离而言仍能算得上偏凉。
这样真的有取暖的作用吗?
魈不太懂,他像是靠着个火炉,倒也不能说难受,就是被烫的面上发红,偏偏钟离还不怎么老实,从背后抱着磨蹭他的颈窝。
“嘶——”魈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钟离正衔着他后颈处的一片嫩肉碾磨,齿尖戳在皮肤上,伴随着微微刺痛,更多的是痒。
“帝君,您饿了吗?”不然怎么还咬人呢?
身后的人动作一顿,随后传来轻笑,“晚饭不太好吃,你这样说倒也没错。”
“那我去给您做点宵夜?”魈试探性询问。
“不好。”钟离将他抱的更紧了,“你身上甜甜的,比粥好吃。”
网上说的没错,发热太久是会烧糊涂的,帝君那样沉稳的人,这会居然变得孩子气了。面对病中的钟离,魈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在神游天外,对方又是一口咬住他的颈侧。
岩龙释放出的龙息带着猛兽的压迫感,怀中小鸟瑟瑟发抖,反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帝,帝君?”
“嘘——别吵,我饿了。”
钟离的声音有些喑哑,魈没时间思考他是不是病情加重,已经被对方咬住命门,与人类不甚相同的利齿抵在咽喉处,稍一用力就能咬断他的喉咙。当然,钟离不是真的要吃掉他,唇舌划过小鸟搏动的血管,在喉结处留下一个咬痕。
“帝……”魈想起他要自己别吵,刚出口的话又被吞了回去,缩在灼热的怀抱中不再动了。
这举动很好的取悦了钟离,他舔舐着鸟儿脖颈上散落的齿痕,捉住纤细的手腕欺身而下。
许是病人的情绪难以捉摸,又或者发热真的会影响理智,钟离没有保持往日的理性克制,疾病带来的副作用多种多样,在他身上似乎体现为愈发旺盛的“食欲”。
小鸟几乎要被从里到外烫熟了,被一点点细细品尝,偶尔溢出几丝作为调剂的轻吟也被钟离吞吃入腹。
偏生他是个实心眼的,真把自己当做夜宵点心给人送到嘴边去,被吃干抹净还不忘反思自己是不是口味过于单一了些。
明天多吃点腌笃鲜吧。
魈疲倦的趴在钟离怀抱中,迷迷糊糊的想,多吃点腌笃鲜的话,帝君应该能尝到喜欢的味道了。
END
【惊喜变成惊吓了怎么办?】
被魈鸟切片包围的钟离先生
一无是处小甜饼
———————————————
1
结束了须弥之旅的荧在年末赶回璃月港,今日是钟离先生的生辰,虽说往生堂客卿的生辰比不得当年岩王帝君生辰来的隆重,但爱热闹的胡堂主还是借机凑了个饭局,名义上是为客卿庆生,实则是蹿腾璃月港的新朋旧友一同听她推销往生堂“第二碑半价”的营销手段。
作为璃月的英雄,荧也收到了请柬。
荧特地从须弥带来了一份贺礼,是纳西妲用自己的神力所凝结成的一束毗波耶,托她代为转送给许久未见的岩神。除此之外,她还从博士身上截获了一个无法打开的匣子,打算让钟离试试能否暴力破解。
她先去了趟望舒客栈。
离开须弥时赛诺送了几包枣椰蜜糖作为特产让荧拿着送人,考虑到璃月人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她果断决定将这些看起来就甜掉牙的点心送给记忆中喜爱甜食的某位仙人。
大概是今天日子特殊,魈没有外出除魔,荧很顺利的在望舒客栈找到了正对着一束清心发呆的降魔大圣。
“这是送给钟离的贺礼吗?”派蒙围着那束花飞了好几圈,“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清心嘛,也没什么特别的。”
带着露水的清心被精心包装过,泛着光泽的翠绿缎带缠绕着花茎,用一枚石珀扣固定,坠着两片漂亮的羽毛。
“原本就是普通清心,鲜花不能沾染业障,正好,劳烦你帮我送给帝君。”魈退后两步,与那束花拉开距离,视线落在对方面前那堆东西上,“这是你给帝君准备的贺礼?”
“是须弥的小吉祥草神委托我们给钟离的礼物,非常漂亮的毗波耶!还有其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派蒙挠着头看那堆东西,“我也记不清了。”
魈指向其中一个匣子,问,“那是什么?”
“好像是纳西妲叫我们带来的,什么来着……”
荧挑出那个匣子,发现正是从博士那里截获的神秘匣子,便如实对魈解释了一番这东西的来源。
“原来如此,难怪这上面有种不祥的气息,让我看看。”
魈伸出手,荧想着一路上也没发生什么意外,顺势将匣子递了过去。
“直接拿给帝君太危险了,你们退远些,我试试能不能打开。”
拿给钟离危险,你自己试岂不是更危险?荧嘴角一抽,正要上前阻止,就见对方反手握住和璞鸢,一个风轮两立冲着匣子而去。
2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派蒙两手一摊,满脸写着“我们尽力了”。
钟离看看手中空空如也的匣子,又看看跪在地上请罪的魈,以及——趴在地上啾啾叫的青色鸟团子,坐在鸟团子对面喂谷粒的幼童,缩在角落里满身伤痕的小家伙,与魈几乎一模一样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的少年仙人,还有被五花大绑不停挣扎的少年。
钟离久违的感受到了头疼。
荧连忙跟他仔细解释了一下那个匣子的来历,好把自己和派蒙摘出来。
“也就是说,这里面的东西来自那位愚人众执行官。”钟离若有所思,“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他给自己制作了许多‘切片’……”
“对啊对啊,纳西妲用神之心做交换,把他的那些‘切片’都毁掉了呢!”派蒙说完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你是说这些是魈的‘切片’吗?可是,明明纳西妲说‘切片’的制作十分复杂啊!”
我也不知道啊……
荧无奈耸肩。
“这并非是真正的‘切片’,如你们所言,想要制作‘切片’非常复杂,这应该只是博士用来储存‘切片’运作方式的匣子,被暴力破坏后自动运行,才会造成这种局面。”见魈的脑袋垂得更低,就快要贴到地上,钟离又补充道,“不过这里残留的力量已经很微薄,大概支撑不了太久,明日……最多后日就会彻底崩毁,你也不必担心。”
即便如此,现在乱糟糟的情况也没法立即解决。
“是属下冲动行事,扰了帝君生辰,请您责罚。”魈视死如归般伏地,等待神明对自己的判罚。
派蒙给他这突然地动作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就被荧连拉带扯的寻了个理由告辞,还不忘贴心的给他们关上门。
“也不全是你的错,罚你跪一刻钟,下不为例。”钟离没有要惩罚魈的意思,不过必要的敲打还是不能少,以免下次遇到来路不明的东西他又冲在前头伤到自己。
魈稍稍松了口气,罚跪对他而言连惩罚都算不上,老实的直起身,视线扫过室内几人,脑袋也有点突突跳。
“属下会处理好这件事,请帝君早些回璃月港,生辰宴快开始了。”
“不过是胡堂主一时兴起的玩闹罢了,顶着生辰宴的名头,主角也不是我,方才来之前我已与她说过,魈上仙的名号还是很好用的。”钟离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发顶,考虑到自己刚说了要他罚跪,又将想要扶起他的手收了回来。
“啾啾!”
青色的鸟团子吃光了能找到的谷粒,歪着脑袋冲房间里看起来最为温和的男人发出清脆的叫声,扑腾着小翅膀飞到他肩头,“啾啾”叫着用自己毛绒绒的胸脯蹭他的脸。
“还未吃饱吗?”
钟离喜好养鸟,平日里也会随身带些谷物,这会便翻出来摊在手心上,鸟团子又蹭了几下表达感谢,飞落在手心上啄食。原本正开心喂鸟团子的幼童没了玩伴,跌跌撞撞的跑去抓钟离的裤脚,委屈巴巴的撇着嘴,企图往他膝上爬。
钟离干脆一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膝上,摸出杏仁糖喂进小孩的口中。
“帝君,这实在是……还是让属下来处理吧。”魈说罢想要伸手去接那孩子,刚伸出手看到自己的手套,意识到眼前这孩童是幼时的仙兽,怕是受不得业障侵染,手悬在空中,一时进退两难。
“乖乖坐好,不要乱动。”钟离又塞了几颗杏仁糖,软乎乎的幼童“嗯嗯”的点着小脑袋,缩在他怀中不动了。
他不由感叹,“你也有这般听话的时候。”
这话多少有些指责魈自作主张的意思,他抿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长大了,倒不亲近我了。”钟离叹了口气,抬手将鸟团子放回自己肩上,打算将怀中的小孩放在榻上,不过后者紧紧抓着他前襟不肯松手,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无法,他只得继续抱着,视线望向魈身后的少年。
“你应当能明白现在的情况,我现在不再是岩王帝君,不必行礼,起来吧。”
与魈打扮并无二致的少年犹豫着抬头,看看面前的钟离,又看看还老实跪在地上的魈,到底是被钟离伸手扶了起来。
这应该是魔神战争末期的魈,身上的业障还没有现在这般浓重。
问题是另外两个。
被五花大绑在地上打滚的那个钟离并不陌生,当年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魈的时候就是如此,仿佛浑身长满了尖刺,不分敌我的刺伤所有企图靠近他的人。
而另一位,小少年缩成一团,看起来比魈要矮小不少,说是形销骨立一点不过分,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全身,任何但凡屋中有人开口都能看到他微微颤抖。
钟离还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魈。
“大概是……属下刚到梦之魔神手中那段时日。”魈小声解释。
“你从未与我提起。”钟离软下心来,“罢了,既已知错便起来吧,他伤重,你去拿些伤药来。”
若只是免罚,魈大概不会听从,但后面还有旁的吩咐,他踌躇片刻,起身去取钟离留下的药箱。
至于不老实的那个,钟离挥手凝出几条岩锁,将扑腾的少年捆了个结实,吊在房梁上任由他挣扎。大概是这番举动吓到了角落中的少年,他往后缩了缩,掩耳盗铃般把脑袋埋进双臂环起的空隙间。
“别怕。”钟离抱着幼童靠近他,“发生了一些意外,你可能难以理解,但除我之外,这些都是不同时期的你,来,感受一下。”
钟离握着孩童的小手触碰他的脑袋,属于幼童的手掌热乎乎软绵绵的,少年颤抖了一下,紧绷的身体稍显舒缓,但并未有其他回应。钟离也没想他能马上放下恐惧,继续温声安抚,不过话却是对着怀中孩子说的。
“杏仁糖好吃吗?”
“好次——”小孩嘴里含着糖,说话不甚清楚,挥舞着小手表达自己对糖果的喜爱。
“这位哥哥也喜欢吃糖,”钟离语调温和,极具耐心,“分他一点好不好?”
小孩心思单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前的男人说话很温柔,给他好吃的糖果,还有漂亮的小鸟也喜欢他,小孩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把“好人”标签贴在他身上,对他的要求更是欣然赞同——原本这也是他送给自己的糖。
“哥,哥,次糖!”
香甜的杏仁香气透过指缝萦绕在鼻尖,少年的肚子发出阵阵肠鸣,他实在太饿了,因为惹了主人不悦,他已经受了多日惩罚,几乎水米未进,糖果这种东西即便是主人开心的时候也不常赏赐,更别说此刻。
“次……”
“是‘吃’。”钟离耐心纠正他的发音,“跟我说,吃——糖——”
“吃——糖——”小孩含着糖还有些模糊,但发音准确,开心的眼睛都眯起来。
少年偷偷抬头,钟离已经接过那颗糖,不由分说塞进他口中。
记忆深处的香甜滋味在舌尖绽开,溶化成甘美的蜜液弥漫在口腔,像是年幼时无忧无虑的时光,会有关爱他的族人在路边与他扬声打招呼,塞给他一颗糖果。
他想要把糖吐出去,以往他被迫吞下那些糖果一样甜蜜的“美梦”后,主人总会笑着。变本加厉的鞭挞、折磨他的身体,甜美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可他实在贪恋这份甜蜜的滋味。
少年鎏金色眼睛蒙着水汽,他舒展身体,趴伏下来,舌尖卷着那颗难得的糖果,期以这位陌生的魔神能比主人手段温和些。
“糖果令人愉悦,他想与你分享这份愉悦,不必惶恐。”钟离向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那个“魈”,对方会意上前,尽量避开少年身上的伤口,将他扶了起来。
魈已经取来药箱,因为他平日里不要命的除魔行为,药箱里伤药是最多的。
少年的伤口层层叠叠,触目惊心,这场景实在不适合让幼崽细看,钟离在地上铺了软垫,让肩头的鸟团子暂时陪着小孩玩耍,自己拿了伤药细细给他处理伤口。
伤药经过多年改进,最大程度削减了其中的刺激性,又带了点镇痛的成分,少年起先还习惯性紧绷着身体用以抵御即将到来的疼痛,但清凉的触感渐渐覆盖过伤口火辣辣的痛,他也随之放松下来。
被吊在房梁上晃来晃去拼命挣扎的小刺头嘴里塞着岩元素凝成的口塞,充血发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给榻上少年处理伤口的男人。因环境突变而紧张的大脑这会才终于恢复运作,从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中寻到了对方的信息。
虽然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但那种岩元素的气息,属于岩之魔神。
这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小少年不知在牢中被折磨了多久,伤口处理到一半就沉沉睡去,钟离见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由于伤口太多,他没有全部包扎,只挑着还在渗血的伤口包扎好,取来细软的薄毯盖上,以免受凉。
钟离起身走向安静下来的“俘虏”,魈戒备的隔在两人身前,生怕对方暴起伤人。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轻视你的嫌疑,但你应当知道,他是伤不到我的。”钟离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退开,后者警告性瞪了眼曾经的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你看到了,这里有孩子,还有病人。”钟离意有所指,目光扫过地上的孩童和榻上的少年,视线落回眼前,“你应当知道我的实力,实话说,我不太喜欢暴力行事,希望你能配合保持安静。”
他语调平和,但几人都能从中听出几分威慑。
见人点了头,钟离挥手撤去他的口塞,对方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半晌,加之倒吊的姿势和先前挣扎消耗的体力,脑袋晕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缠绕在周身的岩锁变成了限制行动的镣铐,他下意识挣扎,身后被甩了一个力道十足的巴掌,身子一僵,再次老实下来。
“乖孩子。”
3
钟离终究没去参加自己的生辰宴。
言笑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接到了五份杏仁豆腐的订单,毕竟是仙人所求,饶是他满腹怨言也只能认命。
鸟团子和玩伴共同分享了一份杏仁豆腐,准确的说,是鸟儿被单独分了一小块,绕着小碟子左一口右一口,好好的杏仁豆腐被啄得千疮百孔。幼崽太小,还不会使餐具,便由钟离抱着他亲自喂。
“按理说我该一碗水端平。”钟离轻笑着看向匆忙撇开头的魈,“要不待会我也喂你吧?”
“帝君说笑,属下不是孩童。”怎么会与孩子相争。
更何况,这孩子也是自己。
“你若是有他这么乖巧,才是让我省心了。”钟离视线落在他旁边,那位来自魔神战争末期的少年,“当年是我疏忽,倒没看出你日后这般执拗。”
被点名的少年有些发懵,嗫嚅着垂下头,连带着魈也放下勺子,想要请罪又被摁了回去。
“你都说了,我是说笑的。”钟离把杏仁豆腐往几人面前推了推,“吃吧。”
杏仁豆腐的魅力对鸟儿来说实在难以抵抗,不管有没有吃过,在尝到那种柔软清甜的味道时都眼前一亮,就算是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刺头也弯起了唇角,被好几双亮晶晶的鎏金色眼睛注视着,让钟离有种莫名想笑的冲动。
他的确笑出了声。
榻上的少年睡的不算安稳,听到这声笑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的伤口在夜叉体质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已经完全止住了血,见到几人回头看他,有些不安的往里缩了缩。
“抱歉,方才看你睡了便没打扰。”钟离指着多出来的那盘杏仁豆腐,“这是给你准备的,要来吃吗?”
他只犹豫了一小会,饥饿和对眼前男人莫名的信任促使他爬起身,伤口对他而言并不算阻碍,虽然动作迟缓,但还是顺利走到桌边,小心翼翼盛起一小块杏仁豆腐送入口中。
正如想象中的那样,是“美梦”的味道。
4
望舒客栈给魈准备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勉强能睡下两人,再多就不可能了。
这也难不倒钟离,把桌椅移到角落里,抬手升起宽阔的岩床,找老板多要了两床被褥便顺利解决问题。
有个黏人的小崽子在,霸占了钟离的怀抱不肯挪窝,其他人倒没有什么意见,平日里多是风餐露宿,有床睡就心满意足。
然而躺下没多久,钟离就感觉到自己腰上多了条细细的小胳膊,似是翻身时无意搭上来的,皮包骨头,有点硌人。钟离没有睁眼,通过周身的元素力感知到小少年偷偷往自己身上贴,挪一点,再挪一点,直到大半身子贴在自己背上,小胳膊虚虚环住他的腰,才又闭上眼睛。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钟离身上很快挂满了小鸟,就连他以为会始终保持距离的魈,也在最后捧起枕头上的鸟团子挪到旁边,自己补上了钟离枕边的位置。
被鸟儿包围的感觉还真是……
新鲜。
但令人愉悦。
END
【你这尘歌壶不保修啊!】
能说出真心话的尘歌壶
———————————————
1
钟离如往日那般提着心爱的画眉鸟笼走在前往听书的路上,迎面就看到总是陪伴在旅行者身边的小吉祥物横冲直撞,小炮弹似的差点撞在他脸上,好在他反应足够迅速,略略侧身,躲过这突然袭击,抬手用玉璋封住对方去路,以免她撞进路边的水果摊里。
“呜呜呜钟离先生!你快去看看!旅行者出大事了!”派蒙的鼻子撞得通红,眼泪汪汪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被撞疼了。
钟离并未感受到璃月境内有什么大事发生,地脉也无异常,失去神之心的确会对他的感知力有所影响,端看派蒙这副心焦的模样,他便不做推辞,“你先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旅行者的壶坏掉了!”
“壶?你说歌尘赠予她的那方壶中洞天?”再次佐证了心中想法,钟离并无焦急,转而安抚道,“仙家术法向来玄妙,许是旅者触动了什么,你不必着急,我这就去看看,应当是无碍的。”
“好好好,钟离先生快跟我来!都怪艾尔海森!说什么对仙人感兴趣,拿了个奇奇怪怪的装置让旅行者帮他收集信息,搞得壶都坏掉啦!我怎么都进不去,旅行者也出不来,还有魈……”
钟离脚下一顿,“你说谁?”
“就是,魈啊……”派蒙心虚的低下声对手指,“因为我们在望舒客栈吃完饭才进尘歌壶,旅行者说她出不来的时候魈正好听到了,就……”
虽然她只字不提是谁蹿腾旅者尝试那须弥技术的,但钟离从她这分心虚中也能猜到,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钟离知道魈没有危险,自从层岩巨渊一别,他就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分神力,为的就是能在危机时刻及时出手。
那份力量尚未被触动,又是在尘歌壶中,魈应当安全无虞。
他这般安慰自己,脚下却是散发出元素力,在仙法加持下几步就掠到望舒客栈。原本放在室外餐桌上的尘歌壶这会已经被挪到了魈的房间里,正由萍姥姥亲自守着,她显然是对眼前的突发状况饶有兴趣,甚至想把留云借风真君叫来一起研究下。
“须弥那边的技术当真神奇,还要劳烦帝君帮忙了。”说罢她还往后退了几步,留出空间给钟离查看。
尘歌壶悬在半空中,看起来并无异常,钟离伸手触及壶的外壁,的确感受到一股陌生的力量,像是掺杂着一点草元素的熟悉气息。
似是源于那位许久未见的须弥草神。
“怎么样怎么样?”派蒙围着壶团团转,“能修好吗?”
“能修好,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神力的屏障,对旁人而言许是难事,但对他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放心吧,小家伙,”萍姥姥安慰道,“帝君出手的话,马上就能让那孩子出来了。”
钟离正打算暴力破开这道屏障,指尖闪烁出一抹金光,听到这话不由瞥向她,转而收敛起还未释放的神力。
“我会用仙法将旅者与我的位置调换,届时再从尘歌壶内部详细检查,可能会耽搁一段时间,你们不必担心。”钟离的视线扫过面前二人,又道,“等旅者出来,小派蒙先带她去休息吧,这里有歌尘便可。”
“自然,到底是我赠予的东西出了问题,我会在此守着的。”
派蒙这才拍着胸口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只要不涉及摩拉的问题钟离先生果然就是最靠谱的!”
萍姥姥闻言轻笑,连钟离脸上都显出几分无奈,他干脆不再多说,直接透过那层屏障施了个仙法。
耀眼的金光迸发而出,眨眼间面前的钟离就变成了捏着茶杯笑得幸灾乐祸——不,应该是意味深长的荧。
“嘿嘿。”派蒙得意的晃起脑袋,“派蒙的演技可是在须弥锻炼过的!”
2
相比起气定神闲的荧,魈是有些焦躁的。
毕竟尘歌壶中高床软枕吃喝不愁,就算躺个几月都不成问题,荧可以暂时停下旅途当做休息,但魈却不能放任荻花洲的魔物作祟。
更麻烦的还有此事尘歌壶中的异状。
熟悉的岩元素力出现时,他心头先是闪过一分欣喜,随即更为焦灼,偏偏又不能显露出来,手上一时失了力道,竟是将茶杯捏出几道裂缝来。
钟离见到的就是正攥着碎瓷片看似表情木然实则不知所措的魈。好在他为避免业障沾染凡人,平日里都戴着手套,否则定会伤了手。
桌上还放着两个碟子,其中一盘早已空空如也,另一盘放在魈面前,还剩大半的杏仁豆腐泡在茶水中,被碎裂的茶杯砸得七零八落。
想来是旅行者拿来给他当点心的。
意识到钟离的视线扫过桌面,魈想要收拾眼下乱糟糟的局面,奈何手头没有清扫的物件,仙法也莫名失灵,手忙脚乱的甩掉手上残留的茶水,这才想起该先行礼。
“帝君……”
钟离对他可谓十分了解,见他行礼并不意外,倒是往日里那套问安请罪的话像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截住了,垂着脑袋欲言又止的样子属实有些奇怪。
“听说旅者的尘歌壶出了些问题,我还担忧你被卷进来,无事便好。”钟离示意他起身,又叮嘱道,“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莫要冲动行事,尽管来寻我,若你不想来璃月港,让甘雨他们寻我也是一样的。”
没听到平日里那些诸如“属下明白”“请帝君恕罪”之类的话,魈埋头极力隐藏自己紧抿的唇,半晌才挤出一个字。
“……是。”
这倒是奇了怪了。
魈是有些沉默寡言的,但还没惜字如金到这种地步,且这声音略显沙哑,吐字不甚清晰。
觉察到他的异常,钟离微微蹙眉,“抬头。”
出于本能,听从了对方的命令,两双相似的金色眼睛相对,他连忙撇开视线,正方便钟离伸手握住那过于纤细的脖颈。命门被人掌控的感觉很不好,但对方是他甘愿奉上性命的神明,魈没有躲,只紧张的下意识吞咽。
感受到小小的喉结上下滑动,钟离掌中散发出元素力,却并未发现他喉咙处有任何伤病。
既然无事,钟离松开手,问,“怎得不说话?可是有哪里不适?”
说罢又要去摸他的脉,魈条件反射抬手想要躲开,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又将手腕主动递过去。
还是老毛病,底子太虚,加上业障,大概最近有记得吃药,没有恶化的迹象。
“不想与我说话吗?”除此以外,钟离也想不出其他缘由。
魈连连摇头,却是不肯出声,
钟离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只得叹气,“罢了,你有自己的心思不愿告知我也属正常,旅行者是个不错的倾听者,你可与她多聊聊,憋在心里总归不是办法。”
不是的。
魈想要解释,刚张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又咬唇闭上。
这尘歌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不止是无法进出,还会无法控制吐露心中所想,方才已经被荧套去不少话,若是被帝君得知他有那般僭越的心思……
“有什么是可以告诉旅行者但不能让我知晓的吗?”钟离没忍住问出口,末了还不忘安抚,“我只是好奇,不愿说也没关系。”
魈还是没开口,再次跪了下来。
“不必如此。”
钟离伸手扶他,往常轻轻一托便会乖乖站起的少年这回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动。
“属下不该欺瞒帝君,请您责罚。”
“倒也谈不上‘欺瞒’这般严重。”钟离干脆将他抱起,放到另一边干净的椅子上,“我从不会怀疑你对我、对璃月的忠诚,你为此付出良多,有点自己的心事属于人之常情,我怎会忍心为些许小事苛责于你?”
对岩王帝君怀有不轨之心,恬不知耻的觊觎神明,怎能算小事。
魈垂下眼帘,保持沉默。
“这尘歌壶中颇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小派蒙托我寻找解决之法,你与旅者被困其中,可曾有什么发现?”
不妨他有此一问,魈话出了口再想闭嘴就显得太过刻意,只好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其实他知道的也没有多少,只能简单说明了两人被困在壶中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你的确有心里话不想我知道。”见魈因这话面上瞬间褪了两分血色,钟离摁住没让他继续请罪,颇有些自嘲道,“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质问你,只是……嗯,我似乎有些高看自己了?”
“没有!是我……”
声音戛然而止,魈紧紧咬着唇,力道之大让有些发白的唇瓣渗出点点殷红。
钟离轻声叹了口气,指腹扫过他的唇瓣,后者立即松开牙齿,半张着嘴任由他擦拭掉那丝血色。
“没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你总是对自己过于严苛了。”钟离的手掌落在他发顶,鸟儿的发丝很柔软,魈乖顺的垂下头,便于他的动作。
“这并非什么大问题,许是旅者那位须弥友人与布耶尔走得太近,带来的东西上也沾染了她的力量,等神力散去就能恢复正常。”如果钟离出手立刻就能解决,但他不打算这么做,而是问,“难得有机会,陪我休息下如何?”
无论出于服从命令还是那些不可言说的心意,似乎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好。”
魈只说了一个字,再多便不肯吭声了。
钟离想听的无非就是他亲口答应,挥手将桌上收拾整齐,想起那盘未吃完的杏仁豆腐,又道,“闲来无事,我做杏仁豆腐与你吃吧。”
“怎能麻烦帝君……”
钟离打断他的推辞,“你只说想不想吃?”
魈沉默半晌,小声挤出一个“想”,见对方起身,他立即跟上,“属下带您去,旅行者把灶台放在了楼上,您要是想做腌笃鲜我去帮您拿食材。”
他似乎很熟悉这处壶中洞天的布局。
意识到这点,钟离慢下脚步,似是随意问,“旅者常邀你来做客吗?”
“她经常来望舒客栈,她说这里没有凡人,不必担心业障。”魈顺路翻出几样食材,拎着袋子在前带路。
钟离若有所思,或许比起望舒客栈,他可以找歌尘多做一把尘歌壶。
3
壶中洞天没有日夜轮转,魈习惯了独来独往,并不觉得冷清,但身边多了个钟离,这种沉默就显得尴尬起来。
炉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腌笃鲜浓醇的香味。
旅行者大概不是个勤快的,尘歌壶中只有基本的陈设,厨房中除了灶台没有桌椅,钟离便从隔壁搬了两把小凳子来。
魈守着炉灶,手中被塞进一小碟刚做好的杏仁豆腐,两人的座椅挨得极近,想要推辞都不能。
“许久不做,可能有些生疏了,尝尝看。”
钟离不是第一次做杏仁豆腐,早在魔神战争时期,闲暇时他就常与马科修斯探讨厨艺,若陀龙王常常拎了酒坛去找他蹭饭,几位护法夜叉也会被叫去试吃他做的新菜和小点心。
魈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吃到杏仁豆腐的。
“喜欢吗?”
跟言笑做得有细微差别,岩王帝君不喜甜食,做出的杏仁豆腐也少了几分甜,多了份桂花的香气,是魈熟悉的味道。
“谢谢帝君,我很喜欢。”
少年唇角随着动作微微上挑,顺带柔和了他总是冷硬的眉眼,炉火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浅淡的暖意,倒显出几分属于凡人的红晕来。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聊聊天了。”钟离似是感叹,又似是带了些惋惜,“最近可还好?”
“回帝君,属下一切安好,只是……”会想您。
后半句被硬生生吞了回去,连同杏仁豆腐一起咽下,魈握紧了手中汤匙,不知该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追问。
钟离没有追问,又道,“总觉得你心事重重,如今入了凡尘,才知你错失了许多乐趣,人间烟火,爱恨情仇……说起来,魈可有心悦之人?”
魈猛然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这掩不住的惊诧,他这般大反应,可谓是不打自招。估计他自己也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埋头盯着手中的杏仁豆腐。
因此,他也没能看到对方同样撇开视线的动作。
情理之外,但又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有这种凡俗心意,是好事。”钟离望着热气腾腾的砂锅,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飘忽的语调多了份笃定,“这是好事。”
房中一时间恢复了寂静。
钟离起身,揭开砂锅轻轻搅动,“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
魈这次回答的干脆,钟离稍稍意外,想了想,以眼下的情况,他不回答便是默认,倒不如坦然应下。
锅盖重新盖上,蒸汽凝成水珠,沿着锅盖边缘落在炉火上,升起一片烟雾。魈连忙取了干净的抹布擦去那些水渍,指尖一点风元素稳住了灶中火光。
他对这壶中洞天实在太过熟悉了些。
“她对你如何?”这问题有点突兀,钟离又补充道,“我是说,你的心上人。”
魈往口中送了一小块杏仁豆腐,等那股清甜充斥在口腔中,才答,“他对我很好,一直在照顾我。”
旅行者的确对他诸多关照,平日里的连理镇心散也是由她按时送到望舒客栈的。
想到自己无形中给两人牵了线,钟离颇觉不是滋味。
“那她可知晓你的心意?”
汤匙与碟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魈咽下口中的杏仁豆腐,微微摇头,“属下当以契约为重,情爱之事并不重要。”
这是他的真心话,可正因是真心话,钟离不免生出一股酸涩。
“岩王帝君已逝,你完成了你的工作,也该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比如游历四方……有爱人相伴想来会更舒心。”
类似的话钟离之前也说过,如今旧事重提,还着重点了要他游历四方,怕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委婉的拒绝。
魈咬唇,又马上松开,鼓起勇气问,“帝君……想要我离开吗?”
“并非如此。”四个字便已足够,可今日大抵是得知了他心有所属,钟离就想要多说两句,“是我想让你活的更肆意些,你的心上人定然也不想你被契约束缚……你应当知道,她不会被业障所伤,也没有寿数的困扰,对你而言算是良配。”
魔神不惧业障,更是寿命悠长,但……良配?
魈的眸子明明灭灭,这会,他有些不太确定钟离是否看出自己心意了。
“若你还有顾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算是我能为你尽的一番心意。
钟离抬手,轻拍他的发顶。两人本就挨得近,起身后再次坐下,凳子又被挪动了一截,魈几乎半靠着钟离的肩,自从战争结束,他们再未如此亲近过。
不知是心绪纷乱,还是钟离的手掌给了他勇气,魈忽而想求得一份承诺,“如果我犯了错,您会赶我走吗?”
“不会。”
回答太过迅速,魈都愣了愣。
他这副模样让钟离忍不住想笑,“当年你愿意追随于我时我便答应过,除非你主动离开,否则我不会舍弃你,即使契约不在,这份承诺仍作数。”
换而言之,如果真的惹了帝君厌弃,他还能主动离开。
“不过,我并不觉得你会犯什么大错,或者说,你的‘错误’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钟离俯下身,让二人额头相抵,他曾经会用这种方式安抚被梦魇缠身惊惧难眠的魈。
“在我看来,你最大的错就是对自己生命的漠视,你的自轻自贱。”
他的鸟儿明明那般美好,犹如夜光下闪闪发光的宝石,却总觉得自己是块可以被随意丢弃的石头。
“你的烦恼,可以告诉我吗?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有个人与你分享,或许能好受许多。”
钟离的声音像是有魔力,魈想,大概是自己总会甘心被他蛊惑。
“属下并不太懂人类的感情,也不懂得帝君入世的深意。”他终于问出那个埋藏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帝君有心悦之人吗?”
钟离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在魈为这个僭越的问题请罪前,听到了他平静的回答。
“有的。”
魈的心跳漏了一拍,对方的吐息喷薄在他面上,他仰头,正对上含着暖意的眼眉。
“是归终大人吗?”他问。
“你怎会有此一问?”虽是反问,但钟离并未急着等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继续道,“不得不说问这个问题的人还挺多的,若陀也好留云也好,连甘雨都问过我。不是,我和归终只是单纯的友人,是什么让你们有这种错觉?”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他曾见过他们在夜里赏月饮酒,气氛轻松愉悦,不像他,每每见到帝君只能冷冰冰的谈论公事。
“大概是,除了归终大人,属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帝君。”
钟离却是笑出声,“情爱之事无非对错,更没有配不配的说法。若是能说得清,凡人也不会为情所困,连仙人魔神都无法避免。”
脸上的热度褪去,钟离直起身,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在爱情面前,我不是岩王帝君,只是一个举足不前的懦夫罢了。”
“不,我也……”
后面的话再度被沉默替代,钟离垂首看向抓住自己衣摆的手,后者像是被烫到般慌乱的松开手,无措的背在身后。
这只总是游离在人世之外的鸟儿也终于找到他的归宿了。
钟离拒绝承认心底那点子难以言喻的酸意。
“其实,今天本该是你的机会。”抛却那些违心的客套话,坦诚自己的心意。
然而魈双唇紧抿,不肯再出声。
“魈。”
火光被一片阴影取代,魈微微抬头,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如同当年,那个庇护着自己从战场上离开的怀抱。
“难得有机会,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如何?”
魈轻轻搭上对方的手臂,放弃了推开的想法,“什么都可以吗?”
“自然,算是我给你的……”钟离顿了顿,略去心头升起的某个词,“礼物。”
“可以请帝君闭上眼睛吗?”
4
魈的唇有点凉。
有着因冬季空气干燥起皮而产生的粗糙感,还有干裂的细小伤口,以及他自己牙齿咬出的血腥气,但却很柔软。
这孩子原本就是个软心肠的。
短暂的惊诧过后,萦绕在鼻尖的浓郁香气忽而散去,属于望舒客栈夜晚的霓裳花清香夹在晚风中,钟离敏锐的感受到一丝风元素,他当机立断收紧手臂,将怀中少年仙人的风轮两立扼杀在摇篮中。
“哇哦!”派蒙发出夸张的惊呼声,“虽然旅行者说是大新闻,但是这个,这个,这个真的是很大很大的新闻呢!”
钟离寻声抬眼,不似人类的金色竖瞳紧盯着漂浮在空中的娇小身影。
“小派蒙居然没去休息吗?”
被点到名字的小吉祥物立马自觉捂住嘴,飞到荧身后把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不,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天太黑了,那个,叫什么……夜盲症!对!旅行者可以作证。”
荧轻咳两声,扭头看向夜空。
“尘歌壶恢复正常了,真是多谢帝君帮忙。”萍姥姥神态自若,还不忘答谢被对自己只露出通红耳尖的魈,“也要感谢降魔大圣。”
“那尘歌壶这算是修好了吧?”派蒙小声逼逼。
“严格来讲,尘歌壶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只能说是……嗯,旅者那位友人,或者准确一点,是布耶尔的赠礼吧,不知旅者可与布耶尔说过什么关于在下的事吗?”
岩王帝君的目光什么的……只要不对视就丝毫不虚!
荧保持着仿佛落枕的别扭姿势,倒是派蒙忍不住辩解,“没,没什么吧!纳西妲只是想要我们牵线跟钟离先生认识一下而已!嗯!就是这样!”
钟离发出一个夹着笑意的鼻音,松开手臂,熟悉的风元素就趁这点间隙包裹着少年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如此。
那种如芒在背的寒意有所收敛,荧这才松了口气,暗叹自己逃过一劫。
“既然是魈帮了忙,那么,就请旅行者准备一把新的尘歌壶材料作为谢礼吧。”
END
【倒下后会在神像前复苏不是提瓦特常识吗!】
魈的PV有感,杂糅了一点海灯节剧情
———————————————
1
提瓦特大陆上总是有着许许多多让大家觉得莫名其妙又习以为常的东西。
比如随处可见造型奇特又不知有何作用的雕塑,又比如明明供奉着神明却总是破破烂烂无人修缮的七天神像。
也不是真的没人修缮,至少在璃月,七星不止一次组织过工匠试图修缮那些岩王帝君的神像,可任凭他们费尽心思,却始终无法改变神像分毫。
不过近日,有许多人发现璃月境内的七天神像似乎正被人逐步修缮,现在已经焕然一新了。
别人或许不知,魈却是知道的,这些改变都源自于那位神秘的旅行者。
据荧所说,是她收集了散落在璃月各处的岩神瞳,就是那些金色的,散发着岩元素力的奇异之物,将之献给岩神像,便能够修复神像的破损。
除此之外,她还告知了魈有关那些奇特雕塑——她管那叫传送锚点的具体功效,以及七天神像不为人知的作用。
派蒙说的神神秘秘,魈却连个正眼都没分给她,话未听完,吃罢了杏仁豆腐便化作一抹残影匆匆离去。
2
临近海灯节,邪祟魔物的活动愈发猖獗了。
夜色下和璞鸢泛出幽幽绿光,魈挥手甩去枪上的血迹,有魔物的,也有他自己的。今日业障来势汹汹,纵然他早已习惯带着业障除魔,仍有转瞬间的恍惚。
他小腹被丘丘王的斧头豁开一条长长的伤口,幸好闪避还算及时,伤口不是很深,但皮肉翻卷,渗出大片鲜血来。
如此伤势,即便是仙人,也需要一段时间专心休养。
可魈不能。
他无法休息,除魔占用了他几乎全部的时间和精力,视野有一瞬的模糊,他撑着额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傩面。
他很冷,也很疲惫。
可能是刚刚施展过靖妖傩舞,也可能是伤口失血过多,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逐渐流失,一同流失的还有他的体温,亦或是——生机。
眼前模糊的身影在视野中放大,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动作,手中鸢枪以凌厉的气势劈下,将那缠绕着不祥黑雾的影子拦腰斩断。没有预想中魔物消散时的嘶吼,那残破的身躯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浓稠到近乎液体漆黑雾气。
是业障。
和璞鸢的枪尖深入溪边的泥土中,撞在石块上发出刺耳的噪声。
魈拄着鸢枪,透过傩面的眼睛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
戴着傩面的,他自己的脸。
这不是他第一次亲手斩杀“自己”,从一开始的惊惶不安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日复一日,完全刻印在身体中,即使在这般糟糕的状态下,仅仅凭借肌肉记忆便完成了一次斩杀。
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他支撑不住跪了下来,半截身体浸入溪流,冬季溪水彻骨的寒意席卷而来,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仙人本是不畏寒暑的,但魈却能感受到透入骨缝里的冷,这份属于凡人的脆弱在他身上体现的愈发明显,甚至开始影响到他每日的除魔工作。
这让事态变得麻烦起来,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恍惚间,眼前再度出现模糊的身影,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次举起长枪。
然而魈并未感受到多少恐惧,业障带来的痛苦对他而言习以为常,体温随着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这具身体中抽离,寒冷会使人麻木,他有些感受不到痛了。
帝君,帝君……
毫无血色的唇泛着病态的苍白,魈无声的重复这两个字,寂静的夜色中只有风吹过芦苇丛的细碎声响。
他总是能从这两个字中汲取足够的安全感。
帝君现在在做什么呢?海灯节快到了,帝君大概也在准备相关事宜吧?前些天路过的蒙德商人还提起璃月港已经有人挂起了霄灯。帝君的话……定会精心准备一锅文火慢炖的腌笃鲜,轻策庄的竹笋最为清脆爽口,待明日……明日除魔之后……趁夜去趟轻策庄……
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了脑袋,他习惯依靠这些——不断想象,不断猜测帝君在璃月港的一言一行,来度过身体最为脆弱的时刻。
意识越来越模糊,魈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紧和璞鸢,不让自己狼狈的跌入溪水中,可失血使得手臂过于麻木,他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在哪里了。
帝君,帝君……
希望明天能来得及,不要打扰帝君休息就好……
少年仙人终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和璞鸢在石块的青苔上滑动,连带着失去意识的主人一头栽进冰冷的溪水。
3
“魈?魈?魈上仙!”
聒噪的女声让魈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睁开眼,面前是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岩神像。
比起上次,神像似乎又被修缮过,镀了一层金灿灿的花边,倒是更加符合摩拉克斯的气质。
“你终于醒了。”派蒙拍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们了,刚刚旅行者一落地就看到你躺在地上,怎么叫都没反应,我们正想去不卜庐请白术来看看,还好你自己醒过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魈看着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派蒙,揉了揉太阳穴,“无事。”
“可你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吧?”完全不知委婉为何物的派蒙直勾勾盯着他腹部那条破损处。
魈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垂下头,原本粘满血迹的衣衫恢复了原有的颜色,身上的伤痕也已愈合,但那条衣服的裂口并未修复。
“大概是哪里的植物刮破的,不碍事。”他顺手整理了衣衫的褶皱,起身看向两人,“你们怎会在此?”
“都是钟离害得……”
“休要妄言!”魈呵止派蒙的碎碎念,“帝君事务繁忙,并非你们可以随意谈论的。”
派蒙被他吓了一跳,躲在荧的身后伸出脑袋反驳,“就算你这么说,繁忙……他明明就在到处闲逛,听书喝茶,连挖竹笋这种小事都要忽悠我们去帮他跑腿。”
魈正打算离开的脚步顿住,“竹笋?”
“对啊对啊,就是那个,什么……萌蘖的竹笋?都是因为他故意形容的竹笋太好吃了,旅行者一时没忍住……”
“……”单看你的星星眼也知道想吃竹笋的到底是谁吧!荧无语扶额。
“我跟旅行者刚刚在路上碰到了骗骗花,她又正好掉在水里,然后就……动一下,冻一下,再动一下,又冻一下……”
荧的手改成了捂脸。
“我没有时间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魈双手环胸,打断了派蒙的唠叨。
“总之就是旅行者筋疲力竭,好不容易找机会传送到轻策庄,一睁眼,就有一头那~么大的野猪,‘哐’的撞过来!然后我们就到神像这里了。”派蒙两只手不停地比划,无视了一脸绝望只想让她闭嘴的荧,“上次你没听我们说完就走了,这个神像真的好神奇,唔……也可能是旅行者比较神奇,不仅可以跟神像共鸣使用元素力,每次遇到危险倒下还会自动传送到神仙这里!”
她说得激动,但对面的魈连眼都未抬,“所以呢?”
“所以?你不觉得这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吗?”派蒙指着旁边的岩神像,又在凌厉的目光下讷讷收回手。
“神像会庇佑他的子民,这是提瓦特的常识,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魈对此不感兴趣,转身消失在风中。
“怎么可能!你可不要学钟离忽悠我们!”派蒙掐着腰忿忿不平,冲着无人的空地大喊,“如果像你说的,遇到危险就会被神像庇佑的话,冒险家协会哪还会有那么多人遇到危险,就算是璃月这边不一样,那层岩巨渊还有那么多失踪的矿工呢!”
熟悉的身影“咻”的一下出现,派蒙一个激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帝君自有他的深意,不得妄言!”
“什么嘛,不管钟离做什么你都会替他说话。”派蒙小声对手指。
魈自然听到了,只是懒得与她争辩,转移话题道,“你们方才说帝君想要轻策庄萌蘖的竹笋?”
“虽然他没明说要我们跑腿,但就是那个意思!对了,旅行者,”派蒙看向荧,“我们也赶紧去挖竹笋吧,万一去晚了,最好的竹笋被人挖走了可怎么办?”
后者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拒绝。
派蒙见状不住跺脚,扭头冲着魈露出一个笑脸,“那什么,魈上仙你有空吗?”
“没有。”魈拒绝的斩钉截铁,“海灯节期间魔物活动频繁,我要除魔。”
“只是除魔的话交给旅行者也一样嘛!”派蒙毫不犹豫的把荧当做苦力,“你知道我们的实力,反正平时她也经常到处锄大地的!这样你就有时间去帮钟离先生挖竹笋啦!”
然后顺便分你一点对吧?荧表示派蒙的小心思实在过于好猜了。
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提议,派蒙围着他不停劝说,其实就是翻来覆去强调竹笋有多么美味,企图激起对方几乎为零的食欲。
“……钟离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只有萌蘖的竹笋才能配得上海灯节的腌笃鲜!”
荧略显欣慰的松了口气,虽然说了很多废话,但最后这句是有用的。
果不其然,魈挥开围着自己团团转的派蒙,“如此,我会去轻策庄采集竹笋,近日的魔物会比平时更难缠,若遇难处,可呼我名。”
“放心吧,打架这方面我们还没输过呢!”派蒙挺起小胸脯,看到面前少年仙人“咻”的不见了影子,连忙又喊道,“别忘了多挖几个竹笋,给我们留一份!”
放弃吧派蒙,就算他把轻策庄的竹笋都挖光了,结果也只能是钟离连吃半个月腌笃鲜而已。
荧决定保持沉默,还是给派蒙一点美好的幻想吧。
4
轻策庄的竹笋出名,就如翘英庄的茶叶。
魈望着山间结伴挖笋的村民,绕到了另一侧偏僻的竹林,这里离村庄更远,林中时常有丘丘人出没,是村民平日里不会涉足的地方。也正因此,这里的竹笋保存的最为完好,数量也最多。
钟离在吃食上十分讲究,魈自己不挑嘴,却是有幸与岩王帝君朝夕相处数十载,将他的口味偏好熟记于心。
初生的笋最为脆嫩,入口清香中带着一股鲜甜,帝君在各式菜色中尤为钟爱腌笃鲜,竹笋自是重中之重,每每遇到极品的竹笋,都要亲自下厨,自早到晚文火慢炖,在晚餐时分与他分享。
魈并不偏好腌笃鲜浓郁的味道,只贪恋与帝君独处的静谧时光。
做腌笃鲜最好的材料是春笋,但海灯节是吃冬笋的季节,冬笋分量大,一颗足以,但魈还是采了三颗竹笋。业障难除,他总会预留足够的食材,以免沾染自己身上的业障,浪费了其他准备好的材料。
临近海灯节,璃月港的人愈发多了。
魈很少踏足喧闹的人类聚集地,他习惯于入夜时分造访,只是他忘了,冬季太阳下山总是很早,而海灯节前后的夜晚总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魈上仙?”叼着糖葫芦的年少堂主正坐在往生堂门口,见到来人立即两眼放光的迎上去,“稀客稀客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是不是有哪位仙人要魂归……”
“胡堂主,”钟离及时出言打断她的话,“要招揽生意的话,至少也等到海灯节之后吧。”
“这有什么嘛,往生堂在海灯节又不打烊。”胡桃撇嘴。
魈很不擅长应对这种状况,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钟离挡住了去路。后者微微垂首,节日的灯火将眼尾那抹红映的仿若淡淡晕开的胭脂。
“上仙来访,可有什么要事?”
没有要事,只是想找个理由见您。
被钟离称为“上仙”让魈不由自主打了个颤,他掏出层层包裹严密的竹笋,“是旅行者托我将这些萌蘖的竹笋送与……钟离先生。”
“好哇,本堂主明明让你去采买,你倒好,惯会指使旁人替你跑腿。”胡桃掐着腰数落,“一般人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劳烦魈上仙呢!”
魈想反驳,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保持沉默。
“胡堂主教训的是。”钟离笑容依旧,并未显露出丝毫不满,他双手接过那包竹笋,又道,“多谢上仙,正巧我得了些翘英庄的好茶,要来尝尝吗?”
璃月港人流如织,他着实不该在此久留,可对上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拒绝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哪有你这么请上仙的?”胡桃不满的摇头,“为表诚意,怎么也该有两盘点心吧,就那个,那个你说特地给朋友准备的杏仁豆腐,先拿来给魈上仙尝尝嘛,等你朋友到了,本堂主亲自招待!”
特地准备的杏仁豆腐?
魈不自觉抬头去看钟离,对方面上笑容愈深,右手抬起,似乎是意识到胡桃还在,手掌又落回包扎着竹笋的麻绳上。
想被帝君摸摸头。
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让魈慌乱的垂下头,企图忽略脸上的热意。他这番动作落在胡桃眼中就被当做是点头。
“哦呀,上仙同意了!那就交给你啦!”胡桃当机立断推着钟离回屋,还不忘叮嘱,“好好招待魈上仙啊!”
5
没了古灵精怪的胡桃打岔,屋内的气氛陡然沉寂下来。
魈站在桌边,思考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告辞,觉察到身后有人靠近,才意识到自己今日过于失礼,甚至还未向帝君行礼请罪。
没等他有所动作,钟离的手掌已经落在他发顶。
温柔的轻抚,一如往昔,他带着满身伤痕和破碎惶恐的心面见神明时,便是这样的轻抚驱散了过往的恐惧。
“身体好些了吗?”他问。
那手掌的温度实在温暖,魈没有跪下去,“已经无碍了,帝君不必担忧。”
“冬日里寒凉,即使是除魔,最好也离水远些,落下病根日后就要辛苦了。”钟离递上一杯热茶,与平日里清雅的茶香不同,其中夹杂着几丝辛辣味。
大概是看出魈的疑惑,钟离解释道,“这是红糖姜茶,凡间女子多饮此茶滋补,用以驱寒也是不错的选择,我记得你喜甜,便自作主张了。”
这是第二次他提起受寒,魈捧着茶杯,略烫的温度透过手套传递到皮肤,还没喝茶,好像已经感受到了暖意。
“帝君果真知道神像附近发生的事吗?”
“没有神之心后的确麻烦了些,透过神像观察璃月境内情况还是可以的。”钟离拉开椅子坐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
魈犹豫片刻,还是顺从的落座,“可旅者说,其他地方的神像并没有治疗伤病的功能……她自己除外。”
“哦?”钟离似是有些疑惑的挑眉,“据我所知,神像只是为了方便七执政管理自己的领地,哪怕是璃月的神像也没有医疗功能,不然,还要不卜庐作甚?”
猜测得到印证,魈抿唇,避开了对方灼热的目光。
“魈,”钟离的手再次落在发顶,顺着他的发丝滑到颈后,“你想问的不是这个,至少,不是神像,对吗?”
手指紧张的握紧,“咔”的脆响让魈回神,还有些发烫的茶水透过瓷杯的裂缝溢出,他慌乱的抬手,以免茶水飞溅污了对方的衣摆。
“怎就这般怕我?”似是无奈的语气,钟离叹息着用元素力凝出一个金色的屏障,将破碎的茶杯包裹其中。
“是属下失礼,请帝君恕罪。”
“不过小事,哪里值得你上纲上线。”钟离扶着他的手臂,打断他跪地行礼的动作,“就因为你这坏习惯,我才不敢告知你实情。”
迎上鸟儿迷茫的眸子,钟离忽的笑了,索性拉着他坐到自己腿上。
“这不合规……”
“你可知,我是如何得知你遇险的?”钟离笑问。
魈推脱不成,被牢牢摁在结实的臂膀间,连声音都小了下去,“属下不知。”
“来,回头,能看到吗?”
循声扭头,魈看到一面以仙法凝聚的镜子,正映出两人拥在一起,略显暧昧的姿势引人遐想。
说来荒谬,魈对自己的身体并不算熟悉,甚至可以说有些陌生。仙人自愈力强,身上不会留下疤痕,那些久远的,根植在他噩梦中的苦痛并未在身体上留下丝毫痕迹。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身体上唯一有辨识度的,大概是右臂上象征金鹏血脉的碧色纹样。
但此时,钟离环着他的腰,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他塞进长裤中的衣摆,轻轻向外拉扯,本就不长的下摆很快被完全抽离,他又用手掌撑开衣衫与身体的缝隙,露出一截腰际。
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白到近乎病态,显得那枚金色的岩印愈加清晰。
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种东西。
“你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拼命了。”钟离的手指摩挲着那枚岩印,“可还记得,你曾重伤过双翅。”
魈自然记得,那是一场险胜,他在收到撤退命令时追着敌方首领脱离队伍,竭尽全力斩下敌首,却也被对方砍伤了翅膀,脆弱的骨骼折断,差点救不回。他先是在床上休养许久,刚能下地便去向帝君请罪,被判以“违反军令”的罪名在大军面前挨了五十军棍,险些伤了脊骨,又被帝君训斥,追加了一个“要爱惜身体”的契约。
璃月军中法纪严明,如此判罚还是量刑的下限,但岩君却忧心他伤势,觉得惩罚过重,接连几日都会亲自照料,检查上药从不假于人手。
那时他背后血肉模糊,疼痛占据了所有的感知,若要留下岩印又不被发觉的确轻而易举。
“与你追加了新契约我有些后悔,岩王帝君重视契约,你这性子又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掰过来的,若你再受了伤向我请罪,我怎忍心让你承受更多伤痛?”
魈想说这不过是违反契约该有的惩罚,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出声。
钟离似是满意他没有反驳,捏了捏他的后颈,继续道,“正巧那时我听闻有凡人向神像许愿,求我保佑他妻子病愈,后来他带妻子遍访名医,终得痊愈,便向神像还愿,我就将此事在席间说与大家听,果然,旁人都当做轶事,你却是信了那神像可治愈伤病,如此,我再以岩印为媒介为你疗伤,你当真没有起疑。”
提及往事,魈莫名觉得酸涩,“是属下愚钝……”
“你不是愚钝,只是无条件信任我罢了。”钟离没让他说完就笑出声,“只有你,愿意将我的胡话当真。”
“帝君不必如此。”不必对我如此温柔。
“是啊,岩王帝君不必对一个夜叉仙人如此上心。”钟离捧起他的脸,用手指描摹他眼尾的红,“可我控制不住,我只是……无法让自己停止想念你。”
鸟儿微敛的眼帘忽闪着,渐渐瞪大,圆溜溜的金色眸子里闪烁着惊异,以及……喜悦的光芒。
“就像你,在昏迷中不断呼唤我。”
钟离不由自主凑近,将唇印在他描红的眼尾。
“你大概不知,我听过多少次你呓语的爱意。”
“帝君……”
“闭眼。”
亮晶晶的眼睛依言闭合,徒留纤长的睫宇轻颤,等候柔软的唇落下,从眼眉到面颊,直至微凉还带着夜晚寒意的唇。
“海灯节快乐,魈。”
END
【马科修斯说挑食是长不高的,帝君除外】
海灯节饭局有感,有私设
齁甜齁甜的无脑宠鸟文学
———————————————
1
魈没想到会在新月轩的饭桌上看到钟离。
不,他不是没想过会见到钟离,既然是胡桃发出的邀请,客卿先生出席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未曾设想还有其他客人,以及……
用餐的地点会是新月轩。
饶是魈不问俗事,也从来往客人的言谈中知晓新月轩和琉璃亭的恩怨。
新月轩,钟离,聚餐。
在魈的认知里,这是三个绝不该同时出现的词。
无他,新月轩的菜式实在不是钟离的心头所好。
2
那还是魔神战争时期的事情。
魈刚从战场被摩拉克斯救回,小小的夜叉浑身浴血,已然力竭,莫说饭食,连药都咽不下去,把医官愁的团团转,还是岩君日夜看护,又以自己神力修补,这才保住他一条命。
然而吊住命还只是开始,小夜叉常年缺衣少食,一度吃雪度日,对冬日珍贵的蔬菜水果敬而远之,荤腥更是闻一闻就止不住吐个昏天暗地,汤汤水水倒是勉强能吃下去,可大抵是苦药汤子喝多了,嘴里苦兮兮的,到了饭点就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真真是苦了马科修斯,硬是使出浑身解数,整日埋头研究如何喂养这罕见的小金鹏。
“如何?”
马科修斯满含期待的目光把刚出门的小仙侍惊得差点没端稳手中的碗,连连摇头,把托盘连同几乎没怎么动的碗塞还回去。
“只午后吃了一点果子。”
“果子?什么果子?”马科修斯一脸茫然。
“就是桌上的日落果啊!”小仙侍如实回答。
马科修斯一拍大腿,火急火燎就往里冲,“那是冻果子!这等寒凉的东西怎么能给病人吃!”
可吃都吃了,小夜叉又喝不进热姜汤,下午就闹起肚子来,上吐下泻折腾的小脸煞白,趴在榻上气息奄奄,把在外巡视布防的岩君都惊动了。
听完事情经过,岩君坐在榻边久久不语。
连若陀龙王听了都觉头疼,好好一只本该身强体健的金翅大鹏,这是遭了多少罪才被磋磨成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再喂不下吃食,怕是养不活。
岩君哪里听得这话,请马科修斯熬了一碗热粥,将小夜叉抱在怀里亲自喂食。
小夜叉过于瘦小,轻飘飘的坐在岩君腿上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摩拉克斯不敢多喂,怕他积食,拿汤匙一点点让他抿,粥里还加了冰糖,甜滋滋的。他倒也乖巧,总是尽力往肚子里咽,偶尔吃的急了又要反胃,被岩君的用手揉了好一会肚子才平息下那股子恶心劲儿。
“帝君不必如此。”小夜叉声如蚊呐,却还仰着脸用亮晶晶的金色眸子看他。
“我既然救你回来,又为你取名留在麾下,你便是我璃月军中一员。”摩拉克斯揉了揉他干燥的发丝,不由叹气,“好生修养,什么都比不得身体重要,就是报恩,也要等养好身子再说。”
自那之后,岩君便接下了照顾小夜叉的工作。
果子寒凉伤脾胃,蔬菜清淡没滋没味,荤腥油腻难以下咽,汤汤水水更是一日三餐,喝的小夜叉生无可恋。不要说那药汤子苦涩,小夜叉脸都扭成一团,这怎么行?快备些糖块果脯,咽不下没关系,让小夜叉慢慢含在嘴里打发时间。
若陀龙王表示你这纯纯是错觉,人家小夜叉给啥吃啥,分明好养活的很。
摩拉克斯不听,摩拉克斯滤镜两米厚。
小夜叉饿的骨瘦如柴好似风中残烛,你们怎么忍心让他饿肚子!
岩君发话,厨房恨不得连轴转,山珍海味甜咸苦辣挨个试过一遍,直到摩拉克斯端来的一碟杏仁豆腐让小夜叉一口气吃了三块,他见状如获至宝,当机立断把这份饭后甜点加入小夜叉的日常食谱。
小夜叉当真给面子的很,许是那股子微凉清甜的味道对了他的胃口,细腻软滑的口感又着实适合尚在虚弱期的病人,于是乎,一日三餐,但凡杏仁豆腐上了桌,小夜叉眼中再看不见旁的,一双鎏金色的眼睛盯在嫩生生的杏仁豆腐上,被岩君喂着能吃整整一碟子。
摩拉克斯满意了,马科修斯却愈发头大。
虽说仙人对食物的需求不大,营养均衡不那么重要,但也不能可着一种东西吃起来没完没了啊!
再到第二日早上,杏仁豆腐变成了桂花糕,中午则是一碗禽蛋羹,晚上干脆上了一碟子热气腾腾的花卷。
小夜叉不挑食,桂花糕吃了小半盘,禽蛋羹吃了几勺,花卷也是咬了两口的。
可这加在一起还没往日里吃的整份杏仁豆腐多!
摩拉克斯如临大敌,当晚跟老友促膝长谈,由浅入深引经据典,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中心思想就一个——
小夜叉要吃杏仁豆腐。
所以,用马科修斯的话来说,小夜叉挑食这个事,摩拉克斯要付主要责任。
3
小夜叉很懂事,也很听话。
具体表现在岩君外出征战时,马科修斯做什么小夜叉都照单全收。
当然,看他表情就知道心头好的地位稳固,一双金瞳只有面对杏仁豆腐时才会闪烁出亮晶晶的光芒。
马科修斯深谙科学喂养的道理,不出月余,小夜叉的身形就圆润起来,个子生生拔高了一个头,吃饭的习惯也基本养成。
然后,摩拉克斯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功亏一篑。
马科修斯看到小仙侍手中高高摞起的杏仁豆腐盘子,二话不说就拉着若陀龙王一同去找岩君理论。
经过好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事实证明,摩拉克斯生性豁达——简称听不懂人话。
马科修斯麻了,马科修斯选择投降。
屁嘞!一个合格的厨子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于是,当小夜叉被允许在院子里自由活动时,总会时不时“偶遇”亲自来送饭的马科修斯,顺理成章被拉到一旁进行亲切友好的餐前教育。
具体内容包括“今天的竹笋十分鲜美”“昨日正好采到了品质极佳的松茸”“浮舍巡逻时猎来一头肥硕的野猪”“晚上新添了一道莲子羹”等等,变着花的向他安利各种食材,势要改了他挑食的毛病不可。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在吃这方面,摩拉克斯的话可不能全听,我跟你讲,挑食是会长不高的,不信你看,前些日子你长高多少,近来是不是没长?”
小夜叉听罢如坐针毡,吃饭的时候眼巴巴的盯着杏仁豆腐,抿抿唇,筷子在空中打了好几个圈,最后落在那碟子清炒时蔬上,往自己碗里夹了片绿油油的菜叶子。
他吃东西向来慢条斯理,这是跟岩君学的,磨磨蹭蹭吃掉青菜,筷子又在空中打圈,几经犹豫才夹了一块红烧肉。
马科修斯看得老泪横流,对面的岩君却是皱起眉头。
小夜叉不偏不倚,每道菜都吃了一筷子,又眨巴着眼睛去看马科修斯。
一条胳膊横在他面前,挡住了视线,他顺势扭头,只见岩君皱着眉,持箸点了点中间那盘黄金蟹。
“怎得上了这个?”
“啊?”马科修斯看了眼那盘菜,“哦,是归终从归离原得了些蟹,别看天气冷了,这蟹却是鲜美,个顶个都膏满黄肥的,今日龙王还说味道不错,又去找归终讨要来着,快尝尝。”
摩拉克斯眉头紧锁,放下筷子道,“下次莫要做了,我吃不得这个。”
“啥玩意儿?”马科修斯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这等好东西怎么就吃不得了?”
“前些日子应民众相求,帮他们消除一些怪物惹出的乱子。”摩拉克斯“啧”了一声,向来温和的表情有所松动,竟是带了些许厌恶,“罢了,实在败坏胃口,拿去给若陀吧。”
马科修斯先是一愣,又劝了几句,但岩君倔脾气上来哪是轻易能劝动的。再者那怪物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他也有所耳闻,着实把岩君恶心的不轻。他无奈只得将桌上的黄金蟹并一碟金丝虾球通通撤下,往若陀龙王的居所跑腿。
小夜叉也不太喜欢其中腥气,见桌上的难题少了一个,还偷偷松了口气。
摩拉克斯忍俊不禁,抬手将被马科修斯当做餐后奖励的杏仁豆腐送到小夜叉面前。
“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
小夜叉眼睛一亮,认真的跟岩君行礼道谢,捧着杏仁豆腐小口小口的细细品尝。
4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魈意识到岩王帝君也会有喜恶偏好。
纵使岩君用词再委婉,也遮掩不了他对水生动物几乎写在脸上的嫌恶。
顺理成章的,每日“偶遇”马科修斯的变成了岩君。有时是拎着一串火红的绝云椒椒,向他提起“今日厨下送来几条鲜活的黑背鲈,拿来水煮最为合适”,又或是捧着盖满稻草的背篓,笑道“瑶光滩的虾子正肥,龙王念叨着许久没吃清炒虾仁了”,偶尔干脆提着几只个大肉厚的螃蟹,说是“归终点名要吃黄金蟹,帝君不去小酌一杯?”诸如此类。
后来那绝云椒椒拿去配了爆炒肉片,黑背鲈变成了干炒鱼河,上好的虾子做了水晶虾饺的馅料,就连那几只螃蟹都没浪费,晚餐添了道蟹黄豆腐。
虽然从结果来讲没什么问题,但过程与想象实在相去甚远。
马科修斯一口气不上不下,挽起袖子越挫越勇,大有跟岩君继续杠下去的架势。
摩拉克斯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菜谱日益丰富起来,据说还特地从稻妻那边学了种做法,可将鱼虾海鲜做成肉糜豆腐。
往往这种时候,小夜叉都缩在餐桌角落里,捧着杏仁豆腐假装自己不存在。
马科修斯偶尔也会想起这个挑食的小夜叉,只是当他再用原来那番言论吓唬对方时,却被小夜叉认真的反问——
“帝君也挑食,可帝君长得很高啊?”
岩君再度遭到老友的疯狂输出。
后来战事吃紧,岩君带恢复健康的小夜叉投入前线,行军途中衣食住行都以便捷为主,不要说精心琢磨菜式,有时连饭都来不及吃。
直到小夜叉成了人们口中的金鹏大将,他才有机会喘口气,与许久未见的岩君一道用餐。
尘神已然逝去,若陀龙王也记不得归离原蟹子的肥美,马科修斯忙于安顿璃月民众,上次下厨还是数月之前。
摩拉克斯亲手烹制一锅腌笃鲜,他说准备匆忙,如今季节不合适,用料不甚考究,杏仁豆腐还是从璃月港送来的,桂花蜜放得太久,几乎没什么香气,只能凑合一下借个甜味罢了。
在战火的间隙,能有这般喘息的时机,吃什么倒是其次。
小夜叉坐在岩君身侧,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
“战事就快结束了。”摩拉克斯如往常那般轻抿热茶,饶有兴致的看他吃杏仁豆腐,忽而道,“等以后有机会,我去向马科修斯请教一番,亲手做杏仁豆腐与你吃,如何?”
小夜叉手指微顿,半块嫩滑的杏仁豆腐从汤匙滑落,“帝君事务繁忙,这种小事……不必费心。”
“民以食为天,吃上的事怎么能算小事?”摩拉克斯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你若这样说,回头马科修斯又要来唠叨你了。”
5
可惜最后也没等到马科修斯的唠叨。
“魈上仙?”
过于活泼的少女声线让魈从回忆中抽离,他寻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胡桃,示意自己在听。
“怎么不动筷子?是不合胃口吗?”胡桃扫了眼桌上的菜式,视线落在对面钟离身上,“客卿,去给上仙加个菜。”
“不必!”魈下意识拒绝,“我对凡人的食物并无兴趣,这样就可以。”
“那就好那就好,大家也吃啊,新月轩的位置一座难求,本堂主也是费了力气才抢到的!尤其是这道黄金蟹,绝对是新月轩的招牌菜!”胡桃边说边招呼大家,“客卿,你也尝尝嘛!”
魈愣了愣,刚要出言阻止,还未张口就见钟离将筷子伸向那道黄金蟹,神色如常的细细品味。
“正如堂主所言,当真不俗,各位也请。”他说罢又往面前碟中放了只蟹钳,抬眼对着看向自己的魈微微颔首。
帝君……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饭局以闹剧收场,魈没吃什么东西,好在香菱特地准备了杏仁豆腐。
房门被敲响,魈很快意识到来人的身份,一个风轮两立窜去开门,果然看到钟离站在屋外,手中还端着一盘杏仁豆腐。
“帝君这是……”
“虽说有些晚了,”钟离将那盘杏仁豆腐递给他,“答应你的,我亲手所做的杏仁豆腐,上次来找言笑大厨讨教的,尝尝看?”
细腻洁白的杏仁豆腐,包裹着蜜色的糖浆,空气中都弥漫着干燥桂花的香气。
“很好吃。”魈习惯性舔去唇上的桂花蜜,抬头看向钟离,“帝君要不要再吃点?新月轩的菜式应该不合您胃口,香菱也准备了一份杏仁豆腐,或者我去让老板送一份腌笃鲜……”
钟离笑了笑,手掌落在他发顶,轻而易举止住了小夜叉的碎碎念。
“不必,倒不如说新月轩能跟琉璃亭分庭抗礼多年的确有些本事,我已多年未尝过这般出色的黄金蟹了,与马科修斯的手艺相比相较一二。”
“可……”您不是不吃海鲜?
看出他的疑惑,钟离笑容愈深,“我若是不这么说,你怕是要被马科修斯念叨到厌食了不可。”
设想得到验证,魈登时埋下脑袋,继续吃那份杏仁豆腐。
钟离笑而不语,顺手为自己泡了壶热茶。
红红的耳尖,可爱。
END
【小鸟也要冬眠吗?】
灵感来源于一个养鸟up主的视频,关于如何养一只手养鸟
———————————————
1
今年的海灯节有些晚。
面对派蒙第四十七次吐槽“为什么海灯节就不能有个确切的日子”,荧只能再次用“大概是因为璃月人有一套独特的历法”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
比起“今年海灯节比去年晚了半个月”,她更在意的是“这次海灯节的天气简直天寒地冻到令人发指”。
当然,后面那句是派蒙说的。
“是错觉吗?总感觉今天的腌笃鲜上菜格外快呢!”派蒙搓着手,还不忘往手心里哈热气。
“不是错觉,因为最近天气太冷,基本客人都会点热汤暖身,言笑早就熬好一大锅腌笃鲜在炉灶上温着,这也算是璃月人过冬的传统吧。”许是冬季的慢节奏使人懒散,连一向站在柜台后的女老板都忙里偷闲坐在桌边与客人闲谈。
“还好还好,再晚一点我的脚都要冻僵了。”派蒙说着端起碗,一面吹气一面喝汤,“终于活过来了!”
原本你也用不到脚吧?
荧懒得吐槽,自顾捧着碗暖手。
“说起来,这么冷的天气,我们还准备杏仁豆腐送给魈是不是不太合适?”
没错,他们是准备在海灯节前先探望一圈老朋友的,但显然并不顺利。
“若你们想找楼上那位,实在不巧,他今日不在。”菲尔戈黛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已经很多天没回来过了。”
荧一愣,忽而紧张起来,要知道魈这种高危人群失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说魈失踪了?!”派蒙惊得差点打翻汤碗,焦急的围着荧转圈圈,“怎么办啊旅行者!魈会不会有危险?就……上次那样……”
派蒙越说越心焦,眼前的饭菜都不香了,菲尔戈黛特见状连忙出言解释,“放心,今早还有客人提起被仙人救下,其实每年冬天那位都不怎么回客栈休息的,想来是天气寒冷,他自有避寒的去处吧。”
“啊,是那个吧?”派蒙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若有所思道,“冬眠。”
荧很想提醒她,鸟类是不会冬眠的,哪怕你说钟离冬眠都比这个靠谱。
“话说回来,仙人也会怕冷吗?”
这话说的,应急食品也会怕冷呢。荧腹诽,不过她也有些好奇,毕竟之前海灯节时期遇到魈,对方也只穿着平时那套轻薄的衣衫。
菲尔戈黛特不置可否,“仙人的事,我们凡人哪里知道呢?”
2
如果要问那个女人的话,她大概会回答——
放肆!仙人怎么可能会怕冷?!
准确的说,凡人所说的寒冷并不会对仙人造成伤害,但并不意味着仙人不会感到寒冷。
大部分仙人都是仙兽所化,多少都保留着些许兽类的习性,对环境也有偏好。特别是年幼的仙兽们,更是很难抑制住属于仙兽的本能。
当降魔大圣还是只小金鹏的时候,他是很不喜欢冬天的。
在梦之魔神手下时,冬季总是很难熬过去,冬天意味着凛冽的风雪,匮乏的食物,还有彻骨的寒冷,可能前几天才见过的同伴,今天就变成了冰冷冷的尸体。
刚来到璃月的鸟儿还带着从前主人那里养成的警惕心,就不得不应对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寒冬,当摩拉克斯意识到炉火旁挨挨挤挤的仙家中少了某个翠绿的身影时,营地后无人踏足的雪地已经被挖空了一片。
对魈而言,璃月的冬日要好过得多。
没人会跟他争抢干净的雪,还能独占一整个宽敞到可以随便打滚的洞穴,璃月的夜晚很安全,不用提心吊胆随时保持戒备,以免半夜被其他什么魔兽从洞中排挤出去。
不过璃月的雪地没被乱七八糟的泥土和血迹污染,即使在里面睡一晚也不算糟糕。
摩拉克斯找到鸟儿时,他正在享用自己的晚餐。
干燥的枯枝在石堆处搭出一个鸟巢的雏形,鸟儿正窝在里面,用石片盛着捧干净的,看不出杂质的雪。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觉察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把雪塞进嘴里,呲着牙露出锋利的牙齿,冲来人发出威慑性的低吼。
摩拉克斯停住脚步,问,“你在做什么?”
这鸟儿在他面前向来乖巧,虽听旁人提起说新来的金鹏脾气不好,他也只当是不善言辞造成的误会——毕竟鸟儿平日里不怎么开口,如今才知,鸟儿竟还有两副面孔。
认出来人身份,鸟儿一时收敛不住面上凶相,连忙垂下脑袋,补救似的四下搜寻干净的雪堆,可近处的雪地被他挖的坑坑洼洼,卖相不甚好。他不由懊恼方才动作太快,自然,他知晓岩君饮食颇为讲究,应当不会与他分食雪堆,只是他习惯于向主人供奉,怠慢主人也是他经常遭受责打的罪名之一。
“近日天寒,帐中炭盆都多添了几个,怎得你不去烤火,反倒跑出来,让我一通好找。”
本是句玩笑话,却见鸟儿惊慌失措,被枯枝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要扑进泥泞的雪地里。摩拉克斯适时上前托住他,鸟儿一头扎进岩君怀中,撞得鼻子发酸,眼睛顿时涌出一股子湿意。
“别哭,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摩拉克斯帮他揉了揉眼角,握住鸟儿冰凉的手掌哈气,“手这样凉,就算仙人不怕生冻疮也是会冻僵的。”
岩龙说是不畏寒暑,实际上是他身体冬冷夏热,真真与石头无异。不过眼下鸟儿叫冬日的寒风冻了个透,贴在刚被帐子里热气熏得微暖的怀抱中,登时就有些不太想起身了。
不敬帝君。
魈暗自唾弃自己的胆大妄为,挣扎着想要从那个过于舒适的怀抱中脱离,却被抱的更紧,大手轻轻搓着冻僵的手指,逐渐复苏的体温随着痒意蔓延开来。
“属下知错,请帝君大人责罚。”
“不过随口玩笑,哪里就值得你请罪了。”
摩拉克斯揉揉他的小脑袋,魈想推辞,可他哪里坳得过岩君的力气,没几下就被裹了个严严实实。
“最近的膳食不合胃口吗?”
魈摇摇头,在对方的注视下小声嗫嚅道,“冬天粮食很珍贵。”
可以省下一份口粮。
摩拉克斯有点想笑,可看着鸟儿那副认真的模样又觉心头发酸,忍不住说教,“马科修斯说你瘦得浑身没有二两肉,你还有心思给别人省口粮。说吧,为什么乱跑?”
魈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乱跑”,没有战事的时候他通常不会待在营帐里,同帐的浮舍是个热心的直肠子,但他不习惯被人照顾,更不习惯那种过于热闹的氛围。
原本他去过那个最为暖和的公用营帐,可那时若陀龙王正靠在炉火旁小酌,他怕自己扰人兴致,便悄悄退了出去。
“可是若陀酒后说了什么胡话吓到你了?”
“不关龙王大人的事,是属下……属下……”
鸟儿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摩拉克斯无奈的伸手戳他脑门,“若你不喜与人同住可以跟我说,单独为你分个有炭盆的小帐子并非难事。”
魈的脑袋被戳的后仰,整个人陷入岩君周身带着暖意的霓裳花熏香中。
帝君大人身上好暖。
低低的轻笑让鸟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摩拉克斯手指抚过他泛红的耳尖,把那颗乱动的小脑袋往胸口按了按。
“那就暖一会吧,正巧我是有些惧热的,抱着你倒是凉快些。”
3
浮舍一头雾水的含泪送别自家单方面认下的幼弟,尽管他追随岩王帝君多年,也不知什么时候帝君有了怕热的毛病。
话说数九寒天的,守夜的狗都冻得拼命往帐里钻,怎么还能有人觉得热?!
就算是帝君!
浮舍不理解,但他不敢问,只能眼巴巴的帮幼弟收拾了全部家当——特指和璞鸢并一个小包袱,将人亲自送去了岩君的营帐。
岩君的营帐比寻常将领的要宽敞很多,大概是岩君并不畏寒的缘故,帐中没有额外添置炭盆,唯一的炭盆放在书案前,用以供养那几盆作为装饰的绿植。
简单来说,有点冷。
不过相较于外面的寒风,就显得十足温暖了。
摩拉克斯夹着风雪归来,在帐外抖落身上的雪花,正伏在书案前习字的鸟儿闻声放下笔,自觉凑上前来。
岩君喜欢在回来时揉他的发顶,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鸟儿被岩君抱在腿上,温热的手掌揉搓他的脖颈和耳根,娴熟的将小少年揉成冒着绒羽的小鸟团子,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啁啾声。
“今日如何了?”
“唔……今日写了三篇字……还练了帝君大人教授的枪法……”
魈被揉得浑身发软,说话断断续续。岩君身上总是暖烘烘的,若是在营帐中久了还有点发烫,对鸟类略高的体温而言却是刚刚好,加之营帐中本就不算暖和,他愈发喜欢黏着岩君。
“可有用饭?”
“用了杏仁豆腐……好吃……”最后两个字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带了点鸟儿自己都没发觉的撒娇意味。
摩拉克斯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手指托着鸟儿的下颌,去看他漂亮的金眸,“跟雪相比,哪个更好吃?”
“杏仁豆腐好吃。”鸟儿不假思索的回应,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干净的雪无甚味道,魈只是习惯了以此果腹,凉滋滋的口感还能令人保持清醒。岩君命人送来的杏仁豆腐则不同,同样凉滋滋的,细腻爽滑,桂花蜜的香甜里带着点杏仁独有的微苦。
或许这是鸟儿初次尝过的甜品,他对杏仁豆腐情有独钟,岩君也乐意惯着他,无论每日饭菜如何变化,都不忘加上一小碟杏仁豆腐给鸟儿甜嘴。
“刚好马科修斯问我海灯节的菜单,把这个添进去吧。”见鸟儿犹豫,摩拉克斯用“新年总归要吃些甜食”外加一颗杏仁糖堵了回去。
这是摩拉克斯从后方的小村落里寻来的,战事暂歇,又临近海灯节,村民们便做了好些零嘴预备给孩子解馋,每次他路过村落,总要随手买点回来。
碍于物资不甚充裕,杏仁糖里杏仁和糖加的都不多,还不如杏仁豆腐里的桂花蜜甜,胜在质地足够坚硬,能让魈含在口中慢慢消磨小半个下午。
鸟儿的呼吸逐渐平缓,带着熟悉的韵律,似是快要睡着了。
这也是常事,起初魈还很是拘谨,可在岩君“夜里太热实在难以入睡”的叹息中不得不主动钻进对方的臂弯里。许是魔神的威压震慑住那些在他梦中作乱的业障,难得一夜安眠,待到第二日,怀里的鸟儿就此安分下来。
若事务繁忙,岩君在书案后忙至深夜,鸟儿就干脆靠在他胸口小憩。
摩拉克斯对自己身上多个挂件接受良好,偶尔出门巡视也要抱着他。魈自是不肯的,说是平白损了帝君威严,可岩君一再相邀,他又着实贪恋那份温暖,待岩君下次出行时,胸前的衣襟里便藏了只圆滚滚的小鸟。
当浮舍再次见到幼弟就是岩君前襟里的那抹翠色。
那什么,璃月有没有未成年仙兽保护法来着?
4
关于“降魔大圣会不会冬眠”这个问题终于在海灯节前夕得到了答案。
往生堂是荧拜访老友的最后一站。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纯粹是派蒙听说错过了某位客卿先生的生日,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理由——荧觉得她就是怂了,总之,他们折回须弥去找提纳里申请了一只漂亮的瞑彩鸟作为迟来的礼物。
但愿钟离先生家的画眉鸟能接受这位新伙伴。
“你说那只画眉?”钟离笑得玩味,“堂主总要教它说话,我看她实在喜欢,便送给她了,算是海灯节礼物吧。”
“唔……那也太可怜了吧?”派蒙看着精致鸟笼中的瞑彩鸟,“这种鸟很珍贵的,你可不要送给胡堂主!”
“须弥雨林常年温暖,这鸟儿怕是经不住璃月的寒冬,还是物归原主吧。”钟离将鸟笼推了回去。
“可是往生堂里面很暖和啊,大不了你不要让它冬天出门嘛!”派蒙说着裹了裹并不存在的外套,“说起来你的房间是不是有点冷?为什么不放炭盆啊?所以仙人真的是不怕冷吗?”
钟离略一顿,反问道,“小派蒙这是从哪听来的说法?”
“望舒客栈老板娘……哦,是老板,她说的,魈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但是外面那么冷,我就想是不是仙人都不怕冷?”
“此言差矣。”
钟离忽而笑了,那种笑跟平日里礼节性的温和微笑不太一样,要荧来说,大概就是,他看上去心情很好。
“所以呢?”派蒙追问,“仙人到底怕不怕冷?”
他面上的笑容愈深,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派蒙想要的,“仙人的事,我一介小小客卿哪里知晓呢。”
“啊啊啊!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劣啊!”
派蒙跺脚.jpg
荧无暇安抚暴躁的应急食品,视线在钟离微微隆起的前襟处游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到那衣服下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尖尖的,像是鸟儿的喙,然后是毛茸茸的,翠绿的小脑袋,偷偷向外探了探,额心的紫菱一晃而过,又立即缩了回去。
荧瞪大眼睛,一把捂住了派蒙的嘴。
非礼勿视,仙人的事,跟我旅行者有什么关系!
END
【捡到一个人类,他非要跟我回家】
金鹏鸟如何饲养人类(?),一无是处的小甜饼废话文学
———————————————
1
梦之魔神殒命了。
金鹏能感觉到那种控制着他的,几乎成为他生命一部分的力量彻底崩碎,那一瞬间他忘记了挥动翅膀,直到从半空中坠落,残垣断壁划开了他的身体,疼痛才令他意识到那并非幻觉。
这场战争结束了,显然,他的主人没能笑到最后,意料之中的结局。
鸟儿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欣喜,更多的是茫然。
他习惯了作为主人手中的利刃,美梦的滋味侵蚀着他的神经,如同行尸走肉般,用杀戮和掠夺填满生活的全部。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知道这是在搜寻,不,应该说是搜捕,他也常被派遣去做类似的事,屠戮剩余的敌人,确保斩草除根。不过听闻岩之魔神颇为宽和,他应该不至于当场毙命,大概会被带回去祭旗,又或许岩君仁慈,他能留下一条小命,在监牢中度过漫长的余生。
可惜了,他才刚刚获得自由。
他曾经幻想过许多次,如果主人愿意放他离开,他会去做什么。
离开战乱的中心,找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看日出日落,看倦鸟归巢,然后默默的等待死亡降临。
这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但当下,他并不想死。
于是他逃了,用仅存的气力张开翅膀,哪怕一侧的翅膀在先前撞击中折断了一小截,彻骨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支撑他飞离这片战场。
2
逃亡的日子比想象的要惬意,这样形容或许不太合适,但他过的确实还算充实。他没能如幻想那般找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只是随意寄居在这处不知名的山洞中。
阳光透过洞口交错的枝叶散落满地斑驳的阴影,空气中弥漫开属于水果清甜的香气。
“我吵醒你了吗?”
熟悉的声音传来,刻在金鹏鸟本能中的警惕心只维持了那么一瞬就土崩瓦解。他从干燥的草堆中撑起身,看到男人正在火堆上熬煮着什么,香气就是从那个瓦罐中传出的。
“没有。”
金鹏看着眼前这个打乱了自己全部计划的男人,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张俊朗的脸上移开,转而盯着仅剩一颗日落果,旁边还多了散落的枝叶。
他认识那枝叶,是清心和琉璃袋,伤势太重一时难以恢复时,他也会采这些草药用以救急。
“你出去了?”
许是他语调中带了些不满,男人手上动作微顿,声音更轻几分,“看上仙在睡,不好打扰,近日天气干燥,便想煮些甜汤来吃。”
回想起这人偶尔会咳嗽,金鹏不免懊恼自己的粗心。
“下次不要去了,你想要什么我去找。”琉璃袋倒也罢了,偶尔低处的山壁上也能见到,清心却是生长在高处的,人类身体孱弱,爬山太过危险。
“大概是昨天风大,是在山坳里找到的,没有爬高。”他解释道。
金鹏闻言面色缓了些,又问,“需要什么?”
“什么?”男人似乎没反应过来。
“除了清心和琉璃袋,你还需要什么?”
“日落果也不多了,水还剩一罐。”男人清点着山洞中的食物,反问道,“上仙喜欢吃什么?”
“我不是人类,不需要进食。”金鹏说罢起身,棕色的外套随之滑落,他微微蹙眉,将外套还给面前的男人。
“夜叉不惧寒暑,管好你自己就行。”
那人笑着接过,“上仙还没说喜欢吃什么?”
“没有。”
“没有喜欢的食物吗?那绝云椒椒,莲蓬,杏仁或是日落果中上仙更喜欢哪种?”
金鹏沉默片刻,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只好开口道,“雪。”
“雪?”
他点头,没有过多解释。
“可现在还没到下雪的时节,雪山又太远了些,况且雪不能算食物,会伤脾胃,勉强可做药引,若是纯净的雪水,倒是十分适合烹茶……”
金鹏静静的听他讲什么样的茶适合用雪水,又该配以什么样的茶具,如何烹煮,最后落到该选什么样的茶点。虽然弱小,但这个人类似乎懂很多东西。
“……所以,绝云椒椒,莲蓬,杏仁或是日落果中上仙更喜欢哪种呢?”
不知怎么话题又绕了回来,金鹏感到一阵无力,只得随了他的意回答,“日落果。”
“好,那便请上仙多采些日落果吧。”
金鹏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干脆用一个鼻音回应,转身就要出去。
“上仙请留步。”男人出声唤他,用草席裹着瓦罐捧到他面前,“这汤火候正好,上仙喝些暖了身子再去吧。”
“不……”
“我准备了两人份,如果上仙不喝,我一个人也是喝不了的。”
“那就放着。”
“洞中不甚干净,又没盖子,放到中午怕是要坏了,着实可惜。”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金鹏说过自己不必饮食,可能是出于人类的常识,对方一日三餐都要算上他的份,食物珍贵,为了不浪费,他不得不吃掉男人剩下的食物。
“此物名为琼玉果汤,是归璃集那边常见的甜汤,可以清热祛燥,秋季来喝再合适不过,只是条件简陋,上仙莫要嫌弃。”
硬要说的话金鹏并不喜欢药草的味道,但在梦之魔神手下时食物极为稀缺,金鹏从不挑食,更别说对面男人还一副期待他点评的模样,只得接了罐子,轻轻抿了一口。
好烫。
金鹏从未吃过热食,猝不及防被烫到,手上力道一松,瓦罐险些倾倒,好在男人及时握住他的手才没打翻。人类的体温不高,甚至说有些凉,但他还是如灼伤般下意识后退。
“别碰我!”
大概是他语气不好,男人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
“抱歉,是我唐突,上仙莫怪。”
他垂着头,似乎是被吓到了。金鹏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可他惯是不会安慰人的,抿唇沉默良久,又捧起瓦罐。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学着对方的样子吹了一会才张口,略烫的汤汁入口,甜滋滋的味道让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如何?”
金鹏像是没听见他的问题,又喝了一口,才道,“甜的。”
男人颔首,笑道,“是,甜的,上仙可还喜欢?”
“可清心和琉璃袋……”金鹏似是有些疑惑,他吃过这两种草药,苦苦的,带着植物的青涩。
“主料是日落果,所以是甜的,因为加了清心和琉璃袋,反而不会太过甜腻,还可清热降火,应当说是吃不得苦的人类小小的智慧吧。”男人走近两步,见他不抵触,才又凑上来,“若上仙喜欢,日后有机会还可做些甜品,例如方才提到的杏仁,莲蓬,在归离集都是常见的甜品材料。”
金鹏没有说什么,他向来如此,少言寡语,安静的听对方讲如何制作做杏仁豆腐和莲花酥,他没见过莲花,不知道所谓的“层层叠叠,酥脆清香”是什么样子,但那种“细腻嫩滑,微凉清甜”听起来很像是美梦。
“我没吃过。”他说,“杏仁,莲蓬,还有你说的绝云椒椒,我都没吃过。”
所以才选了日落果。
“这般……着实可惜了,等春日里材料充足,我来做与上仙品尝吧。”
他说的认真,金鹏没附和也没拒绝,默默的喝下小半罐甜汤,又在对方的要求下吃了两块炖煮绵软的日落果。热汤与平日里的冷食不同,下肚暖乎乎的,展开翅膀,好像身体都轻快了些。
“外面危险,常有魔物出没,你待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
男人乖顺的点头,不如说他从不反驳,只是总要提出些这样那样的要求,今日也不例外。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小圆片。
“这是我的护身符,带在身上可祈求平安,上仙说外面危险,就请带上此物,我也好安心些。”
金鹏不太想接,有无作用倒还是其次,主要是男人看起来很珍惜这东西,若是沾染了业障就是他的罪过。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可男人还是执意将护身符塞进他手里。
“若此物有用,定然不会怕所谓业障侵蚀,若当真有损,说明也无甚护身之用,上仙又谈何罪过呢?”
一番话有理有据,就算金鹏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说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把那护身符用叶片包住贴身收好,免得遗失了无法交代。
“那么,请上仙一路小心,我会煮好甜汤等你回来的。”
金鹏想说不必如此,但这话他不是没说过,对方依然我行我素,况且那甜汤味道属实不错,于是他第一次默许了这个提议。
3
两人,不,应当说一人一鸟的相处十分融洽,像是熟识许久,可事实上,金鹏是五天前才遇到这个男人的。
他习惯于避开人群,游离在山林之中,这样的地方对于通缉犯来说更安全,可以免于追兵的搜捕,但又不那么安全,毕竟被搜捕的魔兽不止他一个。
对于金鹏而言,妖邪魔物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出于本能,他撕碎了出现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魔物,在一片令人作呕的血污中,看见了那个神色自如依旧儒雅温和的男人。
他感受到了陌生的元素力,对方是个持有神之眼的人类,但仅此而已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类,甚至在旧主的逼迫下吞噬过许多这类人的美梦。
金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也并不想多做询问,可将人直接丢在此处自生自灭又让他于心不忍,或者说,基于某种微妙的赎罪心理,他打算将人送回故乡附近。
“多谢上仙搭救。”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拱手向他行礼的动作显得彬彬有礼。
他一定很受同类欢迎。金鹏不由这么想,毕竟,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类。
“我不是仙人。”他知道仙人,旧主正是被那位统领众仙的岩王帝君所斩杀,意识到对方大概是璃月属民,金鹏心生些许退意,问,“你的家在哪?”
“家?”男人念着这个词,似乎没太理解。
金鹏不知怎么解释,他常听人类哀求自己放他们回家,人类的美梦中也常出现,柔软而甜美。
“那,你的家人呢?”
这次男人回答的很快,“通俗意义上来讲,我没有家人,上仙呢?”
在战乱时节实属常见,金鹏沉默了片刻,没能在对方面上找到哀伤的神色,但从见面开始,男人似乎都没有什么明显情绪。
“我也没有家人。”
“抱歉。”男人终于露出歉然,连声音都轻了几分,“若是不嫌我给您添麻烦的话,作为报答,我做上仙的家人如何?”
“我不是仙人。”金鹏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上仙同意了?”他笑容温和,又带了点期盼,“不怕上仙笑话,眼下我实在无处可去。”
金鹏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类,人类见到他要么当做妖魔冲上来喊打喊杀,要么干脆落荒而逃,通常是第二种情况多些,但这样……将他当做仙人,还胆大到自说自话的还是头一次遇到。
大概是常年被女主人压迫,金鹏习惯了听从别人的安排,他很难拒绝他人的请求,准确来说,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拒绝”这个词。
“随你。”
不过随口一句,男人就像是认准了他,成了跟在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以至于总是随便找个枝丫就能休息的金鹏不得不寻了处被风的山洞,才能安置这个过于脆弱的生命。
养一个人类比想象的要麻烦。
起初,金鹏甚至忘记给这个人类食物,让他饿了一天,直到夜里才发现对方溜出去采集日落果。
想到这件事,那股愧疚促使金鹏薅光了眼前的果树。好在深秋的山林中从不缺少食物,他还遇到了一只野猪幼崽,可以拿给男人补充体力。
唯一的意外是他在捕猎时遇到几个冒险家模样的人类,看到他便惊叫着逃离,早已习惯的浓重血腥气此时却让他感到作呕,一头扎入冷冽的溪水中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干净,那种反胃的感觉才堪堪褪去。
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被人类恐惧厌恶才是常态。
4
纵然深秋的寒风凛冽,生着火堆的山洞仍旧暖烘烘的。
在秋风和溪水双重作用下变得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金鹏迟钝的找回自己的思绪,将几块洗去大半血水又用叶片仔细包裹的兽肉递给男人。
“肉,你拿去吃吧。”
“上仙不吃吗?”
金鹏将肉塞进对方怀里,语调生硬道,“说了我不是仙人。”
他许久没有这般强调过,男人愣了愣,随即恢复往日的笑容,“可我总得称呼你,你又不肯告诉我名字。”
“你也没有告诉我名字。”金鹏反驳。
男人沉默片刻,好看的眼睛染了些失落,“我叫钟离,刚见面时就说过,上仙不记得了吗?”
金鹏被噎住,回想刚见面时自己有好一阵只顾盯着对方的脸出神,大概,也许,可能真的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他知道名字的重要性,正因为真名被掌控,他才会被旧主奴役多年,犯下那么多无法挽回的罪孽。人类的名字或许没有那么多禁忌,甚至人类还会给自己取许多名字,但这种初见便展现出的坦诚,让金鹏如坐针毡。突然的歉疚使他迫切想要做些什么,但他从未学过道歉和解释,更不知要如何弥补。
这是他遇到过给予他最多善意的人类。
久久没有等来回答,钟离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端火堆上的瓦罐。
缺少了药草的加持,只有单一的日落果和水,大抵是炖煮了太久,汤汁微微泛出淡黄色,清澈却更为粘稠。
“我不需要进食。”金鹏抿唇,又补充道,“我不是什么仙人,也不是好人,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钟离手上动作不停,捧着瓦罐轻轻吹去热气,“可你收留了我,为我带来食物,我只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即使是他口中“微不足道的小事”,金鹏也从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过。
“你想要什么?”
“什么?”
空气再次陷入寂静,甜汤的热气让金鹏僵硬的身体得到些许缓解,他没有接过瓦罐,偏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你知道千岩军吗?”
“自然。”
“把我交给千岩军,岩之魔神大概会奖励你。”金鹏深吸一口气,“这是你能从我身上得到最大的好处。”
他不去看钟离的表情,生怕从中看到熟悉的厌恶,却不妨听到一声轻笑。
“我只想知道如何称呼上仙而已,并非要求上仙真名。”钟离靠得更近了,他搅动着甜汤,周遭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温暖的,香甜的气息。
金鹏莫名感受到一种干渴,下意识吞咽,舔了舔干燥的唇,“我不知道。”
旧主会称呼他“金鹏”,“我的小鸟”,或是“没用的废物”,而人类通常叫他“怪物”,“妖魔”,以及“凶手”。
“我不知道。”他喃喃重复,“除了你,也没人会在意用什么称呼我。”
“如此,在下不才,略读过几本书,曾看过一则异邦传说,以‘魈’之一字形容饱经苦难的精怪。”钟离说话时始终在观察他的表情,顿了顿,确认他没有怒意,才问,“不知可否以此称呼?”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金鹏看着他,似乎不能理解,“岩之魔神在搜捕我,你能用我换来很多好处。”
“可你方才问我想要什么,这就是。”
钟离神色认真,眸子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笑意。
“好吧。”他妥协了,“随你。”
5
那几块兽肉最终被钟离挂在洞口,用果树的枝条熏制风干。
平心而论,魈不喜欢肉类,准确的说,他厌恶属于动物尸体带来的血腥气,这会让他想起那些被迫杀戮的日子。许是看出了他的抗拒,钟离特地走远了些,草木散发的烟火气遮掩住血腥味,合着风向规避开魈平日休息的角落。
他更多还是会煮以日落果和甜甜花为主料的甜汤。
收获的季节已然过去,原本还偶尔会看见的冒险家也彻底销声匿迹。晒干的甜甜花和清心占据了山洞的一个角落,洞外还挂着半干的日落果和蘑菇,更多的空间则是堆满了干柴,至于肉类,钟离总是会妥善保管在魈看不见的地方。
这些食物足够一个人类度过漫长的冬季。
如果他不坚持分出一半给自己就更好了。
魈不擅言谈,每次推拒都会被对方莫名其妙的绕回原点,反而浪费不少时间,冷透的食物又要重新加热,次数多了,想到迅速减少的干柴,他便顺了钟离的意思一同进食。
钟离的手艺很好,他会用风干的兽肉和洞口不远处竹林里挖出的冬笋熬煮好喝的肉汤。钟离总说正宗的腌笃鲜味道如何鲜美,魈没听过什么叫腌笃鲜,但他觉得钟离做的肉汤是他吃过最美味的肉类。
天气越来越寒冷,即使是不惧寒暑的夜叉也能感受到洞外刺骨的寒风。
洞内一刻不停生着火堆,为了保持通风,洞口的树枝始终留有缝隙,只是他们搬去了更为昏暗的山洞深处。
魈最先发现的异常是钟离的体温。
鸟类的体温偏高,在魈的印象中,人类体温总是比自己低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不是钟离那样冰冷,像洞中冷硬的石壁。他也没有之前那般善谈,晨起的时间越来越晚,偶尔魈出门觅食,回来就会发现他守着火堆睡熟了。
魈见过许多熬不过冬日的生物,或是因为食物匮乏,或是因为寒冷,就那样在寒冬中一睡不醒,其中不乏人类。
可钟离还是执拗的不肯独享食物和火源,只是将夜里盖在身上的草堆垒厚了些。
“你想要我的羽毛吗?”虽是问句,但魈已经张开翅膀,一副任他挑选的模样,还不忘提醒,“可以御寒。”
“既然你的羽毛可以御寒,那给了我,你岂不是要受冻了?”
“我不怕冷。”
“我也不冷。”
魈是不信的,他的身体愈发冷了,只有捧着汤罐时才能染上些许温度。
“你想抱抱我吗?”他又问,“我本体是鸟类,应该很暖和。”
这次钟离没有拒绝。
小夜叉身量不高,被男人搂在怀里像个暖烘烘的小火炉。魈还犹嫌不足,入夜时分总要展开羽翼,将对方完全包裹进翅膀里。
“真是温柔啊。”
“什么?”
不知是不是靠得太近的缘故,魈被他说话时的热气弄得耳根发痒,反而没听清话的内容。
“我在说你。”
他靠得更近,身上还带有一丝微微的凉意,魈下意识往他怀中缩,想要驱散那股属于冬夜的寒气。
“明明是个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偏要躲在这种深山里呢?”
“温柔?”这是个对魈而言略显陌生的词,至少没有人用这个明显是褒义的词称赞他。
“嗯……因为魈一直在认真的照顾我,分明我只是个陌生人,还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没有我的话你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至于是“没有那么温柔”还是“没有添麻烦”,魈不做解释,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本能的否认。
耳畔传来轻笑,却没有回应,魈抬头,发现钟离已经垂下眼帘,似是睡了。
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男人的睡颜,他呼吸很轻,即使贴在他胸口也仅有极细微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归于平静。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把魈吓了一跳,他将耳朵贴在对方心口,感受到缓慢的心跳才发觉自己屏住了呼吸。
魈比任何时候都意识到人类的脆弱,他们是那样美丽,又易碎的生命。
他仰起脸,在那双红润的唇上轻点一下。
跟想象的一样软。
6
钟离的嗜睡愈发严重了。
大雪险些堵住了山洞的入口,魈不再冒着风雪外出,食物得不到补充,他开始减少进食,尽量把肉类和留给钟离,尽管后者有时一整天只会醒来吃一次东西,大部分时间都抱着魈睡觉。
即便如此,食物和燃料的储备还是见了底,而漫长的寒冬似乎遥遥无期。
如果没有钟离,魈大概会在这个山洞中睡到春季,又或者更久,作为长生种,他甚至可以靠沉睡躲避外界的战乱。
但钟离不行。
上次进食还是短暂的晴日,而外面阴沉沉的,魈不确定现在是凌晨,亦或是雪持续了一天一夜。
最坏的可能,钟离已经不吃喝超过一整日了。
魈小心的从他怀中抽离,大概是动作幅度过大,钟离似是被惊醒了,却是睡眼惺忪,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
“钟离?你醒了吗?”
“嗯。”
他又垂下眼,脑袋贴在魈的脸侧蹭了蹭,很快没了动静。
“钟离?”
“嗯。”
他似乎醒着,又似乎不太清醒。
“你想回璃月吗?”
“嗯……?”
“我带你回璃月吧。”
魈的声音很轻,轻到两人明明相拥都很难听清,更别提钟离此刻昏昏欲睡,压根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7
璃月远比魈想象中还要平和。
准确来说,魈从不知道在这个到处都有魔神征战的时期还有能让人类安居的城镇,它或许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战后贫瘠的土地,相对匮乏的食物资源,以及不算温和的气候。
但这里的人类的确可以在战乱中得以喘息,安稳的度过严冬。
只是他不太懂,千岩军为什么没有把他这样的危险分子关进牢笼,而是让他在舒适温暖的房间中等候,门口只留了一个看上去像是人类少女般的混血仙兽作为看守。
少女甚至都没怎么关注房中的“囚徒”,她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马上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钟离最近也总是这副模样。
其实他被千岩军带走的时候钟离难得清醒了一会,短暂的茫然后很快就搞清楚了他们的现状。
这是个很简单的交易,魈选择自投罗网,将自己进献给璃月的君主,为钟离换取一个安稳而优渥的未来。
分别前钟离看着他,向他牵起一个微笑。
魈看不懂他笑容的含义,不如说魈向来不太理解人类复杂的感情,钟离是其中例外。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能尝到钟离亲手做的点心。
门外响起脚步声,似乎是千岩军在跟那位少女交谈,想必是关于自己的处置结果。
“那个,魈……对吗?”少女探进头,带着点面对陌生人的拘谨,“你好,我叫甘雨,帝君命我暂时照顾你,他还有些事要处理,等会才能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能见见钟离吗?”
魈没跟她提过自己的名字,只能是钟离告知他们的。
甘雨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他有事,要晚一些才能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先跟我说。”
这语气,好像她跟钟离还挺熟识。
魈张了张口,想问她是不是认识钟离,但最终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见他不答,甘雨并不过多追问,安静的关门退了出去。
屋中烧着炭,外界的寒风丝毫无法透入,魈习惯了寒冷,温暖安静的环境让他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一股莫名的倦意涌了上来,他有些昏昏欲睡,暗骂自己没心没肺,说不准下一刻就要没了命,这会居然还睡得着。
可他实在太累了,带着钟离飞过大半日的路程,消耗掉他本就不算充沛的体力,难以抵御的倦意袭来,让他伏在桌边陷入浅眠。
叫醒他的是属于钟离熟悉的声音,房间里弥漫着肉香,砂锅里奶白的汤汁中浮动着笋块和经过熏制的肉块,旁边还放着一碟白生生的点心。
“正宗的腌笃鲜和杏仁豆腐,可惜实在腾不出手,是由马科修斯代劳的。”
“你怎……”魈欲言又止,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并非那个记忆中落单的“人类钟离”,而是顶着钟离的脸,身着白色长袍的陌生魔神。
“游走人间时我常自称钟离,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
钟离,不,应该叫他摩拉克斯,依旧面色如常,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好软。”他不由感叹,笑道,“早想这样摸摸你,又觉得有些不敬仙师,不过你都偷吻过我,想来摸一下你应当不会生气的。”
魈满肚子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顿时成了锯嘴的葫芦,垂下头不说话了。
“生气了?”
“不敢。”
“那就是生气了。”摩拉克斯指尖轻点,那身白袍再次化作深色的长衫,“这样?魈更喜欢这身装扮吗?”
“我自知罪孽深重,您不必如此费心。”
“只是随性闲游,遇见你实属意外,我也没说自己是人类,并非有意哄骗于你。”摩拉克斯顿了顿,将小碟子推到他面前,“尝尝,答应你的杏仁豆腐,马科修斯的手艺可比我强得多了。”
魈向来拗不过他,当“钟离”变成“摩拉克斯”,就更没了拒绝的权利。
白生生的杏仁豆腐,细腻嫩滑,入口绵软,带着冰冰凉凉的微甜,如他所想,像极了美梦的滋味。
吃了一块后他忍不住吃了第二块,这才强迫自己放下汤匙,“您想要如何处置我?”
“嗯……今日便是在处理此事,但我还未想好。”他似是真的有些困扰,“我座下已有四大护法夜叉,为我守护璃月一方安宁,本想封你为金鹏大将,与他们共同守护璃月,但……”
但是什么?
魈紧张的抿唇,能够成为璃月的兵士是他从未想过的好事,可对于曾经的敌人来说,这似乎是个不可能的结局。
“但眼下战时未明,若是封你为将远赴前线,我们的大婚岂不是要耽搁许久?”
“是……什,什么?”魈下意识附和,话一出口才觉不对,睁着圆溜溜的金色眼睛看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是你说的,要将自己进献与我,而我同意了,我璃月向来重视契约,婚契也是其中一种,好歹大家尊我一声岩王帝君,大婚自然不可敷衍了事。”
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魔神一把捞到怀中。
隔着精致的衣料,一股凉意缓缓透入,魈后知后觉,钟离远低于常人的体温,还有愈发频繁的嗜睡,都只是源于岩龙的本能罢了。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大婚?”
END
【据说夜叉善音律】
原作向,关于小鸟什么时候学会吹笛子的造谣
是音乐会海报的脑洞
———————————————
1
“岩王帝君是无所不能的!”
如果你问一个璃月人,“岩王帝君有什么不会?”十个里面有八个会这么回答,剩下的两个大概是一本正经告诉你“帝君绝不会对璃月不利”的玉衡星大人和笑答“他老人家应该不会生孩子”的往生堂堂主。
对此,博学的客卿先生坦然一笑,表示堂主言之有理,从种种迹象来看,帝君他老人家的确不会生孩子。
至于其他的,这位钟离先生大胆猜测,帝君平定璃月,定是善武,又有笔墨存世,应是对于文墨略通一二,恐怕在音律方面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骗人!你明明还去给音乐会做了指挥!”派蒙毫不犹豫的戳穿。
“我的荣幸。”钟离颔首,又一副疑惑的模样,“但今日不是在讨论帝君他老人家吗?”
“……旅行者你看他!”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荧安慰性的拍拍派蒙的脑袋,顺便允诺一份甜甜花酿鸡。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毕竟璃月仙家多善音律,却没关于帝君的传说,就连涤尘铃也是尘之魔神所赠,故才有此想法。”钟离语调认真,大有引经据典畅谈一番的架势。
“可恶,明明我知道真相但还是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派蒙跺脚。
你逗她干嘛?就连荧看向客卿先生的视线都露出些许不赞同。
钟离只好呷了口茶,“不过闲谈而已,难得二位有雅兴回璃月,音乐会结束可还要游览一下璃月名胜?”
“游览……旅行者连璃月的地皮都翻过一遍了,不过还会去拜访几位老朋友,对吧旅行者?”
怎么说都好,前面那句可以去掉。荧表示心累。
“不过真没想到,魈上仙居然会吹笛子呢!”
话题转移,钟离似乎再次被挑起交谈的兴致,颇为好奇的开口,“这很令人意外?”
“唔……不意外吗?”派蒙反问,还不忘伸手比划,“他看上去就是,就是……很冷淡,很严肃,还很能打,主要他总是忙着这里除魔那里除魔,不像是有时间发展什么兴趣爱好,很难想象他会专门为了音乐会排演吧?没想到居然那——么好听!”
“很好奇?”
“那当然!”
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期待模样,钟离笑容愈深,“想学吗?”
“哎哎?我也可以学吗?!”
派蒙兴致勃勃,荧却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就听客卿先生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调回答——
“据说夜叉善音律,魈天赋如此,派蒙大抵是学不会的。”
“……”我就知道!荧无语凝噎。
“啊啊啊旅行者我可以打他吗?!”
2
夜叉善不善音律这事不好说,但魈对于此道确有几分天赋。
这事还要从魔神战争时期说起。
尘之魔神归终大概是全璃月最著名的音乐爱好者,没有之一。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精于此道,而是她爱热闹,即便是战时,每每有时间就要召集众位仙家宴饮,或陈年佳酿,或林间野味,或清粥小菜,总归是要有乐声相伴才算惬意。
归终喜琴,其中又以歌尘浪市真君的琴艺最得她意, 甚至数次向岩王帝君举荐,催着岩君也跟着学琴,美其名曰陶冶情操,省得他乱发脾气。
“我没有乱发脾气。”摩拉克斯反驳。
“他没有,我证明。”若陀举双手赞成,“他就是单纯的脾气臭!”
见他还要再说,若陀一巴掌拍开窗户,指着远处的孤云阁道,“来,你对着孤云阁说一遍你脾气很好。”
面对两位老友揶揄的指控,摩拉克斯无言以对,只得败下阵来,被迫学起了琴。
说“岩王帝君不善音律”是有些不太准确的,歌尘浪市真君对此不予评论。倒不是说摩拉克斯的琴声不堪入耳,而是琴音杀气腾腾,间或琴弦受不住力道崩断,发出战鼓一般的巨响。原本帝君学琴是为了静心,当事人静没静心她不知道,反正她这个作陪听的热血沸腾,恨不得抄起长枪杀去前线。
“帝君,若下次出阵您在后方弹奏此曲,想必更能鼓舞士气。”歌尘浪市真君真诚的建议道,“但在营帐中……呃,可能会吓到孩子。”
她说着看向岩君被推开一条门缝的寝室,一颗翠色的小脑袋正怯生生趴在那里,见二人注意到自己,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也可能是我吓到他了?” 歌尘浪市真君突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不,应该是我吵醒他了,他睡的浅,而且有点怕生。”摩拉克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麻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歌尘浪市真君又看了眼房门,她还记得这个少年,是岩君前阵子从战场上救下的那只小金鹏,被梦之魔神磋磨的不像样子,除了岩君不肯亲近任何人,靠他近点就要呲牙,从喉咙里发出恐吓声。思及此,她不再多言,起身告辞。
摩拉克斯随手在院中设下金色的护盾,这才轻轻推开房门。
“魈?”
小少年从博古架后探出头,确定只有岩君一人才小小的舒了口气,轻声应了。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魈摇摇头,带着点期待看向岩君。后者回以浅笑,伸手去揉他的发顶。
“抱歉,下次我会屏蔽外面的声音。”摩拉克斯将小少年抱回榻上,这本是他的寝室,只不过魈时常被梦魇所困,难以安眠,他索性便将人挪来同住。
他想着把琴弦修好再睡,正要起身,却被魈拉住了衣角。
“要我陪你睡吗?”
魈松开手,他很少说话,更不会在岩君面前提什么要求,但摩拉克斯总是能读懂他的期盼,顺势躺下把他搂进怀里。
“睡吧,我会陪你的。”
小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停下,脑袋埋进他胸口,发出些许闷闷的细弱声响来。
“好听。”
那声音太小了,饶是岩君都有点听不真切,但他深知魈的谨小慎微,拍拍小少年的背,一边安抚一边轻声追问。
“什么?”
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这个怀抱中汲取了足够的勇气,才大着胆子解释,“帝君的琴声不吵,很好听。”
“是吗?”摩拉克斯笑容愈深,“哪里好听?”
被旧主当做杀戮工具的鸟儿哪里懂得什么音律,他只是觉得那琴声震撼,如同那日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拯救出来的神明,令他无比安心。
鸟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仰起脸向岩君宣誓自己的忠心,“属下没学过这些,但属下知道如何杀敌,可以成为您手中的利刃……”
他很少说这么长的句子,或许是自觉这话僭越,魈的声音越来越低,摩拉克斯环着他的手臂收紧,将他整个人笼进自己的怀抱中。
“再锋利的兵刃也抵不住我的岩枪,我需要的并不是一柄刀,我希望你成为璃月的一份子,魈。”摩拉克斯垂下头去看他,看那双因主人的惶惶不安而总是藏在阴影中的漂亮的鎏金色眼睛,“做你想做的,喜欢的事情,学着做你自己,而非什么人——包括我的附庸品。”
魈被他看着,略显苍白的唇嗫嚅,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被囚禁在命令中的鸟儿暂时还没法理解自由的含义,摩拉克斯能感受到怀中瘦小的身体颤抖着一点点往外挪动,虽是无奈,但还是重新把人抱紧。
“我并非觉得你无用,或是要舍弃你,你璃月的一份子,这里是你的家。这些话你可能还不太理解,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
鸟儿再次平静下来,摩拉克斯向往常那样揉他的脑袋,直到鸟儿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方才你说想要成为我的利刃,这不太合适,但若是你想为璃月,为你自己而战,我倒是可以教你枪法,不过要等你身体修养好了才行。”
类似的话岩君之前也说过,但魈不明白,他已经休息了太久,那些或新鲜或陈旧的伤口早已愈合,没有无休止的杀戮,没有无穷尽的命令,他从未感受过现在这般轻松的生活,让他有种不安和惶恐。
大概是看出他的迷茫,摩拉克斯捏了捏他纤细的胳膊,笑道,“你身子亏空太过,只是看起来无甚大碍,若是真让你上战场,就算我同意,归终和若陀他们也会说我虐待你的。”
“帝君没有,是属下,属下……属下想替您分忧。”魈不善言辞,每每急切就会打磕巴,好像生怕岩君失了耐心似的。
摩拉克斯只觉鸟儿可爱,手指去瘙他的耳根,“不是说我的琴音好听吗?若是喜欢,以后我可常弹给你听。”
“不,不,这怎么……”鸟儿语无伦次,“应当是属下,属下……”他卡了壳,舞刀弄剑他还算有点经验,这些个风雅之事全然一窍不通,也说不出要替岩君献艺的话来。
摩拉克斯自是知道他的无措,也不介意给鸟儿找些事做,“或者,你想学这个也可以。”
鸟儿金色的眼睛亮起来,“属下不会辜负帝君,定会好好学的。”
3
魈终究没能从摩拉克斯那里学会抚琴。
金鹏尖利的指甲堪称琴弦杀手,看他那副摊开手瑟瑟发抖,自责到几乎哭出来的样子,摩拉克斯实在不忍苛责,想起这孩子刚被救回时血迹斑斑的双手,便也歇了帮他剪指甲的心思。
最后还是归终拉着小少年的手端详许久,建议他去学竹笛,还特地强调若是学的好,笛声悠扬,可解岩君疲乏,使之静心安眠。
“你何苦为难他,我又不是要他奏乐服侍。”摩拉克斯颇为不赞同的看向老友。
“这怎么能叫为难?”归终比他更不赞同,“那孩子明明就想替你多做些事,再者,听说夜叉一族善音律,说不准他喜欢呢!还是说你不想听?”
摩拉克斯不说话了。
“嗨呀!他哪里是不想听,分明是他把那小鸟当他的小心肝眼珠子疼,你看看连学个笛子都舍不得,怕不是要栓在裤腰带上……哎哎哎,我就说句实话可不兴急眼啊!”
若陀被金色的屏障推出院子,倒也不再继续撩拨,大笑着见好就收,拉归终一起寻众仙饮酒八卦去了。
魈规规矩矩垂头站在一旁,这会才敢偷偷去看岩君的脸色。
本还有点发愁的摩拉克斯被他这副战战兢兢听候发落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捧起他的小脸揉搓,“既然归终都这样说了,那便学来解闷吧。”
岩君言出必行,隔日,魈就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
那是一支笛子,乍看起来与竹笛无异,经过打磨,连竹节部分摸起来都极为光滑细腻,拿在手中也很轻巧,通体却是如岩造物般流光的金棕色,仿佛镀了层流动的岩元素,散发出独属于岩君的气息。
“特地请教了归终,但时间仓促,许是还有些不足,待你学成,我再请归终为你做支新的。”
不,这就足够了。
鸟儿不敢推拒尘之魔神的好意,却是暗暗决定好好珍藏这份礼物。他爱不释手的抚摸笛身,触手温润如玉,不知费了岩君多少心思。
“你喜欢便好。”摩拉克斯轻拍他的发顶,“该吃药了,今天给你准备了杏仁豆腐。”
自从魈对杏仁豆腐表现出几分喜爱,这似乎就变成了岩君对他的偏爱和奖励,尽管他从未对服药有过任何抗拒,岩君依旧习惯为他准备这份清甜的点心。
“劳烦帝君。”
鸟儿抱着新得的礼物,感受苦涩后的清甜在口中化开,沉溺在甜蜜的美梦中。
4
歌尘浪市真君再度拜访岩君府邸时意外的没听见那熟悉的琴声,取而代之的是略显青涩的悠扬笛声。
守在门口的千岩军远远便与她挥手打招呼,凑近低声提醒,说是帝君正在歇息,请她放轻声响,免得惊扰他老人家。
她抬头瞧了瞧天色,暗道稀奇。
通常岩君不会很早休息,战事频繁,事务纷杂,魔神不像人类需要大量睡眠,他早习惯于不分昼夜处理公文,即便是在如今这种难得休战的时候也不例外。直到前阵子岩君捡回那只小金鹏,大概是为了照顾受伤鸟儿,这种连轴转的生活习惯才有所改变。
倒是能理解归终和若陀对那小鸟的喜爱了,毕竟他们还担心老友迟早猝死来着……
陌生的风元素环绕在脚边,歌尘浪市真君不由缓下脚步,院中的笛声渐渐停歇,她推开内院大门,终于见到了那位吹笛人。
数月未见,小少年的个子窜高了不少,身量长开了些,面上总算透出健康的淡粉色。他此时正握着笛子望向院门,见来者是熟人后才缓和下因过度戒备而紧绷的肌肉,垂头轻唤。
“帝君。”
歌尘浪市真君这才注意到,岩君此刻并非在屋内,而是只着中衣,正枕着小少年的腿小憩。许是怕他受凉,魈将外袍盖在他身上,与院中草木阴影交错,故而没能一眼认出。
“帝君。”
魈又唤了声,岩君睫毛轻颤,金色的眸子微微睁开,带着点朦胧的睡意。
“嗯?”
他发出一个询问似的鼻音,魈有点不忍心叫醒他,正犹豫间,歌尘浪市真君将手中匣子放在石桌上,摆手示意便退了出去。
看来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
魈这样想着,俯身低声道,“方才歌尘浪市真君送了东西来,帝君要看吗?”
“唔……”
向来杀伐果断的岩君露出些不为人知的慵懒来,他似是在思考,但魈觉得他更像是单纯在发呆。鸟儿为自己的猜测感到点不自然的心虚,岩君轻轻打了个呵欠,垂下眸子,片刻后仿佛才清醒过来般,再次睁开眼睛。
“您不再睡会吗?”算算时辰,岩君堪堪睡了一刻钟,魈从近日来议事的仙人面上看出战事并不吃紧,私心想让岩君好好休息一阵。
“天色尚早,倒不急于一时。”
摩拉克斯支起身,外套滑落,又被魈及时抓住。见鸟儿动作略显凝滞,他有些好笑的抬手捏捏自己刚刚枕过的地方,“是不是压麻了?怎得不叫醒我?”
窘迫之事被看穿,魈面上泛红,“帝君平日劳累,属下怎好打扰……属下,呃,真君送了东西来,属下拿给您看。”
他踉跄着要起身,就被岩君一把拽了回来,“不必心急,只是托他们帮我寻些物件,待明日你便知晓了。”
魈不明所以,顺着对方的力道重新坐下,任由岩君的手掌轻轻按揉那片麻木的肌肉。
自从魈开始学习枪法后,时常会有类似的肌肉酸痛,他习惯于忍受这些微不足道的疼痛,直到被岩君发现,勒令他每两个时辰必须休息,若是有空闲,岩君还会亲自用药油帮他按摩酸痛的肌肉。起初他的确不能适应如此亲密的接触,整个人紧绷绷的,却还是乖顺的不让自己乱动。岩君每每都轻声哄他放松,像是照料孩童般奖励他几颗杏仁糖。
“帝君……”
“嗯?”摩拉克斯闻声抬头,“是哪里不舒服吗?”
意识到自己呓语出声,魈慌乱中握紧了手中笛子,随口便扯来应急,“没有,是……前几天学了首新曲子,帝君要听吗?”
“想来能做第一位听众,当真是荣幸。”
摩拉克斯没戳破他无伤大雅的谎言,反倒又躺了回去,看着鸟儿完全来不及遮掩的诧异神情,岩君起了些逗弄的心思,没事人似的反问,“可是累了?若不然还是早些休息吧。”
“不,不,属下不累。”魈用力摇了摇脑袋,重新架起笛子。
这首曲子魈偷偷练习了很久,或者说每一首吹奏给岩君的曲子都是他精心练习过的。或许正如尘之魔神说的那样,夜叉一族在音律上着实有些天赋,岩君总是夸赞他的笛声悦耳,仿佛能洗去满身疲惫。
一壶清茶,一碟杏仁豆腐,偶尔岩君得空,还会亲自下厨炖一盅腌笃鲜。
更多的时候岩君只是单纯坐在他身边,在笛声中慢慢的靠向鸟儿肩头闭目养神。
枕在膝上的岩君呼吸趋于平缓,露出毫无戒备的睡颜。魈手指轻颤,曲调因此产生几丝细微的偏离,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笛声戛然而止。
金鹏的利爪离岩君的脖子近在咫尺,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
如果有人想要行刺岩君,这大概是最好的机会。
意识到自己刚刚冒出来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魈猛地缩回手,又怕惊扰了岩君休息,手臂僵在空中好一会才缓缓放下。
“帝君……?”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轻,又或许是岩君睡得太熟,总之魈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拉过长长的外套,为岩君阻隔泛着凉意的晚风。
“晚安,帝君。”
5
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钟离。
今早他还在望舒客栈见到那位旅行者行色匆匆,菲儿戈黛特说是她接了棘手的任务要去往生堂找钟离先生帮忙,当时魈没有多问,现在看到不远处环绕着岩元素气息的伏龙树,忽然意识到这大概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任务。
客卿先生站在伏龙树下,他似乎已经站了许久,宛若一尊雕塑。
这让魈想起当年若陀龙王被封印的时候,还是岩王帝君的摩拉克斯也曾像今日这般,久久驻立在伏龙树下。
魈不知道那时的帝君和今日的客卿在想些什么,但那时岩君看到他还露出了些许笑意,召他上前吹奏,夸赞他的笛声舒缓,连带着心情都会变好。
可惜忙于清除魔物的降魔大圣并未携带竹笛,甚至周身还残留着腥臭的血气。
魈止住想要上前的脚步,他该回望舒客栈梳洗一番,再去取笛子来。
“魈?”
见自己被发现,魈不得不暂停离开的动作,转而跪地行礼。
“帝君。”
钟离轻笑出声,转身向他招招手,“魈上仙可是事务繁忙?不然怎得见了我就要走?”
“属下不敢!”魈连忙告罪,“只是今日仓促,有些衣冠不整,打算梳洗一番再……”
他话未说完便卡在了喉咙里,钟离已经走近,俯身虚握他的手臂,那里被魔物的巨斧划伤,虽只是皮外伤,却伤口颇深,眼下堪堪止血,还未愈合。
“还有其他伤口吗?”
金色的元素力渗进伤口,皮肉迅速愈合,魈想要推拒都来不及,只能慌乱摇头。
“没有了,帝君不必费心,皮外伤而已,本来明早就可愈合。”
“可你今晚会痛。”钟离干脆将他拉起,“若没有其他事,可否请上仙陪我一会?”
魈向来不会拒绝他,只是有些担忧,“属下还未梳洗,实在有失体统。”
“怎会?”钟离笑着牵起他的手,拍拍身旁的石堆,“来,坐吧。”
他们许久没有如此亲密过,魈略显拘谨,连带气氛都沉闷下来。往常这种时候要么是岩君主动找话题,要么是魈专注的吹奏一首接一首的曲子。
“……您要听属下奏乐吗?”
“嗯?”钟离似乎有些意外,“啊……的确许久没听过你吹笛了,我记得归终说过乐器要时常保养,你平日里那么忙碌,那支笛子还能用吗?”
“能的,属下每天都会擦拭保养……”
“每天?”钟离用手掌抚平他衣衫的褶皱,略带笑意的反问。
魈顿了顿,他时常彻夜除魔,不可能每天返回望舒客栈,连忙改口道,“每次回到客栈的时候都会保养。”
“我倒更希望你能好好保养自己。”钟离不等他再说什么请罪的话,手指捻起他袖摆上的玉坠,忽而道,“我还送了你一枚平安扣,当初歌尘浪市找来的好料子,配在那支笛子上刚刚好。”
魈不知道钟离为什么突然提起往事,但那个平安扣是岩君亲手打造,他极为珍爱,保养笛子时也会一同擦拭。
“喜欢吗?”钟离问。
“喜欢。”魈颔首,“帝君所赠,属下珍而重之。”
相当官方的回答,钟离却不感意外,魈向来是这个性子。但他刚刚经历过一场重逢和分别,看着眼前难掩担忧的鸟儿,他干脆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这是个冲动的举动,冲动到魈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钟离没有松开抱着他的手臂,他也没挣扎,两人似乎默契的沉溺在这个拥抱中。
钟离的下颌抵在鸟儿发顶,柔软的发丝让人发痒,他似乎从那血腥气间嗅到丝丝缕缕属于连理镇心散的苦涩药香,让他忍不住埋下头吻鸟儿的额心,“我总召你来为我吹奏,这会令我感到宁静,感到安心。”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魈晕晕乎乎,“属下,属下可以去取……”
“你还没明白,这并非是乐曲的功劳。”钟离略有无奈的打断他的话,“我只是想见你,想这样抱着你,是你,你让我感到安心和愉悦。”
鸟儿不太明白,金色的眼睛迷茫的望向他。
钟离只好说得更直白些,“摩拉克斯或许无法完全理解这种感受,但作为人类,我想,我是心悦上仙的。”
魈花了几息才读懂这句话的含义,眼中的迷茫转为诧异,最终化作抑制不住的欣喜。
“所以,”钟离笑容愈深,“魈呢?”
“属下,我,我,我也想见帝君,想,想这样被您拥抱。”
魈涨红了脸,话也结结巴巴结结巴巴,钟离生出几分坏心眼,偏不肯放过他。
“只是拥抱?”
鸟儿归于沉默,钟离有些好奇的垂下头,忽而唇上一片柔软,转瞬即逝,再回过神来,只看到鸟儿通红的侧脸和耳尖。
END
【听说客卿先生要被和离】
原作向,关于旅行者在层岩巨渊发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
岩魈新婚设定,失忆帝君×还没习惯已婚身份的小鸟
———————————————
1
璃月港出大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荧在层岩巨渊挖出一块奇怪的石头,很明显不属于任何一种熟悉的矿石,理所当然的,她去找了璃月港对矿石最为了解的钟离。
问题就出在这块石头上。
据削月筑阳真君所说,那不是什么矿石,而是魔神身形崩毁时四溢出的力量,残留在世间,又因层岩巨渊特殊的环境得以保留,凝成了这么一块石头。
好死不死,这位魔神的权能与记忆相关。
至于为什么是削月筑阳真君答疑解惑,自然是因为原本负责回答问题的客卿先生此刻正躺在留云借风真君的洞府内人事不省。
“幸好你是来寻本仙,而不是直接去找降魔大圣。”留云示意申鹤将打算拿来熬药的‘机关烹饪神机’挪到屋外。
“所以说大仙鸟有办法治好钟离先生对吗?”派蒙问。
“什么大仙鸟!这人真是愈发不懂规矩了!”留云不满的扇动翅膀,“帝君并无大碍,本仙的意思是,你若去找降魔大圣,怕不是要被大圣迁怒。”
“唉?说的也是哦……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不对!都是你的错啦旅行者!要是魈上仙来找我们麻烦可怎么办呜呜……”派蒙碎碎念着躲到荧身后,
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是不是太迟钝了点?荧嘴角抽搐。
“降魔大圣并非是不讲理的人,你们倒也不必担忧。我与理水检查过,帝君情况安好,很快就会醒来……”削月话音刚落,只见榻上的客卿眼睫轻颤。
“醒了醒了!”派蒙松了口气,凑上前去叨叨,“钟离先生你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差点就要以为会被魈上仙追杀呢!”
然一向温和的客卿并未如往日那般出言安慰她,而是有些疑惑的环视四周,特别是目光着重在几位仙人身上多停顿了几息,这才犹疑着开口。
“抱歉,请问几位是……?”
“……”
“???”
“!!!”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被魈上仙追杀了啊!”
2
钟离失忆了。
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那种。
“幸好他还认字。”派蒙小声逼逼。
他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脑子里的知识和身体里的元素力又不会消失,只是不知道怎么使用而已。荧腹诽。
话虽如此,没有记忆的钟离无法打开自己的洞府,能看的也就只有作为“往生堂客卿”留下的几本手记,多数是往生堂的记录,其间夹杂些许日常的安排。
诸如——
【下个月的连理镇心散多加一味甜甜花。】
【今日邀他同游轻策庄,被以事务繁忙婉拒,待过两日再提,怕是错过了竹笋的最佳品味期。】
【用旅者所赠上品竹笋做了腌笃鲜,他似乎胃口不佳,用的不多。】
【翘英庄的新茶不错,可惜他不饮茶。】
【他近日心情颇为不佳,出游之事暂且搁置。】
【他心事愈发重了。】
【若执意要走,我怕是拦不住。】
最后那句并未点明主语,但想也知道,大概就是前文中的那个“他”。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派蒙焦急的围着他。
钟离摇摇头,“不过我并未感到不适,二位不必过于担忧。”
担忧你是有的,不过更担忧的是魈上仙会把我们扔出璃月顺便拉入黑名单。荧暗自盘算跑去须弥避风头的可行性。
“但你这个样子,回往生堂也很麻烦吧?”派蒙看向荧,“我们要不要把他送去望舒客栈?”
好主意,但我不敢。
钟离看看派蒙,又看看沉默不语的荧,“听你们的意思,我似乎有些仙缘?”
“何止是仙缘啊,你,你……”派蒙吞吞吐吐,“你是岩王帝君本君欸”这种话肯定不能现在就说,万一给刺激傻了怎么办?
“方才那几位仙人似乎也认识我。”钟离沉思片刻,又道,“不知二位口中的‘魈上仙’是哪位仙家?这名字总觉得很是熟悉。”
乍一听只觉熟悉,可真当念出这个字,那种心头的难言的触动,似是带着股酸涩,又泛着暖意。
“真的吗?只是熟悉?”派蒙先是兴奋,见他点头,随即又失落下来,恨不得拽着荧的领子疯狂摇晃,“完蛋了啊旅行者!他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记得了啊!魈上仙会不会‘xinxinxin’过来把我们串成烤螭虎鱼?!”
会不会变成烤螭虎鱼我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xinxinxin’过来。
荧看着派蒙身后乍然出现的少年仙人,面上浮现出绝望。
3
钟离,现往生堂客卿,博古通今但花钱没够,十项全能但整天闲逛,以及,与降魔大圣结为连理的幸运儿。
这是钟离从那位旅行者和据说是自己上司的往生堂堂主那里得到的信息。
那位年轻堂主对自己颇有些怨念,大概是因为他的婚假刚结束还不到半月,不过还是给他放了病假,让他恢复记忆前先随降魔大圣去望舒客栈小住。
那是个不算太大的房间,与普通的客栈房间相比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这里依然保持着客房该有的布局,一个柜子,一套桌椅,一张对于两人来说略显窄小的床榻,顶多添了个洗漱用的小隔间。
但那再简单不过的桌椅上摆着极为考究的茶具,榻上铺着柔软的细绢,被褥上绣工细腻,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熏香,无一不昭示着主人的品位。
有点……奇怪。
“有些简陋,帝,钟离先生若是不习惯的话,我去让老板再帮您开一间房。”
“上仙言过了。”
魈的动作一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是低下头,没有开口,也没有请他落座,就那样垂首站在他身边。钟离想要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可实在找不出什么话题,甚至都没机会好好看看自己这位“爱人”的脸,只能看到对方的发顶。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开,钟离捕捉到了几丝那种奇怪的违和感的源头。
原本他想,自己以肉体凡胎能与仙人喜结连理,二人应当是感情深厚,否则也不会在笔记中记录那么多与仙人日常相处的种种细节,更何况,见到对方时心头那种抑制不住的悸动做不得假。
但……他跟这位“爱人”好像,太过生疏了些。
窗外天色渐暗,钟离等了许久,见仙人始终没有动作,便自行点亮桌上的灯。屋中骤然一亮,似是惊动了小仙人,后者抬头看向窗外,复又回头看他。
钟离这才近距离看到小仙人的脸。
少年仙人五官精致,眼尾带着一抹红,模糊了仙人身上清冷的气息。应当说不愧是仙人吗?钟离有些怀疑旅者对自己的吹捧了,说是博古通今,他竟找不出能形容眼前小仙人貌美的辞藻。
可惜小仙人没给他继续观察的机会,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夜里荻花洲常有妖邪作祟,我需前去除魔,先生早些休息,最好不要外出。”
钟离看他凭空化出一柄碧色长枪,站在窗边似是在等自己的回应。
“钟某明白。”他说,“但上仙还未用晚饭。”
“我不饿。”说完,魈像是想起什么般补充道,“您需要的话可以叫老板送饭,楼下也有厨房。”
“那么,上仙想吃什么?”
魈闻言有一瞬的恍惚,短暂的沉默过后才道,“杏仁豆腐。”
钟离刚要回答,他又补充一句,“店里一般会准备,找楼下的厨子就好。”
“好,那我等上仙回来用饭。”
他似乎还有话想说,可双唇微动,没发出什么声音,只点点头,算是应了。
少年仙人闪身从窗户跃出,转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房间内再次恢复寂静,钟离这才在桌边落座,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实在是对比前面几位仙人的热络和担忧,这位小仙人的态度就过分冷淡了些。
他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
4
小仙人是午夜回来的。
今天经历了不少事,钟离多少有些困倦,小小一盅腌笃鲜冷了又热,最后入口时汤汁过于浓稠,味道太重,他本就无甚胃口,浅尝几口便放置一旁,寻了本书打发时间。
夜风和着淡淡的血腥气闯入房间,钟离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见小仙人远远坐在角落中,那丝血腥气便是源自于他身后。
魈抿唇,血液从他指间渗出,滴落在地板上,见他睁开眼往这边看,微微蹙眉,低声到道了句,“抱歉。”
钟离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道歉,随即意识到眼的情况紧急,立即起身去扶他,“上仙怎得受伤了?”
魈下意识缩起身体,避开他伸过来的手,钟离微微怔住,有些尴尬的退了两步。
“皮肉伤而已,先生不必担心。”
“可上仙的伤……”
“不碍事的。”许是怕他担忧,魈难得多说了两句,“我体质特殊,这点皮肉伤明日就会痊愈了。”
钟离愁眉不展,显然不认同这个说法,“虽然我不知平日里你受伤会如何处理,但眼下我在这里,便是见不得你这般糟践自己身体的,我去取药。”
他语气少了些温和,多了点严厉,连“上仙”都不叫了,正要转身,却见那小仙人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先生……”魈看着他紧皱的眉,面上的恍惚一闪而过,又收回手,抚平那片被手指沾染了些许血迹的衣角,“柜子里有伤药,我自己来就好,您去休息吧。”
钟离自知方才对仙人有那么点失礼,自觉退开,可这小仙人似乎就没学过爱惜身体,手套都不脱,倒出伤药胡乱抹在伤口上,特别是伤在背后,大部分伤口根本没顾及到,就这么乱糟糟的就要缠纱布。他实在顾不得什么“不敬仙师”,硬是把魈摁在榻上用热水清理了伤口,重新上药。
“我知上仙是仙人,可仙人又不是铁打的,受伤难道不会痛吗?”
魈只挣扎了一下,很快又老实下来,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这种程度而已,算不得痛。”
“上仙当真勇猛,殊不知上仙不觉痛,有人却会觉得心疼。”
他这话带了几分怨念,可惜半晌没等来回应,抬眼一瞧,小仙人扭着脑袋,正看着自己发怔,金色的眼睛呆愣愣的,让他一肚子气发不出,责备的话愣是憋了回去,干脆保持沉默。
其实小仙人的话也没错,钟离清理血污时便发现对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让他莫名有点挫败——大概小仙人原本是打算在窝角落里等到伤口止血愈合后再叫醒自己的。
“上仙平日里……”钟离想问他原来是如何照顾这位小仙人的,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平日里自己似乎不住在这里,自然谈不上照顾。
“什么?”
“我是说,上仙平日里也会经常受伤吗?”
“偶尔会。”魈声音愈发轻了,“不是先生没照顾我,是我职责所在,难免受伤,且身负业障,不便常住璃月港。”
“我今日见了几位仙家,皆是避世不出,为何上仙……”
他没有说完,但魈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是我与帝君的契约。”
“可岩王帝君不是已经……”
“先生许多事不记得,我不便解释,莫要问了。”
他这样说,钟离当真不再问了,只收了药箱,替他轻轻掩上被子,“上仙早些休息吧。”
但话虽如此,这房间中似乎没有供第二个休息的床榻。
魈却支起身,让开了位置,“我不必睡眠,先生休息吧。”
应当说不愧是仙人吗?也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了些。钟离暗自感叹,依然把他摁了回去,“我再去找老板开个房间便是。”他顿了顿,到底没忍住问,“不知平日里我可曾有幸留宿?”
其实他更想问自己平时睡在哪。
许是烛火摇曳,映衬的小仙人面色泛起些许红晕,他往里挪了挪,空出足够一人躺下的位置。
“平日先生是与我挤一起的。”
好吧,若仙人准允,这应当算不得不敬仙师。
钟离这样想着,默默躺在那窄小的空处,小仙人就在他身侧,鼻翼间满是混合着血气的药味。
“先生叫我名字即可。”
“好。”钟离颔首,“魈也该直呼我名字的。”
这回魈不说话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把自己崩成一条直线,生怕挤着了他似的。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相处的,这般生疏,哪里有新婚燕尔的样子?
5
在望舒客栈的日子十分闲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无聊的。
无他,小仙人虽说不像其他仙家那般避世不出,性子却没有半点烟火气,说是冷淡也不太恰当,大概是小仙人生性清冷,少言寡语,故而不做亲密之态,偏生对自己一介凡人态度拘谨,每每欲言又止,时常看着他出神。
更何况,小仙人忙得很,每日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除魔。
待魈风尘仆仆归来时多数已至深夜,偶尔还会带些轻伤,钟离不知道是那伤本就不重,还是他在外待得久了,伤口已经愈合。
可惜小仙人话太少,从不主动交谈,问得多了就垂着头,一副听凭他处置的模样,如此一来,钟离哪里还敢多说,就算有心想亲近也怕唐突了小仙人。
为此,多数时间钟离都会坐在房间里看他自己留下的手记和杂书,偶尔也会跟客栈的老板和客人聊天,其中有位据说是来自须弥的学者似乎与自己很是熟识,常来探讨些关于璃月风俗的传统文化,得知他失忆还表达了惋惜。
当然,两个月以来探访最多的还是那位异邦的金发少女。
大概是难得有人能跟他聊这种“仙家秘辛”,钟离对她大肆倾诉自己的苦恼,一口一口抿着茶,硬是喝出几分借酒消愁的意味来。
“魈上仙他就是不太爱说话啦,对别人也一样的,对吧?”
收到派蒙的眼神求救,荧连连点头。
钟离显然不认可这个观点,“可若是他待人一贯如此,我这个伴侣又与外人有何区别?”
“啊……这个……那个……不行旅行者我编不下去了,你来回答!”
我也不会编啊!荧无声控诉。
“二位不必费心安慰我,我知上仙性子清冷,或许是我还没有那份仙缘。”钟离颇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从没见过他如此失落的模样,派蒙都被吓住,“不不不,怎么会呢?他真的就是话少了点,性子冷了点,不太会照顾人的心情,呃……但是,但是,但是他平时都不怎么见人的,你看他不是每天都会回来陪你吗!”
“当真?”
“真的真的!”派蒙点头如捣蒜,“不信你去问问这里的老板!”
可惜钟离并没被她安慰到,反倒是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与其说上仙是来陪我,不如说上仙是喜欢我的长相。”
“……啊?”
派蒙和荧相视而望,满脸茫然。
“二位不是璃月人,可知璃月曾有位岩王帝君?”钟离问。
“啊……”
派蒙和荧欲言又止。
“这样说可能有些僭越,但我许是与那位大人有相似之处,”钟离长叹,似是黯然神伤,“上仙大概爱岩王帝君更甚我多矣。”
“……”
怎么办?旅行者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派蒙想荧连比划带使眼色。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荧无奈回望。
没得到回应,钟离也不在意,自顾自抿茶,“无妨,能陪伴上仙几年,也算是我的造化了。”
“没有的事!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妄自菲薄!对!就是妄自菲薄!”派蒙双手叉腰,“这个词还是你告诉我的!”
是吧,虽然他是用来形容魈的。荧的心情有点复杂。
“魈他只是,只是,哎呀我不好解释,反正他肯定是很爱很爱你的!不然你问旅行者!她都知道的!”
荧默默躲开差点戳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
钟离闻言抬头,望向荧的目光沉了下来,“旅行者声名远扬,难怪连上仙都另眼相看。”
荧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她可不想被失忆的钟离先生当做假想敌针对,倒不是担心钟离对她怎么样,而是怕他这副伤神的模样被魈瞧见了,再误会她惹了钟离不快来找自己问罪。
不不不,我充其量是个负责见证你俩爱情马拉松的移动硬盘,顺便兼职传话筒,相信我,我跟魈上仙真的不熟,真的!
“对对对,我们和魈上仙不太熟!”收到求救信号的派蒙立即改口,“我们只是,呃……跟钟离先生你比较熟,都是你告诉我们的!”
钟离半信半疑,盯着他们沉默良久,起身给两人添满了茶。
“他在送客对吧?”派蒙问。
荧点头。
“他没信。”派蒙确认。
荧疯狂点头。
“所以……”派蒙小声嘀咕,“我们要不要把这些话转告给魈上仙?”
荧默默鼓掌。
6
钟离最近不太对劲。
魔神战争时期的摩拉克斯脾气不太好,大概是被老友们念叨久了,成为客卿先生的钟离就收敛了许多。他似乎对人类总保持着好奇心,每每魈见到他时,他都有说不完的新见闻。
魈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一边听钟离说起最近的新鲜事,一边安静的吃对方给自己准备的杏仁豆腐,间或附和几句,回应偶尔冒出的提问。
当魈意识到房间太过安静时,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看着对面的少年仙人,荧愈发有种无力感。
“帝君……近日不爱跟我说话。”魈看上去很是苦恼。
“你也不爱跟他说话啊……”派蒙忍不住反驳,“之前看你们聊天都是他在讲话,你都不怎么理他。”
魈怔了怔,道,“我觉得帝君心情有些低落,可我问过帝君,他说无事,所以想来问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啊……这话听起来好耳熟。”派蒙吐槽道,“上次你受伤了,钟离问你的时候你也说没事。”
该说是风水轮流转吗?荧暗自腹诽。
魈被她噎住,正想解释,就见派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就是旅行者说的双标吧!”
“咳咳。”荧轻咳两声,示意派蒙见好就收。
魈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又不太明白。再回望舒客栈时他绕路去了趟轻策庄,采来最新鲜的竹笋,准备久违的炖一锅腌笃鲜。
大概是没想他会这么早回来,魈打算下楼借用厨房时撞见了正端着杏仁豆腐准备离开的钟离。后者微微怔愣,随即露出些浅笑。
“刚做好的杏仁豆腐,上仙可要尝尝?”没提他为何早归,甚至没问他是否受伤了。
魈回忆了一下,起先钟离总是事无巨细询问他今日去了哪里,是否有伤,有没有用饭,晚上何时回来,想吃什么。他不愿说谎敷衍,又不想惹人担忧,多数情况干脆保持沉默,帝君虽无奈,却不会逼问。
只是他忘了,帝君是不忍逼迫,独独剩下“客卿先生”身份的钟离更多是顾忌“降魔大圣”,不敢多问罢了。
“先生近日没出门吗?”他反问。
钟离先生是很爱闲游的,无论是看戏听书,还是单纯的拎着鸟笼在璃月港漫步,或是造访璃月各处名胜,就连往生堂那位小堂主都时常抱怨抓不到人。
但这些天来,好像没听钟离提起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上仙不是说荻花洲常有魔物作祟,反正无事,与老板和旅者聊天也很有趣。”
这就是没出门的意思。
魈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那日他不过是随口找个托词,不想失忆的帝君与自己同行,看到过于血腥的场面,不成想这句话惹得对方多日都不曾出行。
“我只是觉得您心情欠佳。”
钟离轻轻摇头,“怎么会呢?我一切都好。”
这话有些耳熟。
魈抿唇,又道,“是不是我做了什么?”
“当然不会。”钟离的笑容毫无松动,“这与上仙无关,不必费心。”
更耳熟了。
魈突然就有点理解了派蒙和旅行者那种复杂中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
见他半晌不语,钟离声音放轻了几分,“上仙可是要休息?”
魈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一直端着杏仁豆腐,连忙伸手接过放到一旁,“是先生许久未陪我,我有些想您了。”
这实在出乎钟离的预料,他没想到仙人如此屈尊俯就,却止不住心中雀跃,面上的笑都愈发鲜活起来。
“钟某亦是思念上仙的。”
怀中猛然扑进一个小仙人,钟离下意识抱住他,大抵是今日他回来得早,身上没有往日那股夹着血腥气的寒意,带着点暖乎乎的柔软。
“上仙?”他有点懵。
“叫我魈就好。”魈的脑袋埋在他胸口,鸟儿似的蹭了蹭。
这好像太过亲昵了。
不是说钟离不喜欢这份亲昵,应当说是这份突然的亲昵让他从先前的激动中平复下来。
“魈。”钟离轻抚少年仙人的发顶,手指穿过蓬松的发丝,俯身靠近他耳侧,“你……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钟离先生,是我的丈夫,我的爱人。”魈埋在温暖的怀抱中不肯抽离,自从对方失忆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拥抱。
如同告白的话让钟离忍不住收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他垂下头,唇擦过魈的发顶,最终没有落下。
“平日里您都会吻我的,还会像这样抱我,摸我的头,岩王帝君才不会……”魈仰起头,用脸颊去蹭他的唇,“您都好久没吻我了。”
小仙人没有明说,钟离却觉得他委屈极了,好像被单方面误会的小妻子似的,不予解释的机会就判了人家的罪名。
“抱歉,我还以为……”
钟离还未来得及反应,小仙人已经仰着脸吻了上来。
好软。
小仙人动作不甚熟练,钟离无意识的加深这个吻,没过几息便反客为主,撬开魈的唇齿交换彼此的吐息。这种感觉很奇妙,小仙人很乖,喘息着发出轻吟,好像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是的,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他们是受人祝福的新婚伴侣,小仙人或许对那位岩王帝君有所倾慕,那又如何,大概每个璃月人都仰慕着逝去的神明。
“我与那位大人很像吗?”钟离终于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魈被吻的气息不稳,似是恍惚般看向他,许久后才开口道,“很像,但……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理智告诉钟离他不该这么问,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说占有欲更贴切。
小仙人又吻了上来,他实在不太会接吻,只能黏黏糊糊的蹭来蹭去,直到两人都起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帝君大人很好,但帝君大人是属于璃月的。”魈的脑袋埋在他颈侧,声音低低的,却很清晰,“只有钟离先生是属于我的。”
这其实有些大不敬,不过眼下魈不想考虑那么多,仿佛要借机宣示自己对于客卿先生的主权。
“自然,我不会离开魈的。”钟离承认自己有被取悦到。
小仙人却抬起头,“真的?”
“真的。”
“永远不会吗?”魈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有些固执的追问。
钟离不吝给自己心爱的小仙人一个承诺,笑着应下,“永远不会。”
一股温暖的力量在掌心凝聚,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钟离有些诧异,但他不想挣开魈的手,任由那股神奇的元素力散尽,他才看到小仙人胸口印着一个略显眼熟的图案。
客卿先生想到他在哪里看过这个图案了——
大概是在岩王帝君的起居录上。
END
【这在枫丹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原作向,一些关于那维莱特内鬼爆料的造谣联想
岩魈本人没有太多出场,全程是派蒙和NPC的流水账,如果大家不记得NPC是哪个也没关系,他们不重要【不是】
————————————————
1
旅行者在欧庇克莱歌剧院见到了令她意外的熟人。
“虽然旅行者的确有当代理人的经验,上次的那个案子也圆满解决了……”
“是啊,我在璃月都有所耳闻。”钟离真心实意的夸赞,“这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没错啦……不对!差点又被你带跑了,你不要转移话题!”派蒙很想拍桌子,但她飞得太高,只能把栏杆拍的“啪啪”作响。
“我不过是听闻了旅者的成功案例才委托你们,这有什么问题吗?”钟离反问。
“问题太多了好吗!”派蒙忍不住气鼓鼓绕着他飞,“最起码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被枫丹审判庭逮捕啊!”
我觉得他应该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枫丹。荧拉住派蒙。
“帝,呃,钟离大……我是说先生,钟离先生受胡堂主的委托来枫丹维修往生堂的留影机。”站在他身后的魈代为解释。
“虽然我大概能猜到原因,不过实话说我觉得你会出现在枫丹比钟离出现在这里更神奇。”派蒙忍不住吐槽。
“我只是受留云借风真君的委托,帮她带些关于发条机关的资料回去。”魈一本正经的纠正道,“跟钟离先生同行只是巧合。”
‘哦。’派蒙面无表情点头,“我不信。”
我也不信。荧附和。
“所以你们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吗?”钟离将话题拉了回来。
派蒙撇撇嘴,“也不是不可以啦,但你得先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被逮捕吧?”
“嗯,这是个好问题。”钟离露出一个与往日并无二致的微笑,“我也不知道。”
2
荧还是接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委托,决定沿着两人的行动轨迹调查。
“你们说来自璃月吗?当然,我有印象。”巡轨船上的爱贝尔很乐意跟两位客人分享自己的见闻,“其实从这边来枫丹的外国客人并不太多,特别是从璃月过来的,他们喜欢走沉玉谷那边,这样更方便。”
“你觉得钟离先生……就是那位高个子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派蒙问。
“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哦!他会很认真的听我讲解,现在很少有人这么有耐心了……我是说,游客通常都很忙,看风景、拍照、聊天之类的,并不是说其他人没有礼貌。”爱贝尔显然很喜欢这位璃月客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她掏出一个金灿灿的挂坠给两人看,“他下船的时候还送给我这个漂亮的美露莘挂坠!”
荧凑上去看了一眼,不得不说钟离继手搓摩拉之后给又给自己开发了个新技能。
“亮晶晶的,是我在枫丹从没见过的漂亮石头!”
那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岩王帝君的独家定制款了。荧边想边把对着挂坠两眼放光的派蒙扯回来。
“看,我们的左手边就是厄里那斯……上次我已经介绍过了。说起来那位先生问过我很多关于故乡的事情,他对海沫村也很感兴趣,但是我邀请他去做客却被拒绝了,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把他介绍给朋友们认识的。”爱贝尔有些失落。
“唔……大概是因为他对某些海里的生物有些心理阴影吧,比如帽子水母和球球章鱼,肯定不是你的原因!他都送你礼物了!”派蒙连忙安慰道。
“对哦,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客人呢!”
但是这位“很好很好”的客人现在被扣在欧庇克莱歌剧院,而我们还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就要替他辩护。荧有些无奈。
“那你有没有觉得,嗯……他会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派蒙又问。
“不太好的事情?”爱贝尔似乎没太明白她的问题。
“就是,就是,一些可能会触犯到枫丹法律的事情?”
“这并不奇怪吧?人类的法律总是奇奇怪怪,那维莱特大人特地给我们解释过那些条文,大部分我都不太能理解,不过欧菲妮前辈说只要背下来就可以了。”
“啊……这样说好像也是,毕竟都有‘每个月前三天任何人都不得在枫丹城区内放飞飞行物’这种莫名其妙的法律。”派蒙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转头去看荧,“这下麻烦了,我们好像都不知道枫丹的法律有哪些。”
“但是那位先生好像很会背书的样子,所以我想应该不会?”爱贝尔略显犹疑。
“为什么这样说?”派蒙连忙追问。
“因为他路上经常跟他的伴侣介绍关于枫丹的事情,提到了不少法律条文,有些连我都快记不清了。”说着爱贝尔又在口袋里摸索起来,但她摸了半天,最终懊恼的叹气,“他们让我帮忙用留影机拍了很多留影,为了表达感谢,他的伴侣还给我和欧庇克莱歌剧院拍了一张合影做礼物,但是我今天没带在身上。”
哦吼,看来留影机进入枫丹还有自动修复的功能呢。
派蒙和荧对视一眼。
“伴侣?”
“是伴侣没错吧?情侣?夫妻?”爱贝尔认真回忆了一会,“尽管他们看起来跟平时见到的那些‘夫妻’好像不太一样。”
“呃……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怎么形容呢?他们比其他人更漂亮吧?那位先生亮晶晶的!纯粹的就像送给我的石头挂坠一样耀眼!那位先生的小丈夫?还是小妻子?我不确定他们会怎么称呼,总之他的身上带着一些黑黑的,让我不太舒服的东西,他看起来很难过,很痛苦,像是病了,但是那位先生拥抱他的时候就好啦!黑黑的东西都会被赶走!他就会很舒服,很开心!像是绚烂的小鸟唱歌那样开心!”爱贝尔兴奋的用手比划。
“好神奇,美露莘居然还可以看到业障的样子吗?”派蒙突然伸手指向荧,“你看她是什么颜色的?我呢我呢?”
好了,到此为止吧。
荧没等船靠岸,一把揪住派蒙的披风跳下船。
3
“钟离先生?你是说,那位往生堂的客卿,钟离先生吗?!”
面前的女人激动过头,把派蒙吓得往荧身后缩了缩。
“璃月就只有一位钟离先生吧?你们居然也认识他吗?”
“至少在我们翘英庄,大多数人都听过钟离先生,据说他在茶之一道上颇有见解,可惜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会在枫丹遇到他。”邱老板懊恼不已。
“遇到?等等,你居然遇到他了吗?!”派蒙震惊得睁大眼睛。
“对啊,上次多谢你们帮我拿回映影机,之后我们想再拍几段,结果映影机出了故障,本来还担心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修理,多亏遇到了钟离先生……他没告诉我们名字,如果不是你们说我都不知道他就是钟离先生,他一下子就帮我们修好了机器!而且经过他的指点,我们拍出来的画面也好了很多!”她边说边打开映影机,把后面拍的片段拿给两人看。
派蒙看着那段少年仙人在夕阳下回眸的录像,默默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的确很好看。”
“对吧对吧!虽然说不上是哪里好看,但我们一致认为非常好看!”
你确定不是因为他本身长得好看吗?荧表示你开心就好。
“那你有没有觉得,钟离先生的行为举止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怎么会呢?钟离先生既博学多识又儒雅随和,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他对身边那位少年太过紧张了点,有点保护过度……你们懂吧?”邱老板笑着耸耸肩,随即又给对方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不过那个年纪的少年人总是需要很多关怀的,他看上去不太爱说话,钟离先生那么细心温柔的人,对他格外关心也很正常吧?”
“保护过度哈……是吧,大概。”派蒙的表情有点僵硬。
“因为他好像不喜欢跟人交流,总是离我们很远,钟离先生就会牵着他的手,摸摸他的头,给他拿果果软糖和晶螺糕吃。不过我没听说往生堂有这样的少年呢,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云翰社的学徒,我实在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邱老板还在兴致勃勃的翻看那段录像,偶尔还要惋惜下因钟离先生要求不能把这段放进自己的宣传片里。
派蒙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你真的不认识那个少年吗?”
邱老板不明所以,“这么好看的人我见过一次就肯定不会忘记的,我敢肯定我不认识他。”
“我没说你记性不好……算了,那你听过降魔大圣吗?”派蒙只好换了个问题。
“当然,我可是璃月人!虽然我并没见过他……”邱老板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璃月又不是人人都能见到仙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呃……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还是不要打破一个璃月人的世界观了。派蒙和荧达成一致。
4
“璃月人?”欧菲妮没怎么回忆就给了她回答,“有几个璃月人在伊黎耶岛拍摄什么东西,他们在巡航船上争吵了很久。”
“我不是说那三个人啦,是前几天才来枫丹的两个璃月人,有位个子高高的先生。”派蒙用手比划了几下,“这么高,长头发,梳辫子,爱贝尔跟我们说起过他,你没见过吗?”
“我以为你说的‘璃月人’是指‘璃月的人类’,好吧,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他们送了我一个璃月的石头美露莘挂坠。”
派蒙很想看看那个挂坠和爱贝尔的是不是一样,但欧菲妮没有动作,不知道是没带在身上还是不打算给她看,派蒙只好作罢。
“其实我们接了那位钟离先生的委托,你觉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坚硬,又温暖,就像阳光下暖呼呼的岩石那样,会吸引漂亮的,海底深处苍晶螺一样的小鸟落在上面做窝。”
“这个形容真的……”很有画面感。
荧表示赞同,她已经可以想象到魈坐在钟离腿上被他摸头的画面了。
“看起来欧菲妮也很喜欢钟离先生呢!”
“有吗?”欧菲妮难得提出反问,“怎么这样想?”
“因为你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我以为你不喜欢聊天。”后半句派蒙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低了声音。
“我的确不喜欢聊天。”欧菲妮回答。
派蒙被噎住了,讪笑着摸摸鼻子,扭头假装自己在看风景。
“那个像小鸟一样的璃月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物种,像是希格雯那样,他们看起来很像是人类,他也不喜欢聊天。”欧菲妮坦然道,“不过他很喜欢听钟离先生聊天,会发出像青冠雀唱歌那样漂亮的色彩。”
“等等,唱歌为什么会有……好吧,是美露莘才能看到的神奇颜色。”派蒙闭上嘴,示意她继续。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也很喜欢听钟离先生讲话,他的声音很好听,让我想起那维莱特大人,不过比起忙碌的那维莱特大人,钟离先生就闲适很多,他的伴侣应该很爱他,这样挺好……本次航行的目的地枫丹廷已到达,感谢搭乘巡航船,欢迎订购《蒸汽鸟报》,祝您旅途愉快。”念完公式化的解说词,欧菲妮再次看向两人。
“还有,请乘客小姐下次不要突然跳船,爱贝尔快被你们吓哭了。”
5
“又见面了,你们好。”女人坐在桌后打了个招呼,“今天需要法律代理方面的帮助吗?”
“你好呀,薇托维娅。”派蒙招了招手,“这次的确有事需要你帮忙。”
大概是很久没有接到像样的工作了,薇托维娅立即打起精神,认认真真听完派蒙讲述的委托,却是皱起眉来。
“居然没说罪名,这倒是奇怪了。”
“很棘手吗?”派蒙问。
“应当说这样的事情在枫丹有些不合常理……等等,你们说的这个璃月人,我好像听说过。”薇托维娅沉吟思索了一会,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有人去枫丹廷搬运物资,回来的时候提起,说有个璃月人在沫芒宫门口被捕了,该不会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吧?”
“消息居然传到这里来了吗?”派蒙有些诧异。
“毕竟是在沫芒宫门口发生这种事情还是很新奇的,而且我听说当时那维莱特大人也在场,不过大家喜欢捕风捉影,《蒸汽鸟报》又没报道过,我也不能确定。”薇托维娅说着还翻出了近几天的报纸给他们。
荧接过报纸,仔细翻阅了几遍,确实没有相关的新闻报道。
派蒙没什么耐心看报纸,干脆直接问,“那你有没有听说他被捕的罪名?”
“很遗憾。”薇托维娅摇摇头,随即又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或者说怀疑事件真实性的缘由,受到指控被逮捕的犯人肯定都会有明确的罪名,特别是那维莱特大人在场,总不可能有人跳过那维莱特大人直接逮捕什么人吧?”
“啊……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么个人?”像是想起什么微妙的场景,派蒙扭过头去寻求认同,正好迎上荧微妙的表情。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维莱特不能放任芙宁娜胡作非为……吧?
6
“你说那个败类?我当然知道!”
出乎意料的,派蒙和荧在沫芒宫外听到了警备队员愤怒的回答。
“他简直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沫芒宫的门口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是当我们警备队不存在吗?!”布吕诺义愤填膺,恨不得撸起袖子再把人逮捕一遍。
“好的好的,你冷静一下!”派蒙连忙安抚,等他情绪稳定下来才小心翼翼的问,“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他应该是第一次来枫丹,之前巡航船上的美露莘还跟我们夸他是个有礼貌的好人呢!”
“才没有误会!是我亲眼所见!”布吕诺怒气冲冲的走到沫芒宫旁的神像前,狠狠跺了两脚,“就在这里!那个衣冠禽兽在我眼皮子底下强迫被他诱拐的可怜的男孩!难道是我瞎吗?!”
“……男孩?”派蒙忍不住皱眉。
“对啊,那孩子看起来被吓坏了,都不敢反抗!”
“等等等等!我被你搞糊涂了。”派蒙不得不打断他的控诉,“你是说,他身边那个,呃,绿头发的……少年?”
“对!”布吕诺点头。
“大概这么高?”派蒙比划了一下。
“没错!”布吕诺再次点头。
“你没注意到他穿着璃月的衣服吗?”派蒙无奈道。
“所以我说这还是一场跨国的犯罪!”布吕诺斩钉截铁。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万一,他不是被强迫,只是单纯害羞呢?”派蒙委婉的提醒。
“他甚至不敢说话!”
“可能他……不爱说话?”
“他还那么小!这是犯罪!”
“说不定他不是什么少年,只是单纯的看起来比较年轻呢?”见说不通,派蒙为了增加可信度举了个例子,“你看,美露莘看起来也是小小的,但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提瓦特还有很多……神奇的种族,对吧?”
布吕诺忍无可忍,终于吼道,“在枫丹强吻美露莘是犯法的!”
“啊……嗯……”派蒙无话可说,“你说的对,这在璃月也是犯法的。”
7
当荧带着满满一肚子狗粮和派蒙回到欧庇克莱歌剧院时,看到钟离正和魈坐在桌边享用枫丹式下午茶,对面则坐着那维莱特。
派蒙一路都在抱怨这个莫名其妙的委托,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给几人解释了调查结果。
“所以,这是个误会。”派蒙干巴巴的说出这个结论,满腹怨念的瞪着钟离,“真是的,你就不能收敛一下吗?害我跟旅行者跑了那——么大一圈!”
“多谢小派蒙,还有旅行者,尝尝这个,刚做好的浮露白霜。”钟离将面前的两碟甜品递给他们,才又看向那维莱特,“既然是误会,我想应该不必浪费枫丹的司法资源了。”
那维莱特微微摇头,“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近几日欧庇克莱歌剧院档期不满,倒是谈不上浪费。”
派蒙看看钟离,又看看那维莱特,喝了口枫达咽下口中甜品,好奇道,“不对啊,现在还不是审判时间,那维莱特你怎么在这里?今天沫芒宫不忙吗?”
回答她的则是钟离,“拜访故人也算是此次枫丹之行的计划之一。”
“唉?唉唉唉?”派蒙差点被枫达呛住,“你们居然认识吗?!”
“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钟离笑道,但并未多言。
派蒙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对不对,如果你们早就认识的话,那维莱特不就应该知道这是场误会吗?为什么还要我们帮忙?”
显而易见,这肯定不是那维莱特的决定。荧有点想给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如你们所料,是有其他人想见你。”那维莱特放下手中茶杯,意有所指般望向高处的空位。
“想见就见呗,她上次就直接跑去海露港看我们,干嘛还要兜圈子。”派蒙小声嘟囔,“她上次还说我是‘飞行物’!”
钟离轻笑出声,“旅行者声名远扬,岂是我一介小小客卿能比拟的。”
“……魈上仙你看他!”
魈只是瞥了派蒙一眼,“先生自有他的深意。”
“有什么深意!我和旅行者问了一路,分明就是他找借口哄你出来玩!”
许是心思被戳穿,魈立即涨红了脸,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出行时我已与堂主言明,此行也是为了携伴侣游览山水,近日在璃月颇为流行,叫做‘新婚旅行’,堂主还托我给魈备了贺礼。”钟离掏出一张优惠券晃了晃,“不过他用不到,所以我没给他。”
……该说不愧是胡堂主吗?荧看着那张往生堂半价券选择闭嘴。
“难得来枫达,我请几位去德波大饭店用餐吧。”那维莱特看了眼表,“等审判结束后,应该不会很晚。”
“说回这个问题,审判真的不能取消吗?”钟离问。
“如果只是流程的话,速度是很快的。”那维莱特坚持。
“但如果你们要用‘是否对未成年的伴侣有所绮念’这种问题裁定的话,要知道仙人的年龄界限大概跟人类有所不同……”
眼见派蒙的眼睛越瞪越大,钟离笑着呷了口茶。
“好了,不开玩笑,我只是不想‘谕示裁定枢机’做出什么异常判断。”
那维莱特沉默片刻,最终颔首。
“那么,今天的晚餐可以提前了。”
END
【月光宝盒】
原作向,一些关于岩魈埋藏的月光宝盒
————————————————
1
旅行者和派蒙在层岩巨渊找到了一个特别的匣子。
荧是从夜叉之愿的箱子中发现那张藏宝图,又顺藤摸瓜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挖出这个匣子。
可惜的是,他们试过了背包中所有能用于解密的小道具,都没能打开这个匣子。
“就是这样的!我们正要拿去希古居问问,之前那个,那个……龙什么花什么珠的,希古居可是出了高价呢!”
是龙骨花凝珠,还有,就是哪样啊……完全没说清楚好吗?!荧纠正道。荧捧着匣子,一时不知道应该先详细解释这东西的来历还是先问钟离这东西能不能打开。
“原来如此。”客卿先生似乎没有追问的意思,“不过我刚从希古居那边路过,没见到琳琅小姐。”
“唔……说起来好像的确很少见到琳琅白天在店里,不然我们去明星斋问问吧?”派蒙提议道。
荧没回答,而是看向站在一旁并未离开的钟离。
后者坦然一笑,“其实是我对这匣子有些兴趣,不知可否割爱?”
“反正我们也是要拿来卖……不是不是,是拿来鉴定,你可要出个好价钱才行!”派蒙掐着腰,试图讨价还价,却被旅行者一把薅了回来。
大概是看出了旅行者的猜测,钟离并不遮掩,“这上面有些仙人的气息,应当是哪位故人的遗物。”
实在是令人难以拒绝的理由,派蒙与荧对视一眼,随即让出匣子。见她这副恋恋不舍的肉痛模样,钟离便道,“香菱近日从冒险家协会得了些枫丹特产,研习了不少新菜式,不如择日我请二位去尝尝?”
“好呀好呀,那就明天……不对,后天吧,后天怎么样?”
这话是问旅行者,荧无可无不可,只是面对派蒙期待的目光顺势答应下来。
希望派蒙会喜欢虹彩蔷薇凉拌汐藻之类的异国风味吧。
2
那匣子是浮舍所留。
倒不是如旅行者猜想的那样是什么遗物,准确来说,这大概算是一个小小的游戏。
留云借风真君向来热衷打听那些志怪传说,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说是有种叫做“月光宝盒”的法宝,拥有能使人穿越时空神奇魔力。
她是在某次聚会上闲谈时聊起,时隔多年,钟离也忘了当时他们为何相聚宴饮,只记得众人醉意朦胧,天南地北好一番畅谈,似乎这传说已在璃月的仙人中流传许久,就连摩拉克斯也有所耳闻,可他们讨论至深夜,也无人知晓那神奇的法宝究竟在何处。
还是归终提起,既然没有能让人回到过去的“月光宝盒”,那就创造一个,挑些心爱的物件和想说的话写成信装在匣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成百上千年后璃月太平盛世的时候再挖出来,这不就是可以回到过去的“月光宝盒”了吗?
此言一出立即得到了留云的双手赞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蹿腾着大家打造属于自己的“月光宝盒”。许是酒劲上头,又或者大家都不想败了两位好友的兴致,就连岩君本人也半推半就着去埋了个属于自己的匣子。
误打误撞,倒是给许多逝去之人留下了些怀念。
钟离没打开浮舍的匣子,而是凭着记忆,在绝云间挖出了那个尘封许久的匣子。
但当他用仙法抹去匣子上的封印时却发觉一丝异样,里面似乎混杂着几丝熟悉的,但并非源自于他的元素力。
当年归终怕大家临时反悔,硬是拉着岩君亲自用岩元素现场造了一批匣子,因此每个匣子都带着浓厚的岩元素力,显然,是他埋下匣子时错拿了。
想要停手也为时已晚,随着那股风元素力消散,匣子彻底打开。
这是是魈的“月光宝盒”。
其中数封信笺叠放整齐,还有一本薄薄的册子,钟离轻轻拿起书册,便有一片金色的银杏叶翩然而落,书页随之翻开。
这似乎是本日记,或者说笔记?不,应当说是随笔更合适,因为上面并未注明日期,内容也非需要特别记录的大事,一如魈往日的惜字如金,多是简短的几句话,细看却发现皆为零零碎碎的琐事。
【今日帝君移了棵树在院里,帝君嘱托尚且稚嫩,需好生照料。】
钟离拈起那片失去水分却依然保存完好的叶片,想起自己曾怕鸟儿孤单,特意栽种一棵小树于窗外,引得常有鸟雀筑巢,久而久之,那小院渐渐也有了几分烟火气。
彻夜征战的小少年疲倦的伏在窗边,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被晨光镀上一层浅浅的暖色,那时的岩君不忍吵他,便为他披了外氅,驱赶聒噪的鸟雀,捧一杯热茶,在他身旁等到天光大亮。直到鸟儿发出细微的呢喃,睡眼惺忪打起呵欠,岩君才轻笑着帮他拂落发顶的金色叶片。
落叶打着旋,最终落在鸟儿摊开的掌心。
说不准这便是当年的落叶呢?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荒谬的可笑,却又无法抑制这种猜测生根发芽,只得将注意力放回书册,继续往下看。
【帝君许是以树喻人,有几分嘱托为我,亦有几分担忧于我。】
像是鸟儿藏在心底的隐秘,细细揣摩,甚至是过度解读可能并不存在的“深意”,暗暗品味并因此欢欣雀跃。
【银杏长久,纯情且永恒之】
钟离的笑凝在脸上,这句话并未写完,看得出鸟儿有所犹豫,但最终没有补全,只留下一个晕开的墨点。
比起那些或热烈或绚烂的花朵,璃月人很少会将银杏与爱情联系在一起。钟离自问当年他有此选择的确是刻意为之,那些面对鸟儿不敢宣之于口的心意,借由一株银杏树苗隐晦的传递。
纯情且永恒之爱。
魈向来不擅长文墨,钟离本以为,这种冷僻的含义永远不可能被鸟儿发觉,不曾想他早已有此猜测,还埋藏进这宝盒中。
钟离索性翻到小册子的第一页,从头看起。
【帝君言习字静心。】
短短一行字有些歪歪扭扭的,像是孩童初学般稚嫩。钟离想起鸟儿初到璃月时大字都不识得几个,闹出来好些笑话,大家并无恶意,不过瞧他红脸的样子太过可爱罢了。后来,岩君不忍他那般窘迫,每每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读书认字。
【帝君的手比石头软。】
【帝君的杯子是方形的,好漂亮。】
【今天好冷,帝君的扳指凉凉的。】
【帝君桌上的杏仁豆腐,看起来很好吃。】
前面都是简短的句子,句句不离帝君,颇有几分孩子心性,钟离忍不住轻笑出声。
【想吃杏仁豆腐。】
没头没尾一句话,钟离却明白其中含义。鸟儿大概是伤了底子,瘦瘦小小的,肠胃弱,还挑嘴的很,把马科修斯愁的直掉头发,使出浑身解数,才总归找出道鸟儿爱吃的点心。也是自那之后,每逢鸟儿要来时,他都会提前备好一份杏仁豆腐,就放在宽大的书案上,只是鸟儿时常偷瞄,却从不敢开口讨要。
【今日帝君准我吃了他的杏仁豆腐,好吃。】
无法,鸟儿不开口,他便只能先询问对方是否用过点心,顺道邀鸟儿一并品尝。
这样想着,钟离再度翻阅,却在看到某一行字时手指微顿。
【今日的杏仁豆腐是帝君做的,好好吃!】
偶尔战事不太忙碌的时候,他确实会亲自下厨为鸟儿准备杏仁豆腐,还特意请教过马科修斯,自认为能还原至少九成,不成想竟是轻易被尝出区别。
钟离翻动书页,发现类似的句子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字里行间洋溢着藏不住的欢喜,他甚至能想象到鸟儿亮晶晶的眼睛。
【马科修斯说今日的腌笃鲜笋子有些老,帝君爱吃萌糵的竹笋,明日去轻策庄看看。】
后面还附带了数页腌笃鲜的食谱,每一次尝试的结果,注意要点,如何调整改进等等。
他似乎准备了很久,但钟离只吃过一次鸟儿送来的腌笃鲜,是作为他生辰的贺礼。那年璃月刚刚得了场胜仗,本无心劳民伤财办什么生辰宴,却被众仙和千岩军的“惊喜”打了个措手不及,各式各样的菜品点心堆满岩君的房间,不得不去取了好酒,召大家一并享用。
那盅小小的腌笃鲜并不起眼,但味道醇香浓郁,是岩君唯一全部吃完的菜品。
【帝君全部吃完了!】
字迹龙飞凤舞,几乎飘到天上去了。
册子很薄,没有注明日期,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说不上细致,却也不厌其烦。字迹从稚嫩到流畅,逐渐染上少年人的意气,而后又趋于沉稳,难怪若陀总说鸟儿小小年纪,倒被教出些老头子的沉闷来。
而那些信笺,乍一看还以为是海灯节的贺辞,类似的红色信笺岩君每年都会收到许多,仙人的,千岩军的,还有数不清的璃月民众的,印象中鸟儿总会在海灯节那晚,悄悄将自己的贺辞送到书房外。
文笔朴素,用词寻常,看不出新意,甚至有点过于平庸,显出些敷衍来。
钟离知他不通此道,从未有所怀疑,如今才知这鸟儿竟是写了双份。
饶是钟离也耐不住好奇心翻开那些信笺。
【喜欢】
【喜欢】
【喜欢】
直白的,热烈的爱意几乎满溢而出,钟离头一次觉得手中信笺烫人的很。明明是同样的词语,却坚定的每年都要重复一遍,而后默默藏起,不肯表露人前。
唯一算是有些变化的,大概是后面几张信笺中增加了四个字。
【愿君平安,喜欢】
那年冬日,岩君曾在战时受了伤,说是受伤,左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匣子的最底层,压着一枚小小的平安扣,玉质平常,打磨却是极为精心。
愿君平安。
许是吓到鸟儿了。
钟离坐在桌前久久不语,直到夜色渐深,他才缓缓叹出一口气,起身离去。
3
“你们说,这是帝君的委托?”
当派蒙兴致勃勃跟他提起关于璃月名为“月光宝盒”的神奇法宝时,魈一时有些恍惚,还是手中沉甸甸的重量才让他从回忆中抽身,找回几分真实感来。
“对啊对啊!”派蒙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奇的目光几乎化为实质粘在他手中匣子上,“难得钟离请我们吃了满满一桌子大餐!但他说这是浮舍的‘月光宝盒’所以他不能打开,他自己的那个明明挖出来了又不肯给我们看,真小气……”
“休得胡言!”魈最是听不得有人妄议岩君,不等她说完便厉声喝止。
早猜到他会反应过激,派蒙只是撇撇嘴,又歪头去看匣子,“真的不能给我们看看吗?可以让旅行者拿杏仁豆腐换!”
不,我拒绝!荧以眼神示意自己不想掺和。
魈不再多言,径直闪身离去,徒留派蒙气鼓鼓的跺脚。
事实上,若不是今日提起,魈都快忘记这回事了。
如同甜蜜的美酒,尘封在地下时历久愈发醇香,一旦被启了封,摆在明亮的阳光之下,很快便会转为苦涩,被人弃之如敝屣。
魈不知道钟离会不会向自己讨要那个匣子,应当不会,但无论会不会,既然钟离已经提起,他就会遵从。
他也没打开浮舍的匣子,而是绕路去了天衡山附近,将匣子埋回铜雀庙屋后,这才从无妄坡挖出那个属于自己的“月光宝盒”。
用以封印的仙法消除,匣子应声而开,魈眉头蹙起,感受到一抹熟悉的气息。与记忆中不同,匣子的一大半被金色的香囊占据,另一半则是几根漂亮的翠色羽毛。
魈的视线落在那香囊外的岩印上,忽而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可怕的错误——这并非是自己的匣子,而是岩王帝君的。
他们拿错了匣子。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魈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这意味着,那些见不得光的幻想和妄念已然大白天下。
但……或许呢?或许帝君没有怪罪他,才会借由旅行者的口告知于他,又或许……
他不由抿唇,那些羽毛他太过熟悉了,正是他自己的尾羽。是他精心挑选的,最漂亮的尾羽。
【听闻金鹏鸟羽可锻利器,希望能帮上帝君的忙。】
【近日换羽,龙王大人说帝君缺个扇坠,若能入眼便请您收下吧。】
【昨天看尘神大人的书签极为精巧,本想亲手做一个谢帝君多年的指点,可惜学艺不精,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这片羽毛也可堪一用。】
当真是拙劣的借口,好在岩君并未恼怒,也从未流露出不耐和厌烦,总是带着温和的浅笑收下那些“小礼物”。
他忍不住拿起香囊,轻飘飘的,散发出霓裳花的幽香,摸起来却是柔柔软软,不像是香料该有的触感。好奇心驱使他解开丝带,在看清其中内容时呼吸一滞。
是鸟类的绒羽,准确的说,是金鹏鸟的绒羽。
璃月港皆知钟离先生喜养鸟雀,但魔神战争时期的摩拉克斯却是没时间养宠物的。就魈所知,唯一有殊荣的便是他自己,不仅借住在岩君府邸,还因岩君怜他遭受如此苦难,时常亲身照料,不止一次在换羽期替他梳理羽毛。
他不敢想帝君是出于什么理由珍藏这些绒羽,逃避似的将香囊丢回匣子,慌乱间一个小布包被从最下方撞了出来,落在他脚边。
霓裳花织就的绸缎散开,露出其中一缕细细的发辫,短短的墨绿色发丝夹杂着金棕色长发,用金线交错编织在一起。
魈记起,那是他为璃月出征的第一战,大抵是急于证明自己,那一次他受伤颇重,堪堪避过刺向脖颈的利刃,在脸侧留下一道血痕,连带着鬓发都被削掉了一片。岩君板着脸申斥到深夜,却还是帮他上了药,还顺便为他修剪了另一侧鬓角。
【神鸟赠金羽,结发成眷侣。】
魈霎时间红了脸。
4
茶香随着热气弥漫在夜风中,钟离放下茶壶起身关窗,手指在木质的窗边轻点,升起金色的玉璋。
“上仙来得巧,我刚好准备了杏仁豆腐。”
与平日里相比,钟离的语调似乎格外欢愉。他并不意外魈的到来,但与预想不同的是,鸟儿脸上没有太多紧张和拘谨,反倒是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期盼什么般望向他。
“帝君。”
“嗯,我在。”钟离将一盘杏仁豆腐推到他面前,“先来尝尝?”
魈的视线从那盘杏仁豆腐上扫过,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献宝似的双手奉上,“多谢帝君,属下也给您准备了礼物。”
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绸缎,钟离欣然接过。
意料之中,是支闪着金色流光的尾羽。
“帝君是什么时候知道赠羽的意思的?”
鲜少见他如此直白,钟离微微思忖,笑道,“唔……算起来的话,大概是某次留云跟我提起她老友的追妻历史的时候吧。”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晓那些借口。
“可为什么……”
钟离知道他想问什么,颇有些不自在的掩唇清了清喉咙,“留云说,你自幼无亲族照料,许是不知个中深意,所以……”
所以他也不确定鸟儿赠羽是表露心迹,还是单纯的感谢恩情,他甚至没有勇气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像是长舒一口气,“没有会错意真是太好了。”
“但……您,帝君也会有这种担忧吗?您明明那么好……”要知道只是魈亲眼见过的,向岩君表明爱意的仙人就不下十数位,或直白热烈,或羞涩内敛,为此岩君没少被若陀龙王打趣,说他魅力非凡,大半个璃月都被他迷了心去。
“这与我的好坏,我的脾性,自身优异与否没有任何关系,面对心爱之人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懦夫。”钟离伸出手,轻轻将鸟儿拥入怀中,“我也不例外,我只怕自己不够好,不能给你更多。”
这不是钟离第一次拥抱魈,却是魈第一次鼓起勇气回应。他把脑袋埋进钟离的颈窝,贪婪的汲取那点淡淡的霓裳花香。
“喜欢这样?”
“喜欢。”
“那这样呢?”
话音落下,钟离的唇贴上他的额角,细细密密的吻描摹他的眼睛,掠过鼻尖,最终衔着那双唇轻碾。
向来紧绷绷的鸟儿在怀中软成一滩春水,他毫无亲热的经验,钟离也没好到哪去,但谁都不肯轻易分离,黏糊糊的交换彼此的吐息。
“唔……喜,喜欢……好喜欢……”
钟离从未听鸟儿发出这般近乎于撒娇的声音,带着得偿所愿的雀跃。向来恪守尊卑礼仪的护法夜叉此刻正黏在他身上,索求君主的垂青。
他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魈。
“说起来,我还有一事不明。”
魈还窝在他的怀里,闻言略仰起头,“帝君请讲。”
“我做的杏仁豆腐与马科修斯究竟有何不同?”钟离问出这个困扰自己好几日的问题。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魈愣了愣,才道,“有时候您会问我,‘今日的点心味道如何?’我就会格外注意品尝味道,发现每次您问的时候,那天的杏仁豆腐都比平时更甜一些,也更软一些。”
“原来如此。”钟离失笑,“我不爱甜食,总怕做的不合你口味,故有此一问,反倒是不打自招了。”
魈踌躇片刻,还是解释道,“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您亲手所做。”
这回换钟离愣住了。
见他一脸诧异,魈不自然的垂下头,似乎不知该怎么说,连话都有点磕巴,“只是觉得您问了,那天的杏仁豆腐肯定不是马科修斯所做,所以,所以,所以我,我擅自告诉自己,那是,是您为了我,只是妄念,呃……”
鸟儿声音越来越低,脑袋几乎埋进他胸口,钟离这才回过味来。
“不是妄念,的确是为了你。”钟离揽紧他的腰,又给了他一个吻做安抚,“本来是向马科修斯请教过分量的,可总觉得你过去太苦,就忍不住多加些蜜糖,只是不知你是否喜欢了。”
“喜欢。”魈不自觉张开唇,舌尖扫过唇瓣,也扫过钟离的指腹,“很甜,我很喜欢。”
像是黑暗命运中的一缕金光,化作苦难里的丝丝甜蜜。
魈想,他已经抓到自己的“美梦”了。
END
【我推的金主破产了】
非传统的爱豆帝君×小少爷小鸟
——————————————————
1
今天是跨年夜。
也是钟离的生日。
可惜跨年晚会前新出炉的影帝只草草唱了开场曲便消失在会场,粉丝对此颇有些惋惜,不过考虑到刚刚拿了奖,或许会有生日宴庆功宴之类的安排,倒也见怪不怪了。
钟离今晚的确有约,不过并非是众人所猜测的那样,他推拒了团队的安排,包括拿下影帝的庆功宴和粉丝的大型庆生活动,独自开车前往荻花洲。
从出道那年开始,他每年生日都会在荻花洲那座著名的望舒酒店度过。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房间摆着仍带有水滴的新鲜霓裳花,生于复杂水纹条件之地的珍惜花朵挨挨挤挤簇拥在一起,几乎摆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甜蜜梦幻的香气。
钟离摘下墨镜,随手将还沾有凉意的外套挂在门口。
“魈?”
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只有窗外时不时传来模糊的鞭炮声。这是望舒酒店最顶层,也是最豪华的套房,钟离很喜欢客厅中巨大的落地窗,能从这里远望灯火通明的璃月港。
他在窗前驻足,像以往的每个生日夜那样,窗边满是花朵,小茶几上燃着暧昧的香氛蜡烛,一旁则是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美中不足的大概是那碟与奢华房间不符的点心,做工粗糙,还带着指印的米窝窝。
钟离没再开口,而是推开卧室的房门,果然看到了倚靠在飘窗上,抱着只棕色龙龙玩偶已经睡熟的少年。
他穿着柔软的浅绿色毛衫,脑袋埋进环抱着玩偶的臂弯间,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耳垂上金色的耳钉,看上去就像个乖巧听话的邻家少年。
几年下来,他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不知为何,钟离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魈的样子。
2
钟离第一次见到魈是在五年前的冬季。
嘈杂的酒吧灯光闪烁,震耳欲聋的音乐让本就昏昏沉沉的钟离愈加烦躁。他开始后悔,不该在迟来的叛逆期听信温迪的胡言乱语,心血来潮一起胡闹。
他只是厌倦了高压繁琐的公司事务,答应老友的邀约陪对方玩点新潮的,然后就被不正经的某人拉去参加什么奇奇怪怪的选秀节目,还签了合约。
好消息,他用的是假名。
坏消息,巴巴托斯那个家伙乐在其中短时间不想回家,也不准备放他回家。
看着打扮过于时尚的少年们在舞池连蹦带跳,摇头晃脑唱着他听不懂的歌词,钟离突然觉得连公司文书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他收回视线,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的卡座。那也是群时尚的年轻人,但与同行的少年们相比,他们的衣着更为光鲜奢侈,神态多是戏谑从容,面前摆的也是高档水酒和价格不菲的零食水果。
钟离很熟悉这类人,每个家族都少不了几个纨绔,但引起他注意的是坐在角落中的少年。
少年的打扮十分张扬,面上画着浓重的妆,墨绿的挑染短发被过量发胶定型成尖锐的乱发,耳朵上戴着四五个造型奇异的金属装饰,皮质的衣裤上也有数不清的金属尖刺和挂饰。然而与之相反,他始终安静的坐在角落里,不参与其他人的喧闹和调侃,似乎只是发呆,甚至连那身夸张的金属挂饰都很少发出声响,也可能是酒吧太吵,钟离听不清而已。
“老爷子,老爷子!”温迪一把搭上他的肩,手中的酒晃动间差点洒到他身上。
钟离不由蹙眉,扯开他的手,免于被浓重的酒气袭击,颇有些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这是酒吧,老爷子,不是你谈生意的茶楼,你不蹦迪不喝酒也不跟我们聊天,离家出走就是为了坐在这里装雕塑吗?”温迪大手一挥,到底把酒溅在了对方衣摆上,他却浑然不觉,“来来来,来尝尝这个,或者你想喝别的?先说好,这里没有白酒,也没有米酿,你想喝桂花米酿出门左拐奶茶店有。”
“首先,我没有离家出走,是你拉我陪你散心的。其次——”钟离起身退远,“把那个须弥酒拿远点。”
“唔……这玩意儿的确不好喝,比蒲公英酒差远了,不过他家苹果酒是晨曦酒庄供货的,喝起来还不错,你要不要……欸,老爷子你要去哪?”
懒得听温迪继续啰嗦,钟离直接走向卫生间,用手帕沾水清理衣摆上那片酒渍。他本想躲个清闲,可惜整个卫生间都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混杂着酒气和清洁剂的味道,令人愈发头昏脑涨,草草擦拭了几下便转身离开,打算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告辞。
大概是心烦意乱让他没能注意到周遭环境,开门时迎面撞上一人,对方许是醉得厉害,这么一撞便踉踉跄跄摔倒在地。
钟离下意识伸手拉住他,后者借着惯性整个人扑进自己怀里。
好轻,瘦瘦小小的。
耳边叮叮咚咚的金属碰撞声唤回钟离的注意力,他这才发现怀中正是先前坐在隔壁卡座角落里发呆的小少年。
“啊,对,对不起……”
没等钟离开口,对方就在他怀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好吧,现在不用想借口了。
3
酒吧的小少年叫魈。
这是从他身上的学生证发现的。
钟离听过这个名字,璃月金鹏集团唯一的法定继承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还尚未成年,公司由他的养母代为管理。
那位孟女士在商界手段不太干净,但对这个小少年十分宠溺,读最高级的私立学校,衣食住行皆为上品,至于缺少陪伴,那是每个商业精英都难以避免的,不是吗?
熟睡中的魈看起来少了先前那种矛盾感,像是个普通的,或者说更为脆弱的小少年。
很难想象一个16岁少年的手机居然没有任何加密措施,随手便能解锁,联系人只有零星几个,社交软件倒是热闹。不过钟离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出于安全考虑,他本想给孟女士打个电话,让她接魈回家,但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接,后来干脆打不通。
忙碌的商业精英哈?
钟离对此不敢苟同。
未成年高中生在酒吧喝到烂醉,监护人联系不上,那群跟来的朋友似乎不见踪影,他带对方去附近的酒店洗了澡,又要来温迪的旧衣服换上,收拾完一切几近凌晨,那部安静的手机才收到一条消息。
是魈那群同行伙伴不知道转战到哪个夜店疯玩一夜,理所当然的叫他去结账。
钟离没有理会,对方锲而不舍,开始疯狂信息轰炸,他便关闭了手机网络,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
大概是宿醉严重实在令人难受,魈口干舌燥的从睡梦中醒来,陌生的房间让他愣了愣,很快意识到房间中还有个陌生人,不过类似的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他酒量不好,通常“朋友们”还没尽兴就醉的不省人事,便会随便在附近开个房把他丢进去睡觉,直到第二天结账才会用电话轰炸把他吵醒。又或者怕找不到人付账,在酒吧雇个服务生临时照顾他一下。
“要不要喝点水?”
魈的头还很疼,面对送到嘴边的温水没有多少犹豫便一饮而下,胃部的绞痛稍稍和缓下来才抬头去看那人。
“啊……是你……”
钟离有点意外,印象中他应该没见过这位金鹏集团的小继承人,只是隔着电话与那位孟女士打过几次交道。
“唔……你叫,你叫……钟离?我见过你,在网上,很好看……”
大概是那档选秀节目的宣传视频,不过钟离对于进军娱乐圈并无兴趣,那怕在娱乐行业也仅限于投资,并不干涉具体业务,更不会由他出面。所以那个视频,他只在角落里露过几次面,恐怕最清晰的镜头仅限于成员介绍的照片。
他笑道,“您记性真好。”
“不,不是……”魈仰着脑袋,视线认真而专注的凝聚在他脸上不肯挪开,“因为你很好看,特别好看,所以我记得。”
过于直白的夸赞连钟离都愣了片刻,又颇觉这少年不那么会夸人,“谢谢夸奖,我今天还要去录节目,您早些联系家人来接吧。”
他说罢就要起身,却被魈拉住衣摆。
“等等,唔……我的手机……”魈四处摸索了一会才发现对方递到眼前的手机,不好意思的挤出个笑来,“我,我认识你们节目负责人,我跟他说,你能不能陪我一会?”
钟离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沉默下来,魈却以为自己被拒绝,连忙打开支付软件补充道,“我给你钱的,还有,还有礼物,你喜欢手表吗?”
见他已经开始摘手上那款名表,钟离连忙按下他的手,故作轻松道,“不必,我只想去参加节目,您不要说得好像要包养我似的。”
“啊……抱,抱歉。”魈悻悻垂下头,但很快又抬起脸看他,“我还能见你吗?”
“当然。”钟离耸耸肩,“如果我出名的话,您随时都能在网上见到我。”
4
钟离第二次见到魈是在望舒酒店。
那天节目录制与往常并无不同,钟离依旧只是站在边缘当他的背景板。并非是他不够出彩,但他毕竟比其他人年长,又是没有任何资源背景和人脉的素人,早日被淘汰几乎是注定的结局,好让他名正言顺结束这场闹剧。
然而录制后负责人却单独叫住他,递给他一张望舒酒店的房卡。
显然,对方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钟离并不打算爽约,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搞砸这场会面,他就能尽快脱身,丢下巴巴托斯唱独角戏。
但他没想到会是魈。
不,似乎又没那么出人意料。
小少年换了身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浅色休闲西服,发型也经过专业打理,戴着与之相配的耳饰和袖扣,没系领带,而是精致的墨绿色领结,看上去多了几分稚气。
乍一看倒像是谁家精心教养的乖巧少爷了。
然而魈却显得有些局促,手指不自觉捻弄衣摆,想要起身又担心自己反应过度,强装出轻松随意的模样,“好巧,又见面了,钟离老师。”
话音刚落,他就从钟离微蹙的眉宇间觉察到自己话中蹩脚的谎言。
“我以为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钟离将那张房卡放在桌上推了回去,“还有,我只是参赛者,称不上老师。”
“不不,你那么出色,值得被更多人看到,我跟制片人说过,他也这么认为……”魈声音越来越低,深呼吸像是重新鼓起勇气,“我可以帮你,节目,广告,拍电影或者出唱片,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他献宝似的捧出一个盒子,金灿灿的logo昭示着它的价格不菲,甚至比他本人腕上那款还要昂贵。
钟离的视线从盒子上移开,一一扫过窗台上各式各样奢侈品手提袋,都是顶尖男装品牌,其中是什么不言而喻。
“所以,您真要包养我。”这次他用了陈述句。
“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呃……普通朋友,我知道你很忙,如果怕被发现的话不见面也没关系,能偶尔跟我聊聊天就好,我刚刚投资了那个节目,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都可以探班的时候送去……”
“我记得您有许多朋友,他们难道没时间陪您聊天吗?”钟离打断他的话。
魈顿时卡了壳,支支吾吾半晌才解释道,“他们……他们生我气了,可能是那天我喝得太醉,他们不肯再带我玩。”
不,是因为你没帮他们付账,还把他们拉黑了。
钟离很清楚那些人聚集在魈身边打的什么主意,显然眼前这位小少爷已经习惯了充当提款机,借以维系那点可怜兮兮的“情分”。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个盒子上,“那么,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啊?啊,啊……”大概是从没有提出要求的机会,魈呆愣许久才想起把手中盒子塞给对方,试探性磕磕巴巴的问,“你能,抱我一下吗?一下就好。”
始终神色淡漠的钟离打开那个盒子,总算露出一个温和的浅笑,俯身抱住魈。
“我的荣幸。”
5
“是的,读书,品茶,我还养了只画眉。理想型吗?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不过我比较沉闷,应该不太招人喜欢。”
钟离在节目中是这样说的。
本以为乏味无聊且与年轻人生活格格不入的个人爱好却莫名引发了一阵热潮,许是看惯了时尚的阳光大男孩,温柔知性的儒雅绅士满足了偶尔想换换口味的观众,加之被制作方称为“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粉丝尖叫”的外在形象,钟离毫无悬念的打入决赛。
事实证明金钱的力量着实可靠。
刚拍完晋级赛宣传照的巴巴托斯为此嘲笑了他大半天,说他陷进温柔乡,堂堂摩拉克斯也有为金钱折腰的一日。
大概是出于人设塑造,节目方并未要求钟离学习那些对他而言过于快节奏的流行音乐,而是安排了许多传统风格的歌曲和舞蹈,后者被钟离婉拒,转而在某次被起哄要求才艺展示时随手抄起立式话筒挽了个枪花。
“哦吼,现在他们又要夸你能文能武了。温迪如是吐槽道。
然而钟离依旧是那副不甚在意的佛系态度,唯一的变化是每周都要空出一整日外出,节目组上下对此习以为常。
自然,他是去赴约的。
只是出乎大部分人的想象,他们最常去的约会地点是万文集舍。
天气渐冷,魈会在这所最大的书店顶层备下一间茶室。
钟离习惯在上午赴约,茶室早准备了翘英庄当季的新茶,并几碟精致的茶点,魈每次都会送上精心挑选的价格不菲的礼物。起初是各式各样的奢侈品,而后变成了古香古色我文玩摆件。没有嘈杂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秋日暖阳透过玻璃洒在桌上,面前的古董砚台散发出细微的墨香,让魈忍不住想要打哈欠。
“是不是有点无聊?”钟离问。
“没有。”魈摇摇头,却是克制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我昨晚睡得太晚,先生看书就好,不用管我。”
钟离不喜欢娱乐圈那套称呼,他便一直叫钟离先生。
“这怎么好,我不是来陪你聊天的吗?”钟离抿了口茶,手指摩挲那砚台上精美的花纹,忽而笑道,“上次才送过我一块好墨,现在又是名砚,你喜欢书画?”
魈哪里懂什么书画文墨,他那些所谓的“朋友们”只会带他去酒吧夜店和各种高档娱乐场所,这些礼物都是他按照钟离喜好置办的。
“你不喜欢吗?”
这砚台不仅昂贵,还是难得的上品,钟离好收集古董,也擅书画,自是喜爱非常,见对面少年略带忐忑的神情,他笑了笑,颔首道,“我很喜欢,等有空的时候我为你画像做回礼,如何?”
“好好好,我现在就有空!”魈忙不迭点头,生怕这场邀约落了空。
钟离却笑了出来,“可我什么都没准备。”
言下之意,今天是不行的。
少年面上懊恼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或许他不该如此急切,钟离很忙,节目的效果比想象的还好,钟离频繁出现在各种广告和宣传视频上,人气一天比一天高,粉丝增长十分惊人,忙碌是不可以避免的。
“最近不忙吗?”
魈回过神,似乎略显茫然。
“高二了吧,课业不忙吗?”钟离重复了一遍。
“啊……不,不太忙。”几乎没经过思考的回答脱口而出。
“这样啊,那就好。”钟离收回视线,再次呷了口茶,“因为最近很多粉丝留言说些学业考试的事情,突然想起现在该是中学期中考试的季节,所以想问问你,不过以我的立场,问这种问题大概是有些冒犯了。”
“不不不,完全不会,呃,我们还没开始考试。”事实上,魈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期中考试,印象里高中之后经常考试,课程难度飙升,他连课都没怎么听明白,更没时间复习,每每拿着一塌糊涂的成绩单回家,都会被养母斥责他除了有点钱以外一无是处。
“不复习吗?”钟离又问,“记得之前在酒吧是工作日,我想宿醉后白天应该没什么精神。”
何止是没有精神,魈经常会在课上打盹,而老师见怪不怪,早已不再多管了。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钟离见状不再多话,继续翻阅手边的书。
那是本心理学相关的书,魈看不懂,准确来说,钟离看的书他都看不懂,像是经济学和哲学之类的书,就连那些文学作品他看了都觉昏昏欲睡。
大概钟离也懒得多费口舌跟自己交流,只是看在礼物的面子上没有离开罢了。
“我会复习的。”
“嗯?什么?”他声音太小,钟离没听清。
“我说,我会好好复习的。”魈说的没什么底气,他都记不清上次主动复习功课是什么时候了,甚至于课程进度他都不甚了解。
钟离像是没听出他的心虚,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嗯,虽然不是什么大考试,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但还是要祝你取得好成绩。说起来,之前有粉丝考得好还会向我报喜,明明这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的确为他们高兴,年轻人都喜欢这样分享趣事吗?”
魈不知道,至少他是没有这种习惯的,那些“朋友”间倒是经常有说有笑,只是他插不进嘴罢了。他忽而意识到,或许钟离是在对他每每敷衍的话题表达委婉的不悦。
但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趣事能拿来分享。
见他再次沉默,钟离适时推过一碟杏仁豆腐,“高中课程大概有点无聊,我当年也这么觉得。难得周末不谈这些,吃点甜品吧,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魈连声道谢,小脑袋飞速运转,企图找出些什么算作“趣事”的话题。
细细想来,他有一段时间没去过酒吧了,因为钟离参加的节目每晚都会有长时间的直播,虽然钟离很少出境,但他还是会习惯性看完全场。
“对了,昨天有人来节目组,好像是个网剧需要些客串角色。”
“啊?”魈没听过这件事,大概不是什么有名的剧组,“你有想要的角色吗?”
“应该算有,但不是现在。”钟离猜到不是他的安排,为了确认才有此一问,免得拂了他的好意。
魈不太懂,于是问,“那我让他们把时间推后一些?”
闻言,钟离抬头看他,半是无奈的解释道,“我指的‘不是现在’,是说做演员不在我现阶段的计划内,人总得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似是别有深意的话让魈陷入思索,他偷偷抬眼,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些情绪的变化。
不出所料,他失败了。
魈不由得想起那些营销号和粉丝对钟离的夸赞,说他“成熟稳重”,“智商担当”,“表情控制满分”云云,他们没有夸大其词,钟离的确是这样的人。
“其实,呃,我不太聪明,跟不上课程……”
钟离蹙眉,魈随即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是谁说的?”
“什么?”魈有些不明所以,“我课上不太认真,所以……成绩也不好……”
“此言差矣。”钟离鲜有打断他的话,“我是问,谁说你不聪明?人类的智力水平相近,你既然说上课不太认真,那么只能说明你注意力不足,怎能说不聪明?”
“可……”母亲一直是这样说的。
“或许,你可以考虑补习班。”钟离缓和了语调,提议道。
魈不是没想过,原来是总有人约他去泡吧抽不开身,现在则是不想浪费难得的见面机会。突然,他闪过一个念头,小心翼翼问,“那个,下次见面,你可以辅导我吗?”
刚说完他就有点后悔,毕竟是休息日,钟离大概会嫌烦。
果然,钟离眉头紧锁,“好不容易休息,还要学习实在煞风景了些。”
看吧,他连拒绝别人都这么温柔。
“如果不介意的话,睡前我可以视频辅导你,但节目直播可能会有点晚。”
魈猛然抬头,反应了一会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几乎是立即绽开笑脸,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
“当然可以!我会认真复习的!”
6
魈多少有点讨好型人格。
这在富家小少爷身上很怪异,但考虑到这孩子四五岁便失了父母,自小被那位孟女士养大,养成如今这副性子倒也称不上意外了。
如此短视又心思恶毒,想来金鹏集团在那位女士手里也撑不了太久,当真可惜。
更可惜的还是魈。
“恭喜,这不是很厉害吗?想来只是你不太适应老师的讲课方式而已。”
视频里的少年举着手中的成绩单,激动的小脸通红,看上去比平日里安静却又带点瑟缩的模样明艳了许多,看得出,他很少得到称赞。
“都是钟离先生的功劳!”魈还是第一次被钟离夸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我给先生买了枚领带夹,你一定会喜欢的!”
钟离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取得成绩的是你,应该我给你礼物祝贺才是,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魈自己也不知道。
小学的时候,班级里的第一名总是故作随意的向同学们炫耀父母又奖励自己什么新玩具新衣服或是对孩子来说梦寐以求的电子产品,还有,被父母带去游乐园。
魈可以买得起最昂贵的玩具和游戏机,但没人会陪他去游乐园。
“游乐园。”
“游乐园?”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魈有点羞窘,“我是随便说说,抱歉,我知道这很幼稚。”
钟离却“呵”的笑出声,“你才16岁,正是该去游乐园的年纪,周末一起怎么样?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你方便就好。”
这样容易满足,也不知谁才是花钱的那个。
准确来讲,魈从不会主动提出除见面以外的要求。褪去那副有点非主流打扮的魈总是显得比同龄人更瘦小,也更沉默。他们认识了几个月,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魈会像粘人的小兽那般整张脸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钟离邀他去了碧水源的游乐城。
许是到底过了肆无忌惮玩耍的年纪,魈显得有些拘谨,钟离仿若没发现般拉他在每个热门项目前排队,给他买装点着彩色糖果碎的冰淇淋和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看得出魈很开心,只是开心之余又带了点小小的别扭心理。
“先生是不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不喜欢?”
“……喜欢。”
于是钟离揉了揉他的脑袋,往他手里塞了个因着绿色小鸟图案的玩具泡泡枪,“没有,只是前几天听旁人讨论那个网剧剧本,说年轻的小情侣都喜欢在游乐园约会,剧本里写了很多这样互动。”
魈闻言停下脚步,仰起头看他,“所以,我是和先生在约会吗?”
“难道不是吗?”钟离理所当然的回答,“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约会了。”
7
钟离很优秀。
有时候魈觉得,即使自己不投注资金,钟离迟早也会站在最耀眼的聚光灯下。
选秀节只是个开始,比起其他人频繁接洽广告代言和各种商业活动,钟离似乎更喜欢演员这条路。
钟离直白的拒绝了魈想要给他量身定做一部电影或电视剧的提议,但并不介意魈发挥一点点“钞能力”拿到几个他中意的角色。
他开始变得越来越忙碌,通宵熬夜看剧本背台词成了常事,起初魈还觉得有些落差,但很快就被高三繁重的学业压的喘不上气。然而令人安慰的是,钟离不管多忙,仍旧坚持每晚腾出时间来视频,辅导他完成作业。
比起被包养的情人,钟离更像是合格的长辈,至少比那位养母要合格的多。
钟离会在魈成绩进步时带他去游乐园,在他生病时特地请假照顾。而魈自然会准备精致的礼物,给他每一部参演的作品投资,在他生日时包下望舒酒店顶层,用亮晶晶的珠宝装点奢华的多层生日蛋糕。
魈也从未想过自己能考上一所重点院校,或者说他连上普通大学都没想过,最大的可能是离开璃月,重金去蒙德随便读个什么管理相关的学位,以便维持公司的颜面。
入学那天钟离戴着口罩墨镜,在烈日下包裹的严严实实送他到宿舍门口,一如之后每一次出现在学校时那样。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金贵的小少爷有个神秘男友,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长袖长裤,通常还提着印有望舒酒店logo的点心盒。偶尔同学们会在傍晚遇到他们在学校里散步,但那位神秘男友基本不与人交流,只安静的拉着魈的手,在魈驻足与人打招呼时礼貌的点头示意。
魈住在单人宿舍,可着不妨碍他习惯性藏在被窝里看钟离的直播,为了他的约会邀请激动到在床上打滚。
大家常揶揄他丢下同学去跟男朋友约会,四处发狗粮,却连男友的脸都不肯让人看。
平心而论,魈不敢。
他不仅是钟离的金主,亦是钟离的粉丝。不同于大多数选秀出身的偶像明星,钟离在刚出道时便坦荡的承认自己有心仪对象,只是尚未挑明,勉强算不得脱离单身。
那是个坚强聪慧的漂亮少年,如钟离本人一样优秀。
魈承认他有点醋,可除了吃醋,他甚至不敢再钟离面前提起这个话题。
这是一种微妙的,用金钱维系的,亲密又脆弱的关系。
就像他养母说的那样,当他失去金鹏集团这个庞大的经济来源时,没人会愿意继续哄着一无是处的废物。
魈有点不甘心。
这些年他早已从浑浑噩噩的生活中脱离出来,钟离教会了他很多,或许他还不够优秀到能在火药味十足的商场上立足,但平稳的接管生意倒也并非难事,可惜,他的养母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还有一年便能顺利毕业,可养母早已按捺不住,一套房产,对普通人来说算得上巨款的资金,大概是他仅存的资本。
8
“魈?”
熟悉的声音传来,魈揉了揉眼睛,一阵失重感让他下意识抓紧了正抱起自己的臂膀,抬头便对上钟离暖金色的眸子。
“怎么睡在这里?小心着凉。”
钟离的发丝还带着冬夜的凉意,握住他双手的掌心却是暖的。
“暖气太热了,有点困。”
这样的谎言没什么说服力,但钟离并不打算戳破,他只是垂下头亲吻魈泛凉的指尖,把抽条了许多的少年紧紧环进怀里。
“瘦了,最近没休息好?”
临近年末,养母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魈甚至错过了期末考试,接连几个月都没睡过好觉,在尘埃落定前连吃饭都是钟离提醒才想起。
“嗯。”魈习惯性把脑袋埋在对方胸前,不自觉磨蹭两下才小声解释道,“最近很忙。”
“忙完了?”
怀中的少年没回答,只是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
魈预想过很多次如何向钟离坦白,今天的生日礼物和布置花掉了相当一部分资金,再加上望舒酒店这个房间一年的续约,未来他想要创业的资金所剩无几,根本无法负担钟离下一部电影的投资。
值得欣慰的是,以钟离现在的能力和地位,至少不会轻易被人排挤欺负。
“看到新闻了吗?”
魈终于抬起头,想要从怀中脱离出来去拿放在外面的礼物盒,“还没恭喜你,我准备了礼物!是你上次说很喜欢的那套黄钻袖扣!”
然而钟离却收紧手臂,制止了他的动作,“我是说,关于金鹏集团股权变动的新闻。”
少年动作僵住,又被愈发热烈的拥抱笼罩,细细碎碎的啄吻顺着颈侧一路到耳尖,衔住那层薄薄的皮肤轻轻研磨。
“……先生?”
“我记得那套袖扣可不便宜,还有一年期的房卡……你把房子卖了?”
“……嗯。”
钟离发出意义不明的轻笑,“你打算流落街头?”
“没……我租了房子。”其实魈还在看房,他没什么普通的生活经验,打算找到住处前在酒店暂住一段时间,毕竟钟离很忙,包下这间套房只是为了方便对方偶尔落脚休息,但被这样问,他反倒不愿提起了。
“你之前送过我一套房子,还记得吗?”
魈连连摆手,“那是我送你的,还有其他礼物,都是你的东西,我不会找你要的。”
“我是指,你可以住我家。”钟离忍不住叹息,真想撬开他的小脑袋看看他都在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偏偏魈完全没理解他的邀约,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用了,我最近有点忙……已经想到办法筹钱了,但下一部电影实在不够,对不起,我明天就……”
准备摊牌离开的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吻尽数堵了回去,魈稍稍瞪大眼睛,很快在对方的攻城略地之下丢盔弃甲,红着脸趴在钟离怀里小声喘息。
印象中,这还是钟离第一次主动吻他。
“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分手的?”
魈想点头,但直觉告诉他这大概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况且……
少年的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恍惚,“啊……先生是在跟我交往……?”
“如果你没想跟我分手的话。”钟离挑起眉,又道,“还是说你之前只是跟我玩玩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魈觉得今天的钟离有点不太一样。像是撕掉了什么伪装似的,依旧温和的笑容却他感受到了某种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仿佛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对方的手掌心。
“没,没有。”魈不由自主喉口一动,倒是带出几分心虚来。
“真的?”
钟离的手指划过少年小巧的喉结,中指处镶嵌着黄色宝石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出令人迷醉的光。
这是魈送给他的第三份生日礼物,他一直戴在手上,还曾短暂的冲上过热搜。
“真的,我只是,只是怕……”
“没有就好。”钟离并未像以往那般耐心,而是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还记得我教过你的吗?”
“……什么?”魈更茫然了。
“创业规划。”
准确来说,那时钟离说的是“小小的建议”,不过魈向来记得他的每句话。
见魈点头,钟离面上的笑和缓下来,“很好,我可以提供启动资金,就像当年你投资我一样。”
大概是睡眠不足让魈不太清醒,莫名其妙的,他突然想起当年两人初识的场景。
“先生是要包养我吗?”
同样的问题被他问出来就少了些气势,反倒是一副受了欺负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惹得钟离多了几分逗弄他的恶趣味。
“你那种只是让我亲亲抱抱可不能叫包养。”
魈猝不及防被压进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完全被笼罩在对方投下的阴影中,明明是有些失控的状况,魈却像是完全没觉察到即将到来危机,仍紧抓着对方的手臂,生怕钟离起身离开似的。
“让我教教你,真正的‘包养’该做点什么。”
END